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罗西的情人
第五章
作者:佚名  |  字数:9751  |  更新时间:2022-12-18 18:42:26

  很明显,斯蒂芬先生并不急于回来,而O,她曾经在罗西无数次那么顺从地等待过那些陌生人前来得到他们的快乐,现在当她想到一分钟或十分钟之内他也会用手接触她的肉体,却感到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堵了上来。然而事情的进程和她想的并不完全一样。

  她听到他打开门穿过房间的声响。背冲着火,他站在那里观察了O好一阵子,然后用一种接近耳语的声音,让她站起身来重新在沙发上坐好。这太出乎意料了,她感到有引起发窘,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他彬彬有礼地给她拿来一杯威士忌和一支烟,两样她都拒绝了。这时她发现,他穿的是一件浴衣,一种样式非常守旧的灰色粗布浴衣——和他的灰色头发有着相同的颜色。我的手瘦长而干枯,平平的指甲剪得短短的,显得异常苍白。当两人视线相接时,O的脸红了:这的的确确就是那双抓住过她身体的手,那双她此刻又怕又想的手。但是他并没有凑近她的意思。

  “我想请你把衣服全部脱光。”他说。“但是,先解开你夹克衫的扣子就行,不必站起来。”

  O解开那些巨大的金色衣钩,把这件紧身的夹克脱了下来;然后她把它放在沙发的另一头,那里已经放着她的大衣、手套和皮包。

  “现在抚摸你自己的乳头,轻轻地,”斯蒂芬先生接着说,“你必须用颜色深一点的胭脂,它们的颜色太浅了。”

  全身靠在沙发背上,O用她的手指抚弄乳头,感到它们很快变硬,挺了起来。她用手掌遮住了它们。

  “哦,不要!”斯蒂芬先生说。

  她缩回了手,又重新靠在沙发背上:相对于如此苗条的躯干,她的乳房显得沉重,隆起的曲线十分雅致。她的脖子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放在大腿两旁。为什么斯蒂芬先生还不弯下腰,把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为什么他的手还不伸向那对他眼看着它们硬起来的乳头?虽然她坐那里纹丝不动,但仍能感觉到她的乳头正随着她的呼吸在颤抖。

  他走过来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却并没有碰她。他在抽烟。忽然,他的手动了一下——O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不是故意的——使一些仍然灼热的烟灰落在她的双乳之间。她有一种感觉:他想羞辱她,用他的蔑视,用他的沉默,用一种疏远的态度来羞辱她。然而就在不久前,他还是渴望她的,他此刻仍然是渴望她的,她能从柔软布料做成的浴衣绷紧的程度看出这一点。那么就让他把她拿去她了,让他尽情地伤害她好了!

  O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憎恨自己,也因为斯蒂芬先生所表现出来的自我控制而厌恶他。她想让他爱她,是了,这就是真⊙ㄩ相了:她确实希望看到他被自己的冲动激怒,这种冲动就是想触摸她的嘴唇的冲动,想穿透她的身体的冲动,如果必要的话,甚至是蹂躏她的冲动,而不愿意看到他这种平静和自我中心的样子。

  在罗西,她丝毫也不关心那些使用她身体的人们的感觉:他们不过是她的情人从她身上获取快乐的工具,她所做的一切使她成为他希望她成为的那种人,就像石头那样的光滑、平易和温文。他们的手就是他的手,他们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

  但在这里,一切变得迥然不同。勒内把她转让给了斯蒂芬先生,十分清楚,他是想和他共同享有她,而并不想再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也不是为了从把她交给别人的做法中获取快乐,而是为了和斯蒂芬先生分享他最喜爱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就像在过去的日子里,在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共同分享一次旅行、一条游艇或一匹马一样。此时此刻,这种分享对于勒内与斯蒂芬先生关系的意义,比对于他与她关系的意义重大得多。他们两个人日后从她身上寻找的,将仅仅是对方在她身上所留下的印迹,对方行为的印迹。

  就在刚才,当她半裸地跪在勒内面前,斯蒂芬先生用双手分开她的双腿时,勒内曾经仔细地向他解释过,为什么O的臀部是容易接近的,为什么他对这一准备工作感到欣慰:因为他忽然想到,斯蒂芬先生将可以按照他的意愿持续不断地使用这个他最钟爱的孔道。他甚至还说,如果斯蒂芬先生乐意,他愿意把它让给他一人独享。

  “为什么不呢,我乐于从命。”斯蒂芬先生说,但是他又特别声明,尽管这些约定很不错,他还是有可能会借用O一段时间。

  “O是你的,”勒内答道,“O会很乐意被你借用的。”

  这样说着,他俯身向她并且吻了她的手。

  当O想到勒内居然能够部分地放弃她时,这个念头对O来说简直就像一个睛天霹雳。她认为,这说明她的情人对斯蒂芬先生的关注超过了对她的关注。虽然他一再对她说,他之所以爱她,爱的就是那个被他变成为客体的她,爱的是她对他的绝对开放,爱的是他处置她的绝对自⊙ㄩ由,那种就像随意处置一件家具一样的自⊙ㄩ由,那种对自己的一样东西既可以保有更可付出的自⊙ㄩ由。但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

  她还看到了勒内对斯蒂芬先生心悦诚服或曰敬重的另一个标志,那就是,勒内一度是那么热切地希望看到她的身体被别人压在身下或遭受鞭打的情景,每当他看到她那张正在呻吟或哭喊的嘴,看到她那以因痛苦而闭起的满含泪水的眼睛,他的目光总是那么含情脉脉,总是燃烧着不曾稍减的感激之情;而现在他竟然离她而去,而且是在向斯蒂芬先生展示了她的一切之后,就像掰开马的嘴巴向人证明了它足够年轻那样向斯蒂芬先生证明了她足够美丽之后,或更确切地说,是在向他证明了她足够适合于他的需要之后,而且是在承蒙他接纳了她之后,才放心地离她而去。

  不论他这一切做得有多么冒犯人和侮辱人,O对勒内仍旧一往情深。

  她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拥有足够的重要性,使他希望从冒犯她的行为中获得快乐,就像那些虔诚的信徒因为上帝使他们变得卑微而感谢上帝那样。

  但是在斯蒂芬先生身上,她发现了一种像冰和铁一样的意志,这种意志不会为欲望所动摇。无论她是多么的楚楚动人,多么的驯顺,在这一意志的天平上,她仍然是绝对的一文不值。

  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否则她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恐惧?在她看来,无论是罗西的仆人腰带上的皮鞭,还是一直加在她身上的锁链,似乎都没有斯蒂芬先生凝视着她的乳房但控制自己不去碰它时的那种平静更加可怕。她感到在这种全神贯注而平静深邃的目光的凝视之下,她细小的肩膀和苗条的身躯显得格外脆弱。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感到自己简直快要窒息了。

  指望用这种脆弱去软化斯蒂芬先生是没有用的,她心里十分清楚,实际的情形恰恰相反:她献给他的温柔和顺从既可以带来爱抚,又可以带来伤害;既可以招来嘴唇,又可以招致指甲。她记得斯蒂芬先生曾用他夹着香烟的右手的中指尖轻轻磨擦她的乳头,乳头很听话地硬挺起来。

  这对于斯蒂芬先生来说是一种游戏,或者只是一个游戏的引子,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或者也可以把这个动作看成是一项检验,用的就是人们检验一架机器是否运行正常的方式。O对这一点确信无疑。

  斯蒂芬先生坐在椅子扶手上没有动,让她把裙子脱掉。O潮湿的手指把衣扣搞得很滑,结果她弄了两次才解开裙子里面的黑沙衬裙。

  在她把全身的衣服完全脱光之后,她的高跟皮鞋和只卷到膝盖处的黑色尼龙长袜衬托出她小腿的雅致线条和大腿的雪白肤色。这时,斯蒂芬先生站起身来,用一支手握住她的腰,把她推向沙发。他让她跪在地上,背靠沙发,将她的肩膀而不是腰部紧紧地压靠在沙发上,然后把她的双腿双稍稍分开了一些。她的双手放在脚腕上,腹部露出,在挺起的乳房上方,她的喉咙向后仰起。

  她不敢看斯蒂芬先生的脸,但她看到他的手解开了皮带。当他跨到O的身上时,她仍旧跪着,他抓住她的后颈,插进她的嘴里。看来他寻求的不是她嘴唇的爱抚,而是她的喉咙深处。

  他弄了很长时间,O感到那令人窒息的肉体在膨胀和变硬,它缓慢而一再重复地锤击弄得她眼泪直流。为了更彻底地进入她,斯蒂芬先生索性跪在沙发上,两个膝盖就贴在她的脸颊两侧,有一瞬他的臀部就坐在她的乳房上。

  她感觉到自己的子宫在燃烧,那无用的被诅咒的子宫在身体里燃烧。

  尽管斯蒂芬先生显得很愉快,并且长时间地陶醉在她的身体中,但他并没有让自己达到快感高潮,而是默默无语地从她身上撤了出去,重新站起身子,没有合起他的浴衣。

  “你真贱,O,”他对她说。“你爱勒内,但是你很淫荡。勒内难道看不出,你贪恋而且渴望所有想要你的男人?他难道不明白,把你送到罗西去或是把你交给其他人,恰恰是为你提供了掩盖淫荡的借口?”

  “我爱勒内。”O答道。

  “你爱勒内,但是比起别人,你更渴望我。”斯蒂芬先生接着说。

  是的,这是真的,好确实渴望着他。但是即使勒内知道了这一点,事情又会有什么不同呢?她能做的一切只是保持沉默,垂下眼帘:直视斯蒂芬先生的眼睛就等于对此供认不讳。随后,斯蒂芬先生躬身抓住了她的双肩,使她躺倒在地毯上。她仰卧在那里,双腿蜷起,斯蒂芬先生坐在她刚才靠过的沙发上,抓住她的右膝,把她拉向他的身旁。由于她脸冲壁炉,从壁炉里射出的火光照射在好蜷起的腹股沟和臀部上。斯蒂芬先生没有松手,却突然命令她抚摸她自己,不许她把双腿并拢。O先是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开始顺从地伸出右手,手指碰到了那已经从yin毛中凸起的像是在燃烧的yin蒂,就在她下体娇嫩的yin唇相接的地方。

   但是她的手又缩了回去,她嗫嚅道:"我不能。"

   事实上她的确不能这样做,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偷偷地爱抚自己是在家里那张温暖而yin暗的床上,当时她独自一人在睡觉,但是她从未尝试过用这种方法达到性高潮。后来她有时会在睡梦中达到高潮,随即失望地醒来,因为这种事总是令她神经紧张,而且转瞬即逝。

   斯蒂芬先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她受不住了,又重复地嘟囔了一遍:"我不能",然后就闭上了双眼。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件永生难忘的往事,时至今日,每当想起这件事,还会使她感觉到与当年同样强烈的恶心,那是她头一次见到别人做这件事,当时她才十五岁,那是玛丽安深陷在旅馆房间皮椅中的身影:玛丽安把一条腿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头搭在另一边的扶手上,她就这幺当着O的面抚爱自己,还不停地呻吟。玛丽安还提起过这幺一件事:有一天她正照这副样子在办公室里抚爱自己,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忽然间她的老板偶然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了她在干的事。

   O见玛丽安的办公室,那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有浅绿色的墙壁,从北面尘封的窗户里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那里只有一支为来访者准备的安乐椅,放在办公桌的对面。

   "你赶快溜掉了?"O问她。

   "没有,"玛丽安回答道,"他要求我重新来过,这次他把门锁上了,他让我脱下内裤,把椅子推到窗前。"

   O当时认为玛丽安很有勇气,她十分崇拜玛丽安,也很怕她。当时她坚定地拒绝了当着玛丽安的面抚爱自己,而且发誓她永远也不会当着任何人的面做这件事。玛丽安不以为然地笑了,并且说:

   "走着瞧,等到你的情人求你做的时候。"

   勒内从未要求过她做这件事,如果他要求,她会服从吗?是的,当然她会的,但是她一想到勒内的眼睛里也会流露出她在玛丽安面前所感到的那种恶心的感觉,就十分害怕,这真是太荒唐了。而由于这是斯蒂芬先生的要求,事情就显得更加荒唐。她并不在乎斯蒂芬先生是否会为此而感到恶心,但是不能,她就是不能做这件事。于是她第三次喃喃地说:"我不能。"

   虽然她声音低得就像耳语一般,但他还是听到了,他不再理睬她,只是站起身来,把浴衣的下摆合在一起,然后命令O站起来。

   "这就是你的服从吗?"他说。

   他用左手抓住了她的两支手腕,用右手左右开弓打她的耳光。她摇晃着,如果不是他紧紧抓着她,她早就摔倒在地了。

   "跪下听着,"他说,"我不得不这样说,看来勒内对你的训练,离要求还差得太远。"

   "我总是服从勒内的。"她嗫嚅着。

   "你是在混淆爱情和服从。你必须服从我而不必爱我,我也不必爱你。"

   听了这话,O感到有一股奇异的说不清理由的憎恶之情和反抗的风暴在胸中升起,她在心灵深处默默地否认着她听到的每一句话,否认着她自己关于顺从和接受奴役的承诺,否认着她自己已做出的允诺,否认着她自己的欲望,否认着她肉体的裸露,她的汗水,她的颤抖的四肢和她眼睛的四周的黑晕。

   当他像勒内曾经提到过的他将要做的那样,让她伏下身子,用胳膊肘支在地板上,头放在两条手臂中间,臀部翘起,从后边强行进入她的身体时,她挣扎着,愤怒地咬紧了牙关。

   第一次她没有叫出声来。他又进入一次,这次更加猛烈,弄得她尖叫起来。她的尖叫既是因为痛,也是因为反抗,看来他心里也完全明白这一点。她还知道──他为逼得她尖叫起来而感到高兴,因为那意味着她被他征服了。

   完事之后,他扶她站起来,在放开她之前,他对她说道,他射进她身体里的东西将会变成血,慢慢地从那些由他加在她身上的伤口中渗出来,这些伤口将会一直燃烧着她,唯一的例外只有在她的臀部供他使用之时。他将不得不以他自己的方式来强制实行这一切。

   勒内已经给了他对她采取这种特殊使用方式的权利,而他毫无疑问愿意充分地行使这一权利,她最好不要对此存有甚幺幻想。他提醒她,她已经同意作勒内的奴隶,所以她也是他的奴隶,但是看起来她似乎并不太清楚──或者说还没有自觉地意识到──她的承诺都包括了哪些内容。等到她想明白这一点时,再想逃避已经晚了。

   O一边听他讲话,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对于他来说,要想逃避对她的迷恋恐怕也太晚了。她不打算很快地被他驯服,而到她被驯服的时候,他将会学会如何爱她。在她内心的反抗和她敢于表现出来的胆怯的拒绝之中有一个例外,也仅仅有这一个例外:她希望在斯蒂芬先生心目中为自己留下一种娇羞的形象,就像她给勒内留下的印象那样,并且希望他对她产生比仅仅渴望得到她更多一些的感觉。

   这并不是因为她爱上了他,而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勒内以男孩子爱兄长那样的热情爱着斯蒂芬先生,她认为他早已准备好,在必要的时候把她奉献给斯蒂芬先生的任何一个奇思异想,竭尽全力使他满意。她有一种绝不会错的直觉:勒内将会学斯蒂芬先生的样子,而且力图学会他的作派,如果斯蒂芬先生表现出看不起她的意思,勒内将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不管他有多幺爱她,他将会因此而受到他从未受到过的伤害,甚至是从未梦想过会受到的伤害,是那些罗西的男人们的看法所难以给予他的伤害。这是因为在罗西,对她来说他是主人,他把她交给那些男人们之后,他们对她的看法是从他本人这里得到的。在这里,他不再是主人了,相反,斯蒂芬先生是勒内的主人。勒内自己并未完全意识到这一点,换句话说,勒内崇拜他,处处想赶上他,想和他竞争。

   这就是他要和他分享一切的原因,也是他把O送给他的原因:很明显,她已经被毫无保留地奉献了给他。勒内也许会继续爱她,只要斯蒂芬先生认为她是有¤值的,而且爱她。直到这时一切才变得清晰起来:斯蒂芬先生将是她的主人,不管勒内对此作何想法,他将是她唯一的主人,她和他的关系将是一种确切意义上的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她从他那里不可期望任何怜悯;但是难道她不能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点爱的感觉吗?

   懒散闲适地坐在壁炉旁那张大安乐椅上,斯蒂芬先生就让O那幺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等待他的下一道命令,她默默无语地等待着。后来他终于站起身来,让她跟着他走。此时O的身上除了高跟鞋和黑丝袜,仍旧是赤裸裸的,她跟着他走上一段楼梯,进入一间小小的卧室。它小到只能在一个角落放一张床,另一个角落放一个梳妆台,还有一张椅子摆在床和窗户之间。这个小房间同一个略微大些的房间连在一起,那是斯蒂芬先生的房间,两个房间中间有一个共享的洗漱室。

   O先把自己洗净擦干──毛帽是粉红色带浅花的──随后脱掉高跟鞋和长袜,爬进冰冷的被窝。窗帘是开着的,外面是黑沉沉的夜。

   在关上连接这两个房间的门之前,斯蒂芬先生走到已经躺在床上的O的身旁,吻了她的手指尖,这个动作他曾经做过一次,那次是在她从酒吧的高脚凳上站起身时,他吻了她那支手上的铁戒指,向她致意。如此说来,他已经用他的手和阳具进入了她的身体,一一地蹂蹒了她的口和臀,而最终仅仅肯用他的嘴唇来碰碰她的指尖。O啜泣着,一直到天亮才睡着。 

   在第二天午前,斯蒂芬先生的司机把O送回家。她是十点钟醒来的,一位黑白混血的老仆人给她送来一杯咖啡,为她准备好浴盆,拿来了她的衣服,但不包括她的皮大衣、手套和皮包。她下楼时发现这些东西放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起居室空无一人,百叶窗已经打开。从沙发对面的窗户望出去,她能看到一个绿色但很狭小的花园,看上去像个水族馆。

  花园里只种了常春藤、冬青和一些灌木。

  在她穿外衣时,那个黑白混血仆人告诉她,斯蒂芬先生已经出去了,说着递给她一个信封,上面只写着她的名字的缩写,里面的白纸上有两行字:“勒内打电话,他六点到摄影室找你。”署名只有一个字母:S。

  下面加了一行附言:“那条鞭子是为你下次造访准备的。”

  O瞥了一眼四周,在桌子上,在昨天晚上斯蒂芬先生和勒内坐过的那两把椅子之间,有一条又细又长的马鞭,放在一瓶黄色的玫瑰花旁边。

  仆人在门旁等待。O把信放进皮包,离开了这所房子。

  这么说勒内给斯蒂芬先生打过电话了,却没给她打。O回到家后,脱下衣服,穿着浴衣吃了午饭。她还有充足的时间重新化妆梳头,穿好衣服去摄影室。她应当在三点钟上班。

  电话铃一直没有响,勒内没有给她打电话。为什么?斯蒂芬先生对他都说了些什么?他们会怎样评论她?她忆起他们当着她的面使用那些词句,他们对她身体的优点所做的那些零星的评论,那些所谓“优点”仅仅是以他们的要求为标准的。

  也许是因为她还不太熟悉英语中的这一类词汇,但是所有那些她能为这找到法语对应词的词汇,在她听来都是绝对粗鄙,充满蔑视语气的。

  的确,她曾经被很多人像对待妓院中的妓女那样频繁地占有过,那么为什么他们应当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呢?

  “我爱你,我爱你,勒内,”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在她冷冷清清的房间中温柔地嘌唤着他,“我爱你,做你想对我做的一切,但是不要离开我,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离开我。”

  有谁会可怜那些处在期待之中的人们呢?他们可以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从他们变得舒缓的姿态当中;从他们强装出来的关注目光当中——那目光确实是关注的,但他们真正关注的是在目光所及处之外的什么东西上面;还有从他们的心不在焉当中。多么漫长的三个小时,在摄影棚里,一个O不认识的丰满的矮个子红发姑娘为她作帽子模特儿。O一直显得心不在焉,每分每秒都在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内心充满焦虑。

  在衬衫和红丝衬裙外面,她穿着一条格子花呢的裙子和一件紧身短夹克。她衬衫的亮红色从敞开的夹克下面露了出来,使她本来就十分苍白的面颊显得更加苍白。那个小个子模特儿对她说,她看上去像个倾国倾城的妖姬。“为谁而倾呢?”O不由地自问。

  如果是在两年以前,在她遇到并爱上勒内以前,她会发誓说:“为斯蒂芬先生而倾”,并加上一句“他早晚会知道这一点的”。然而,她对勒内的爱和勒内对她的爱,缴掉了她的一切武器。她不但再了没有过有关自己的力量的任何新证据,而且自己一度拥有过的力量也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她曾经是冷酷和易变的,她喜欢用话语或身体语言表示出对那些爱着她的男孩子的藐视,而且什么也不给他们。有时她会心血来潮地献一次身,仅仅一次而已,而且是毫无理由的,以此作为一种补偿。这种做法常常把他们的热情煽得更加旺盛,更加狂热,而她从不接受这种热情。

  她确信他们在爱着她。其中有一个曾试图自杀,当他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到他那里去了,在他面前把衣服脱光,躺在他的沙发上,但不许他并她。由于痛苦和热情而变得苍白的他,默默地盯着她看了两个小时,但始终遵照他自己的诺言,不敢越雷池一步。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这并不是因为她轻视那被她唤起的欲望,她理解这种欲望,或者她认为自己是能够理解的;而是因为她在女孩身上,在那些偶然结识的年轻的陌生女孩身上体验过同样的欲望(或许仅仅是她以为自己是这样的)。

  她们当中有些人被她征服之后,她把她们带到一些隐秘的旅馆里去,那里有着狭长的走廊和糊着壁纸的墙壁;而另外一些女友则被她的举动吓坏了,从此不再理睬她。但是,被她视为欲望或误以为是欲望的东西,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征服他人的渴望。然而,无论是她的强悍外表,以及她曾有过好几个情人这一事实——如果你能称她们为情人的话——还是她的硬心肠和她的勇气,在遇到勒内之后,却一下子全部丧失得一干二净。在一个星期之内,她既学会了害怕,又学会了忠贞不瑜;既领略了悲愤的苦味,也尝到了幸福的甜味。

  勒内就像海盗扑向他的俘虏一样扑向她,而她也沉醉在自己被捕获的感觉之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脚腕、身体的每一部位以及她身心的最深处所受到的束缚,那束缚比一丝头发更难以察觉,却比小人国的人用来捆绑格列弗的绳子更加强劲,那是一种神经随着她情人的一颦一笑而一紧一松的束缚。从此她不再拥有自⊙ㄩ由了?是的!感谢上帝,她不再是个自⊙ㄩ由人了。但她是光,她是云中的仙女,她是水中的鱼儿,彻底迷失在幸福之中。她的迷失是因为一缕情丝,这掌握在勒内手中的绳索,就是她与现实生活唯一的联系。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当勒内那只紧抓着她的手松开来的时候——或者当她认为他是这样时——当他对她的关注似乎不再热切时,当他使她觉得被冷淡了或有一段时间不来看她,不回复她的信,使她认为他已经不想再见她,快要停止爱她时,她就像遭了雷击一样,感到窒息。

  草儿变成黑色,白天不再是白天,黑夜也不再是黑夜,白天黑夜全都变成地狱中的刑具,在用不断变换的亮光和黑暗来折磨她。

  凉水使她觉得恶心。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座已经化成灰烬的雕像——苦涩,无用,遭受诅咒——就像戈莫拉的盐制雕像那样。她感到有罪。

  那些虽然爱着上帝但被他抛弃在夜晚的黑暗之中的人是有罪的,因为他们已经被他抛弃。他们沉没在回忆的海洋之中,去寻找自己的罪恶的所在。她回顾了自己的经历,去寻找自己的罪过。她发现的仅仅是一些意义不大的善意或一点点自我陶醉,并没有多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例如,偶尔勾起过对勒内以外的其他男人的欲望,这些男人能够引起她兴趣的地方仅限于同勒内相似的方面。她是属于勒内的,这一点会使她感到快活,使她的幸福像美酒一样溢出了酒杯。到目前为止,正是对勒内的完全彻底的顺从,造成了她那些软弱的、没有主见的、轻薄的行为——但它们是些什么样的行为呢?她应当引咎自责的只有一些思想和逃避的企图而已。然而,勒内确信她是有罪的,而且在不自觉地惩罚着她那些他并不知晓的罪恶(因为这一罪恶仅仅存在于她的心里),然而斯蒂芬先生马上就发现了这一罪恶——她的放荡。

  对于按照勒内的意愿遭受鞭打和卖⊙ㄩ淫,O感到快乐,这不仅因为她那隐忍的顺从使她能够向她的情人提供一种证据,证明她是属于他的;还因为那些由鞭笞所带来的痛苦和羞辱,那些占有她的人以强迫她达到快乐的方式加在她身的强暴,那些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而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感觉的行为,在她看来正是对她的罪孽的救赎。对她来说,那些拥抱是污秽的;那些手对她的乳房的触摸是不可忍受的侮辱;那些舌头和阳具就像粘乎乎的野兽,在她竭尽全力闭得紧紧的双唇和前后两个孔道周围蹭来蹭去。

  这一切曾经使她由于恶心而变得全身僵硬,曾经使她拼尽全力熬住那些意在使她屈服的鞭打。但是,她最后终于还是屈服于那些鞭打,被迫交出了自己。尽管如此,假如斯蒂芬先生是对的可该怎么办?假如她确实喜欢上自己的被玷污可该怎么办?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越是如此下贱,勒内愿意让她充当他获得快乐的工具这件事就显得愈加慈悲。

  在儿时,O曾经在一个房间的白墙上读到过用红字写成的一句《圣经》里的话,那是在威尔士,她在那里住过两个月。那句话是新教徒常常作为座右铭摆在自己房间里的:

  落入活着的上帝之手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对,O对自己说,那是不正确的。可怕的事是被活着的上帝所抛弃。每当勒内拖延约会日期或者在约会时迟到,就像他今天这样——六点钟已经过了,已经六点半了——O都会被疯狂和绝望的双重感觉紧紧攫住,但这完全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疯狂,无中生有的绝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勒内会来的,他一定会的,什么也没有改变,他是爱她的,只是被职员会议拖住了,或被一些额外的工作耽搁了。他只是没有时间通知她。

  在这绝望的一瞬过去之后,O从窒息中苏醒。然而,每一次这样可怕的打击都会在她心底深处留下一个模糊的预感,一个灾难将临的警告:有时勒内并不在意让她知道他迟到的原因,有时只是为一轮高尔夫球或一把桥牌,有时是为了另外的什么人,因为他要让O知道,他虽然爱她,但他是自⊙ㄩ由的;他虽然看重她,但他又是轻浮易变的,非常的轻浮易变。

  多么希望那令一切灰飞烟灭的一天永不到来,那令人疯狂的一天永不到来,那令人窒息的一天永不到来!哦,让奇迹继续下去吧,让我继续享有这一恩惠吧,勒内,不要离开我!每一天O都不看也不想看明天以后的日子;每个星期O都不愿意看到下个星期以后的星期。对她来说,和勒内在一起的每个夜晚都像永恒一样的长久。

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   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按“空格键”向下滚动

设置

阅读背景
字体大小
A-
14
A+
页面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