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同堂假想曲】(一)
当南宫夫人和谢夫人一行人到达学馆之时,韩卫两人已经带了孩子们在门口等着。远远望过去两大三小一排的人,韩夫人的表情最正常最淡定,卫夫人脸上带着心虚的假笑,三个孩子齐齐站在两人身后肃容站好,标准的闺秀摸样。
看到南宫夫人下车,韩夫人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正准备上前迎接,却被身边的狗腿师妹抢了先,后退几步,不由连白了她几眼。
“先生一路上可好?”卫夫人很殷勤的扶了南宫夫人的左胳膊,笑的让自家师姐竖起了一身汗毛:“前几日接到信说您要来,我们高兴的几夜睡不着(逸君星弥腹诽:师父,你确定??!!),可算把您盼来了,先生您累不累啊,要不让师姐送您先去歇息吧?”
一边的谢夫人眨了眨眼睛,恩,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呢。韩夫人别过脸去不忍直视卫云狗腿的摸样,弦清晃了晃勉强稳住自己不让自己摔在地上,许微把掉下来的下巴合上,在心里默念一边清心咒警告自己不要笑出声来。逸君和星弥则在一边无良的给自家师父陪上旁白:师父啊,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啦~
南宫夫人挽过她的手,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接着把眼光落在了她身后的逸君星弥身上,俩孩子赶紧低下头给南宫夫人问好,一边还在默默感叹自己拜师不淑,尤其是星弥,此时已经把卫夫人腹诽了千百遍了,(卫夫人,叫你小时候不听话)当了重点检查对象的徒儿中的重点检查对象,南宫夫人不重点检查你才怪呢。
被挤到一边去的韩夫人最先从卫夫人的表现中缓过来,在这边和拉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谢夫人寒暄叙旧,弦清和许微两个孩子就自觉并到了一起,两个孩子互相见礼后偷偷打量着对方,一个文静秀雅,一个开朗明快,两个孩子迅速结成了战斗友谊。谁知道,弦清天生就羡慕逸君星弥这对姐妹花,这下好了,天上掉下个小妹妹,当然很开心啦。
好不容易一顿折腾,师徒几人终于进了学馆坐下开始品茶叙旧。
南宫夫人简单问了问几个徒儿的情况,打量了一下学馆的布置,心里很欣慰,自己这个大徒儿一向的稳重懂事,打理江南这边的琐事也十分妥当。韩夫人给师父斟上茶,回头看到几个孩子和师妹殷切的目光,韩夫人只觉得头皮发麻,恶狠狠的投给师妹卫云一个严重警告的目光。
韩夫人:死丫头,要问什么快点问,我是不会帮你开口的!!
卫夫人:师姐你最好了,你舍得看到我被先生修理的样子吗师姐我不要啊呜呜呜。。。!!!!
韩夫人:@#¥#%¥……#&……%&
“嗯……先生,您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呢?”打太极打不过小师妹,韩夫人硬着头皮笑着问南宫夫人,背后是狗腿师妹和一群孩子们殷切热烈的目光,这个问题关乎她们的福祉啊!!!
南宫夫人假装没有看到台下各种暗流涌动,笑着看了许微一眼,说:“既然来了,总要多呆一段时间,也看看这几个孩子的学业,怎么,不愿意为师在这里?”
几个大的赶紧连连摇头,说到哪有哪有,几个小的觉得心下一阵绝望,弦清寻思着回去多找几瓶药膏,逸君怜悯的看了许微一眼心下想着什么时候给这个不明情况的小师妹扫盲,星弥心下盘算着,最近一定要低调,低调,存在感一定要越低越好。
【三代同堂假想曲】(二)
过后几天,学馆众人发现,其实南宫夫人来之后的生活和平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弦清她们回忆说,南宫夫人其实是一个很和蔼的人(比起韩夫人),虽喜静却有不孤僻(比起谢夫人),当然言语之间也没有过分的亲热(比起卫夫人)就对了。
不过,除了一个人,许微。
韩夫人走到南宫夫人内室门口时,正好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背书声和夹杂其中偶尔几下十分耳熟的戒尺声。
内室里,南宫夫人跪坐在主位的竹席上,面前摊了一本书卷,翻开的一页正是许微在背诵的《左传·僖公三十年》,手里握着一把轻薄的竹制戒尺,二三指宽,一小指厚,小臂长短,打磨的十分光滑,看样子是精心挑去了毛刺,还淡淡的上了一层保护的清漆,尺子方形棱角的地方显然是被人刻意磨钝了,不会伤人肌肤。
许微跪在南宫夫人右前侧,身后的裙裳被别针别在背后的衣服上,外裤和亵裤被褪到大腿上,露出的小屁股上有两三条红色的尺印,小手有些无措的抓着衣摆,脸憋的微微发红,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背诵的句子:
“若,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往来……”一紧张,许微又结巴了,停顿了两三秒后南宫夫人见她没有接下去,扬起手中的尺子“啪”的一声准准的打在两瓣可怜的屁股正中,又添一条红色的痕迹。
许微的抗打能力很弱(之前被谢夫人保护的很好),谢夫人不可能让她在自己面前这样高度紧张的环境下背诵诗文,如今又怕又疼又紧张,刚刚被打的身子微微向前晃了一下,一个机灵,一口气把剩下的内容尽数背了出来。
“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
“啪”本以为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准备松一口气,却不想又是重重的一下打在之前的楞子上,许微忍不住“啊”的叫了出来,眼泪掉了出来,细细的啜泣了几声,却不敢用手去擦眼睛,更不敢伸手去揉。
“先生……”声音里潜在的带着对身旁人的畏惧和委屈。
“吟诵是理解篇章的关键,不可诵读的太急,也不可诵读的太慢。”
南宫夫人把手上的尺子放在案几上,“何况《左传》的篇章引经据典,依礼而论,有的直率有力,有的鞭辟入里,细密婉曲,但又不尚铺陈,不事夸张,言简意赅,韵味悠深。我再三告诫你,诵读这样的文字,要去模仿说话人的语气,不可冒急。”
虽是训诫的话,南宫夫人却说的语气平和,字字落在人心上,仿佛只是一个长者再给小辈讲着遗世箴言。
许微无话可说,低头轻轻啜泣着,不敢哭的太大声,怕南宫夫人再责怪。
“把眼泪擦擦。”一如之前和蔼的语气,南宫夫人把一方帕子放在许微手边。
许微轻声答应了一声,便听见外面有轻轻的叩门声,不觉有些慌,刚想放下自己的裙子,却被南宫师父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不觉脸红过耳,低下头去。
“进来吧。”南宫夫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身边孩子的不自在。扬声吩咐道。
韩夫人推门进来,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许微,走到南宫夫人案前欠身给她问好后,跪坐在自家先生下手,许微此时已经克制住了抽噎声,忍着痛跪坐着轻声给韩夫人问好,声音有些颤抖。
听声音就知道这孩子显然刚刚哭过,脸上的泪痕也没干。韩夫人压下心头有些复杂的感觉,温和的笑着应了,在孩子侧身的时候扫了一眼伤处,只觉得白皙的肌肤上红红的肿着三条戒尺打出来的印子,裙子被撩了起来,裤子也被褪到腿根上,心下微微有些心疼和不忍。
说来奇怪,有的时候自己舍得动手责罚学生,却总不忍心看到她们被别的人责罚。
不过看戒尺肿起的样子,韩夫人多少知道先生是手下留情了的。南宫夫人教导她们三个的时候都是一根藤条招呼,下手稳准狠,这次也许是因为怕婉之担心,加上许微年龄确实还小,刻意放了些水的。
“回去把这篇文章抄写一遍,明天拿给我看。”南宫夫人把手上的卷册递给许微,对着韩夫人吩咐道:“庭儿,你回去以后送些伤药到婉儿那里去。”
韩夫人笑了笑,应了一声,一旁的许微接过书册舒了一口气,因双手捧这书册没办法整理衣衫,一时尴尬。韩夫人在她边上,见了微微侧坐过去,给她取下后面夹着衣服的别针,动作尽量小心的帮她穿上裤子,许微红色未褪的小脸上又添了一抹潮红,起身给两人行了礼以后躬身离开。
许是许久不曾见师父,许是方才太过熟悉的场景引发了韩夫人久违的回忆,她并没有急于和南宫师父说=谈论别的事情,而是顺势说起了许微这个孩子。
“……您方才是在指点她读《左传》吗”
南宫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跟着你师妹身边几年,谈吐做派都是上乘的,谢家不愧是川蜀的名门望族,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孩子。只是这孩子终究年龄小了些,不太通人情世故,左传中的文辞委婉巧妙,典雅从容,在彬彬有礼的外表下包藏着锋芒,却丝毫不失温文尔雅之态。所以才要她读这些。”
“身为师长,这孩子天资难得的大气浑厚,为师自然希望她不要做过于普通的女人,不然不必对她这样要求,也不必教她读这些文章了。”
韩夫人含笑应了,顿了顿道:“看着这孩子,就想起曾经跟着您的时候,您也曾经教导过我们这些话,可惜我们愚钝,到今天才能领会您话里的意思。”
南宫夫人望着素日器重钟爱的徒儿笑着摇了摇头,屋里是淡淡的师生情谊在流淌。
【三代同堂假想曲】(三)
下午的时间几个姑娘跟着韩夫人在学女红。贵族之家对小姐们的女红培养并不是要把女儿训练成绣娘,而是要求她们绣的精巧,教做小物件的多些,并不要求绣大幅的绣品。
女红对弦清和逸君而言一向是强项,星弥是个暴性子要靠韩夫人打着才肯学,许微这方面是新手,之前跟着谢夫人只会做简单的绣缝熨烫,不曾学精,因此韩夫人通常会在每堂课结束后单独给她补补课,几个姐妹也不奇怪。
今天,在众姐妹意料中的星弥又挨了韩夫人的戒尺,逸君哄着她去给她上药了,弦清磨磨蹭蹭的在韩夫人身边不肯走,想在和韩夫人继续讨教下今天的绣法,许微见韩夫人被弦清绊住没来管她,便跟着逸君去看星弥。
经过上午南宫夫人的一顿戒尺,许微对韩师父责罚星弥的场面稍微适应了一点,看着逸君忙着照顾妹妹,想起自己多少学过些药理,便帮着在一边调药。
“哎呦,姐你轻点。”星弥半身趴在床上,小屁股已经红红的肿了起了一指高,看的许微心惊肉跳,不过逸君倒是对这个习以为常了,她熟练的哄着星弥,一面用棉纱沾了调好的药膏轻轻给她涂上,一面挡着星弥伸过来要揉屁股的手。
“好了好了,别叫了,姐姐轻点哦,你呀就是该打,韩夫人的课上都敢走神,你也是,每天都要给韩夫人教训一次才老实。”
星弥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才不是呢,我看韩夫人比南宫先生凶多了,南宫先生来这么些天了,你看她多温和一个人啊~也没怎么凶我们。”(卫夫人:死徒儿你胡说!!)
逸君对韩夫人的手狠是有切身体会的,此时没有做声。一旁调药的许微忍不住想插嘴,其实韩夫人是严在脸上狠在手上,南宫夫人是慈祥在脸上更狠在手上,所谓扮猪吃老虎者,绝对不可小觑(= =)。
不过这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许微决定眼观鼻鼻观心,以免不慎祸从口出。
“许姑娘,韩夫人叫您去她那里一趟,说有事找您。”
听到下人的禀报,许微放下药碗,和两位姐姐解释道:“许是韩夫人还要找我补课,我先去了,两位姐姐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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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许微走进韩夫人的房间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不仅韩夫人在,谢夫人也在。这个场景好比就是从前在川松书院读书的孩子被扣在学堂里不让走,见到来领人的家长的情形。
许微顿时有些心虚。
谢夫人见她进来,止住了和韩夫人的话头,眼神里夹杂着心疼和责备,看的许微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许微毕竟还是孩子,怯怯的和两位师父行过礼以后,蹭到谢夫人身边,不敢坐,只好拽着自家师父的衣袖摇了摇。
知道孩子现在坐不了,谢夫人此时也没有心情在责备她,心疼的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让她靠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又怎么惹南宫师父生气了?”谢夫人揽着许微的双肩,轻轻拍着她问她。
“……”许微把头抬起来看了韩夫人一眼,一想起今天见她责罚星弥的场面,声音怯场了大半,怯怯的说。“没……没有背好书,让南宫先生生气了。”
自打见过南宫先生和韩夫人责罚的手段后,许微现在越想越怕——要是一向疼她的谢夫人也像韩夫人惩罚星弥那样打她怎么办?不想还好,一这么想眼泪就滚了出来。
“呜呜……微儿知道错了,南宫先生已经罚过了,师父就不打我了好不好,我怕。”
谢夫人怎么可能去打她,见她这样,极度心疼之下隐隐的觉得心口有些不适,强忍着安慰她:“微儿不怕啊,不怕,师父不打你啊,韩师父也不打你,不怕不怕啊。”
韩夫人在一旁看着,察觉到师妹表情的不对,适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轻声对谢夫人说到:“好了,婉儿,回头你在教训她,你怎么样?又不舒服了吧?要不这样,你先去歇息吧,我来给这孩子上药吧。”
谢夫人哪里肯走,只说要看看许微的伤。韩夫人理解谢夫人的心情,把手中的药放下,把空间留给师徒两人,自己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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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弥那里逸君已经照顾她睡了,枕边还放着明日卫夫人要抽查的背诵作业,弦清捧着一个绣花棚子在星弥床边和一朵蔷薇较劲儿,逸君坐在一边,偶尔小声和弦清低声交谈几句。见韩夫人进来,两个孩子要给她行礼被韩夫人拦住了,韩夫人皱眉看了一眼熟睡的星弥,轻轻掀开她的被子,看了看红肿的伤处,见已经敷上了膏药以后,轻轻给孩子掖了掖被子。
“改天你们几个跟着谢夫人去练练字吧。南宫先生常说,我们几人的字都不及谢夫人一半,你们可要用心和谢夫人学,你是姐姐,要看顾几个妹妹,知道吗?”韩夫人低声吩咐逸君,逸君认真的轻轻点点头。
弦清浅浅的笑着接嘴道:“许微妹妹的字就是谢夫人教出来的,我见过许微妹妹写的小楷,南宫先生见了直夸呢,还说许妹妹的字写的比我们几个姐姐都好。”
韩夫人淡淡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弦清的头发。
逸君在一旁抿嘴笑着。
其实韩夫人虽说对她们几个很严格,心下还是心疼的呀。
她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和青翠欲滴的芭蕉叶,心情莫名的轻松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