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清】
这几天对于我来说仿佛是在梦中一般,短短的几日却显得几个世纪一般黑暗的看不到尽头。我趴在马车里,尽管身下垫了厚厚的垫子,可我依旧可以感觉到臀上锥心刺骨的疼痛和满心的屈辱。我不知道这辆马车会带我走出这个噩梦,还是要带我走进另一个噩梦,我不敢去想,也没有力气去想,那时我以为我可能会命丧于此,眼睛一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
眼皮好沉。。。好沉。。我费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得到一线世界,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裙摆在我床前来回摇动着,似乎是一个少女装扮的姑娘,在同身边的人说着些什么,我开不了口,剩余的体力也维持不了清晰的精神,眼睛一闭,我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黄昏,这次是被痛醒的,我感觉有人在摆弄我的伤口,大约是稀释的药酒混着药膏刺激了开裂的皮肉,我忍不住疼的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完全不认识却好像似曾相识的面孔,接着我听一个欣喜的声音:
“师父,她醒了。你看,她睁开眼睛了!”我侧过头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看到一个白裙黄衫的少女笑吟吟的面庞。
“醒了就好,微儿,给她喂些水,再喂她吃些米汤,要一勺一勺的喂给她。这孩子许久腹中没有进食,不能让她吃的太快。还有记得要给她按时服药。”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说到,而后她便抽身出去了。我便被那个白裙少女扶了起来,张开干裂的嘴唇,一点点清水便被喂进口中,口舌收到了滋润,我挣扎着想抓住那个离去的影子,我想问问她我这是怎么了,那个黄衫少女按下我。
“弦清姐姐,师父她去写方子了,你别起来,快躺下。”我没有反抗,因为我听到她知道我的名字,我猜我现在是安全的,接着她喂我吃了些米汤,喝了药以后,在药力的作用下我又沉沉睡去了。
后来我知道,那个白裙的少女叫许微,而那个眉眼纤细,淡如江南烟雨的似曾相识的女子正是我从前好奇的,韩夫人的师妹谢婉之。
【二、韩庭】
得到弦清被她继母刑囚的消息时,我想我要感谢卫云,若非她一直加派人手不断留意王家的举动,并且做下接下来一系列安排,我便无法得知发生的一切,也便没有弦清今日的生机。
卫云将星弥送去兄长家备嫁,打算和星弥回京的前几日,弦清的父母返回了江南,清丫头去请安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学馆。两日后卫云差人告诉我,王家的情形不对,要我留意弦清的事情。我立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想办法见到了清儿的侍女翠枝,我才知道这一切。
弦清的继母要她去给三王做侧妃,弦清当着父母的面抗婚,她父亲震怒,说既然不嫁以后就不是王家的女儿,然后将她关进了柴房。我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往王家找王老太爷,等救出弦清时,她继母已然趁此对弦清动了家法,她被打的奄奄一息。
弦清的祖父震怒,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而王家已然对三王府下定,此事再无更改,妥协的结果是,将弦清的异母妹子许给三王,而把弦清送到庄子里严加看管,直到她死。卫云当机立断派手下的人劫了弦清出来,一辆马车将她远远送往川蜀,师妹谢婉之身边。
此事我才知道卫云早已想到了这步棋,不过她最初想救的不是弦清,而是星弥——若在成婚之前三王便大势已去,那么便送走星弥,对外之称急病过世,便可免了婚事。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下了弦清。
后来卫云说,这也算不得是阴差阳错,世上的事,本有很多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句话是我们接下来宿命的见证。正如三年以后的战乱之时,我没有选择南下避祸,而是留在学馆,亲眼目睹了战乱的创伤,正如卫云,乱世之时毅然站在夫婿身边,同他远下云南。正如逸君和星弥,婉之和许微,多少人的命运用着沉甸甸的八个字诠释了一生。
【许微】
那日天气正好,我抱着一捧厚重的竹简走进来时,正好看见我家师父坐在屋内发怔,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笺。
“师父”我好奇的走上前去,“是谁来信的呀?”
“没什么,故人罢了,放下吧”师父浅浅的笑笑,放下信笺,提起笔杆,继续写那永远写不尽的长卷。阳光透过轻纱糊的窗台,斜斜映照在她素日疲惫而略显消瘦但凝神专注的脸上,右耳的镶金翡翠耳环发出暗暗的绿光,落在如玉的面庞上。
我叫许微,我的师父是川蜀名门谢家的小姐,嫁了同是蜀中名门的徐家。女师父自幼体弱,据大夫说这样的身体常年抱病,于子嗣上也有碍,师父唱觉得愧对夫君,不过那个徐家少爷似乎不甚在意这些。师父的夫君本是建元十三年的探花郎,入京为官多年,不满京城官僚习气,竟挂印求去,在不入仕,只在蜀中学馆附近开了一家私塾,专教授平民子弟读书。
师父通晓药理,也会些经济学问,不过她最专长的是诗文。她在学馆常年整理一屋一屋的古籍书卷,饱读世间经典。我名字“微”字便是女师起的,据说亲朋来看都说女孩子不如改叫“薇”字来得好,薇薇芝兰,协水东流。可女师父执意取这个“微”字,她说“微”并不只是渺小,理解了“微”字,便理解了人生。
几日后“故人”果然来了。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她来的那日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半身淋漓的血已经凝固在裙子上,粘附着灰尘,她的脸惨白中透出蜡黄的颜色,而且那个姑娘受伤的地方……竟然是,竟然是臀背的部位!看起来是被重杖打伤,鲜血淋漓,我从未见过如此重伤的人,求助的去看向师父,师父脸色的神色倒还平静,她沉着的给那个姑娘切脉,看伤,我有些害怕的看着那累累的伤痕,小心撕开衣裙,她的臀背上几乎没有一点好的皮肉,红肿紫涨的触目惊心,红的地方隐隐往外肿着似乎要透出鲜血,紫涨起来的地方泛着隐隐的黑点,打破的地方鲜血一丝一丝的往外渗出,我颤抖的伸出手,拿着一团干净的绒布沾了温水,一点一点擦拭着伤处,心跳个不停。
擦伤,调药酒,毛巾热敷之后,先撒上一层止血的药粉,然后是一层厚厚的药膏。整个过程花去了我们一个下午的时间。我该庆幸这位姑娘现下昏迷着,不然这撕裂的疼痛,她要如何忍受?我自幼研习药理,虽没有出堂与人治病,这次真真切切的感知到了什么叫“医者父母心”。
师父静静的凝视着这个姑娘的眉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我不曾见过的神情。是回忆?是怜惜?或是别的更深邃的情感,我不知道。
不过当晚,我得知了真相。
【弦清(1)】
事情要说到,那日我给父母请安。父亲把我留下,继母笑吟吟的抛出了一句话,我立刻呆在当场?
“父亲,你要我,给那三王爷坐妾?!”
“傻丫头”继母糊了脂粉的笑脸凑了过来,保养得当的手握在弦清肩头:“且不说三王爷是皇亲贵胄,说不定将来还有大出息呢,以你的容貌,再生个孩子,将来还愁封不了侧妃吗?这与你父亲的仕途也有益不是?”
“……”我呆呆的看着父亲,见他抚着胡须点头诺诺应和,对继母一幅言听计从的模样,心一寸一寸的冷下来。
我记不得继母和父亲再说了什么,也记不得我说了什么,仿佛,我跪在他们面前抵抗,继母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父亲也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他们问我为什么,我却无法讲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懂朝政,也不大清楚如今朝堂的风暴,但我心里知道三王绝非是我的良人。如若三王当真如他们所言,继母为什么不许我那异母的妹妹过去,偏偏要挑我去?我素日自问对父母孝顺,但这件事,我不能依他们,不能依他们!
父亲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继母更是似笑非笑的讽刺我:“大小姐不愿意这门婚事,又讲不出个理由,若不是与别的人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说出来,也许你父亲会体谅你?”
父亲闻言怒极,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脑子中一个机灵,直起身子大叫:“是的,母亲说的没错,女儿心中有人了,父亲,请您成全女儿吧,女儿不能嫁给三王,不能啊!”
父亲一脚便踢在了我的肩上,我倒在地上,耳边是继母冷冷的话语:“好一幅大家小姐做派,真真我替你羞死了!”
……
我不记得我接下来是如何应对父母的再三闻讯,只知道父亲气得暴跳如雷,然后我被关在了一间黑暗的房间里。
我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妈妈进来架起我走到外面,我愣住了,外面的正厅里上首坐的正是我的继母,一排下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当中赫然放着一条王家对下人执行家法的长凳,两个老妈妈手里拿着王家的家法——两根实心粗重的红木圆杖,站在地上。
【弦清(2)】
继母看着我,略带讥讽的一笑:“大小姐,你父亲嘱咐我,一定要你说出那**的名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说了的好,这样我兴许可以给你求求情,你父亲也就打你一顿,日后你还可以在三王府过好日子,可你如果不说,可就怨不得我和你父亲,不给你这大小姐,留体面了!!”
我被下人强压着跪下,心里是一团有一团怒火,心碎,失望,以及一种浓浓的心酸。我别过脸去,不发一言。
继母见我不说话,闲闲的对身边的赖妈妈说:“我看小姐好像一下子想不明白,赖嫂子,你去提点提点小姐,免得年轻人犯糊涂。”
那个面露厉色的妈妈走到我面前,冷笑着说道:“大小姐,你莫要不识抬举,你且看看这家法的规矩,到时候让人扒了衣服,用这实心的重杖,打你这细皮嫩肉的身子,你现在不开口,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我拧着性子,不说话,不看她,一动也不动。
接下来的事情,的确如那个妈妈所言,由不得我了。
我被两个妈妈强行架起来,按在长凳子上,一个妈妈过来握住我的腰带使劲一抽,接着两个丫鬟熟练的扒下了我下身的衣裙,只留一条贴身的长裤。我被用粗绳牢牢绑在凳子上,动弹不得,我使劲抬头瞪着我的继母。她轻轻一扬下颌,一盆凉水就泼在了我仅穿了一条长裤的屁股上。
“劈丫”我感到屁股上的凉意,打了个寒战,我知道在冷水的浸润下,隔着一条白色的小裤必然会润出皮肉的颜色和臀部的轮廓,因为我感觉小裤紧紧贴在我身上,下人们的脸上露出怜悯或讥讽的脸色。
这一盆冷水的效果与褪去裤子无异,该看见的一览无遗,我虽在韩夫人那里多受戒尺责罚,却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一口气顶在胸口。
红木杖迎着风“搜”“啪”的打下来,我痛的一激灵,本能的挣扎,却一动不得。这种木杖不同于学馆内轻巧的戒尺竹板,两个仆妇打人的手法也极度老辣,这木杖是冲着伤筋动骨去的。我感觉臀部腿上的筋骨连着肌肉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血液毫无规律的乱撞,被一下下木杖打的七零八落。
紧紧十丈,我便感觉到了侵入心肺的疼痛,失声大叫起来,汗水和冷水浸湿了我的头发,我尽力挣扎着,双手死死扣住长凳,接着我的下巴被一只手狠狠的抬了起来?
“说不说?”我用力挣开了那只手。本来就没有的人,本来就没有的事!
赖嫂子见状,皱眉看向我那继母,继母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既如此,扒了她的裤子,就按照府内惩治通奸的规矩来吧。”
我应该感到羞耻,应该感到惧怕,但我的心中此时只有愤怒,压在胸口要把我挤涨了的愤怒。
“啊!!”我失声惨叫起来,湿淋淋的裤子被残忍的扒了下来,接着我的两腿被只手粗鲁的握住,猛地一分开,绑在一边的铁环上,女性最羞耻的地方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此时手里有一把刀,我一定会冲上去杀了这个女人,可是我没有刀,而那个女人有可以知我于死地的竹杖。
一个老嬷嬷从一旁转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我惊恐的回头,感觉到我下腹被塞了个垫子,接着她的手探进了我的那个地方,我想大叫,可是发不出声音。
……
极度惊恐的几分钟后,那个嬷嬷回禀我继母:“太太,她还是完璧。”
继母有些略带可惜,但转瞬间又恢复了冷酷的表情:“既如此你死罪可免,课活罪难逃!既然大小姐还有点廉耻,就不用杖毙处死了,来人,给我狠狠打她五十板子,让让她长记性!”
紧接着,木杖便重重落在我赤果的皮肉上。我似乎没有了意识,只感觉一波波的疼痛的浪潮从我身后不断涌起,涌起,血液仿佛被煮开了一样,在某一个时间突然找到一个倾斜的出口,一丝丝又痒又疼的感觉,我看到了地上被水晕开的红色,接着,一盆热水狠狠的泼在了我的身上。
我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责罚,从前十几年所受的一切责打赶不上这一个零头,奇怪的是我应该毫无脸面的大叫,或者求饶,但我没有,我听见我对我的继母痛骂,直到我晕过去,再也发不了声音。
我感到我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似乎要去一个地方,却又似乎被什么粘住了,一动不得。我仿佛看见了我的无能的父亲,我残忍的继母,还有那个素日对我严厉的熟悉面孔。
接下来的事混混沌沌的,我恍惚直到爷爷来了,再与父亲据理力争,接着有人来把我拖了出来,我毫无力气的半昏过去,来人是谁,带我去哪儿,我已经无力知道了。
之后,我模模糊糊感觉上了一辆颠簸的马车,在等我醒来,我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