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呢,十七八岁的小朋友,纯情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并且会让人觉得很可爱。
但是亲完之后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还把自己缩成一个熊猫团子……这就很有趣了。
郑棋元看了看桌上各菜的遗容,觉得小朋友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去结账,回来时把一大团徐均朔从椅子里挖出来。
“还看电影吗?”郑棋元搂着他,怎么扒拉也抬不起来他的脸,遂放弃。
“那必然要看。”徐均朔哼哼唧唧地回答,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直到俩人上了车往电影院开,一路上听着车载的轻快音乐,皱巴巴的小熊猫这才慢慢舒展开。
郑棋元一边开车一边暗自观察他,看他恢复活力后东摸摸西碰碰,忍不住有些好笑。
“郑迪郑迪,”徐均朔捏了捏他车上的挂饰,“我这是第一次坐你的车吧?”
郑棋元回忆了一下,“是诶,上次去宾馆我没开车,咱俩走回来的。”
徐均朔闻言偏过头,冲他傻笑了一下。
很傻,真的,字面意义上的傻。
郑棋元沉默,然后嘶了一声。
郑棋元:“你别这样,你笑得我挺害怕的……”他现在有点怀疑,小孩儿刚才怕不是把脑子射出去了。
徐均朔却没还嘴,只是把玩着挂件,一会儿又打开他的抽屉看看,玩得不亦乐乎,快下车了才轻声说,“你这车是不买了挺久了呀?”
“是啊,”郑棋元答,“看起来很旧吗?”
“那倒不是,”徐均朔又朝他笑笑,晃了晃手里的挂件,“就是,它陪着你的年月,比我还要久呢。我就得多问问它一些事情呀。”
我的天,郑棋元心里感叹,忍不住想立刻停了车去吻他。
小朋友无意之间的体贴与在意,在十丈软红尘、千尺冷泥水里,竟也毫无矫饰造作的痕迹,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柔软,甚至让他享用起来都无法心安理得。
当然,天天往他微信里轰炸的土味情话除外。
好吧,虽然某种程度上,他也挺喜欢的。
好想再亲他一下啊,可是现在好像不太方便,而且不会又吓到他吧?
但是,反正亲都亲了,有一就有二嘛。
……救命,郑棋元,你都多大了,谈起恋爱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心里千回百转,转不出一个叫徐均朔的环岛。郑棋元终于放弃了纠结,偏头看了眼摇摇晃晃的小挂饰,靠边停了车,拉好手刹,偏头又把人扑在副驾驶位上厮磨。
徐均朔猝不及防,刚刚冷却的脸颊又滚烫起来,但又不甘心一直被人压着攻占,几次莽着舌尖毫无章法地乱动,想撞进对方牙关里。
郑棋元也乐得惯着他,敞开了齿列予取予求,小朋友却在得逞之后无措地停在他口里,舌尖柔软,茫然地挠着他上颚,甚至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另一双瞳仁,那目光和体温一样湿热着。
这要是能忍,他郑棋元就真的可以出家了。
于是他伸出手盖住对方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手心里仿佛掬住了一捧温热的蝉鸣。
蝉在他掌心轻唱,应和着唇齿间激烈的乐声……也许是管弦乐,也有可能是鼓点。
在一片混乱里,郑棋元清理出一点点空白,史无前例地叩问自己。
我爱他吗?
如果跨越那样多的限制,我愿意此后拥抱一具生理结构趋同的胴体,日日奔往旸谷追逐时间的箭矢,用一双镣铐扣住彼此手腕,用皮革与藤篾将身心相连吗?很多话我从未告诉过他,很多事我从未对他提及,很多感情我自己都还没有理清,往后我又是否会有这些打算?
答案逃离了他。
只有氧气和岁月一样,平等以待每个人类。
他终于缓慢地松开了怀抱,心里的问题太多,却还没有哪怕一个答案,他只能此刻突兀而自然地沉默下去,两具分开的躯体之间,空气里盛着几乎濒死的眷恋和温柔。
徐均朔却迷迷糊糊地又栽在他身上,回抱着他,把脸埋进去,小小地张开口呼吸,然后偏头咬了咬对方侧颈。
他心里远没有那样多思索和惆怅,少年人还沉浸在半小时内的两个吻中,呼吸仿佛是丝丝缕缕的棉花糖,心跳成了咕嘟咕嘟的玉米甜汤,“恋爱”,和“郑棋元”,这两个词,不需别的,就让甜蜜充塞挥发在他胸腔里。
他快要满溢出来。
连去挑选爆米花和贡茶时,都要牵着手问人喜欢草莓还是巧克力。
郑棋元捏捏他手心,“都行。”
徐均朔就挑了草莓味,虽然其实并不太喜欢。他平时更倾向于黄白相间的原味,不过今日气氛大好,不来一点粉红色着实说不过去。
他就这样,一手拎着吃的喝的,一手牵着郑棋元,笑容很大,一蹦一跳地走向放映厅。
在此刻,有一种颇为中二的柔软的豪气占据了他,这陌生的感觉发端于紧紧相扣的掌心,它让少年人喜不自胜,仿佛正握住了全世界。
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心理,徐均朔选座位时挑了最后一排的小角落,周围一片一个人都没有。
郑棋元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又瞅了瞅小孩儿强自镇定的侧脸,偷笑了下,默认了。
刚亲亲抱抱那么久,小孩儿肯定还想跟他二人空间,很正常,理解理解。
然而如果他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大概会扯着徐均朔的耳朵勒令他换座。
如果你跟一只小狗在一起,那么一定要明白一件事情。
小狗偷偷笑,必定在作妖。。
电影是部悲情片,因为徐均朔在偶尔扫过的余光里,看到前排哭了一大片,那么剧情理应是很感人的。
可惜他正被一种黏黏糊糊的甜腻冲击着理智,连屏幕上究竟在放什么都无暇他顾。即使曾经看过的无数科普文章都在警告他,电影院绝不缺少红外摄像头这种东西,徐均朔还是脸红心热地闭上眼,拉了拉身边人的手,一偏头,准确捕捉到了郑棋元的唇。
年长者温柔的放任似乎是另一种模糊的鼓励,徐均朔在心里摇了摇小红旗,在逐渐急促的呼吸与水声中一抬手,精准着陆于郑棋元小腹'下三寸。
顺便揉了揉。
郑棋元顿了顿,呼吸更乱几分,不算坚定地握住了他手腕。
而徐均朔在此刻十分果决地展现出了青年人的行动力,一把拨开他碍事的手,没轻没重地揉按起来,满意地收到了对方的起立致敬。
然后,然后怎么办……?
伸进去总是没错的,徐均朔想,摸索着拉开他裤门儿,把手探进去握住,略显生疏地套弄起来。
平心而论,徐均朔不算一个很重欲的人,或者说他似乎没那个天赋和技术,往往是自己有了反应,却折腾半天累得手酸还是难以释放。
远远不如在郑棋元手下那么乖张难忍。
或许这就是命,想到这里,徐均朔突然无奈,可能我就是适合待在别人手里?
并且至少迄今为止,这个“别人”,还得是特指的郑棋元。
怎么办?他手下又撸又搓地弄了半晌,郑棋元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除了偶尔他手重时会轻嘶一声,然后看他一眼,目光说不清是嫌弃还是无奈,总之任由他摆弄着,倒也没有推开他。
即使心里已经在骂脏话了。
电影总归是没得看了,身边的人太不靠谱,他等了二十分钟快小半个时辰,徐均朔仍然还在不得章法地胡搞乱搞。
郑棋元忍了又忍,告诫自己不能在这种事上跟小朋友发火,然而电影就要结束了,这么多人呢,总不能提着枪出去到厕所解决吧?很操蛋,他狠了狠心,干脆拍开徐均朔的手,看也不看那话儿一眼,伸手握住就是用力一攥。
好处是效果立竿见影,小小郑当即重伤倒地,满腔弹药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委委屈屈地吐了两滴清液。
坏处就是疼得他一口冷气分了八回抽,缓了半晌,才哆嗦着把手放回身侧。
徐均朔陪着他抽了一口冷气,但是比他顺畅,表情纠结复杂得仿佛他吸的是一口螺旋形的汽车尾气。
郑棋元瞥了他一眼,小朋友正在旁边绞着手指偷眼看他,一对视上,徐均朔立刻慌乱地低下头,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胡闹。
可坑死你哥我了……郑棋元戳了戳还在作痛的软趴趴的小兄弟,咬了咬牙,心说去他的不能发火,孩子都作成这样儿了,还不打是等着过年么?
电影总算是散了场,灯光一亮,郑棋元抓着小孩儿手腕子就往出走,徐均朔踉踉跄跄跟着他,一路弱声弱气地道歉却没收到任何回应,一时间大感不妙。
出了电影院,郑棋元扔了没吃几口的爆米花,抽出纸巾随手擦了两下,就直接把小孩儿塞到车后座。
“……欸,欸?”徐均朔被他推着扔进车里,好容易才找到平衡,连滚带爬地坐好,刚想问为什么不让坐副驾,郑棋元已经从另一边上来,砰的一声甩上车门。
吓得小孩儿往后缩了缩,立刻噤声。
就看见郑棋元冲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阴森森的,能马上去唱歌剧魅影。
“一,我没生气,但今天这顿打你跑不了;二,车门锁了,玻璃是单向的,不过这车隔音不太好,你小点儿声;三,没有数目,不许躲不许挡,不用报数。”
“听明白没有?”
他耐下性子,放慢语速说完,看着小孩儿要哭不哭地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把人拎过来,顺手弹了个脑瓜崩,然后扯着后颈按到腿上,也不跟他再多废话,扒了裤子抬手就揍。
由于没有工具,只能用手,他也没怎么收着力气,巴掌落得又凶又急还毫无规律可言,才十几下就听到了压在嗓子里的呜咽。
……好吧,其实徐均朔也觉得有点丢人,手打十几下按理来说还不至于这样,然而otk这种温和的项目从来都是作为热身,这还是他头一次尝到巴掌的真正威力,更别提对方还常年健身,小臂上的纹身衬着肌肉,漂亮得能算是犯规。
郑棋元好像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时间,巴掌像夏季的暴雨一样,以一种不把他抽进座位里誓不罢休的气势砸下来。
可怜见儿的,徐均朔实在疼得受不住,又自知理亏不敢躲,只能连连告饶,话语碎成零星的几片,夹在哭腔里快要听不清。
郑棋元完全不受他干扰,一门心思揍人,甚至连徐均朔几次疼得想勾起小腿,都被他用大腿死死压住,还藉此机会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小孩儿身后抬得更高更方便下手,直到听着人捯气儿都开始呛咳,这才顾及安全停了下来。
“疼?”他靠在椅背上,一手还按着小孩儿的腰,一手闲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对方汗湿的发。
废话。徐均朔哀怨地在心里嘀咕,然而这话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的。
郑棋元没扶他起来,他也不敢擅动,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委屈巴巴地抽噎,“我…这么趴着…头晕……”
大概是郑棋元语气不太好,小朋友还是没敢说疼这个字,倒不是怕再挨打,两人校里校外磨合了这么久,但凡徐均朔撒着娇喊疼,郑棋元继续动手的次数基本上屈指可数。
只是万一对方还没消气,徐均朔觉得,还是自己皮肉上受点苦,好歹让人别生了气还发泄得不痛快。
“咱们回家再打好不好,”小朋友哭得惨兮兮的,垂着头揪对方裤脚擦眼泪,“我真的好晕,我眼前黑……”
事儿真多,郑棋元叹口气。
“算了,不打了。”
然后把人扶起来,抽了张纸给他擦脸,却被对方扁着嘴拍掉。
“不要擦,再亲一下行不行?”一听到不打了,徐均朔顿时残血复活,一边嘶嘶抽气一边往他腿上坐,鼓着腮帮子把眼泪往郑棋元脸上蹭。
小孩儿都这么粘人的吗?刚挨完打都不记仇的?郑棋元无奈,然而心里又很是受用,于是捧着小朋友的脸轻轻吻干净泪水。
抱着人安抚了好一会儿,徐均朔又缠着他要揉伤,郑棋元表示真的没必要,虽然你可能很疼,但这连青都没青好吧?
徐均朔瞪眼,“你揉不揉?”嘴一瘪,泪珠儿又要往出掉,“郑棋元你凶死了打完人都不给aftercare你不负责任你渣男呜呜呜……”
“行行行好好好揉揉揉,”郑棋元只能举手投降,对于小朋友扣过来的大帽子毫无招架之力,赶紧把人搂过来拍背揉伤,“头还晕吗?”
“不晕了欸。”小朋友惬意地趴在他怀里,很不记仇地去蹭他侧颈。
记吃不记打,徐均朔这人是真的很犬科。
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甚至答应他做第二个语文课委并且配合他架空顾易,还许诺了一大堆不平等条约。郑棋元沧桑地叹气,为什么感觉自己这个dom这么卑微。
顾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徐均朔:老师比学生强势。
郑棋元:对。
徐均朔:dom比sub强势。
郑棋元:对。
徐均朔:所以负负得正,你身兼二职,卑微一点很正常。
郑棋元:。
郑棋元:你数学很好。
把徐均朔送到家门口,郑棋元拉开副驾的车门,下意识的把手背垫在车门上牵他下来,一时间竟然有种娶了媳妇儿的错觉。
错觉,郑棋元搓搓脸,必定是错觉。
差点就叫出口了。好险。
又掐了掐小朋友侧脸,警告对方没练好手法之前不许再祸害他。
徐均朔哭丧着脸,揪住衣角垂着头,小小声说知道了。
然而郑棋元只从他表情里读出了一句话。
咋地吧你,我下次还敢。
……
郑棋元叹口气。
能咋整。自己惯的,宠着呗。
郑棋元于是戳戳他脑门儿,不很凶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上车走了。
这一晚徐均朔做了个梦,梦里郑棋元变成了一本书,乖乖巧巧地和他的记梦本并排放在一起,随他一页页翻阅,检视纷繁的过往,又商讨着书写未来,甚至放任他把脸埋在书间嗅闻,用牙尖咬破舔湿了的书角……
嘶。
第二天上课,隔着过道的伪同桌兼干妈顾易观察了徐均朔半晌,果断向好同学发来亲切问候。
“妹妹,妹妹!”顾易压低声音,苍蝇搓手,“昨儿,咋个样嘞?”
“……?”徐均朔心中警铃大作,“干啥?什么昨儿咋样?你知道啥了就瞎问?”
“别瞒我lai,妹妹长大了留不住嘞,”顾易撇嘴,怪腔怪调地道,“我昨天都看见你坐上郑老师的车了。”
“咋样咋样,我偶像还行吗?厉不厉害?”顾妈妈八卦脸,“嘶,好像也没什么问的必要,我看你今天好像不太敢坐?”
徐均朔:你他妈再敢说一句你biss噢。
“你有病吧顾易,不是,你啥时候知道的啊?你闲着没事儿盯我俩干啥啊?”徐均朔痛苦面具,挣扎道,“别搞别搞,我俩真没做,出大问题,这事儿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
顾易瞳孔地震。
顾易大惊失色。
“啥??!”他惊恐地拽住徐均朔,压着声音喊,“你你你你你俩啥?!”
他没听错吧!他的好朋友妹妹,真的跟他偶像有一腿?!
我操这个世界玄幻了。
徐均朔也懵了,紧接着熊猫暴怒,“我靠!顾易你他妈诓我?”
“咳,”英语老师无力地敲了敲讲桌,“肃静啊某些同学,知道你们英语好,但不要影响课堂秩序好吧?”
徐均朔立刻乖乖闭麦,偏头瞪了顾易一眼,对方还在继续嘟嘟囔囔。
难以置信。
顾易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郑老师的年龄,按脸算十八起步,按性子来八岁顶天,要是按实际教龄掰扯估计得三十上下……这,除了脸,怎么着也不像是能跟徐均朔搞到一起去的人啊?!
哦对,除了脸。顾易掂量了一下徐均朔的颜狗程度,觉得自己大彻大悟。
这几个月来徒有虚名的课代表生涯终于得到解释——
徐均朔这个狗妹妹他就是看上了郑老师的脸!他他他可能还馋人家身子!他下贱!
虽然但是,顾易同学默默思考一会儿,毕竟相处了两年多,自己还是比较相信郑老师的人品的。
然而即使,他并不是很看好徐均朔的恋爱商,尤其是在面对一只可爱猫猫班主任的时候。
啊这。顾易突然开始担忧郑老师,猫猫那么可爱那么心软,虽然年纪……呸,说什么年纪,猫猫永远十八。
哇,他不会被徐均朔这个未成年狗妹引诱,一脚踏入犯罪的深渊吧。
徐均朔:你能不能盼他点儿好?不,等等,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救。顾易捂住耳朵偏过头,拒绝分给过道对面一丝眼神。
自从他知悉内情以后,就被迫变成了徐均朔恋情的第一也是唯一僚机,一个上午才前三节课,就灌了一耳朵小情侣的恶臭日常。
顾易:麻了。
顾易捂住脸,哀嚎,“徐均朔,下午就是语文课了,我看你好像什么礼物都没带啊?你有这闲心跟我扯淡折磨我脆弱的神经,还不如赶紧想想怎么讨你家老师的欢心嘞。”
徐均朔愣了一下,“准备礼物干嘛?教师节不是昨天吗?”昨天我俩亲了呀,还一起看电影了呢,徐均朔嘴一张,又准备开始叭叭叭。
顾易也愣了,惊讶地转头看他,“你不是吧妹妹?”表情有点玩味,“今天是棋元哥生日啊,你,不知道?”
徐均朔闭上嘴,瞳孔地震。
妈的,他还真不知道。
虽然讲道理,老师过生日瞒着学生很正常。
草,但是谁过生日连自己男朋友都瞒啊!郑迪你这个人,你你你出大问题!
徐均朔说不出来,徐均朔想不明白,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到语文组去问个清楚,凭什么他自家男朋友的生日要在当天从别人嘴里得知啊?这也太怪了吧!根本没办法用脑子去想嘞!
哦对,别人。
顾易。
徐均朔杀气腾腾地扭头,“狗东西,叫郑老师,棋元哥是你叫的么?”
顾易:?
顾易:怎么又迫害我。
顾易:OK,fine,英雄母亲无所谓这些。
顾妈妈好心提点,“别多想嘞妹妹,说⑧定郑老师以为你早就知道,现在可能还等着你给他惊喜嘞。”
徐均朔很难否认自己得到了一点安慰,但很快,他又陷入了新的恐慌——
什么惊喜啊!他根本就没准备好不好!
完蛋了完蛋了。
小熊猫急得团团转,掏桌膛掏了半天什么也没翻出来,甚至绝望地想到如果把前天啃剩下的半个鸡肉味饭团送给郑棋元会怎么样……
一定不怎么样。
熊猫窒息。
又接着翻翻翻,从一堆练习册里抽出一本平平无奇的……记梦本。
这种东西就好比日记本,如果偶然找到了,哪怕再十万火急的状况下,一般也会顺手翻开看两眼。
徐均朔于是下意识地翻了翻,这一页笔迹潦草,“梦见给棋元哥写了首诗,醒来却忘掉内容了。”
后面又加了条备注,应该是白天写上的。
“跟棋元哥说了这件事,他说我欠他首诗,不还他就…收拾我……(一大片点点点,以及慌张涂黑了的一串文字。)”
冒烟了。徐均朔砰地合上本子,在顾易探究的目光中,可疑地红了脸。
妈的,谁能告诉他,他是怎么做到亲手写下这种文字的啊!
以及……
好主意啊。
【生日礼物,啪!有了!】.jpg
说干就干,吃完饭还剩一个中午的时间,小熊猫推了推快掉到下巴的黑眼圈,抓起笔。
干就van了奥利给。徐均朔忙忙叨叨,一边记着七零八碎的灵感一边小声哼歌。
正准备午睡的顾易飞过来一记眼刀。
徐均朔撇撇嘴,闭麦。
顾易:妈的小情侣烦死了!
事实证明他对自己预估过高,一个中午才将将够他把灵感拢成大概的一串,只能在下午第一节的语文课上继续咬文嚼字地跟自己死磕。
郑棋元看了他两眼,桌上只有一本稿纸和一只半趴着的小熊猫,快一整节课竟然一眼都没看自己,只是耷拉着眼睛在纸上写写画画,桌子上数理化什么的却通通没有。
太奇怪了,准备用脑子去想.jpg
郑棋元想到昨天晚上,小孩儿给自己发过来的表情包一张。
然后摸摸下颏,回过神继续上课。
下课铃响的时候,徐均朔紧赶慢赶地扔了笔,一边喊着棋元哥等等我,一边抓起刚誊完的诗冲出去,抓着人小臂把纸拍进对方手里,狠狠喘了两口气,心说这不比考试交不上卷儿刺激多了。
郑棋元差点儿被他行云流水的操作整不会了,懵懵地低头打开对折的信纸,感觉有点儿新奇,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给我写的信呀?”
徐均朔虎完立马回到妹妹的状态,手指绞着衣襟,声音讷讷的,“不,不是信。”
郑棋元看了两眼字儿,确实不是信件的格式,顿时猫猫失望,“……哦。”
“你不是说,我,我还欠你一首诗嘛,”徐均朔拽着他往外走,“哎呀你别在这儿看!”
郑棋元搜索了一下记忆库,好像,是有这么件事儿,于是又来了兴致,“行啊,你们下节体育课吧?正好跟我去办公室,还是说你要出去玩?”
徐均朔皮卡丘摇头,怎么可能,出去挨晒和去办公室跟老师卿卿我我,怎么想都是后者稳赚不赔。
郑棋元于是满意地猫猫点头,拉着他手推开办公室门,探头看了看,然后特务头子一样严肃地告诉他,“没人。”
徐均朔:“……”
徐均朔配合地海豹鼓掌,把郑棋元的手也拢在掌心一起拍拍,“好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郑棋元本想还让小孩儿坐自己腿上,徐均朔却顾忌着办公室没锁门,摇了摇头跪在他脚边。
郑棋元摸摸他头顶,打算从自己椅子上抽个垫子出来,看了眼地面,还是转手从旁边老师座儿上拿了,轻飘飘地扔到地上。
呵,洁癖。小熊猫无声白眼,把垫子拖过来跪上去。
郑棋元打开纸捋平,慢慢念出声儿来。
“啊啊啊啊啊你能不能默读!不要念出来好不好!”熊猫抓狂。
郑棋元拍他头顶一下,毫不动容地读了下去。
红玫瑰开成一场海难
最近的火山口还有十万光年
白帆船坠毁在日出的瞬间
爱你也如上
毫无道理可言
飞鸟洄游故地
鲸鱼栖落林隙
我收起长羽大翼
降落在你的双膝
你来我这里
有榕树叶和茉莉
来时倘若风夹雨
我载小船搭你
挤一挤
同分一盏青箬笠
我去你那里
看一场大雪
听一声一拜天地
烛花儿红时饮酒交臂
最后悄声问你
盖头喜秤备没备齐?
待会儿……我躺哪里?
盼着的是终有一日
我咬着木桨 攀上你的岛屿
在老去的黎明中喘息
挽歌于四方起
……
很,奇妙的意境,有几个意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读懂,所以把纸扣过来细细想,过一会儿又翻过来,比照着原文推断。
还有点儿甜,三四段看得他心里猫抓似的痒,不须怎么推敲就看出了纸下的话。
小孩儿很坦诚,又乖,把私心都明码标价,摊开晾放,好像是用这样的方式跟他说开了摆明了——我想跟你一辈子。
陪你老去,听挽歌四起。
半晌过去,两两无话,郑棋元刚打算说点什么,突然腿上一沉,低头才发现小孩儿倒在他腿上,睡得人事不知。
他只好哑然失笑,掂了掂手里对折的纸,伸手拿来备课本夹进去,又低头细细打量着小孩儿乖顺的发顶心。
不消说他也知道,这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本来是觉得昨天已经算庆祝过了,又顾念着小孩儿高三太忙,还是别分出心神给自己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生日。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郑棋元有点说不出来的、一点点一捏捏一丢丢的、小小的无措。
和趴在他腿上睡得酣甜的人相比,他已经是快两倍的年纪了,而立之岁又而立,可小朋友还正在向成人礼进发。
我怎么活了这么久,他想,又感动又难过。
于是忍不住又打开信纸细看,开开折折太多次,新折痕压旧折痕,中缝摸上去已显得毛糙,像他眼底腮边不甚明显,却终归抹不去的纹路。
他年轻时,也很灵光,逢月中月末就在期刊上与人唇枪舌战,然而还能剩下爱意在闲暇时随笔,热忱分给人间疾苦,也分给声色犬马,谁都不偏私。那时还没捧上保温杯,喜怒爱憎都鲜活。
可是后来……
他飘来了这里,接过了铁饭碗,过着常人眼里体面安稳的生活,偶尔也会在星全时辗转反侧,自嘲当年的狂情野性,想到深了,却隐隐约约地仍不愿改悔,只好又骂眼下的生活,一派的混吃等死熬寿禄。
真无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也不知道该结束些什么。
一般那样的夜里,如果幸运,他会在月落时昏昏沉沉地睡去。
徐均朔在他腿上挣动一下,忽忽悠悠地在梦里一下子栽下高空,立时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
“掉下去了?”郑棋元觑着他神色。
“呃?你怎么知道?”徐均朔爬起来,还懵着,揉揉眼睛,又因为跪得腿麻,放下手去揉腿,然而腰也酸,于是再次把手抬起来,架在半空顿了顿,一时间突然不知道揉哪儿是好。
郑棋元看着他睡眼惺忪地举着双手,整个人傻成静态图,笑得直不起腰,然后忽略掉小孩儿回过神后故作凶狠的瞪视,把人抱起来放到腿上,从肩到胯地用力捋着骨肉。
“啊、呃,昂!别,别搞……”徐均朔被他捋得又酥又痒,笑得止不住流出眼泪,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可惜又被按得死死的。
“嘶,别闹,”毕竟是个半大的青年了,郑棋元想按住他也要费一番力气,又被他扭来扭去地差点擦枪走火,只好抬了抬膝盖,威胁似的顶住对方,“给你松松骨还不好,看你们一天天坐着都累。”
徐均朔闻言立刻垮起个小熊猫批脸,“真的累诶我为了给你写这玩意儿,到现在啥作业都没写呢。妈耶,物理还留了一套半卷儿,焯哇,死了死了。”
小孩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看得郑棋元又好笑又心疼。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非得跟理科挣扎呢?倒不是说数理化不好,只是,不适合。
不适合小精灵一样的人。
不适合这样子浪漫自由的灵魂。
或说文理科的浪漫是不一样的,文学上没那么多普适性的原则,没那么多有力的公式,算不出星文的轨迹,也测不准夏日何时落雨。
有些人蛮懒的,不愿意深究万物原理,只一门心思享受或苦修,吃吃喝喝,走走停停,看看写写,就挺好。
徐均朔听他半晌不说话,偏过脸看他,“……郑迪?”
“啊?”郑棋元回神,“你说什么?”
其实我没说什么。徐均朔看着他茫然的眼神,眼底还那样澄澈,仿佛是千年后的琥珀,温暖和善着,仍可折射日光。
“我说,”他清清嗓子,“我大学,选文科,好不好?”
郑棋元愣了下,试探性地反问,“你好像问过我这个问题?”
“嗯,”徐均朔动作很大地点头,带得两个人叠在一起的身体都在晃悠,“那不是咱俩在一起之前么,我想听听你现在的回答。”
郑棋元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顺着他头发,“我还是那个想法,你自己的未来,自己想好了就行,犯不着问我。”
“你这小孩儿,想法办事儿都挺成熟的,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真官方,客套得近乎疏离,郑棋元心里叹口气,自己也清楚,怕是要惹人不高兴了。
果然徐均朔听完不再作声,盯了他半晌,把脸扭回去,沉默地把玩着桌上的红笔。
摘了笔帽又扣上,又摘,又扣,又摘……
咻。
徐均朔把笔帽扔进了垃圾桶。
“三分。”小朋友冷酷地说。
郑棋元海豹鼓掌,“好球!”
徐均朔懒得再理他,从他腿上跳下来,一路上踢踢踏踏走得六亲不认,走到门口还给了垃圾桶一脚,然后砰的一声摔上门。
郑棋元叹了口气,也拿起秃了盖儿的红笔把玩一会儿。
咻。
我又怎会不挂牵,他想,我怎会不想让自己的言语,在他的未来里留下痕迹。
可我是太重视他也太珍惜他,太看好他也太信任他,才会什么决定也不敢替他拿,甚至连个建议都吞吞吐吐,最终还是咽下。
我总想跟你说好多话。
最后都情愿你不知道。
小孩儿到底是好哄,又也许是打心底里不愿跟他这个懦弱的年长者计较。
晚课时趁着大家都在埋头做卷,郑棋元溜到他身边,伸手揉了把略长的发。
徐均朔扑棱扑棱,抖掉头上作乱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
郑棋元不死心,停在那儿不走,又摸了一把,坏心眼儿地抓着他头发不松手,等徐均朔再摇头时,反而疼得自己倒吸口气。
多坏啊这人。小熊猫气鼓鼓。但还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郑棋元这就有点儿为难了,一下一下地捋着他发尾,又伸手下去掐掐脸,顺着鼻梁滑下去,点一点他鼻尖。
顾易余光瞥见,一脚刹车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试卷,眼珠子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他妈的,这是什么小学生谈恋爱现场。
不是,这什么玩意儿,他的郑老师呢!他刚放这儿的这么大一个正儿八经的班主任呢!哪儿 !去!了!
SOS。尽职尽责的英雄母亲还是抬起头,确认四周再没有别人发现他俩的小动作。
然后一回头,正对上郑棋元冷漠严肃的目光,满脸写着你看什么看怎么还不做题。
顾易低下头。
妹妹,你要记得,妈妈我为你付出了太多。
郑棋元轻轻哼了一声,又低头自顾自地搓吧小孩儿,摸摸耳尖,拽拽耳垂,再掐一掐后颈……
徐均朔终于抬头瞪他,用口型无声地骂他别乱搞,手拿走,影响年级第一学习你出大问题。
郑棋元无辜眨眼,飞快地四下看了一圈儿,一伸手点在了小班长唇上,用力碾了碾,口型答非所问,不生气了好不好?
没等人回答就把手指探进去,熟练地勾着舌尖打转儿,指腹擦过齿列,摩挲着虎牙尖尖,最后轻描淡写地带出银丝,随手抹在人侧脸上。
还生气吗?郑棋元又问,还湿润的指尖轻轻挑起小朋友的下颏,手下动作恶劣,目光却是纯然的诚恳与低姿态。
徐均朔瞪他一眼,平白被人占了便宜,实在不爽,但跟这个人也很难再气得下去,只好悻悻地抬手擦了擦脸,无声地做口型,你走开。
郑棋元笑起来,当着他面儿收回手指,轻轻舔了一下。
操。
徐均朔大脑宕机,面红耳赤头顶冒烟。
郑棋元眼看着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冲他一笑,转身又踱起方步,接着巡视其他学生了。
留下徐均朔盯着试卷,痛苦地平复着心神。
男朋友太会了怎么办?在线等,嗯,倒也不是很急……
郑棋元:梦见踩空证明你要长个儿了。
徐均朔:真的吗?
郑棋元:真的,不骗你。
徐均朔:熊猫起飞.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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