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时正是二月中旬,春节后的寒假苟延残喘,还剩了熊猫尾巴那样短短的一小截儿。
两人出了机场,站在街边打车,徐均朔抱着他胳膊不松手,小小声地喊了一句老师。
“嗯?”郑棋元瞟他一眼,右边眉头跳了跳,这孩子平时没大没小惯了,实在很少这么叫他,“你又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徐均朔翻了个白眼,“别乱讲好吧?我,我就是……”
“哎呀,我无家可归了呀郑迪,”他坐在行李箱上,瘪着嘴嘟嘟囔囔,“我爸妈都回老家啦,我要回去只能自己一个人住,天天点外卖吃垃圾食品不说,还要自己打扫卫生……”
“别闹,”郑棋元无情戳穿他,“整得就跟你真的会打扫一样。”
啊草!熊猫恼羞成怒,拽着他胳膊晃啊晃,“你到底收不收留嘛!你不要我,我,我就只能去流浪动物收容所了。”
郑棋元噗嗤一声,“你还挺会找地方,行啊,那你来我家住两天吧,等开学你父母回来了再回去。”
哇,好耶!
徐均朔欢呼一声,十分殷勤地帮他把行李箱放到计程车后备箱里,然后拉着人钻进后座,像三个月前那样,一拧腰缠在了年长者身上。
不过这次,时过境迁,郑棋元显然是不打算再放过他了,手腕一翻,顺着腿根探进去,直接托在了小孩儿身后。
两人对视着,小朋友强自镇定,年长者一脸无辜……地动了动手指。
隔着布料,正好抵在温热的洞口上。
徐均朔抖了一下,立刻慌乱地松开他手臂。三十六计,从心为上,秒怂的小朋友眨了眨眼,抿着嘴朝人乖巧地笑。
郑棋元挑挑眉,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只是抽回手,轻轻拍了拍他侧脸,无声地做口型,回家再收拾你。
啊,我好期待,徐均朔也用口型回他,不怕死地凑上去,啄了一口侧脸又咬了咬他下颏。
属狗的吧你。郑棋元无奈地抹了把脸,心说小孩儿什么都好,就是怎么逮哪咬哪的。
徐均朔得意地冲他扬了扬眉梢儿。
“哎哎哎,你慢点……啊!”
刚进了门就被人按在玄关处,徐均朔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立刻隔着牛仔裤挨了两巴掌。
郑棋元一边把几个行李箱排好,按照两个人的东西分别归类,一边抬头威胁他,“裤子脱了。面壁,不许回头。”
徐均朔背着他撇撇嘴,慢吞吞地脱掉裤子扔在一边,收到一记眼刀后又拎起来挂在衣架上。
郑棋元随手从行李箱里挑了一条细窄的皮带,握在手里走到他身后,好笑地看着人偷偷回望,下意识地绷紧了皮肉。
“放松点,”他抖了抖皮带,越过对方头顶放下去,勒在嘴里,在后脑系上扣子,“在我收拾东西完之前,你就这么待着。”
“还有,劝你不要故意作死,”年长者漫不经心地在他身后拍了拍,“没几天就开学了,我也不介意让某人到时候站着上课。”
这威胁很奏效,小孩儿唔唔两声,装模作样地举手投降,很老实地面壁去了。
郑棋元又蹲下来,一点一点把东西腾出来,再整理出一个头绪,摆到它们该放的位置上。
还没收拾一会儿,余光就瞥见徐均朔狗狗祟祟地搞小动作。
于是很大声地一咳,满意地看到人抖了一下,又规规矩矩地站好。
不过刚低下头不久,就感觉到小朋友又故态复萌,郑棋元干脆起身走过去,扬手就是啪啪两巴掌,“干嘛呢,不把我当回事儿是吧?”
“唔唔……”徐均朔可怜兮兮地回头,指着自己嘴里的皮带,口水正从合不拢的唇角不断淌下来,已经打湿了前襟。
郑棋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给人解了口枷,好笑地看着对方飞奔到厕所,自己也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徐均朔直接洗了把脸,脱了上衣扔在洗衣机里,转过头苦着脸看向他。
郑棋元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唇角,那儿刚被勒得泛红,然后把脱得只剩短裤的小朋友揽进怀里。
又被人气呼呼地一把推开。
啧,还闹脾气了。郑棋元摸摸鼻子,颇强硬地把人搂住,熟练地顺着脊骨往下捋,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腰胯。
徐均朔挣了几下,这才安分下来,哼唧一声算是勉强同意和好,转身要走时却又被按在洗手台上,短裤给一把扯到了膝弯,冰凉的台面挨着小腹,激得小孩儿刚要吱哇乱叫,立刻又被身后挤进来的手指吓到噤声。
……太突然了。他惊恐地回头看了眼郑棋元,最近做得不少,他也习惯了不上学时随时做好扩张的准备,因此轻松就吃进了三根手指,对方抽回手,甚至没看他一眼,解了裤门儿直撞进来。
这比他们任何一次做爱都来得猛烈,强势,不容拒绝,似乎与游戏毫无关联,又处处都透着特殊关系的影子。
徐均朔压着嗓子叫了一声,颇不适应这种上来就横冲直撞的节奏,挣扎着要躲,却又被咬着后颈强迫着转过头去,看着镜子里雌伏在人身下的自己。镜中人眉梢眼角都是熟烂的艳红,唇齿张着,不可避免地再次淌下涎水来,银线打湿了赤裸的胸口。
他正一下一下随着身后的耸动摇晃,像接天巨浪里的一叶扁舟。
但海浪深爱着他,他于是不致倾覆。
身后的火热与小腹的冰凉夹击在一处,甚至被抱着腰往上提起,几乎要被贯穿。进进出出、无力突围,只得一声又一声哀婉地鸣叫,少年人脆亮的嗓音分外催情,吟唱着连自己都脸红心跳的湿热歌声。
终于在某一次长驱直入中溃不成军,含混地呜咽着对方的名字,在纯黑的洗手台上降下一小片皓月初雪般的白。
却还不到终点,他胡乱划动着手,撑着冰凉的台面要逃,又被死死按住,在不应期里吃下更多的月晕和雪水,腥臊滚烫而灼人,在最敏感时蛮不讲理地全数灌进体内,几乎刺激得他瞳孔失焦。
他被搂得紧紧,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同样的时机,断续而混乱地从对方口中唤出。
以颤抖回应,以吻作结。
……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戴套……”
徐均朔挂在他身上,自欺欺人地埋首在对方肩窝里,装作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开着双腿,好让人用手指撑开穴口,导出液体。
“……下次一定记得。”
郑棋元忍着笑清理残局,一边又不安好心地用指尖在里面轻挠,如愿以偿地听到混乱而压抑着的吸气声,背上让人轻轻地锤了两下。
吃过晚饭,郑棋元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徐均朔在卧室里跟父母报备行程。
除了客厅偶尔传来的“干他!”、“兰陵王!”和“你聋了吗?!”,室内一时称得上岁月静好。
但是,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此言得之。
徐均朔瞟着掩上的卧室门,支支吾吾地跟家里人坦白,“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跟你们说哦,那个,我最近,处了个对象。”
“啊?”对面很惊讶,毕竟孩子最近都在外面交流学习,“国外的吗?”
“不是不是,”徐均朔赶紧解释,“他也是,我们班的。”
徐父徐母对视一眼。嗯,有些意想不到,但好像孩子大了,处个对象也很正常。
“也好,恭喜?”半晌,徐母组织着语言,试探着道,“但是毕竟是高三了嘛,呃,父母也相信,你们能处理好这些事,不会耽误学习的,对吧?”
“那必然不会嘞,”徐均朔装模作样地举起三根手指,“我以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名义起誓好吧。”
“不过,其实我想说的是,”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兜了一圈,真实意图还是原形毕露,“假期也快结束了,我再回去回来的不太方便,你俩也不放心我自己住对吧,所以我就直接住我对象家了啊。”
徐父徐母有些迟疑,“别了吧,要不你还是住宾馆,家里给你转点钱,人家毕竟是女孩子,住一起多不方便啊。”
家里的猪刚成年,不得不防啊,可别再不小心把人家好好的白菜拱了。
如果徐均朔能听到他父母的心声,大概会笑出声,然后告诉他们其实不用担心。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你儿子才是被白菜拱的那个。
于是徐均朔抠了抠手机听筒,很紧张,但又莫名有点兴奋地扔出了第二个炸弹,“没事儿,不用担心……他也是男的。”
徐父徐母恍然,“哦哦,那还、等等,啊……啊?!”
气氛陷入了莫比乌斯环般的沉默。
紧张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放下手机,开了免提,开始背弃唯物主义信仰,一边在胸口上画十字一边默念观音姐姐救救我。
……这波属于是驴唇对上了马嘴。
过了很久,久到如果不是徐均朔一直盯着手机屏幕,都要以为那边气得撂了电话。
徐父才干巴巴地代表两人发言,“那什么,好好处……”
徐母沧桑地白了他一眼,心说还得是我,于是接过话茬儿,“朔朔,你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但你一直很早熟,做事很有自己的考量,我们也知道拦不住你……只能希望你们好好的,别辜负了人家,也别伤害到自己。”
“你能处理好的,对吗?”
徐均朔默不作声地听完,抿了抿唇,很坚定地捧起手机,对着听筒一字一句地说。
“我知道。我能。”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极轻地舒了口气,“那就好,还有,既然你们现在住在一起,能让我们见见他吗?”
徐均朔一噎,咂了咂嘴,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个暴露得似乎就有点多了。
“不用告诉他,你就说他是你朋友,想给我们介绍一下就行。”徐父徐母想象了一下儿子的顾虑,很贴心地解释道。
不,问题不出在这里。徐均朔无力地叹口气,问题是你们事实上已经,见过了。
上次你们还友好地握了手,你还问他,孩子最近表现得怎么样,他夸我,你还演技很拙劣地在那儿装不好意思,害我后来被他嘲笑了好久……
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熊猫遁地。
“怎么了?”徐父徐母犹豫着问,“呃,不行吗?”
“行,”徐均朔面无表情地叹气,一咬牙,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隐晦的得意,扔出最后一个炸弹,“那我就干脆全招了吧。”
“我男朋友,你们见过的。对,就是我语文老师,我班主任。”
他顿了顿,话到嘴边,还是把芳龄三十四大我十六年这句给咽了回去。
……
空气说,要不它凝固算了。
这,这也太……徐父徐母对视着,愣了十多秒还是开不了口。
实在难以置信,徐母甚至有心问问孩子,莫不是被人潜规则了?即使小郑老师看着年轻,但两个人到底差了多少岁?如果被发现,后果又会有多严重?
……可最后,那么多的顾虑叠加累和,反倒让人觉出某种另类的轻松——他们似乎真的很难走下去。
“所以,你们还要见他吗?”半晌,徐均朔轻声问,“要不别见了吧,毕业了再带他去看你们。”
听听,听听,这分明的阵营感。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徐父徐母又心酸又咬牙,“见,你去把他叫过来,我们三个谈谈。”
“啊?不带我?”徐均朔警觉地看了眼屏幕,“也行吧,但先说好,你们不许威胁他,是我先追求他的,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你们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知道了知道了。”徐母心累地抬了抬手,打发儿子去喊人,和身边的丈夫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徐均朔就噔噔噔跑过去找人了,正好郑棋元刚结束一局,胜方MVP,虽然很正常,但还是很高兴。
看到他过来,立刻支起身子张开双臂。
“朔朔,”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搭错了,郑棋元咬着下唇对他眨眨眼,刻意拖长了声音,百转千回地喊他,“抱——”
徐均朔:“……”
虽然被捂住了听筒,但依然能听见一点声音的徐父徐母:“……”
“啊抱抱抱,”小朋友只好走过去,敷衍地搂住他,呼噜了一下后脑勺,“郑迪,你别紧张,我跟你说件事儿啊……”
听筒捂得更紧一点,叽叽咕咕。
眼看着怀里的人慢慢抬起头,瞪圆了眼,瞳孔地震。
徐均朔把手机塞给他,心虚地捂住脸。
郑棋元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指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简直有心现在就揍他一顿,但事急从权,还是赶紧接过了手机。
三人对视,郑棋元正了正神态,心虚地小声打招呼,然后示意徐均朔先回卧室。
屏幕里,徐父徐母加起来,笑出了快九十岁份额的慈祥。
……
那天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徐均朔最后也不得而知,唯一留给他的只有很久后,卧室门上被笃笃笃地叩了三声,郑棋元在外面冷着声音喊他,出来。
徐均朔鬼鬼祟祟开了门,探头探脑地问他,“过关了?”
“过关了,”郑棋元长出一口气,坐回沙发上揉了揉额角,面色不善,“来,你过来。”
Van蛋了呀。小孩儿哭丧着脸,一点点蹭过去,有心狡辩两句,但看着对方黑着脸扬起的手,还是鸟叫了一声闭嘴。
郑棋元瞪着他,本想一个耳光抽过去,可惜看着人畏畏缩缩又不敢躲的样子,到底是下不去手,只好揪着他领子往下一拽。
徐均朔僵硬地被他按在腿上,刚穿好没多久的裤子又被扒了下去,气急败坏的巴掌下一刻就炸响在身后。
毫无章法,毫不留力,重到巴掌砸到皮肉里会陷进去,臀肉变形颤抖,指印泛白又迅速红肿起来,颜色一层层涂抹加深,身后很快就成了一片斑斓。
大大超出预期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踢蹬着呜咽,困惑又徒劳地挣扎,然而任由他怎么折腾,身后的力度却始终半点不见轻。
……凭什么呀?我操,至于吗!委屈山呼海啸地涌上来,小孩儿干脆也倔起性子,蹬着地砖往前倾着身子,不撒娇不讨饶,任凭责打一下重过一下,宁可疼得一拳捶在地上,也咬死了牙关不肯哭出一声。
他在这边死犟,郑棋元却似乎根本懒得管这些,完全不跟他废话,按住了腰只管动手,揍得人忍痛又忍不住,想哭又拉不下脸,几十下过去,呼吸已经乱得拽不回来,捯气儿时肋骨都跟着抽痛,泪水连串儿地掉在地上。
气氛冷得可怖,也许,他是说也许,只是巴掌他就已经快要受不住了。
徐均朔真的以为自己会喊安全词。
尽管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安全词到底是什么了。
郑棋元才毫无预兆地停了手,冷漠地站起身来。徐均朔猝不及防,直接从他腿上滚了下去,颇为狼狈地摔在地上,啊呀一声才爬起来,揉了揉磕疼的手肘,惨兮兮地小声哼唧着。
“给你三分钟,休息一下。”
说完就自顾自地回了卧室。
留下徐均朔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瞪圆了眼。
不是,这还没打完?我,我不就是跟父母交了个底儿吗?我不就是……郑棋元你至不至于这样啊!
不理解,不接受。泪水一阵阵地漫上来,水位线直升,淹得他喘不过气,徐均朔眼前一阵发黑心里一阵发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在对方的专制暴行下血溅三尺白绫,干脆一边抽噎一边费力地站起来,差点就要开门离家出走。
他手都放到门把上了。
郑棋元突然推开卧室门出来,看了他背影几秒,冷冷开口,“上哪儿去?”
徐均朔浑身一僵,扶着门把手动也不敢动,好容易才攒足了勇气,勉强颤抖着声音反问,“你管我?不走,等着被你打死吗?”
郑棋元简直被他气得发笑,说出口的话都夹枪带棒,“好啊,那你走,东西都不用拿了,我帮你邮过去,运费我出。”
“走啊,快点儿的。”皮带在掌心里掂了掂,“你再不走,我可过去了。”
他差点要推开那扇门。
然而徐均朔回过头,看过去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又很快回过身去,前额抵在门上,放弃了似的呜咽出声。
千不该万不该,回这个头,看这一眼。我看见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弯折着手里的皮带,他看着我,他甚至扯了扯嘴角。
这让我还如何走得了……
颤抖着松开门把手时,有那么一瞬间,徐均朔几乎是视死如归的。
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现在想起来哭了?”他从没听过郑棋元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嘲讽又失望,开了刃割了血槽的匕首一样,戳在他心里翻搅,血流如注。
嗒嗒嗒的,战栗的听觉告诉他,郑棋元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沉硬的皮带又一次咬上来,打得他快站不稳,只能撑着门低声哭喊。
“徐均朔,”他惜字如金,抽一下才说一句,声线压得极低,几乎咬牙切齿,“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冒险吗?”
“你是个高三生,你知不知道外界环境的稳定对你有多重要?!”郑棋元骤然拔高了声音,皮带在手里挥成了一场风暴潮,全地域的降水不加偏私,打湿了两个人的眼眶。
“这是你父母顾全大局,勉强同意了,可万一他们不同意呢?万一他们要求你分手,甚至让你转学呢?万一他们直接去告我性骚扰学生呢?这些,所有这些,你都没想过吗?!”
“是,退一万步说,我可以不在乎,但是你呢?”他发了狠似的,皮带在空中抡出一个整圆抽下去,砸在青紫肿硬的皮肤上,沉沉的一声闷响,“徐均朔,你呢?!你告诉我这些事如果发生了,你还怎么接着学习?”
“你在学校里一向稳重,今天是丢了脑子在做事吗?你知道咱俩有多难,你知道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我想过多少次,我睡觉都睡不着,才提着心脏跟你说我也喜欢你……”
“你以为只有你想把感情昭告天下吗?同性恋,师生恋,十六年……你想过这有多危险,你想过咱俩到底有多难吗?!”
“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我商量,合着我就只是个满足你恋痛欲望的机器是吧?!好,我今天就满足你,好么,你不用再管我想什么,做事不用考虑后果……你当初为什么找上我?你不就是喜欢疼吗?!”
多过分啊这话,像一千把刀子落成了雨,给人的心戳了个粉碎。偏偏徐均朔什么也解释不出,是,是,是……他只想惨笑着大喊你说的是!
就如你说的吧,我考虑不周,我一时冲动。
可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啊!小孩儿哭得快没有力气,双手分开地撑着门框才能不滑下去,嘶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喊回去反驳他,“不,不是!我没有,真的没有……”
我哪里会想那么多啊?我明明只是想到这件事,就去做了,我觉得他们会接受你,我知道他们一定得接受你,你是我喜欢的人啊!
我又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啊!
“你没有什么?”又是格外狠厉地一记,皮带代替了行凶者,凌迟一般逼问着他,“说话!”
“不说话就滚出去!你刚不是想走吗?现在就走啊!”他骂得痛快,愈盛的怒意燎了原,把自己的理智也烧个干净,皮带甚至开始不分落点地抽下来,连后背和大腿都不能幸免于难。
徐均朔终于承受不住,过分酸软的腿和手心里的汗让他抓不住门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像被抛上高空的鱼,已经不能思考,只是快要被愧疚、委屈和疼痛撕裂,他被泪水呛得喘不上气,肺里咝咝地急响,胸腔里酸涩胀痛,身上已经分不清是哪里在疼,唯一的感觉是整个人都快要被扯成碎片。
郑棋元给了他一场纯粹的惩戒,他从中品味不到任何一丝快感。
“——我没有!没有!”
徐均朔抱住后颈,喘了口气,崩溃地嘶喊起来,抱着头在地上蜷成尽可能小的一团,向侧面爬着滚着,爬出了玄关处的阴影,却仍然避不开暴雨般的皮带,砸落在小臂,两肋,抬起的挡在胸前的腿,甚至是偶然间露出的柔软的腹部……
他终于绝望地转过身,孤注一掷般死死抱住对方,任由收不住力的凶器扫在自己侧脸上。
“是我莽撞,是我自作主张,是我受不住打想跑,都可以是我不对,都可以是我的错……”他拼命喘气,一边吞咽着空气一边还抢着要说话,像晚了一秒就再也说不出一样。空气好像突然变得尖锐,从鼻腔灌进肺里,刺得浑身像泡在盐水里一样生疼,“是我想偏了,我还以为你是气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男朋友……”
“可我真的没有、你他妈的,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我只喜欢疼!”他抬起脸,哭得五官都皱在一起,解释起来声音沙哑断续,“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可你是不是想真的打死我啊?你觉得我错了我活该,可我真的没有,我怎么会……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郑棋元你他妈的怎么会这么想啊!”
这太他妈伤人了你不觉得吗?!
然后他实在不知还应该说什么,反正郑棋元也没推开他,索性搂紧了对方腰身,就着身上还新鲜的疼痛,埋首在他小腹上哭了个痛快。
而在他视角之外的地方,那些伤在皮肉上慢慢显出色,渗出星星点点的血珠,又被颤抖和挣动抹开,凝固,干涸,成了黏糊糊的一层暗色的薄壳。
……那么刺眼。
郑棋元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皮带当啷一声落地,刚还抱着他的人立刻一阵瑟缩,呜咽从身前埋着的毛茸茸的脑壳下传来,让他空着双手,不知所措。
说不清什么东西终于回了笼,也许是理智,也许是刚短暂失去的视觉听觉甚至同情和思考的能力,郑棋元咽了下嗓子,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甚至不敢去细看一眼自己冲动的后果。
一句对不起卡在嗓子眼儿里,噎得他酸意从鼻尖直冲天灵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轻轻拍着人肩背。
“起来,朔朔,”郑棋元咬牙忍下眼泪,弯下腰,颤抖着去吻他前额,“不怕,起来,我看看伤。”
徐均朔就抬头去迎他的吻,但不起身,只是搂得越发紧了,“你不生气了,是不是?”
郑棋元抿着唇,一个劲儿地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强硬地拉他起身,仔细捧着脸看。
皮带砸得歪了,粗糙的边角在眼眶下划出一道血痕,再偏一寸,也许后果就不可挽回……实在看得人胆战心惊。
郑棋元算得上漫长的游戏生涯里,第一次带着控制不住的情绪打人,也是第一次如此冲动,造成了自己预计之外的伤口。
“……怎么不说呢?”他小心地抚摸着那道血口,指尖蹭上点殷红,轻声问,“怎么不叫我名字?给你的安全词不是棋元哥吗?怎么不让我停一下?”
“嗯?”
他落泪时也不抽噎,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体面到失真,“也是,你说了我他妈也听不到,我听不见你,我看不见你。”
然后他突兀地咬住了话头,和人对视着,徐均朔茫然地等着他下文,但他只是动了动喉结,“我……”
“算了,”很久过去,郑棋元才别开了目光,“待会儿再说吧,现在让我看看伤。”
徐均朔只好转过身,又撑在桌子上,这姿势太危险,刚刚可能是被教育出了肌肉记忆,惨痛的伤口此刻又提醒着他绷紧皮肉。
“别怕,别怕……”郑棋元轻轻抚摸着他凸起的脊骨,小心地避开渗过布料的深褐色,“衣服脱了吧,上身我也看看。”
薄薄的血壳子在背后蹭得乱七八糟,像一场粗劣的人体彩绘,从肩胛到腰腹无一幸免,交叠的血痕撕开了肌理,大颗大颗的血珠还挂在皮肉上,凝固到一半就被抹开,只留下大片红褐色和一小粒凹凸不平的,丑陋的血痂。
而在深深浅浅的,半透明的血的膜衣下,横斜杂亘着青紫和红肿的宽长痕迹,铺盖了几乎所有曾光洁的皮肤。
郑棋元闭上眼,猛地抬起手背捂住了嘴,这才没有哭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只有在对方的目光之外,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掉下眼泪,一遍又一遍绝望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刚刚才跟人家父母保证,要一直照顾好小朋友,要送他好好地远走高飞,要不辜负,不离弃,直到对方提出分手才结束。
转眼间就亲手把人打成这样。
“呃,还没看完吗?”徐均朔半晌没有等到他的反应,忍不住回过头小声问,“很严重吗?会留疤吗?”
“不会,”郑棋元擦了擦眼泪,小心地避过伤口,俯身去吻他侧脸,“我之前买过祛疤的药。”
“我,你忍一下,我要上药了,”他颤抖着手打开药箱,忍不住想别过脸去,不看那些伤口,又不得不强逼着自己面对,“你疼就喊,我尽量轻一点。”
徐均朔偏过头打量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真的不生气了呀?”
郑棋元捏着棉棒,手一抖,差点打翻了碘酒瓶,“……不生气了。”
“好吧,”徐均朔吐吐舌头,“之前看你好凶,还不知道怎么哄呢,要是打一顿就能让你消气,这买卖倒也不亏。”
郑棋元垂下眼,睫毛颤了颤,抽了张纸,用力擦拭着桌上暗黄的碘液,半晌才艰涩地开口,“……别乱说。”
他手法异样的轻柔,哪怕身后伤得凄惨,徐均朔也没感受到什么疼痛,甚至有些头昏脑胀,几乎在背后一点一点的触碰里睡过去。
郑棋元一直没和他说什么,没有继续骂他,或者要求他什么,也没有解释之前说错了话或是下手太重,无论是雨还是冰雹,徐均朔昏昏欲睡地等了十好几分钟,还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直到被披上件衣服,郑棋元拢着那两只垂下来的袖子,问他,今晚就先别洗澡了吧?
“都行,”他试探着蹭了蹭对方侧颈,“棋元哥,你还生气吗?”
“不……别问了,均朔,先不提了好不好?”郑棋元终于抬起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地望向他,“先让我静静,我,我现在可能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吧,那我就先收下这声对不起。徐均朔抱着他腰的手臂收得更紧,“那你静,我不说了。其实这也够了,我是说‘对不起’和你之前的‘不生气了’。”
郑棋元只是空举着胳膊,贴了一下他侧脸。
别这么善解人意,朔朔。年长者与他交换着体温,心里却茫然地想,我不需要。
其实也许他此时更适合被折磨,被凌辱,被指责和谩骂,他已经释放出了那么多恶意,他应该被针锋相对地伤害,而不是反过来接受对方的体贴,进一步加深这种永不能弥补的互相亏欠。
他们是一类人,即使平日里的属性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对疼痛的热爱与依恋。内心最深处的愧怍,往往都需要用疼痛血债血偿。
“……好啦,”他松开小朋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直抱着还没完了。”
然后抹了把眼角,若无其事地走向沙发,“今晚分房睡吧,你身上还有伤,我怕不小心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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