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皓白重新坐在高三二班教室里,已经换上校服了,是中国最普遍的款式,能把白衬衣黑长裤也穿的赏心悦目的人极少,偏偏他苏皓白正是其中之一。
“昨天下午自习课,外面是不是有人查风纪了?”
“啊”坐了三年同桌的王静茹已经习惯处事冷淡的苏皓白,突然主动说话,心底讶然,脸上还是和平常一样笑嘻嘻的表情,“对啊,不过当时好像蛮安静的吧。”反正你又不会被记名。
“嗯多谢。”说话间英语老师走了进来,发了一套今天课上要讲解的试卷后吩咐要他们继续,记单词和背课文的声音慢慢减弱,苏皓白已经拿起水性笔开始答题,他有些累,持续两个小时的跑步消耗的体力太多,特别是前一个小时,罚跑是不能有任何停歇的,父亲永远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刚好能承受又绝对难受。
做完整张试卷又把课本阅读和单词记完,下课铃声缓然而至,早上吃饭的人分成两拨,苏皓白在座位上等了七八分钟估算着时间走出教室。
三楼走廊外,高二理科五班。
从里面出来一个扎着清爽马尾,身材高挑的少女。
“陈敏”苏皓白道,“广播站那边今天要选新人,你挑几个有空的过去看看,还有中午要麻烦你去学生办公室,把桌子左边抽屉里的文件发下去”
“ok没问题。”
“再帮我和钟老师请一下假,今天中午有点事。”
“啊。。。可是前天。。。”
“你不用担心,事后我会和老师解释的。”
“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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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铭中学教师宿舍离教学楼稍远,处在教学楼正东面,树荫环绕,地势偏僻,
工作日大多教师在中午都是选择直接在办公室休息的,故而行人极少。
苏皓白单手拿着几叠试卷在路上走着。
一刻钟后,出现一栋白色楼房。
“皓白,来找你爸啊”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一个浑厚中带些沙哑的声音在喊他,是苏皓白的班主任夏川。
“嗯,老师好。”苏皓白停了脚步,向他微微鞠了一躬。
“好,下午第三节课改成自习,我有事要出学校。”
“好的,老师慢走。”
夏川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必相送,正好和远处的苏晟打了一个照面。
“爸”
苏晟没有回应,他的宿舍在一楼中间位置,现下整个教师宿舍楼只有父子二人,苏皓白默默跟在后面,苏晟开了门,便看到白色书桌,窗户开着,左侧为床右侧为沙发,还有少许简单的日用品,看起来干净明亮,白色瓷砖都能反射出光来。
苏晟扯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也不说话,苏皓白站在他身后,不敢多说一字,只是规矩的立着,手里还拿着试卷。显是余光瞥见了他右手的卷子,苏晟眉毛一挑,终于开口道,“试卷给我。”
外人皆传苏皓白从小到大就是学神一般的存在,每年红榜上高高在上的永远是他的名字,从未有过第二名的情况。
试卷叠的整整齐齐,只有一道折痕,字迹比班级黑板上的课程表更隽丽工整些,偶尔有几处打红叉的地方用了蓝色水笔誊写了正确答案,试卷下叠放的是几十页草稿信纸,分别是两次考试的错题抄写。从初中开始,苏晟便要求他,除去语文英语的作文,但凡错了的,都需要重新抄写三十遍,半个月检查一次。
他取下细框眼镜,苏晟看的极快,指着化学卷子道,缓缓开口道“这个化学方程式错第二遍了吧。”
“是,后来才发现,所以重新补抄了三十在最后。”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苏皓白的脸顿时就红了,有些羞愧,“对不起爸,下次不会了。”
“看来还是印象不够深刻。”苏晟放下纸张,两指揉了揉眉心“课本一小节,60遍。”
“爸。”他有些惶恐的抬眸,加上文字和图,推导方程式的至少有四页。
苏晟侧转过来,只是平静淡然的望着他,苏皓白垂了眸,纵然是有万般委屈然还是开口应着“是,我记着了”
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挺拔的身姿,这几年长的特别快,再过一两年都快要超过自己了吧。越来越像他母亲,若要是她瞧见孩子现在的模样,心里必定也是骄傲欢喜的。
苏皓白并不知苏晟心中所想,他只是安静的站着,面容平静,只有自己知道,从进房门开始,外表镇定自若的他,手上的冷汗一直没停过。
“生活习惯作息篇,背。”
“五至十三岁,春夏早七晚十,秋冬早八晚九;十三岁后,四季早六晚十一,除大雨外,晨跑40分钟以上,晚反思当日之事。若有违反,责三十,晚睡另按小时记。”
一字不落,声音是少年独有的好听的音色。
“多少下?”
“三十加四十,一共七十。”
“俯卧撑式。”苏晟起身走到衣柜处,抽出最下层中间的抽屉,里面斜放着一根七八十厘米左右的黑色檀木长棍,圆润有光泽。拿出坐回椅子上时,苏皓白保持着姿势,掌心撑在光洁的白色瓷砖上,宽肩细腰,白色校服衣角微微向前移,长腿笔直。
此时窗户房门正开,苏皓白看着地面,薄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然抿了嘴静静等待。
“报数。”
“是”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钝痛,绕是做了准备,修长的指尖用了力往回缩着,”一”
午后的光斑透过窗户,星星点点,苏晟没有过多的表情,阳光打在他身上,气质平和。
“二”指根稍稍舒张伸直,眉目依旧紧皱,身体未见一丝一毫的晃动,苏皓白并不知道苏晟放轻了一些力道,反而这一下又一下接连在一起,并不比第一棍好受。
臀腿间火辣辣般疼痛,像被不锋利的刀割着。“二十七。”
辗转在家法之下的苏皓白不得不全身心的去忍痛,他的脸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珠,滴落在长长的睫毛和白如玉的脖子里面。
苏晟打的很慢,正如他的性子。
他的孩子温润如一块璞玉,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早熟一些,当年妻子去世时,他似乎老了好几岁,颓废的觉得人生没有光彩,年仅七八岁的苏皓白反过来像小大人一样,笨拙的安慰他。而这十多年来,作为高中教师,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好在这个孩子还算让人放心。
“原因”
痛楚稍微缓解,苏皓白仰起汗津津的脸,一瞬间的发楞,轻轻开口,“前天中午戏剧排练的时候钟老师不满意,所以那天晚上加训了。”
“加训到晚上两点四十?”
“是,老师很重视。”
苏晟心里有一丝的疼痛和酸楚,眼前的孩子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逼着自己硬起心肠说道,“人必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既然你之前答应了参演其中,你就必须有足够的准备。自己反思加训的原因。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你是主席,也是班长,必须要以身作则,你更是一名高三的学生,得时刻明白在什么时间段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
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我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有以权谋私和心存侥幸的想法。”
“是”
手肘后突然传来震动的声音,苏晟看了手机屏幕的名字,按了接听键走出门外。
苏皓白在原地撑着,手中的黑色檀木长棍散发幽幽的光。
当苏晟回来时,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的面色有些沉重,拾起长棍,语气里有些疲惫“还有多少”
“四十三”
突然速度加快,疼痛放大了无数倍。
“呃”长腿在微微发颤,寒玉一般的十指顿时青筋毕露,裸露在外面手臂用力的崩着,因着长棍的咬击,苏皓白突然跌落在地,近看苍白的脸上因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变得通红,布满豆大的汗珠。
苏晟停了棍子,从心绪难宁中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刚刚的责打都打在了同一处,力道比最开始的第一下还要重,以至于眼前的孩子汗如雨下,撑不住往下掉。
“对不起,请您加罚”
受罚时发出声音,改变姿势,应酌情加罚。
记忆犹新的规定。
苏晟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皓白已经重新摆好了姿势。
孩子全身都在小范围的抖动,瞬间又恢复最标准的姿势,地板上积聚了少许水珠。显然是自己打重了,成熟坚毅的面容不由的流露心痛之色,无法控制的痛楚蔓延着身心。因为工作的关系,对他难免管的严厉些,而孩子是愈加优秀,同时也越来越恭敬,不可避免证明父子二人更生疏了些。
他觉得手中的檀木长棍格外沉重。
苏皓白撑的难受,以为声音太小了些,又忍痛重复着,字字清晰说道,“皓白知错,请您加罚。”
“十下。不用报数了。”
“是”
握紧了木棍,苏晟回过神来,注意着避开重叠的伤口,手中力道不由自主放轻了些。
因为不用报数的缘故,速度稍快,不一会儿罚完了剩下的和加罚的十下。
数目罚完,少年依旧规矩的撑着。
“起来吧,记着每次的教训。”
“是”他松了已经麻木的手臂,苏晟不去看他,自顾自的走向房间里头独立的厨房,打开火烧着热水。
苏皓白已经站起了身子,他走到卫生间,开了水龙头,弯着腰两手掬了水慢慢洗脸。
“擦一擦。”
他呆呆接过深蓝色的毛巾。苏晟是个有细微洁癖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苏皓白的校服不能有一丝褶皱的原因,卫生间只放着两块毛巾,必定是苏晟用来洗澡和洗脸的。“谢谢爸”
水开了,苏晟转身取了面条放了进去,迅速又捞出来放在准备好的冷水瓷碗中,倒掉热水,他重新开了火,泼入花生油,热后才慢慢把切好的西红柿倒入翻炒着,苏皓白已经走到他身后,把旁边的鸡蛋打了递给他。
放入面条,盐沫,调料等,几分钟即是一道西红柿鸡蛋面。
盛了两碟,放在打开的折叠桌上,“坐”
每次过来汇报成绩,领了训后回教室啃面包是常有的事。
苏皓白踌躇着,见他面容平静,依言坐了半张凳子。
他自是知道孩子没吃午饭,苏皓白从没让他等过。
面前少年端坐着,迟迟未动筷子,苏晟皱了眉。
苏皓白未说话。
他放下筷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声气,放轻了语调,“是不是委屈了?”
对面的苏皓白摇摇头,微垂眸,不让他看到泛红的眼圈,拿起了筷子。
“是我打重了。”苏晟把自己碟里的鸡蛋夹在对面的碟里,“不过,你自己说,晚睡,自习课睡觉该不该罚。”
苏皓白没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又点点头。
有些心软,缓和着语气,“以后训练的晚我不责你,只是不许在上课时间睡觉,自己排练的时候用心些,另外万万不允为了课业熬夜,身体吃不消,知道不?”
“嗯”
苏晟的手艺一直不错,寻常的西红柿鸡蛋面也是美味的,一入口,苏皓白才发觉自己真的饿坏了。
父子二人吃相极佳,皆是优雅淡然姿态。慢慢地,面条见了底,苏皓白吃的稍微快些,他静坐着等苏晟吃完,然后慢慢起身去冲洗碗筷。
苏晟洗了檀木长棍,用纸擦干放入原处,打开了旁边的抽屉,拿出云南白药,对正在收桌的苏皓白道,“回去后记得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