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上午天气透着一种清新，十月的明朗。子墨招收打了车，钻进车里，道：“市一中。”现在是上午八点半，子墨的转学考试在九点。贺天熙早上去上班走得早，子墨不能搭顺风车。子墨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穿梭而过的行道树和林立的高楼，想着老爸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子墨本来就是教师子弟，不用考试就能进一个很不错的班级，可是贺天熙硬是要子墨去参加考试，况且拿着以前的成绩单，还能让他考试？子墨心里抱怨，可又不敢说出来。
子墨下车的时候，看着面前其实颇为雄伟的市一中，淡淡的笑笑。子墨穿的是黑色的柔软料子的运动裤，上衣则是带拉链的白色卫衣。背了一个黑色的漆皮双肩包，上面白色的CONVERSE和五角星的标志十分惹眼。并且子墨死性不改的挂了一个眯着眼睛的暴力熊。
考场设置在一个大的会议室里，可是考生算上子墨也只有三个人。子墨在监考老师那里抽取题目，每个人随即抽取四科的考卷，时间限制是三小时。子墨一心想着要抽一套英语卷子，因为选择题多写字少。可是子墨偏偏点背，抽的是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子墨认命的从包里拿出文具，开始答题。
子墨做一会儿题就要动动身子，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好，长期坐着硬木的椅子，还是有些疼，又不能起来，只好不时的动一下，缓解一下疼痛。监考的只有一个老师，子墨估计他是学生处新来的年轻的不教课的检查老师。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这四个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冷清，不时的有一两个老师过来观察几个学生写卷子。
子墨着实被最后一道物理大题难倒了，想了足有十分钟，才敢下笔写。子墨写完卷子，看看手表，十一点十五。考试进行了两个小时十五分钟了，子墨坐不住了，压低声音对监考老师道：“老师，我答完了，可以交了吗？”
那老师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做完了？”看着子墨坚定的眼神，转而道：“不检查检查了？”
子墨奉还以一个大大的笑脸：“不检查了，您收走吧。”监考老师拿走卷子，子墨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另外两个学生还在冥思苦想。
其实子墨要不是身上有伤，实在是坐的难受，他也不会提前交卷，怕贺天熙为此说他。子墨在学校里晃荡了一圈，静悄悄的。
子墨上楼，在贺天熙办公室门前站定，敲门。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子墨无奈，大概老爸上课去了吧。子墨掏出手机，倚在门边玩，还在感叹新下的QQ新版本真是功能强大。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你是哪个班的？不知道学校里不让用手机的吗？”
子墨抬头，面前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模样清秀，着实是没见过，淡淡的回道：“我现在还不是这儿的学生。”
那人又问道：“那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找谁?”
子墨继续靠在门边，低头玩着手机道：“我找贺天熙，他是我爸。”
那人却是一惊，道：“贺老师上课去了，你让让，我要开门。”说着往一边扒拉子墨，子墨心里纳闷，这办公室不是只有老爸一个人吗？子墨随口问道：“你是谁啊？”
男子笑笑，道：“你爸的徒弟。”说着，打开了门，子墨顺势跟着进去，那大男孩道：“你怎么不上学啊？”说着指着贺天熙的座位道：“那是贺老师的位子。”子墨环视了一下，这办公室里除了多了这么一个男人外，什么也没变。子墨坐在贺天熙的位置上，放下书包，随口道：“我刚考完转学考试，那个，我是贺子墨，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
大男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笑笑道：“我叫陆枫，以前是你爸的学生，现在是他徒弟。”
子墨眨眨眼，问：“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陆枫起身接了杯水，道：“上高中的时候是他学生，现在大学毕业了回来当老师，是他徒弟。”
子墨心下有些明白了，道：“你是那种和学校签了合同保送的吧？回来当老师的？可你不像是大学毕业了的。”
陆枫道：“聪明！我才二十周岁啊，我上学早的。”
子墨点点头，没说什么，低头给铭澈发了条信息：“你快下课了吧？”
陆枫问道：“你怎么还参加转学考试啊，你是教师子弟，可以直接回来念得啊。”子墨摇摇头，道：“一言难尽啊……”
两人正聊着，贺天熙推门而入，看到儿子愣了一下，道：“这点儿应该还没考完吧？”子墨皮皮的笑笑道：“可是我考完了啊。”贺天熙走到跟前，用手中的教案夹子轻轻的拍拍儿子的头，道：“又提前交卷！”语气中却没有严厉与不满。
贺天熙又转而对陆枫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陆枫笑道：“今天王老师的班里半节课以后就随堂测验了，没意思，我就回来了。”
贺子墨收了铭澈的回复，对贺天熙道：“小澈下课了，我先去找他了啊。”贺天熙应了声，回头冲向陆枫，板下脸来，道：“你就这么工作的？2我不带你在身边就不好好听是吧？”
陆枫颇为孩子气的撇撇嘴，低头不语。陆枫还年轻，学校让他先实习，跟着贺天熙学，每天都跟着贺天熙去上课，贺天熙也是颇喜欢这个学生，以前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现在还是。这几天贺天熙吩咐陆枫多去听听其他老师的课，好博取百家之长，可是这小子总是能找个借口回来，这时被教训了，才这样看着乖乖的，脸上却分明是不服气。
贺天熙不理会他的态度，只道：“什么时候你学会了听其他老师的课，再回来听我的。”
贺子墨倚在五楼楼道的窗台边，笑着看着铭澈慢慢的走过来。身边是三三两两离开的男生女生们。子墨笑着道：“哎，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儿啊！”铭澈瞪了一眼子墨，气呼呼的说：“还不都是因为你！”铭澈臀上的伤还没有好，迈大步子还是在虐待自己。挨打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古问恒还在一旁无良的笑。
两个男孩儿小楼，并肩往贺天熙的车子那边走，铭澈晃晃小脑袋，道：“老狼在哪？”子墨先是愣了一下，最后无良的笑笑，小声道：“在你身后。”铭澈猛的一回头，看着西装革履的贺天熙跟在他们身后五六米的地方，铭澈一惊，转向子墨道：“你背后长眼了啊！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贺天熙快走两步，追上来，道：“中午想吃什么？”说着手里的车遥控开了车子的锁。铭澈小声道：“鸡翅……”贺子墨和贺天熙同时且同样无奈的看看古铭澈。
三个人找了一家特色餐厅吃饭。喝着巧克力奶昔，铭澈问子墨，道：“你抽的什么题啊？”
贺天熙这么长时间也没问问儿子，子墨也没说，子墨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这样，从来不问自己“考试感觉怎么样”或者是“有没有把握”这样的问题。
子墨从背包里翻出本画集来，道：“语文，数学还有理化。”
铭澈撇撇嘴，道：“真是无聊的科目啊。”说罢瞟瞟贺天熙，贺天熙确实没什么反应。铭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哥，你高二分班学什么？”
子墨毫无疑问的回答道：“理。”
铭澈又是撇撇嘴，趴在桌子上，道：“我要学文。”说着，看向贺天熙问道“咱们班以后是文班还是理班？”贺天熙平静的道：“还不知道，初定是文科班，不知道还改不改。”
铭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餐饭毕，贺天熙把儿子送回家，然后载着铭澈回学校。车上，铭澈说道：“那个陆枫还真是像你呢，讲课语气什么的。”
贺天熙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说话。回到学校的时候，还不是学生入校的高峰期，显得冷冷清清。古铭澈拎了背包回班，贺天熙则回办公室。
贺天熙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陆枫双腿打在办公桌上，仰着头半躺在椅子上，头上还盖着一本杂志。贺天熙走过去，把杂志拿掉，陆枫意识到，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是贺天熙，几乎是跳起来，以光速整理好衣服，立在贺天熙面前。贺天熙冷冷的道：“你能有点老师的样子吗？”
大男孩努努嘴，低下头不说话，好像所有的孩子在犯了错的时候都会这个表情。贺天熙不再理他，整理自己的教案和备课本。打了预备铃以后，贺天熙道：“一会温老师在九班有课，去不去听你自己决定。”
陆枫哪里敢说不去，收拾了自己的文件夹，道：“师父，那我去了啊。”贺天熙“嗯”的一声。陆风快出门的时候，贺天熙补充道：“听完课，去体育馆找我，带上羽毛球拍。”陆枫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朗声道：“知道了！”
贺天熙在办公室上了一节课的网，发现自家小崽挂在上面，发开聊天框，发送了一句“冰箱里有酸奶，厨房有奥利奥。”还没收到回复，贺天熙就发现铭澈上了线，但是头像一闪很快又暗了下去。贺天熙低声道：“臭小子！”
在陆枫从九班出来，马不停蹄的拿了羽毛球拍进了体育馆的时候，发现不仅仅有贺天熙，还有物理和化学组的几个老师。贺天熙看到陆枫进来，冲他招招手，朗声道：“来一局。”
贺天熙穿了一条灰色的运动长裤，白色的长袖运动T恤，整个人立在运动场上显得气宇轩昂。贺天熙是左手持拍，并且十分灵活，抽起球来虎虎生风。
贺天熙的大力杀球还是时而让陆枫难以抵挡，陆枫觉得跟贺天熙这么大力杀球实在是拼不过，只好拼点技术的，找准了机会，来个网前轻吊，贺天熙还在后场，没防备陆枫来这手，输掉一个球，陆枫在一旁明显的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一天的体育馆里并没有学生上课，是教师专用日。绿色的胶质地面上，被摩擦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两人后来也就这么不分上下的打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贺天熙道：“行了，我先歇会儿，你接着和张老师打吧。”这时，一直拿着拍子在旁边观战的一个物理老师走到场地中间，准备和陆枫来一局。
陆枫也没觉得有什么，高兴地迎战。这个张老师个子不高，身体又比较胖，但是手上功夫十分灵活。两人的打法也就更偏重玩心眼。贺天熙坐在一边的乒乓球台子上喝水，还颇显准备充足的从运动包里拿出一块毛巾擦汗。
中间的时候，陆枫跑过来喝水，笑着道：“师父，你要是把这台子压塌了，校长可不干。”在贺天熙的手刚刚扬过来的时候，陆枫笑着跑掉了。
贺天熙坐在乒乓球台子上，一会看看陆枫打球，一会又看看别的老师打球。又是一个下课铃响，贺天熙掏出手机，看看，贺子墨发来一条信息“老爸，你一定要原谅你亲爱的儿子把你心爱的陶瓷杯子打碎了……”后面还加了一个颇为遗憾的“+_+”的表情。贺天熙哭笑不得，看看时间，大概是自己刚到体育馆的时间，估计是这小崽子去冰箱和厨房鼓捣给打碎的。
这时，体育馆进来一个一身短打扮的老师，见到贺天熙就朗声道：“哎呦，你竟然敢坐乒乓球台子，啧啧啧……张老师就不敢坐吧？”说着打趣的看了一眼正在场上拼杀的无辜的物理老师，这物理老师也是趁陆枫捡球的功夫，笑道：“你能好哪去？快过来，你和贺老师来打吧。”
这时贺天熙把手边的拍子递给这位老师，道：“你和陆枫打去吧，我有点累。”陆枫一听这话，一张清秀的小脸立刻垮下来，往贺天熙的方向一边走一边道：“师父，我都没停的打了两节课了，您都歇了一节课了，您打吧。”
贺天熙却是不和他说笑，道：“少废话，这场你输一个球，就替我上十分钟的课。”
陆枫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儿喷出来，呛了一口。这个时候陆枫才后知后觉，这哪是让自己打球啊，这就是折磨人啊，师父这是在罚自己吧？。都打了将近一百分钟了，还要打？陆枫回身看看这位将和他打球的老师，陆枫回过头，小声哀求道：“师父，这是位体育老师……”
贺天熙晃荡着腿，不轻不重的踢了陆枫一脚，道：“快点儿！少废话！”
陆枫不得已，继续上场打球，其实毕竟不是专业的，让一个业余爱好者不间断的打两个多小时，都受不来，这时的陆枫手臂已经脱力了，换到左手。其实陆风左手并不灵活，上来三个球都十分低级的输掉了。陆枫趁捡球的空档，看看依旧在乒乓球台子上坐着的贺天熙，正在和物理老师聊天，并没有监视着自己。
陆风还是换到右手，做个向后扩臂的动作，继续迎战。
贺天熙在一旁坐着，和张老师聊天，那位张老师显得很兴奋，道：“老贺，你儿子我十有八九的要了。”
贺天熙疑惑的挑挑眉，道：“为什么？成绩出来了？”
张老师喝口水，顿了顿道：“其他卷子成绩没出来，但是他的物理卷子我看完了。差一分满分。”
贺天熙没说什么，脸上看起来十分平静。张老师继续说道：“最后一道大题是全国奥林匹克的题，我出这个题的目的，就是看看几张空白的答题卷，没想到你儿子做出来了，就这题减了一分。”
贺天熙笑着道：“你带的可是年级里最好的钻石班，都是中考挑出来的尖子生，再进去一个转学生，你得慎重。”
张老师拍拍贺天熙的肩膀，道：“这你担心什么呀！凭他这张物理卷子，我就不信他其他科能差到哪去。就算其他科拿不出手，那我培养他奥赛，争保送去！”张老师说的十分有把握，贺天熙笑笑，道：“你不怕麻烦就行。”
张老师一直在强调这是个少见的苗子，让贺天熙别光关注自己的学生，忽视了这个宝贝儿子。
这时，放学的铃声又响起来，其他老师都陆陆续续出去了。张老师也说回班上看看，拿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时场上奋战的两个人也停下来。那个体育老师笑着拍拍陆枫的肩膀道：“你怎么没学体育呢，有前途。”陆风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道，我是怕代替了师父，天天上讲台。
体育馆基本上清场以后，只剩下贺天熙和陆枫。贺天熙看着摆成一个大字躺在乒乓球台子上了陆枫，问道：“输了几个球？”
陆枫一脸委屈的表情，道：“七个……”没等贺天熙说话，就补充道：“不带你这样的玩的，我都打了三节课了。”
贺天熙无所谓的撇撇嘴，道：“正好，周四周五两天，我自己班的课你去上，其他班的我自己上。”
陆枫一个激灵从桌子上弹起来，叫道：“我只输了七个球，不够两节课的。”贺天熙没搭理他，拎了包要走，走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回头道：“再加上十六班的一节课！”
留下陆枫，在原地错愕，自己这右手现在估计拿筷子都费劲儿，怎么拿粉笔啊！
第二天一早，陆枫拿着教案走上十五班的讲台。看着台下五十多双疑问的目光，浅浅的笑笑，道：“贺老师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了，今天的课由我来上。”
铭澈疑惑的很，昨天他不还是声如洪钟呢么？
陆枫转过身去写板书，右手臂抬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被拧着的酸痛，没办法，只能强忍着疼痛。陆枫转过身，刚一开口：“今天我们来学习……”就看到贺天熙以一个听课者的身份，坐在教室的最后面。陆枫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讲课。古铭澈也看见贺天熙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面写听课记录，把书桌里的小说向里面推了推，抬起头来听课。
这一堂课上的也还算顺利，几个学生在课上和陆枫争辩某个问题，也被陆枫一一合理驳斥了。只是后来的板书题解写的越来越难看，手臂也使不上力，式子写的虚飘飘的。
下课的时候，贺天熙先从后门走了，陆枫从前门追出去，跟在贺天熙旁边，笑着问道：“师父，怎么样？”
贺天熙停住脚步，侧过脸，看着陆枫，问道：“胳膊还疼不疼？”
陆枫被问得一愣，脸色微红，道：“还好。”
贺天熙继续道：“那就继续去下一个班上课，别再让我看见那个写的歪歪扭扭飘飘渺渺的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