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棋元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办公室,开了锁进门,先拉开旁边好闺蜜的抽屉,一口气撕了四个暖宝宝。
然后赶紧拉上窗帘,一边指挥小孩儿脱衣服,一边把自己的柜子打开,拿出几件平时备穿的衣物,甚至还有一条白毛巾。
“本来准备大扫除时用的,”他把毛巾塞给徐均朔,“还是新的,你先凑合擦擦身子。”
徐均朔默不作声,脱得只剩一条平角短裤,在晚秋的小凉风里冻得哆哆嗦嗦的,简单擦了擦身体就抓过衣服要套。
很正经的白衬衫,看上去像是领导检查时备用的。郑棋元拍开他的手,替他系上扣子,又帮他整了整领口,甚至细心地抚平了褶皱,殷勤备至得徐均朔简直要手足无措。
趁着郑棋元转身继续在柜子里翻找,他赶紧扯过裤子自己套上,提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湿乎乎的短裤。
这,就算穿上了,好像也会把裤子弄湿的吧。徐均朔有点儿迷糊,cpu过热处理不了这种问题,只好就这么穿了一半裤子站着。
郑棋元从柜子深处拖出来一张折叠床,由于太久没用过这玩意儿,折腾了半天也没打开,反而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鼓捣了一会儿,他终于没什么耐心地踹了一脚折成小方块儿的床板,回头盯了徐均朔一会儿,灵魂发问,“你怎么还没……”穿上裤子?
大概真的有点发烧,徐均朔已经开始头晕,嗓子也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指了指自己的短裤,费力地挤出一句,“全湿了。”
郑棋元愣了下,领会他意思之后抿了抿唇,转头拿起桌上的纸抽塞给他,“你坐着吧,自己用纸擦一擦,把水吸干就好了。”
徐均朔就接过纸抽,昏昏沉沉地坐在他的皮椅上,然而他自己也没料到,风寒会来得这么快,让他几乎连动手抽一张纸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就那么抱着个小塑料盒,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满脸失魂落魄的表情,且由于皮椅太松软的质地,几乎要整个人陷进去。
郑棋元在后面看着他,几秒后又踹了一脚折叠床,走过来夺过纸巾,刷刷刷抽了十几张,道士驱鬼一样摁在他裆上,“起来。”
徐均朔于是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完全是听到什么做什么,基本上已经丧失了自主行为能力。
郑棋元叹口气,暂时走开把门锁上,然后回来把人揽在自己怀里,又抽了几张纸拍在他身后,端详了几眼,觉得怎么看怎么像纸尿裤。
好哦,小朋友套着自己的衬衫,下衣失踪地趴在他怀里,郑棋元想,要不是眼下情况太离谱,还蛮有情趣的其实。
他也是手欠,眼前还是他拍惯了的熟悉皮肉,当时就没忍住轻轻揉捏了两下。
徐均朔一声不吭地扑在他怀里,手里握着他塞进来的暖宝宝,任由他在身后假公济私地搞小动作,换了几次纸后给自己提上裤子,然后横抱起来放在大转椅里。
过了一会儿,他迷糊着,听见身后咯噔一声铁架子响,一阵窸窸窣窣的擦拭声,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平稳地放在折叠床上。
几秒后,一件衣服盖上来,还细心地掖了掖边角,他无意识地埋头进去嗅闻,有熟悉的香水和烟草味。
是曾和衣共枕,也曾抵足而眠的,在身边梦里,都缭绕不去的味道。
模模糊糊地,耳边似乎有谁叹了一声,轻轻唤他,“朔朔?”
徐均朔想应他,但嗓子太痛,只得作罢。
那人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应,才放心地在他身边蹲下,似乎是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侧脸。
顺着线条柔软的下颌线勾勒,又用手背贴着他脸颊,嘀咕了一句,好像烧得有点高。
又等了一会儿,其实徐均朔已经快要睡着了,但就是在意识深处,死死地撑着不愿意睡。
好像……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身边,郑棋元忧愁地看着他,一口又一口地叹气,眼看着人像是睡熟了,才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把嘴唇贴在对方额头上。
冰凉的泪水在眼眶里再也待不住,争先恐后地滑下来,又被人慌忙擦去,怕滴下去惊醒了小朋友。
“徐均朔,”他嘴唇嗫嚅着,湿乎乎地贴着对方眉心,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对不起、对不起……”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两句话,但凡有点力气的人,可能都要一巴掌抡过去。当然,徐均朔暂时也没那个胆子。
于是只能烧得迷迷糊糊地想,他说的要是我爱你,该多好。
郑棋元摩挲着他侧脸,又颤抖着亲亲他唇角,然后匆忙地抹一把泪,起身,丢了魂一样窝在自己的椅子里,半天才想起跟隔壁班主任说一声,闭幕式自己不去了,帮忙照顾一下学生。
大力:好的??
7:你抽屉里的暖宝宝,我用了四个
大力:?你也?
7:不是,什么玩意儿
7:有学生淋雨着凉了,给他暖暖手
大力:行,你用吧
大力:男生女生啊?用我过去帮帮忙吗?
7:不用,男的
7:你别过来
嗯?喻大力女士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不用就算了,还另分一行“你别过来”?
她扫了一眼隔壁班,少了个眼熟的小孩儿。
大力:你班小班长啊?
7:嗯…
喻越越回想起自己最近在办公室,总能看见小孩儿过来跟郑棋元黏黏糊糊,搂腰摸手的,倒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很奇怪。
大力:我觉得你有问题,但我暂时不说。
7:?
喻越越回过去一个高深莫测的黄豆笑脸,说什么也不开口了。
郑棋元眼看什么都问不出来,也懒得再理她,转而点开了徐均朔母亲的聊天框。
讲道理,心情复杂。
小朋友这个情况,估计是很难自己回家了,他也不太放心放人走,因此只能叫家长来接。
可他还没做好见家长,不是,是和徐均朔的家长见面的准备。虽然他明面上还是徐均朔的班主任,但两人私底下这么胡搞乱搞……他还真有点不太敢面对小孩儿家长。
郑棋元头疼万分地敲字,写写删删,好不容易编辑得自认为万全了准备发送,身后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折叠床吱嘎一响。
郑棋元手一抖,没发送成,也没心思再看手机,立刻站起来蹲到小孩儿身边,“朔朔?”他试探着问,“不舒服吗?”
徐均朔把手从他衣服底下探出来,在空气里乱抓,郑棋元赶紧一把握住了,滚烫的体温让他心里酸软一片。
“棋元,”徐均朔含含混混地叫他,咳了两声,意识混乱里又叫回了原先的称呼,晃了晃他手,哑着嗓子说,“水……”
郑棋元连忙起身,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喂给他,心里暗骂自己怎么照顾人都照顾不好,连这都想不到。
徐均朔喝了水才清醒一点,嗓子还是疼得厉害,但好歹能说话了,“待会儿,你送我回家行吗?我父母最近都加班。”
“……”
郑棋元顿了顿,半晌还是一咬牙,取来手机删掉草稿。
“行。”
既然闭幕式不去了,小孩儿还得自己来送回家,俩人干脆也就不急着走,郑棋元回班里取了体温计和退烧药来,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徐均朔的体温降到三十七度九,这才收拾收拾东西,然后把小朋友扶起来。
“够了,”徐均朔有点无语,无力地挡了下郑棋元试图再给他穿上一件外套的手,“再穿就中暑了好吧。”
郑棋元沉默了一下,还是坚持着把衣服披在了他肩上,秉承着老一辈儿东北人发烧了就捂汗的优良传统,“乖,听话,热不死。”
徐均朔偷偷翻了个白眼。
郑棋元摸摸他汗湿的发,轻柔地帮他捋到耳后,似乎是想亲一下,然而最终只是搂住他肩。
徐均朔头也没偏,自顾自地看着地面,“想亲就亲,我不告你耍流氓。”
郑棋元一噎,碍着两人不尴不尬的关系,也不敢真的亲他,只能当做没听到这句话,揽着人往停车位走。
徐均朔撇了撇嘴。
车上的气氛有些凝滞,郑棋元往前开了五分钟,终于忍不住打开了音乐。
‘我也算万种风情,实非良人
谁能有幸,错付终生
最先动情的人,剥去利刃,沦为人臣……’
“诶?”徐均朔有些意外,直了直身子去看主控台,“你也听这首歌?”
郑棋元偏了偏头看他,“怎么了吗?”
“没,”徐均朔又窝回座位里,“老年人也听新歌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有被冒犯到。
郑棋元听出来他在有意无意地刺自己,还是连撩带刺的那种,然而又确实理亏,分了手的小祖宗打不得骂不得,干脆闭了嘴不和他计较。
徐均朔讨了个没趣,也不再理他,扭过脸去装睡。
‘我爱你苍凉双眼,明月星辰
不远万里,叩入心门
一个孤僻的唇,摘获了你首肯
献上一吻……’
刚才的雨水是不是进了眼睛?徐均朔闷闷地想,怎么眼睛这么酸,这么疼?
大概要用泪水来润才会好一点。
……当然不是因为心里难受才哭的呢。
他于是皱皱鼻子,心安理得地落下泪来。
郑棋元听到他抽噎,抿了抿唇角,握紧方向盘的手几乎崩出青筋,好容易才忍住自己不看一眼,不置一词。
这才对。他安慰自己,分手就要有分手了的样子。不过,是谁说的两个人从没在一起过?
郑棋元不想承认。
都是深陷泥潭的人,热爱缠身,他又怎会不渴求一个名分。
他在徐均朔家楼门口停了车,偏过身子去帮小孩儿开车门,尽力忽视自己后颈上附过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吸。
把手怎么死活拽不开。郑棋元暗骂,这车难道真是年头久了?
“朔朔,”他又低了点身子,为了躲那点呼吸,几乎要趴到对方腿上,后颈的热气却越追越紧,“你别这样……”
徐均朔一口叼住他后颈,热气不掩留地吞吐,虎牙尖儿碾磨着皮肉。就像他以前经常对自己做的那样。
然后他一手盖住郑棋元放在车门上的手背,一手轻轻放在了对方身后。
烧是快退了,人却像是还没完全清醒。
“老师,”他在喉咙里呜咽,“棋元哥,你别躲我了好不好……”
有冰凉的水落到郑棋元衣领里,小孩儿带着哭腔的哀求让人无法拒绝受理,然而语气软弱,行为却是侵略性的进犯,年轻人灼热的掌心在他身后揉了又揉。
“你先让我起来,”郑棋元有些无措,想蛮力把人推开,又顾及着小孩儿还在低烧,只能撑着他腿回头,试图和人打商量,“不躲你了好吧,你快开开车门,我送你回家。”
徐均朔舔了舔他后颈,舌尖擦过咬痕,带起战栗的刺痛和兴奋。
“还不躲了,谁敢相信你呢,”他突然笑起来,一派天真纯净,“骗人么,你是老手了,棋元哥。”
“细想想,你骗了我不少事喔。”小朋友轻轻揉搓着他手背,“还敢罚我撒谎呢,你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吗?”
“以前特别听你的话,就算明知你有所隐瞒也不敢追问,才总算换来了如今结局……你也喜欢我那样做,对不对?”
郑棋元拼命摇着头,不是,不是的,他想说,我做梦都希望你有自己的主见,希望你远走高飞,做鸟儿,做烟花,会迁徙和翱翔,也能在高空绽放。
可是他没能说出口。
因为徐均朔一拧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把他压在了身下,让他能喊出口的只剩一声惊叫。
“我今天就不听话了,你怎样吧。”
“分不分的,怎么说也在一起那么久,咱俩总得有点儿什么吧,棋元?”小孩儿动情地低头咬他耳尖,“你愿不愿意?”
“我实在烧得头晕,”他哑着声音,放在郑棋元身后的手不安分地往裤腰探去,“又是第一次,你让让我……”
郑棋元让他气得差点说不出话,用力挣着年轻人桎梏住他腰的手,“徐均朔!”他厉声道,又有些慌乱,“你放开我!”
“怎么可能,你可没有安全词。”小孩儿回答得很快,用力拽了拽他裤子,可惜年长者皮带系得紧,实在不太好脱,他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打了一巴掌。
反了他了还。郑棋元平白挨了一下,还挺疼。他心里叫苦,这可怎么办啊?可就算他又急又气,却还是不敢太用力,就怕车内空间狭小,一个不慎伤到还在低烧的小朋友。
他这边还纠结着,徐均朔却已经解了自己裤门儿,气势汹汹地抵在他身后,横冲直撞,大有要捅穿布料的架势。
然而西服的面料毕竟光滑,提供不了恋痛者需要的粗糙快感。小孩儿又磨又蹭地折腾了半天,前端分泌的清液都快打湿了年长者身后,却还是离释放差得好远。
郑棋元从他抵住自己时就放弃了挣扎,听天由命地把脸埋在两臂间。
爱咋咋地吧,他自暴自弃地想,甚至决定如果小孩儿要脱他裤子,那也随了他去,左右已经有过那么多次妥协,也不差这身体上的一步了。
后来感受着对方迟迟不释放的窘迫,他又无奈又好笑,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下,还是撑起些腰来,滑开一点,用两腿根儿夹住了对方。
“还不快动,”他叹口气,低声抱怨,“个雏儿怎么这么难伺候。”
徐均朔哭着,又狠狠打他一下,皮肉都跟着他力度颤抖,“你还嫌弃我!”
老天爷啊,我哪儿敢。郑棋元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尽量不去管对方越来越顺手的巴掌,忍着疼一门心思夹紧了腿,简直快要把自己弄抽筋。
徐均朔一边小小声地呜咽,一边宣泄似的抽打他,又掐又拧,折磨得他苦不堪言,脆响和断续的哭声交织在狭小的车内。
最后终于按着他腰交代出来时,整个人还趴在他背上哭得凄惨。
……给郑棋元气得呀,着实想骂一句你哭个屁,挨打的是我,挨干的还是我,狗东西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然而他还是费力地翻过身,习惯性地抱住小孩儿,轻轻拍着背安抚。
徐均朔下手不轻,身后甫一接触座椅,就疼得他嘶嘶抽气,简直有心推开这人还几巴掌回去,又实在是拗不过原则,分都分了,游戏里的关系一去不复,他能接受小朋友对自己粗暴的对待,甚至还能勉强算是苦中作乐,却不能容忍自己再动对方哪怕一根指头。
Shawn.ZH是心狠手黑的刑主。
可郑棋元不是。
因而他只能不厌其烦地捋着对方脊背,年轻人肩胛削薄,颤抖瑟缩,让人搂着都心疼。
……
他强奸了自己的老师。
徐均朔勉强回过神来,一遍又一遍自虐般地想,这种罪名,这种身份,这种……感情。
那是他曾经的dom,也许还能算是他的前男友。总之是他深爱着的人。
受害者却还在抱着他温柔拍抚。
恐惧和自责几乎淹他没顶,他却感到扭曲的快意。
因为心里蓬乱混杂的一片里,只唯独没有后悔。
“对不起呀,老师。”他哭得快要喘不过气,却突兀地笑了起来,神色近乎疯癫,却又状似正常,“大概你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缠着你,折磨你……我到底是害了你。”
“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不后悔。你可以骂我打我,甚至可以留着这些痕迹去报案……你完全可以起诉我,让我进监狱。”徐均朔顿了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混账,我对不起老师。我是罪无可恕了。”
“你还没成年,又没真的进来,顶多算强制猥亵,”郑棋元仍垂着头,平静地说,语气像是一潭死水,“监狱不要你。”
徐均朔嘴角动了动,“那看来,我是要逃出法网了。”
“恭喜你。”郑棋元点点头,突然感到无力,某种荒唐的好笑从他心底升上来,好半晌才摇摇头,“报什么案,别逗了。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可以吗?”
徐均朔对报案这件事不置可否,只是默不作声地从他身上下来,抽了张纸擦着他身后的痕迹,郑棋元轻轻挡开他,“算了,回去洗洗就好了。”
“走吧,”他打开车门,刚还仿佛锈死了的把手突然又顺滑起来,情节戏剧性到让人哭笑不得,“我送你上楼。”
照例是帮人用手背垫着车门框,又细心地试了试前额温度,郑棋元这才抻了抻西服后摆,有些别扭地往楼上走去。
徐均朔擦了擦眼泪跟上他,一路无话,等到了家门口时,才从背后一把抱住他,“……老师,我走了。”
“进去吧,”郑棋元回过身摸摸他头发,“好好休息,还烧的话就请一天假,身体重要。”
他把诺言践行得完美,真正是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神色半点也看不出身后那一片狼藉的影子。
徐均朔终于在心里的剧痛中清醒过来,是了,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们还是一对刚分了手的师生,分得干净利落又清白妥帖。他从今往后,只能眷恋地嗅闻对方衣服上的气味,却不敢再落下哪怕一个亲吻。
“……老师,再见。”他干涩地挤出一句道别,几乎一字一顿。
郑棋元摆摆手,扶着栏杆慢慢下楼。
徐均朔等到再看不见他,才关上门,又跑去厨房趴到阳台上,在朦胧的暮色里盯着那人上了车,绝尘而去,终已不顾。
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哈。
怎么可能。
子夜交半,瞳孔成了卧室里最亮的星,郑棋元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着傍晚的那一幕。
有人行凶是不假,不过受害者也谈不上无辜。
那时徐均朔虽然还有点烧,但毕竟已无大碍,他稍微用力就能挣脱小孩儿的钳制,也不太可能伤到对方。
可他就是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牵绊住自己不躲不动甚至主动配合,听受了一切或是或非的责难,最后还默许着纵容着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腥臊浊痕。
还报案……郑棋元暗自好笑,这又算哪门子的强奸,他是给折磨得惨,可也分明是你情我愿。
亏得是小孩儿年轻看不出来。
他回手摸了摸身后,年轻人抵在那里的灼热仿佛留下了烙印,挨的巴掌更是计不清数目,他没对镜验过伤痕,但想来免不了红肿淤青,连指尖碰上去都忍不住疼得颤抖。
Shawn.ZH没挨过打,好么,现在郑棋元替他受了,还是顿狠的。
“确实不乖,”他轻声道,翻了个身趴着,弯了弯唇角,“但你永远是好孩子。”
“说到底,还是老师对不起你。”
他摸过来一旁的手机,在某个对话框里发送了早已准备好的草稿。
“再见,朔朔,”他叹了口气,回手轻轻覆在自己身后,掌心熨帖着疼痛,仿佛就能籍此汲取一些勇气,“……祝你,往后都好。”
第二天早上,郑棋元收到回复。
“可以,十一月末就走,你自己安排一下。”教务处主任如是说。
“好,谢谢。”
徐均朔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他仍每天泡在学习的海浪里,浮浮沉沉,偶尔呛一口咸涩海水,偶尔也攀上孤独沙洲。
棕榈树垂下荫凉,他就在湿热的掌心里黄粱一梦,任洁白的椰汁漫过指缝。
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三个月前,像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恭谨和睦的师生。
郑棋元依然上课训学生,下课批卷子,一天不落地晚自习坐班,每逢周末节假日给孩儿们买小零食,然后由班长分给全班……不过最后总能剩下多余的几个,并且往往被郑老师大手一挥,全部送给小班长。
据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妈妈所称:自己因而从中获利甚多。
日子看似不紧不慢,不徐不疾,然而高三的时间轴,毕竟是以考试为节点划分的。
第二次月考,很快啊,啪的一下。分是中午发的,人是下午没的,殡是晚上出的。
顾易同学代表全体高三生发言如上。
且,由多次经验易证,考试最让人头疼的,往往并不是考试本身。
晚自习,徐均朔啃着指甲硬憋试卷分析,一边吐槽形式主义嘛用没有,一边在纸上写,我一定吸取教训,争取下次考出更理想的成绩……
他一直成绩还算稳定,哪怕游戏关系全面结束顺便还分了个手,好像造成的影响也不过是腾出了更多的时间遨游题海。游得他天天神思恍惚,睁眼闭眼都是滑块天体锥形瓶,半个多月过去成绩不降反升,稳稳地把着第一不撒手。
不过也有坏处,比如有时好不容易在睡前挤出点时间解决生理问题,手一放上去,就突然没了世俗的欲望,整个人四大皆空地做着机械运动,痛感不够就干脆攥得死紧,一直到终于断续地吐出液体,或是直接在剧痛中疲软下来。
有时甚至困得等不到做完就睡去,清晨醒来时那话儿还在手心,有时会在麻木的释放后流下眼泪,盯着天花板,突然想起某一场遥远的酣畅情事……连带着现在已背对了他的人。
他一向坦诚,从来都承认。
他放不下郑棋元。
可是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已经犯下了错事,却被仁慈地给予宽谅,甚至允许他依然保持着不生分的关系。
他能接受属于他的夏天已经结束了,却不想连每天看看对方的权利都被剥夺。
因而他小心谨慎地走着钢丝,不远不近,在师生之情间吊着最后一丝微妙的平衡。
“郑老师,”下了晚自习,他公事公办地敲语文组的门,“咱们班的试卷分析给您……”
门开了,他喊的人座儿上空着。
喻越越抬头看了他一眼,招招手,“棋元刚有事出去了,均朔来呀,坐。”
又是这样。徐均朔面无表情地想,每次自己来交什么东西,他都会预先躲出去,或是干脆把工作交给别人。
“不用坐嘞,那我放这儿了,”他把一大摞纸页撂下,“越越姐,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管自己叫越越姐,管郑棋元叫郑老师?
喻越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别,你先等会儿,来来来。”
她叫住小孩儿,拍了拍身边郑棋元的座位,“急啥,坐会儿,老师有点事儿跟你说。”
徐均朔一头雾水地过去,杵在郑棋元座儿边上,犹豫着没敢坐,“我,我就站这儿吧,您有事儿就说。”
喻越越拉开抽屉,拿了两条巧克力塞给他,“前几天棋元买的,太甜了,你拿着吃吧,”然后拍了拍他手背,神色自然地问,“你跟棋元,最近,闹什么别扭呢?”
“啊,啊?”徐均朔愣了一下,满脸都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结结巴巴地答,“我、不是,我俩,我俩能咋的啊!”
说完自己也觉出尴尬,差点顺着瓷砖缝就往地底下钻。
得,这反应。喻越越觉得自己应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也不说穿,只揉了揉他凸出来的腕骨,心说这事儿闹的,看给孩子瘦的呀。
“均朔,”她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郑棋元的位子,“你都叫我一声姐了,那姐姐也跟你说句实话。棋元这人,他有时候就,不太开窍,胆子又小的,我们几个都拿他没招儿,你多包容他点。”
“他就跟猫似的,野地里独行久了,多少是不太敢亲人。”
“看着挺稳重挺成熟的吧?”她笑,歪歪头,表情微妙,“真要混账起来,可比谁都不是个东西……”
“没,没有,”徐均朔下意识地摇摇头,“棋元哥人挺好的。”
喻越越噗嗤一笑。
草。让你话多,人家吐槽自己闺蜜,你当什么支嘴驴。徐均朔一时尬得不知所措,想挠挠头,奈何一手拿着巧克力,另一只腕子还在人手里握着,只好讪讪地假笑,“不是,老师,你说这些干嘛呀……”
喻越越敛了笑意,“叫姐,别叫老师,”她认认真真地望进小朋友眼底,“这时候不谈那些有的没的,你也不用瞒我,我和棋元这么多年,你俩什么情况,我看一眼就门儿清。”
“你年纪小,按理我得向着你,”她叹口气,“可你是个懂事儿的,坏就坏菜在棋元,他要轴起来,三岁毛驴儿也犟不过他。”
“可是姐……”徐均朔有心跟她说,其实我俩早就分了,你这心估计是要白操。
喻越越拍拍他手,“分了也不要紧。”
徐均朔一噎,敢情儿姐姐这波在第五层。
“我,嗐,”她扶着额头,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能不能,多坚持一下?棋元也挺不容易的,你对他……很重要。他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这阵儿话都少了好多。”
骂他都感觉没意思了。牵线不易,大力叹气。
“他以前,有过几任sub?”徐均朔本来已经做好今后苦情单恋的准备,没想到被内部人士的重锤一下砸昏了头,顿时莽莽撞撞地问出了口。
喻越越一惊,“你俩,还有这层关系呢?”扯了扯嘴角,心里感叹郑棋元你真行,拱未成年的白菜就算了,还跟白菜动手,真有你的。
“真没几任吧,”她仔细想了想,“他这人不好追,性子又慢热,你算是第一个处得久的,估计也是因为师生的关系。”
“所以说你机会真挺大的,”喻越越诚恳地握着他手,就差指天顿地了,“姐跟你保证,毕业了你俩要还没成,你一句话的事儿,姐把他绑了送你床上去都行。”
……倒也不必。徐均朔咽了口唾沫,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也行。
“而且我看你挺自律的,”喻越越窥着他神色,乘胜追击,“估计出去了学习也不成问题,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最近那个项目?你要是能申请成,那就真是二人世界了。签字儿甭问他,担保人我也能给你当。”
“啊?”徐均朔懵了,“去,去哪儿啊?啥项目、不是,啥啊!啥担保人啊?!”
小孩儿彻底宕机,不知哪两根神经接到一起,电光石火间拼出一个真相——“郑棋元他要跑啊?!”
喻越越也愣了下,眨眨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行,郑棋元你绝了你,连告诉都没告诉人家。”
“就,咱们学校,最近不是搞了个师生出国研讨交流的项目嘛,”喻越越叹了口气,给人解释,“那大傻缺为了躲你报了名,前一阵儿审批都下来了。”
“那,那我、那他不回来啦?”小孩儿有点儿急了,“我咋办啊?”
“不急,”喻越越笑得有点渗人,“你只管写了申请往政教处一递,剩下的事情姐姐给你处理。到了国外你好好学习,脸皮厚点儿,二人世界该黏糊就黏糊,该顺杆儿爬的时候别怂,棋元他就吃这一套。”
“这就是,烈女怕缠郎?”机智小徐一拍大腿,福至心灵。
“……也对,”挺能联想的还,喻越越叹气,“原理上反正没差啥。”
“去吧,快上课了好像,”说着把人往门外带,“不过,均朔你也记着,”喻越越扳过他肩,神色认真又恳切,“别耽误学习,谁都没有你自己重要,在学校,我首先是一个老师,其次才是谁的朋友。”
“还有,他要是真敢欺负你,就,你们游戏里的事儿,”他隔壁的漂亮班主任,轻轻拍着他后背道,“你尽管跟我说,个混账东西,姐儿几个收拾不死他的。”
徐均朔回抱住她,小朋友发达的泪腺感动得一塌糊涂,被喻越越哭笑不得地塞了两张纸巾,于是胡乱抹了抹眼角,退两步克制又诚恳地鞠了个躬,跑了。
到底是年轻人,他跑过,走廊里都刮起一阵小风。
刮得郑棋元从楼梯间回来时,看着喻越越的笑容心头一抖。
“越越?”他试探着问,“你咋了?”
中邪了这是?
喻越越看着他,笑得慈爱,“没事,好姐妹要出嫁了,高兴。”
郑棋元一头雾水,“谁啊?我用随份子吗?”
喻越越继续笑得诡异,“不用,不用……我随就够了,你放宽心……”
郑棋元让她笑得后背一层白毛汗,胆战心惊地回了自己座位接着备课,又想起这节是晚自习,赶紧拎了电脑往教室走。
到底还是迟到了。晚自习铃打过两遍,徐均朔才一个急刹停在教室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哀叹,转着圈儿思索该怎么偷偷溜进去。
郑棋元从他身后走过来,给他开了门,又一言不发地从后门进去。
徐均朔愣在门口,盯了几秒他远去的背影,这才慢吞吞地回到座位。
旁边丢过来一个纸团,他拆开,顺便看到顾易隔着一条过道跟他挤眉弄眼。
‘妹妹,’纸条上写,‘我看郑老师对你,还是上心的嘞。’
徐均朔当着他面儿把纸团扔了,回以一个熊猫假笑,做口型跟他说,学你妈的习。
我很冷静,我是认真的。徐均朔看着眼前的套卷,小声对自己说,我会处理好眼前的一切,然后把我想要的人抓在手里。
他就这么冷静地写完了学校的作业,冷静地对完答案复盘过错题,甚至冷静地多刷了两套卷儿,然后跑到阳台上看了一会儿月亮。
最终在凌晨一点半,冷静地拿出了稿纸。
……边啃巧克力边写的。
第二天,政教处里多了一只文采斐然,条理清晰,言辞恳切,声情并茂的小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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