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变得空荡荡的,毛拖鞋不知掉到书房哪个角落,苏皓白赤着脚在阳台内站了许久,他怔怔望着小车消失的方向,黑暗之中落下泪来。
客厅的吊灯还亮着,开冰箱找出早上在超市买的乐事三连罐和冰水出来,坐在青蓝色的沙发上,开了电视。
薄薄的薯片咬下去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酥脆的很,难怪那些孩子那么喜爱。
他把三盒都掰开了,不同的口味入口,就着冰水,好像这样就能填补心中的空洞,白色衬衫粘在身上,并不在意,电视里播放着。
碎渣片掉在透明的桌上,也不去擦,机械的嚼着,吃到一半心口难受,起身到旁边浴室吐了个干净,水声哗啦啦,镜子照的少年形影单只。
洗把脸,打开柜子拿了一条薄毛毯,蜷缩在柔软的沙发中,盖住身子。
就好像回到过去的时光,小小的孩子做了饭,用电饭煲热着,窝在沙发上,等爸爸回家。
苏晟有时回来的晚,看见已经睡着了孩子,就会亲手把他抱到房间里。
那怀抱,简直温暖的想哭。
少年关了电视,开着灯,干涩的空洞的眼睛盯着地板,深夜之中神智清明。
到了后半夜,苏皓白才开始闭了眼睛,不安分的睡着。
那天晚上,苏晟并没有回家。
早上迷迷糊糊听到远处有闹铃,他赤着脚关了铃声,窝回沙发重新入睡。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钟,苏皓白是被冻醒的,毛毯滑落在地,空调开了一天,没有调温度,醒来时如坠冰窖。
他看了看手表,进浴室冲了凉,拾起书房的皮带放进抽屉里,桌上还有未吃完的薯片,他捡到垃圾桶里,背着黑色书包下楼邀了的士。
经过一个晚上,他想通了一些东西,苏晟虽说不似其他父亲那般温柔,却也是在他有限的时间内对他极好的。
七岁的时候去商城逛书店,自己多看了几眼那把仿真□□,苏晟当即就把那一整套盒买了下来;周末去爬山,去之前苏晟说要他自己一个人爬上山顶,可是每次在他差点摔倒的时候就会过来拉他一把,山下离坐车的地方很远,同样爬了一天山的苏晟背着他走了一路。
那些对他好的场景在他脑子里不停的兜兜转转,的士停在福铭高中,他想昨晚自己说的那些话太过偏激,他想找到苏晟,好好的认个错。
找了苏晟最常去的地方,教室办公室食堂操场,包括教师宿舍,但都没有看见苏晟的影子。
总会来学校的吧。他这样想着,只好回到教室等上课铃声。
等到晚自习第二节课的时候,苏晟拿了花名册到教室点名,看到苏晟的出现他心里的担心稍少了些,拿着数学月考试卷往办公室走去。
没走几步心里就莫名的紧张。
想起昨晚父亲最后走的时候讲的那些话,担心还是不理他。
不过应该不会拒绝问题目吧,到时在问的时候小心的道歉认错好了。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口气。
走廊十几米的距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来到办公室外。
然而——
那句报告在嘴边迟迟没有吐出来。
办公室内,那高大的背影正坐在办公桌前,在教导旁边站着的同样拿着月考试卷的林一峰。
苏晟背对着他,看不见神色,只是看旁边的林一峰的笑的羞涩,无非是赞许和夸奖了。
外面的苏皓白,手心一片冰凉。
“苏皓白,怎么不进来啊”心细的英语老师李箐瞧见了门前站的僵硬的少年,疑惑问道。
“对不起,我走错了”
苏皓白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卷子,走廊的灯光明晃晃,照在他如羊脂白玉的脸上,只看见一片淡漠,他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苏晟这才发现苏皓白。
李箐偏头对他说道,“苏晟啊,这孩子不对劲啊,你看这次月考他排名退步了十多名,按理不应该啊。”
“可能压力大没发挥好吧。”
“不会,谁都可能没发挥好,就是苏皓白不可能。他总分没下过第一名啊。”
“像他这种性格的,要不就是生病了要不就是情绪不好。该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我看他刚刚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啊,你可得找他好好谈谈,这么好一颗苗子不能糟蹋了。”
苏晟心里微动,回想昨晚的情景,冒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成绩排名粘贴在二班的公告栏上,不知是谁说了句这次第一名竟然换了人,引得私下里议论纷纷。
当事人没有在意这些流言,只是变得更加寡言,原本常挂在嘴边的淡笑也消失不见。
除了白天上课时间,他都不待在教室,看似更加忙碌起来。
老师们交代的任务,依然完成的一丝不苟,却总是匆匆离开。
苏晟这两天很少看到他,就算见到,苏皓白也只是平淡的叫着老师好。
四号那天苏皓白整整三节晚自习都没出现过。
五号依旧如此。
苏晟有些坐不住了,当晚晚自习下课时间,他在二班最后面走着,余光总是瞥向中间靠后那排空荡荡的书桌。
他走向前,桌上依旧是十分整齐的作业本。
左边的化学书鼓鼓的,他打开来,瞅见一叠厚厚的草稿纸,上面正是还没写完的方程式的罚抄章节。
仔细再看书桌里面,有序的书本,右下方放笔盒的地方露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他打开了那个袋子。
是一盒绿色的感冒药,和几排吃了一大半的发烧消炎药粒。
小小的金黄色的白色的颗粒,刺的他眼睛生疼。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他的孩子,是因为生病了,才突然考的那么差。
那双雾水弥漫的眸子,夜里低低的认错声,以及三号那天晚上,孩子逞强离开办公室的身影,苏晟心里涌起无穷的悔意。
他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父亲。
孩子发着烧都不知道,反而一味的责打。
他甚至无情的拒绝了孩子的哀求,只留挨了打后的孩子独自一个人在家中。
即便这样,孩子还是拿了自己的试卷过来,自己却只顾着学生。
“苏皓白一回来,要他第一时间来找我。”
“好的。”
苏皓白是在第二天第一节课铃声响时准点到的教室,听到王静茹的转告时面容平静。
“最近很忙?”办公室里的苏晟目光深切。
“还好,不忙。”
“不忙怎么两天都不来上晚自习。”
“我去排练了,而且记得您答应过的”
“只是去排练?还是不想见到我。”
苏皓白没有接话。
这种持久的沉默,苏晟突然有些心慌,许多话想说出口,然而吐在嘴边的却是。“你的成绩已经下降了很多,既然这样,每天的晚自习你必须要到”
不过是偶尔一次失误,却连这个也要没收。“是,我知道了”
恭敬的语气,苏晟却听出了几分疏离的味道,也罢,是自己把他推的远远的。
拿出抽屉里的活络油,云南白药和一支软膏,向他手里递去。“上次的药已经用完了吧”
苏皓白侧了身子。
苏晟却是直接往他手里赛去,不让他拒绝“拿着”
然而苏皓白却是往后退了一步,三瓶药落在地上,散开来。“老师,我不需要。”
办公室只有二人,称呼依然是老师,他竟然,是不想再唤我爸爸了。
这时,苏皓白低头弯了腰,苏晟面上稍微放松,可是,苏皓白只是慢慢捡起来地上的三支药,放在那棵白色木兰花旁边,“疼痛让人印象深刻,多谢老师的好意,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先回教室了。”
“另外这是教务处批的今天的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