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大考之前和大考之后是贺天熙最忙的时候,因为会不断地有学生来和贺老师谈心。贺天熙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和人聊,甚至不是贺天熙手下的学生也来聊。贺天熙嗓子带着些许沙哑,却是仍然尽心解答。这天下午自习课又来了一个。其实无非都是说自己压力多么大,哪科哪科不会学之类的。把这个文弱的女生谈好之后,贺天熙坐在椅子上喝茶,闭目养神。还没清净一会儿,铭澈连门也没敲就进来了,贺天熙皱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铭澈一脸的不高兴,晃悠到贺天熙面前,问道:“你还有事吗?”
贺天熙道:“暂时没有了。”
铭澈凑到贺天熙身边,问道:“Daddy,你嗓子怎么哑了?”
贺天熙笑笑,心道这小子还挺有良心,但口上却道:“让你气的!”
铭澈一脸的疑惑。贺天熙却是顺水推舟,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卷子,摆到桌上。铭澈定睛一看,随即深深埋下头。贺天熙道:“说说吧。”
铭澈沉吟一会儿,然后一脸的无辜道:“唔,下次不会了。就这一次。”
贺天熙放下杯子,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声音并不太响,但把铭澈吓了一跳。铭澈可怜巴巴的老实道:“我太困了,是别人帮我写的。”
这份卷子是前几天贺天熙出差的时候,交代给大家让上课的时候做的。铭澈打了半宿游戏,一早上困得不行,直接睡去了。当然是副班长卓翼同学尽心尽力地给铭澈写的,还特意写得比较潦草,改错了几道题,做的和自己的答案不一样。几天过去了,贺天熙也没提这事。铭澈和卓翼自当没事就过去了。却没成想今天贺天熙又提起来了。
“谁写的?”贺天熙不依不饶地问。
铭澈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出去,贺天熙又拉开了抽屉,这回拿出了铭澈最不愿见到的东西——教鞭。
铭澈一条心横到底,不打算说出来。
贺天熙拿教鞭挑挑铭澈右手,倚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道:“手懒是吧?来,伸出来!”
铭澈一惊,迅速把手背到了身后,向后退了两步。
贺天熙猛的坐直身子,扬起教鞭,闷闷地“啪”的一声响,抽到了铭澈大腿上,道:“反了你了?!”话说的急,贺天熙呛了嗓子,咳嗽起来:“咳咳……”
铭澈赶紧给贺天熙递上水:“Daddy,没事吧?”
贺天熙瞥一眼铭澈,不说话。
铭澈道:“Daddy,我知道错了……我再做一遍行吧?”
贺天熙却是自顾自问道:“你来有什么事?”
铭澈低下头,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道:“没事,给你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金嗓子喉宝”。
贺天熙表意不明的看着铭澈,突然开口道:“说吧,来干什么的?”
铭澈垂下眉眼,道:“没事了,我回去上课了。”贺天熙并没有阻拦,闷着嗓子“嗯”了一声。贺天熙在放学铃响过之后才去班级,铭澈已经走了,班上还有稀稀拉拉十来个学生,卓翼正在整理书包,贺天熙沉声叫道:“卓翼,过来一下。”卓翼猛的一回头看到贺天熙,扬声“哦”了一声,贺天熙转身走了。卓翼麻利的收拾好书包,拎着书包跑向贺天熙办公室,进门的时候,贺天熙正在给窗台上的花浇水。卓翼道:“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贺天熙放下喷水壶,一摆手道:“进来,把门关上。”
卓翼一愣,随后关了门,拎着包走到贺天熙面前。贺天熙道:“把书包放那吧。”说着,一指沙发。卓翼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回头来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张试卷。贺天熙开口道:“解释。”声音冰冷,脸色阴沉。
卓翼走近一看,正是自己帮铭澈伪造的卷子,眼睛一转,道:“这是古铭澈的卷子。”贺天熙挑眼看着卓翼,道:“我让你解释,别耍小聪明!”卓翼继续装傻充愣,道:“这是班长的卷子,我解释什么?”
贺天熙意味深长的看了卓翼一眼,声音低下来,问道:“你父亲最近还好吧?”卓翼稀里糊涂地道:“嗯,挺好的。”卓翼的父亲是有名的律师,贺天熙与之相熟。贺天熙继续问道:“他最近很忙吧?”
卓翼点点头,道:“在忙一个大案子。”
贺天熙点点头,道:“那就难怪了,他都忙得没时间管你了吧?”
卓翼恨不得抽自己一顿,沉沉的低下头。贺天熙一拍桌子,喝道:“抬起头来!说,这怎么回事?!”
高个子的男孩子面容白皙,长长地眼睫毛眨眨,抬起眼睛,道:“我帮他写的。”
“你吃饱了撑的是吧?”贺天熙毫不留情的骂道,“你高考也替他写去?”
卓翼回辩道:“他累得睡着了,要是不交卷子,您又饶不了他。”
贺天熙道:“你给他写,我饶得了你?!”
卓翼浑身一激灵,惊恐的看着贺天熙。卓翼脚步向后一点点挪。贺天熙怎么会看不见学生的小动作,突然喝道:“站稳了!”
卓翼不敢再动,小声道:“老师……我下次不给他写了。”
贺天熙问道:“上次你帮他撒谎逃课,我跟你说的什么?”卓翼深埋着头不说话,他怎会不记得上次老师半是威胁半是饶过的那句话“你下次再敢帮他撒谎……”。
卓翼低着头不说话,嘴里吹着气,鼓着腮帮子。贺天熙换了个阴笑的口气道:“不服气?”卓翼还是不说话,眼神飘来飘去。贺天熙继续道:“行,给,给你爸打电话。”说着,把手机递给卓翼。
卓翼抬头问道:“干嘛?”
贺天熙笑道:“给你爸打电话,助纣为虐这事我们就不聊了,就聊聊一周前的失踪,三天前一张四十分的物理卷子,昨天被学生处没收的篮球……”
卓翼急忙打断,道:“别……别给他打电话。”贺天熙脸色阴沉下去,问道:“这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卓翼咬着嘴陈低着头,又开始沉默战。办公室里沉默了几分钟,墙上的钟表咔哒咔哒的声音十分清晰。突然贺天熙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吓得卓翼一抖。贺天熙沉声道:“你怕你爸是吗?”
卓翼点点头。贺天熙继续问道:“那你怕我吗?”
卓翼微微抬头看了贺天熙一眼,正撞上贺天熙严厉的目光,旋即低下头,小声地道:“怕。”
“那你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胡闹!你无法无天了是吧?!”贺天熙扬高了声音训道,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沙哑。
卓翼小声辩解道:“一周前是我同学从外地回来了,您不在,我没找到人请假,我才出去的。那四十分,我没答完,最高分不就六十多吗?器材室不借我们球,我们自己带也不行,不讲理。”
贺天熙猛然起身,一把拽住卓翼的衣领,抬起左脚,铛铛两脚踹上卓翼,愤怒的骂道:“你还敢狡辩!我不在你就敢逃课!你的物理成绩什么时候拿过第二?!谁在考丵试中间出去接电话的?!你午休时间打球,谁会借你!我让你狡辩!”说着,又是几脚踹上卓翼,皮鞋的尖像是钉子般钉上卓翼的小腿,卓翼挣扎着往后退,讨饶道:“老师……老师……”
贺天熙踹够了,一松手,把卓翼一把推出去,“走走走,别在这儿添堵!”
卓翼微低着头,不敢说话,更是不敢走。贺天熙抿着茶水,余光瞟着卓翼。男孩低着头,黑色的运丵动裤上有几个鲜明的脚印,毛刺头不显得锋芒,反倒毛茸茸的。贺天熙突然开口道:“怎么还不走?!”
卓翼深深呼了一口气,抬头道:“老师,下次不会了。”说罢,满是歉疚的看着贺天熙。贺天熙放下水杯,声音沙哑地道:“快期末了,你想怎么办?”
卓翼瘪着嘴,一脸的为难,问道:“老师……我奉行顺其自然……”
“咳…咳…”贺天熙咳嗽出声,咳嗽声掩盖了被气乐的声音。卓翼赶紧向前一步拿了贺天熙的杯子,给续满了水,递到贺天熙面前,道:“老师,您没事吧?”
贺天熙接过水杯,道:“卓翼,这几件事你想怎么给我个交代。”
卓翼垂下眉眼,道:“老师,对不起。”
贺天熙不说话,径自坐到椅子上,靠着椅子喝水,仰着头看着卓翼。办公室里沉寂了几分钟后,贺天熙道:“卓翼,这次我不追究你,但是,期末考丵试你最好给我一个漂亮的成绩,否则,我要和你父亲谈。”
卓翼连忙点头,道:“我知道。”
贺天熙把卓翼打发走了,然后拿起手机给子墨打电话:“你今天想吃什么?”
子墨支吾了一下,道:“唔,外环有家灌汤包不错,西外环的菠萝饭也可以。图书馆那边的……”
贺天熙一听,淡淡地道:“你是不是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贺天熙怎么会不清楚儿子的小把戏,这几个地方都离市中心的家很远,这个时候被支开,这小子肯定有猫腻。
子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嘟囔道:“唔,我不想吃了。”贺天熙“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在附近买了点蛋糕就回了家。
贺子墨已经在父亲的指导下自学了几天,贺天熙每天早晨上班前都会给儿子留一张便条,交待一天要做的工作,晚上吃完晚饭后检查,然后再讨论一天的问题。开始的几天子墨非常不适应,贺天熙留的工作非常繁杂,晚饭之前做完的时候很少,免不了被父亲抄起板子教训一顿。开始的几天,子墨屁股上都没有舒服过。近几天,子墨事情越做越顺手了。晚上贺天熙会在书房陪着儿子,子墨做题问问题,贺天熙在一旁看书或者给儿子解答问题。
贺天熙回到家,妻子在厨房做饭,子墨还在书房里。贺天熙换了衣服进了书房,只看到儿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写一张总结的表格,字迹已经非常潦草了,父亲走进来,子墨都没有发觉。
“不用写了,这份工作晚上重做。”
子墨一惊,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父亲,道:“还没吃晚饭呢。”
贺天熙板着脸道:“这份已经写成这样了,你觉得还有用吗?就应付我呢是吧?”
子墨摇摇头,懊恼的趴在书桌上,心里算计着今天晚上会欠多少帐。贺天熙翻脸比翻书都快,笑道:“出去玩会儿吧。”
子墨趴在桌上没动,摇摇头,又侧过脑袋,闭上了眼睛。贺天熙走近了,揉揉儿子脑袋,道:“行了,别赌气了,马上就吃饭了。”
餐桌上的父子沉默不语,子墨低头默默吃着母亲夹过来的菜,神色黯淡,听着母亲和父亲有说有笑,母亲的论文又发表了,父亲班里的某个学生有多么搞笑等等。子墨默默想着,自己和别人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那么,五年之后我又在哪里呢?美国?墨尔本?还是西欧?十年之后又是在哪里呢?想着,不禁有些难过。子墨吃过晚饭就钻进了书房,母亲端了四种水果进来,“儿子,尝尝哪个好吃?”
子墨笑笑,道:“都好的,不用准备那么多,我吃不了多少。”
“那怎么行!你一天天闷在家里,你看看你的脸,都不是白了,是苍白!也抽时间出去走走吧。”
子墨笑笑,吃着水果,母亲出去之后,贺天熙走了进来,反手带上了门。
子墨把手中的笔一下子贯到桌子上,抱着头倚在转椅上。贺天熙笑笑,走到儿子身边,道:“起来。”
子墨懒洋洋的仰头看着父亲,撅嘴道:“爸,不要打我。”
贺天熙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即问道:“为什么?”
子墨一脸正经地道:“虐待儿童犯法!”
贺天熙笑出声来,瞪眼道:“我就是法!起来,别闹了。”
子墨站起身来,手插着口袋,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这座城丵市的灯火辉煌,人影幢幢,眼神落寞,背影凄凉。
贺天熙逐份检查任务,手里拿着子墨的一个笔记本,十六开大,皮革绒布的封面装帧处理,法国柔感纯质纸张,一直被子墨视若珍宝,记在这个本子上的字体永远是最漂亮的。贺天熙浏览着,忽然沉声道:“你过来。”
子墨慢悠悠的晃到父亲身边,懒懒的问:“怎么啦?”贺天熙眼神凌厉的瞟一眼子墨,问道:“你是在用心做吗?”
子墨不耐烦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贺天熙不再说话,一下子把本子中间这页扯了下去。子墨一惊,大叫道:“你干什么?”贺天熙叫道:“你说干什么?!写了一堆什么玩意儿!”说着,把纸团扔到子墨身上,子墨展开,看到了父亲在一个大表格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子墨定睛一看,心里倒吸冷气,显然当时是没走心,自己做的表格,都把字写串了格了,竟然没发现。子墨低着头,不再说话。
贺天熙倚着转椅,问道:“怎么回事?给我个解释。”
子墨手里捻着那张纸,也不说话。贺天熙道:“别在这儿耍心眼!说话!”
子墨转身趴到了桌子上,闷闷的道:“你打吧。”
贺天熙皱着眉看着儿子的背影,道:“不怕挨打是吧?那你别逼着我换个更难为情的方式罚你。”
子墨身子抖了一下,声音仍是闷闷的道:“是我不对,你打吧。”
贺天熙淡淡地道:“裤子脱了。”
子墨一哆嗦,慢慢起身褪下了裤子,脸色潮红的趴回桌上。贺天熙道:“起身吧,把今天有问题的两份作业补完。”子墨扭过头惊恐的看着父亲,心道,什么?不让我穿裤子?!
贺天熙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那块板子,一扬手“啪”的一板子拍上子墨的臀部。子墨吃痛,身子向前一贴,与桌面贴的更紧了。
贺天熙道:“儿子,你既然打算做一件事,就要用心去做。这你一定明白。事情做不完了,不用想着怎么应付我来补救。是男子汉就要学会承担。”
说罢,“啪!啪!啪!”三下板子又敲上儿子的臀部,子墨臀部有一道宽宽的板印,红的并不是很厉害。子墨微微颤抖着,见父亲又是迟迟不落下板子,小声道:“对不起,我今天出去打了两个小时网球。”
贺天熙不言语,“啪!啪!啪!”几下拍上儿子的屁股,厉声道:“小兔崽子!就这么点事儿就值得和我闹别扭撒谎!”说着,手下动作没停,“啪!啪!啪!啪!”,子墨的臀上又印上一条宽宽的板印,颜色通红。子墨咬着嘴唇不出声,贺天熙把板子扔到桌上,啪嗒一声吓得子墨一哆嗦,贺天熙严肃地道:“子墨,你听着,第一,作为惩罚,你要去参加学校的期末考丵试。第二,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和我说,不许撒谎,不许耍少爷脾气。第三,你就保持这个状态把自己的事情完成吧。”
子墨“啊”了一声,眼神中出现哀求的神色,道:“爸爸,裤子……”
贺天熙道:“就这么着吧。”起身出了书房。
贺天熙刚一出书房就接到了古问恒的电话。
“喂,哥,你没答应铭澈啊?”古问恒声音爽朗。
“什么?答应他什么?”贺天熙疑惑的问道。
“公司高层去日本旅游,小澈想去,我说只要你答应了就行,他今天回来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你没答应?”古问恒解释道。
贺天熙豁然开朗,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今天铭澈吞吞吐吐的,道:“他没跟我说,我还把他说了一顿。不去就不去吧,别太惯着他。”
古问恒笑道:“我要是想答应他,何必让他去问你呢。”
两人交谈了一阵,便挂了电话。贺天熙倒了杯水回了书房,进门就看到儿子撑在桌上写字。走近了一看,男孩眼睫毛上挂着泪珠,脸上有哭过的痕迹,裤子依然褪在膝弯处。贺天熙有些心疼,缓和了声音道:“写完了吗?”
子墨小声答道:“再检查一遍。”
贺天熙揉揉儿子脑袋,道:“起来吧,把裤子穿好。”
子墨起身整理好,垂首站在贺天熙面前,贺天熙脸上有了笑容,道:“行了,别委屈了。周日出去打球吧。有朋友就一起去,找不到就我陪你。”
子墨点点头,不言语。贺天熙继续道:“行了啊,赶紧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期末的考丵试别不当回事,你班主任要一个漂亮的成绩。”
子墨抬头道:“我又不知道能不能考好。”
贺天熙抬手给子墨一爆栗,道:“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