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休息时间比较长。
顾羽想起视频里那个姑娘——她挨到这个份上,一切就结束了。
自己却还有一半路要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痛哭而流涕,宛转而哀嚎。
不必疑虑,顾羽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再三十藤条下去,自己的屁股上一定是皮开肉绽,不会留下一片完好的皮肤。
就好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把屁股打烂。”
今天是真要被打烂了。
三十一到四十藤,继续鞭打在已经不堪一击的臀峰上。
每一藤都抽出一道口子。
老师拿着藤条从顾羽面前走过的时候,她看到藤条被染得血红。
四十一到五十,继续打在臀腿交接的地方,顾羽没有喊。
挨打是体力活。她已经几乎快要虚脱。
每一藤下来,都是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协同紧张,协同运作和协同抵御。
而疼痛来的时候,则是连着内脏一起揪心揪肺地承受,好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承受着一浪比一浪大的潮头从自己头顶上压过。
是健儿弄潮,还是灭顶之灾?
五十一藤打回到屁股中央。
顾羽眼前一黑。
短暂的失去意识,然后醒过来,意识一片茫然。
眼前景物模糊,慢慢清晰。
是李千妍在掐她的人中。
“顾羽,顾羽,能听到我说话吗?”
顾羽想说能,但是动不了。
然后听到李千妍跟别人说,“不能再打了,太重了,这太狠了。”
工作人员好像是说,“只剩九下了。”
“一下也不行,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那等她养好伤下一次再打吧。”
顾羽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她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来。
声音却微弱得可怜。
“不要,今天打完好了,我没事的。”
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过程。自己看着摄像机里面的自己的屁股,一点点从白色变成血红,然后自己却无能为力。
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一下子打完会死的话,那就死了好了。
或者可以让当权者有所触动,再也不推行这样的恶法。
浑浑噩噩当中,似乎是过了很久。
工作人员跟李医生一起上来,解开了顾羽手腕上的皮带。
手腕上被磨破了皮,大概是自己挣扎太狠了,顾羽想。可是不觉得疼。
是结束了吗?
……哦,没有。
李医生俯下脸,很小心地说,“顾羽,现在我们脱掉衬衫,剩下九下会打在你背上。”
周遭乱七八糟的人影在晃。
大概是……调机位和灯光吧。
顾羽没力气说什么,只是用行动表示了配合。白衬衣脱下来,里面的白色运动背心只有窄窄的一条横过背脊。
然后再趴下去绑好。
这次反手的网球老师先。
背上脂肪少吧。
一藤条下来,顾羽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嘴巴麻麻的,一股血腥味道。
不知道链球老师是不是觉得改打背脊太便宜她了,藤条挥舞得又快又狠,紧跟着网球老师的节奏抽。
好疼啊。
要着火了。
顾羽被打得有点恍惚。
幸好,九下的目标在不远的地方微笑地等她。
狂风骤雨一样的。
无法逃避的。
无法减轻的。
无法克服的。
无法不疼的。
“六十。”
连这一声报数里也隐藏着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李医生第一个冲上来。
顾羽虚弱地对着她笑了笑。
工作人员一一解开困住她手脚的皮带,最后是腰上那一根。
没了固定,顾羽下意识地软倒下去,跪坐在自己小腿上。
疼……
屁股不能碰到任何地方。
甚至于不能动。
一动就往死里疼。
她跪下来,弯着腰,倒吸一口冷气。
火辣,灼热,撕裂痛,钝痛,隐痛,各种痛苦攫抓她,已经跟三十鞭之前那种“打的时候极疼,不打的时候就不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候汪美英过来帮忙,“结束了,都结束啦。你们别拍了……走……去医务室上药吧。”
毛巾质地柔软的短裤被拉起来。
虽然遮不住大腿上的伤痕,但好歹她不再是光着屁股。
然后胡乱披上衬衫。
衬衫和短裤上面都弄得血迹斑斑点点。
汪美英和李千妍扶着顾羽慢慢站起来,然后慢慢挪动着,走下舞台。
三格台阶。
下舞台有三格台阶。
顾羽走,一格。
疼。
一格。
疼。
一格……
顾羽脚下一软,眼前是那次校庆舞台的,满是星星的帷幕。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顾羽醒来的时候,花了一分钟时间就确认了这不是医务室。
白墙,消毒水味道,自己面朝下伏在一张病床上,穿着条纹病号服,右手手背上扎着吊针,连着两瓶盐水。
应该是T大附属医院吧。
墙上挂着一个钟。顾羽眯眼睛仔细看,一点十五。
如果捱完打算九点的话,那么顾羽大概是昏睡了四个多小时。
大概五分钟以后,身体的感知才清晰起来。
顾羽觉得手臂很麻,于是试图动了一下。
一动她就差点哭出来:好痛啊。
等到那一波痛感慢慢慢慢地平复下来,顾羽才敢稍微放松的呼吸。
屁股上,大腿上都是火辣辣的痛感和无比难受的肿胀感。背上倒还好,只有一点点的隐痛——有没有破皮还是不一样的。
有步伐声传来门口。
好像是李医生。
“师兄,这件事情一定要如实反馈的,这样的惩罚实在太重了。我查过资料,新加坡的鞭刑也只不过是1.3cm直径,100公分的藤条而已,上限24下。我们怎么可以对学生这么狠?”
“我知道,但是我们怎么给报告其实对于最终的调整影响力有限。”
“所谓的试运行,既然试出来了有问题,肯定应该改啊。顾羽那个样子,我觉得不单单是身体上会留下创伤,心理方面也需要专门的介入评估。”
“这个估计就是你想多了。”男声叹口气,“这种条例既然通过了,就不是那种担心学生心理承受力的话语方式了。小妍,你庆不庆幸咱们早毕业了两年?”
“要我现在还在念书,”李医生苦笑了下,“估计跟顾羽的性格也差不多。”
顾羽小心翼翼支持着自己别过脸,去看另一边。
窗子外面的树荫很浓密。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舒适动人。这么好的天气,又有假期,要是能出去踏青就好了——
刻意动了下腿。顾羽用屁股上的伤口牵痛来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