“啪”“啪”两下打下来,十分力,我带着哭腔叫出声,紧接着又五下打在一个位置终于给我找到了挨打的状态“我错了姐姐”
“认错成口头禅了吧”
姐姐按住我的腰,五下连打在左边,没等我喘气紧接着右侧挨了五下,实在忍不住真美羽快而狠的打法,不自觉翻身逃了一边,不敢伸手揉,刚要张嘴求饶撞上了姐姐的严厉的眼神“回来,快点”,我听出来她严肃的语气,但可能是这个礼拜在姐姐身边时间长了,我磨磨蹭蹭地不动身。
“千代?”姐姐突然提升嗓音喊我名字,我想我应该赶快回去趴好,可是一股小侥幸的感觉把我定在原地“姐姐我好好练舞,不打了行不行”
真美羽一把把我拽了过去,“我真是给你惯坏了,千代,今天好好给你扳扳”说完甩手给我两下。
“你尽可逃,刚才的二十下不算,今天我们从新打过。”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不是因为要重新打而是要重新打这种气氛。现在,我从低迷的情绪中完全脱离,满心只有害怕,像她以前说的,没动手自己就把自己吓不行。“我保证不躲也不逃了姐姐,能不能不要重来”
“你可以随意逃,我只管再重新打,看看你能挨多少下”我多么后悔刚刚逃开了啊,明知道好好表现真美羽会放水。
等我平复一会真美羽做个手势让我在矮桌上扶好,我顺从地趴在那,禁不住埋起脸流泪。刚才打的还很疼,灼热感又被落下的尺子唤醒了,我想一定肿了,姐姐打了十下,都错开了刚才打的印子。我乖乖趴在那,连大声叫都没有,真的被她打怕了,真美羽在我身后摸了一下,又落了尺子,十下分散着落了下来。
“别咬嘴唇”真美羽拍拍我的背让我放松。
我泪眼婆娑地回头望见真美羽的嘴唇也紧紧抿着,她摆好我的身体,我以为尺子又要落下来了,没想到是姐姐的巴掌。我吃了一惊,真美羽打我重来都是使东西,她的手修长骨感不比尺子轻多少却极其温暖的。
“别咬嘴唇听见没?自己报数,二十下。”随即巴掌落下来,我抽抽嗒嗒地报数,这真是个不让我咬嘴唇的好办法。也许是心理要想着数目很分心,这二十下不一会就打完了,身后麻麻的一片,这应该是我挨得多了一次了,若是后来的二十下真美羽不放水,真不知道我还躺得下不。这规矩算是记下了,我想我不敢再躲再逃了。
等我不哭了,真美羽给我系好衣服,在我嘴唇上涂上蜜养护“疼不疼?”她边抹边问。
“嘴唇不疼”我身后疼的厉害,坐都坐不稳,一撇嘴又要哭。
“屁股疼?”
我点头,她把剩下的蜜抹到我嘴里给我吃了,幽幽的问“为什么屁股疼?”
我嘴里甜甜的,舌根却苦,低下头“因为没有好好练舞……挨打时躲了”
姐姐把我拉过去趴在她膝盖上,轻轻给我揉着“我告诉你,这次挨打没有为什么,也不是因为你的舞蹈,欠了的就要还,规矩立了就要守。”我听懂又没听懂,感觉越揉越疼。不过,姐姐有变回了之前的样子,我想她消气了……心情从害怕中解脱点。
吃过晚饭,姐姐又让我躺着给我热敷了一会,毛巾放上的瞬间真的又唤起疼痛,接下来舒缓很多。辰美在门外不停打来热水,姐姐给我换好热毛巾拿进来“人不大,伺候的人不少”她调侃我,我争着要求看看身后被打成什么样,果然,最初尺子打的痕迹,出现了两条紫点点。我想真美羽的手也应该很疼,她原本在牛奶里泡着的手因为我又是打水,又是湿毛巾,甚是愧疚。
晚上好点的时候,真美羽把我的扇子拿来让我再跳一遍白天的舞,我原本还有点犹豫,等我啪得一声展开金色的扇子时,身体仿佛受了鼓舞,竟然不知不觉听了指挥,我接住抛起的扇子,转身时优雅地留下侧脸。我血管里的血液汹涌澎湃,如若新生流涌全身,不管是柔软度还是灵活技巧,我好像摆脱了下午的雾霭,将曾经刻苦练习的每一天所积累出来的水平展现出来。我想我很多细节做的还不够好,不过等我欣喜地转头时,我看到了真美羽平静的眼神,她环抱着手轻声说“状态好了吧,心思重了就知道钻牛角尖。”
我霍地明白了她的话“今天挨打什么都不为”原来她有她的为什么,她知道什么能打破我消沉的意志,知道怎么样能带动我的情绪,我像一个换过血的病人,在那一顿尺子中将低迷转化成恐惧彻底排出体外,我的习惯是她培养的,她知道挨打能减轻一个孩子的自责。而我因为躲尺子而屡遭加法甚至重打,应该就是在她的计划之外了……
那晚还是在真美羽那睡,她把我侧过身,身后垫上软软的棉被“半夜不许乱翻身,自己弄疼自己了我可不管。”我使劲搂了搂真美羽“姐姐,谢谢你”就在眼泪要留在来那瞬我一下吹灭了蜡烛。她愣了两秒,刮下我的脸,轻声道“小丫头,睡吧”帮我盖好被子,我想真正的教练是不会喊加油,真正历经苦难的人不会轻易说祝你幸福。姐姐严厉而温柔,一双手打过我又给我揉,但她最心底的话语,她的保护和期许,冥冥暗夜中,我真的听得见。
准备亮相的那一周里,每天下午阿姨都要让我穿上整套的艺伎学徒服装,在艺馆的泥土走廊里来回走,以锻炼我的力量。开始,我几乎无法走路,总是担心自己会往后仰倒。年轻的女孩穿着比年长的妇女更为华丽,这意味着更加鲜艳的色彩,更加亮丽的面料,以及更长的宽腰带。成**性的腰带系结在身体的背面,我们称之为“鼓结”,因为它呈一个规整的小盒子状,打这种结不需要用到很多布料。但年轻女孩使用的宽腰带必须更引人注目。对一名艺伎学徒而言,宽腰带是她身上最出彩的部分,她使用的“悬垂腰带”——系结的位置差不多与肩胛骨齐高,腰带的尾端几乎拖到地面。无论和服的颜色有多么鲜艳,宽腰带总是更绚丽。当一名艺伎学徒在街上走在你的前面时,你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和服,而是她色彩艳丽的悬垂腰带——只有肩膀及身体的两侧会露出一点和服的边缘。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宽腰带必须长得可以从房间的一头拖到另一头。不过,导致宽腰带非常难系的不是它的长度,而是它的重量,因为它通常都是由重磅织锦缎制成的。光是把腰带拿上楼就要费上九牛二虎的力气,所以你可以想像把它绑在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厚厚的饰带像一条可怕的蛇,紧勒着你整个身体的中段,沉重的布料垂在背后,让你感觉仿佛有人将一只旅行箱绑在了你的背上。
终于到了真美羽和我举行结拜姐妹仪式的日子,这天也是我亮相的日子。时隔这么久,很多生活中的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那天所有紧锣密鼓的准备我却真的很模糊,一切记忆只剩下了不停地心跳和画面样的片段,天不亮的时候妈妈就把昨夜就准备好的和服拿出来熨烫,我第一次看她亲自干粗活,因为这是艺伎馆里收藏的一件很有名的和服套装,妈妈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炉缸,她不放心任何人去做这件事。厨娘去外边拿来冰块让我闭眼睛在眼角周围冰敷了消肿,让我看起来更精神。我画好脸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呆坐着想着一会仪式的步骤,阿姨给我涂手,特别仔细地把我每一寸皮肤涂成白色,突然间她看着我的手说,“刚来的时候才7岁,一转眼7年过去了……那时候小手才那么大点,使劲抓着我不放……我们千代也要成为艺伎了,你来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今天。”我眼泪差点掉下来,刚来京都那天,挣脱着不让阿姨给我洗澡而被打,那时候阿姨的眼圈和现在一样,一样红。
“谁能想到她能跟真美羽,谁能想到翻墙逃跑的女孩也能有这个运气。”妈妈一边熨衣服一边啧啧感叹。是啊,我怎么能有这样的运气,谁能想到我现在即将要结拜的姐姐是真美羽,我们都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太多。姐姐……我想着这些,穿进高高的木屐,出发在与她相见的路上。
结拜仪式将在一力亭茶屋举行。我在隔间准备的时候姐姐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暗黄色的和服,腰带金黄色的丝线绣的飞燕。新做的发髻,人显得特别有光亮。“姐姐”我站起来向她鞠躬问好,头上的银钗作响。“真漂亮,你妈妈果然有一套”她把我转来转去看着,摸着和服的料子,然后环下我的腰,“还得勒紧点。现在不板着点以后身体就长走形了”她叫她的穿衣师进来,当他给我重新系完腰带的时候我真庆幸我早饭吃的早,不然我动一下就会吐出来。
一切准备好的时候,司仪宣布仪式开始,我从里屋走出来,到姐姐的对面坐下,其实这是个很私人的仪式,房间很小,坐着艺伎圈里几个知名的前辈。我的心情平静又激动,一个女仆用托盘端来几杯清酒,真美羽和我必须共饮一杯。我先拿起一杯酒三口,姐姐用眼神示意我一下,我把杯子双手递给她,她喝三口全部喝完。我再拿起一杯,清冽的酒映出我的妆容,往日的一幕幕都仿佛在杯底,带我喂鱼的告诉我什么是艺伎的姐姐,教我忍耐让我学会等待和相信命运的姐姐,逼我进步一次次把我打哭又教我自己擦眼泪的姐姐,东京最有名的艺伎真美羽,感谢老天,我成为了你唯一的妹妹。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喝完三杯酒,仪式就结束了。我不再是坂本千代了,按照传统,姐姐用她名字中的平片假名重新组合成了我的艺名,从这一刻起,我是艺伎新手小百合。
我和真美羽还有妈妈等人一起前往祗园的神庙,在结拜之后,我要做3年的艺伎学徒,也就是我们说的新手。在那里姐姐轻柔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表示祈求众神保佑我在未来的几年里保佑我,我闭上眼睛,这是我第二次到这里,第一次是在三年半前,我在这里投下了社长给我的三枚硬币,祈求我能成为一名艺伎,现今,这个愿望实现了,我闭上眼睛,感谢这三年里神灵的保佑。
我的第一次亮相也是在一力亭茶屋举行,在我们拜完神社之后尽早赶了回去。与提供一个结拜的小房间不同,亮相,意味着我要选择一场比较盛大的宴会,并且在这个宴会上占用一段时间作为主角进行公开表演,借此打开社交界。没有人会特意为艺伎新手举办宴会,当时为一名有名的艺伎举办的宴会都是很少见的。我亮相的那一场宴会貌似是日本军界高层的一个聚会活动。一力亭茶屋无疑是日本最有名的茶屋,能在这里亮相我倍感光荣,它的历史相当悠久,十八世纪初,一位著名的武士就藏身在此,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四十七浪人的故事,四十七名浪子为他们的主人报仇雪恨然后切腹自杀,这场报复行动就是在这里策划的。祗园里一流的茶屋在街上你是看不到它的门脸的,只能见到一个非常简朴的入口。一力亭茶屋坐落在茂生大街的一觉,四面环绕这光滑的杏黄的的围墙,屋顶铺着瓦片,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座宫殿。
回到准备室之后阿姨给我补妆,然后拿来了一会我亮相演出时的衣服,当我把衣服全整理好站到穿衣镜前的时候我简直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的和服上绣着一只巨龙,从下摆的边缘一直盘旋到我大腿的中部,龙的鬓毛是由上过红漆的红线修成的,爪子和牙齿是颜色的,双眼是金色的,绣线是由真丝制成,我不禁热泪盈眶,不得不抬头看天花板以免眼泪流到脸颊上。我把社长给我的手绢塞到宽腰带里,祈求好运。
在我准备这些的时候,真美羽已经出去陪同客人去了,我最后练习一遍舞蹈,阿姨看后说很完美,但是我的留的富瑞太长,要小心不要拖到地上。富瑞,就是和服袖子下端垂下来形成的一个口袋,我们把这个宽松的口袋成为富瑞,艺伎学徒的富瑞特别长,女孩子一不小心就会把它拖到地上,跳舞的时候,保险起见,很多新手学徒都会把它缠到前臂上以免把自己绊倒。但是真美羽从不允许我那样做,她说那完全削减了和服的美感,在我跳舞的时候她要求必须留一半长的富瑞,其余的可以缩进去。不过即使这一半长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在所有手臂动作的时候都要配合到富瑞的摆向,考虑到是否叠交,以及动作的轻缓快慢。
起初我把富瑞摆的像北风吹起的窗帘,姐姐在富瑞里倒上米,逼着我在这种负重下练习,跳错动作的代价就是增加重量,想要减掉重量的办法就是用挨打换,当然,我很少做这样的选择,有时候,把一支舞练到姐姐满意的程度我的胳膊两天都要提不起来。有一天,我给初桃收拾她换下来的衣服,我惊讶地发现初桃的富瑞里也装着米,初桃学的不是井上派,但是她在舞蹈方面很用心,原来她也在用这种方法练习。我看着那些米,感觉有种都从我头上洒下来的感觉,比我漂亮的人还比我勤奋,那我还谈何出头之日,从那以后,我练习手臂动作的时候再没有让真美羽动过尺子,无论我的米有多少……
几年后,一位京都大学的著名科学教授在某晚喝的烂醉后,对艺伎学徒的服饰做出了让我永生难忘的评价“中非的山魈经常被视为灵长类动物中最艳丽的一群”他说“但我认为祗园里的艺伎学徒也许才是最绚丽多彩的灵长类动物。”
我就是带着那样绚丽多彩的华服锦袖登上我亮相的“舞台”的,我在拉门后面听到真美羽说,感谢在场的各位能到支持我妹妹的亮相表演,期待小百合能够得到大家的庇护和帮助……我手心里不住的冒汗,一种甜蜜的紧张感从膝盖一路蔓延到胸口,我隔着腰带摸到我的手绢,最后看了一眼阿姨鼓励的目光……当榻榻米房的拉门划开时,所有的宾客都看向我,我刚踏出第一步,如潮的掌声欢呼声已将我湮灭,这像是一个梦境,我一切的举动像是在梦里跳着一支舞,姐姐是我的伴奏,我一切动作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披露。在那明亮的灯光下我真的产生了幻想,这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他没穿西装,穿着男人在夜晚放松时穿的日本和服,他是会长。他优雅地举起酒杯,说祝贺你,小百合,我距离你又进了一步。这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我与他四目相对,舞毕曲终……我看到那么多人都在注视我,几乎有三五秒没有动静,然后掌声雷动。阿姨说,快把她的耳鸣治好了。我看向姐姐,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向大家鞠躬。
我听人说过,一个年轻姑娘从开始学艺到以学徒身份亮相的过程就像是一只毛毛虫蜕变成一只蝴蝶,这种说法很美,但是就我那七年里所体验到的,以及我在祗园这么多年看到的,这个过程绝对不是一只毛毛中为自己只一个茧,自己在里边睡一会就可以变成蝴蝶了……传统艺伎真正开始练习的年龄是三岁零三天,你知道这个过程有多漫长了吗?而要缩短这个过程,像我或是南瓜那样被买卖而从童年开始学艺的孩子来说,要撕开这个茧,要进化成一只蝶,是要让自己每一寸都发生转变,最终要拼命撕扯,振翅飞出……我是一只被眷顾的蚕吗?在远离温室的呵护时,一只绚丽的蝴蝶落在我身边,给了我强大的外力.姐姐拉了一下我的手,带向宾客身边走,把我一一介绍给他们。
亮相之后的日子开始忙碌起来,并发现这种忙碌带来巨大的体力消耗。曾经我视亮相为里程碑似的成就,现在发现达到这里程碑旁唯一要做的就是开始新的旅程而绝对没有停歇的时间。虽然我和南瓜现在是艺伎新手,但同样需要去学校学艺,我们所有的活动时间只是晚上。每天傍晚,我完成一天的课程匆匆忙忙回到艺馆后,阿姨帮我把上学的袍子脱掉然后让我赶快进被窝里睡上半小时。由于我所做的傻事已经成为过去时,而且我的前途似乎比南瓜还要光明,我有能稍稍得到妈妈的宠爱,至少她不再吩咐我干活了。小睡片刻之后,阿姨把我唤醒,我全速冲到浴室洗澡,然后迅速解决厨娘为我准备的晚餐,不到五点,我就穿好衣服化好妆了。每天的这一刻,不论我之前有多困倦多疲惫,我都像一盏被拧开的煤油灯,满身的燃料,瞬间被点燃了。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情有多么激动,因为数年来,我看着初桃艺伎后来的南瓜,每天下午或者晚上,容光焕发地出门去,心底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失落和羡慕,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我快步走到真美羽的公寓,她往往也画好了妆在等我,偶尔要求我换一条她的腰带,或是更考究的高齿木屐,然后我们便出发。由于我才亮相,需要在短时间内被各大茶屋的女主人认识,所以姐姐和我每天要拜访很多家,通常应门的是女仆,姐姐会礼貌地要求和女主人谈话,等女主人过来,两人便相互问好然后姐姐会说“我想给您介绍我的妹妹小百合”这句话她至少说了上百遍,于是我遍深鞠躬,说“请多关照,夫人。”接着两人又聊一会天,我们便出发去下一家。常常女主人会要求我们进去喝茶,不过真美羽多半婉拒,即使进去也只呆个五分钟。不过,我并不怎么愿意喝茶,只好摆出样子哪茶杯润润嘴唇,因为穿着和服上厕所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学会的事情之一,当时我根本没把握自己能否应付得来。
无论如何,两个小时我就筋疲力尽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走路时不发出呻吟,但真美羽一点都没有放慢脚步。在那个时候,我估计祗园里大约有三四十家一流的茶屋,还有一百来家档次较低的。当然,我们不可能一一拜访,我们去了姐姐常去的茶屋,至于艺馆,祗园准有数百家之多,我们只去了和姐姐交往密切的几家。
接下来一天姐姐叫我到她那化妆,然后我们去了关西国际饭店,这是一场非常正式的宴会,在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大房间里,所有客人肩并肩坐成一个U字型,一盘盘食物摆在他们面前的小桌上,在场招待的艺伎在屋子中间活动,就是U字凹就去的部分,在每个客人面前做几分钟,我们说的做就是跪坐的意思,给客人斟酒,一起聊天,这场宴会并不是令人兴奋的活动,作为新手,我的工作更没劲,我只需要像影子一样跟在真美羽旁边,每当她问好之后我也跟着深鞠躬说“我是新手小百合,请多多关照”然后什么都不必再讲,也不会有人再越过真美羽和我说话。
宴会中场的时候,房间一侧的拉门被依次全部拉开,姐姐和另一位艺伎一同出场,表演一段排演好的名为“友谊长存”舞蹈,大多数男客在看舞蹈的时候都在剔牙,我知道这群来自橡皮筏厂的高管们每一个分得清舞蹈和梦游的区别,不过对我而言,我简直被它迷住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姐姐跳舞,我难以描述她的易于常人的出色,当她穿着鹅黄色的和服举起手臂挡住侧脸的时候我就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再难移开了了。她合上尚自,边转圈边优雅地挥动手腕,我仿佛看到真的有流水蜿蜒而下,接着,她打开扇子当做酒杯,她的舞伴款款舞来为她做出斟酒的动作……这段舞蹈的歌曲很美,我不禁融入到它所讲诉的故事中来,以至于在真美羽都表演完了款款走下来的时候我还注视着她没有抽离。我终于意识到了姐姐的井上派舞蹈的十六级是如何达到了的,人与舞完全容和无法分离,技巧和娴熟已经成了题外话……我反复在脑海中回放着姐姐的舞蹈,时间过得飞快。
一般这种宴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就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女仆拉开拉门,几个精心打扮的艺伎纷纷涌入,分别寒暄道歉自己来晚了,我觉得我对面艺伎的身形特别的熟悉,然后她抬起头——是初桃。你可以想象我有多震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不过当她明眸皓齿冲我笑了一下,我立刻明了——她来这里来一定是因为我。
她的好朋友光琳也在,然后我再人群后边看到了南瓜,作为艺伎新手,出于礼节我站起来向她们一一鞠躬。然后她们各自落座,说实话初桃能在祗园做到那样出名是有原因的,她的美丽当然不可忽视,不过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调动气氛的能力,我想,没有人不愿意初桃和他搭讪。原本要结束的宴会在她的煽动下又起了一个新高潮,就在客人们都快要醉的时候,初桃突然从人群中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被吓的不敢动“你是我们的新手是吗?叫什么名字?”她装作不认识我“小百合”我回答。
“小百合?好名字。朋友们,我们请如此可爱的小百合跳支舞吧”
隔着初桃的肩膀,我已经看到真美羽站起来了,“我们有如此动人的初桃在,还需要新人做什么。”
初桃并没有转身,依然面对着我说“现在这个年代,真是连坐在这的倒茶女仆都可以说自己是艺伎新手。”
“当然,在你成为艺伎新手那会真是困难,也难怪你好不容易”真美羽说完这话,我看到初桃脸色明显变了。
初桃和真美羽在祗园交恶已经广为人知,可是我没想到真美羽会这样为我出头。
初桃转过身去,直面真美羽“这就是你带的妹妹了?”她冷笑一下,明知故问,“是我好不容易,还是你们不自量力,展示一下就知道啦”,回头看着我说“怎么样。小百合?我们都期待你的舞蹈呢”
初桃带来的一众艺伎呼和她鼓起掌,我明白过来,她今天赶来就是要给我下马威。在这样的宴会中,如果有表演,那一定会在事前安排好,艺伎也会对表演的曲目有所编排,这样把我推出去初桃是给我难堪。我看到真美羽看了我一眼,注意到几乎房间里的人都在看我了“好啊,我愿意为大家表演”我在真美羽张口之前抢先说出来,自己也被自己声音吓了一跳。
初桃转过来,看好戏一样的眯起眼睛笑,带头鼓掌“真是好样的,小百合”
我起身走到真美羽身边,她的表情很淡定,“你确定可以吗?你不是非做不可”她看着我小声说。我看出她的担忧,在她可初桃的对峙上,我想她还没输过。
“我想试一下”我小声回答“跳一段初桃在《古都之春》剧目里的独舞”我看到真美羽的眼神里有惊讶。
初桃今年在排练独舞的时候多半是在艺伎馆里,在她没有宴会的晚上,不允许我和南瓜发出一点声响,她对着穿衣镜旁若无人地重复练习过。初桃在舞蹈方面并不是拔得头筹,但能在这样的剧目中担当独舞,她确实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力,我想,我和南瓜仅仅是看这段舞,就已经烂熟于心了。
当在三味线配合下我做出第一个动作的时候,我就看到初桃的脸扭曲了,那段表达对爱人思念和不舍的舞蹈其实被初桃演绎的相当好。我一直学习的是井上派,跳不出初桃的力度,但当我毫无停顿和犹豫地表演完之后,我想初桃一定后悔逼我上台,因为有一位客人竟然哭了起来,连声念着我的名字“小百合,小百合”。我看真美羽的表情,觉得她也相当震惊。
那天晚上洗完澡卸完妆后,我正站在门厅回答阿姨对我这一天的询问,初桃从街上回来了,通常她不会这么早回来,但一看到她的脸,我就明白收拾我是她回来的唯一目的。她在我面前只站了一小会儿,便伸手重重地扇了我一记耳光。在她的手掴到我以前,我瞥见她紧咬着的牙齿就像两串珍珠。
我惊呆了,不记得之后紧接着发生了什么。不过,阿姨和初桃一定是吵了起来,因为我听见初桃说:“如果这个姑娘再次当众让我难堪,我会很高兴再扇她一记耳光!”
“我怎么让您难堪了?”我问她。
“你心里清楚你今天跳的是什么。我欠你一份情,小千代。我一定会很快还你的,我发誓。”
初桃带着南瓜又出去了,我想要是在曾经,我一定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但今天我一滴泪都没留,甚至在在心底是有兴奋的,不管怎么样,今天我给初桃的“耳光”绝对要比她给我的响亮。
半夜时候,我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意识到是我身边的南瓜在哭。我看到她的妆都没卸干净,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哭了,初桃又欺负她了吗……南瓜不回答我,小声的抑制自己的哭声,缩成一团……我十有八九猜到南瓜又成了撒气桶,而这次我是原因。许久,南瓜没了哭声,那天晚上,始终,她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去了真美羽那,她准备了午饭似乎猜到我要来,“坐下吧,昨天初桃怎么对待你的?”真美羽一语中的。我也不比遮掩,亮出来自己脸颊“打了我一耳光”
“这个恶婆娘”真美羽皱起眉毛,刚才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我还在镜子前看了一眼,还有浅红的手指印.“还疼不疼?”她用手指摸索着,问我。
“早就好了,姐姐”我也不娇气,在祗园这么久,这一下算什么。
“还好只打你一耳光”真美羽拿起来化妆品试着给我遮住“我还计算着她会怎么折磨你。果然她还是有点掂量”真美羽给我的脸处理好,放下东西正视我,“不错啊小姑娘,自己留一手,果然是我妹妹!”她好不掩饰地称赞我,让我计高兴又脸红。我告诉了这支舞的来龙去脉。
“我夸赞你有胆量有心计,但是抢别人舞的事,不要再做第二次……虽然客人们察觉不出,但这是是艺伎之间的相互尊重,明白吗?”
我点点头,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我知道真美羽一向看重名声礼数。
“出声说话让我听到”她提点我,丝毫细节也没有放过。
“明白了姐姐,可是初桃也要尊重吗?”
“你不怕她?”
“当然怕”
“初桃就当做例外,不必恭敬,只要做到不吃亏就好……我想初桃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我们不能总是像昨天那样与她针锋相对,作为一个新人不能给客人留下半点坏印象,现在看来,还要忍耐一时。”
我们吃过饭,她送我出门,“不要怕初桃,她欺负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正午的阳光正好这样照过来,我身上一片暖洋洋。我曾猜测过真美羽收我做妹妹的原因,我想也许她是希望借用我扳倒初桃,但现在觉得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