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作饵
大唐贞观年间,术士袁天罡进京,后成立专为李唐皇室服务的秘密特务组织“不良人”只对皇帝一人负责,时光荏苒,直至广明元年反贼攻破了长安,不良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江湖又突然传出了所谓龙泉宝藏的消息,几经风云流转,晋地解梁龙泉宝藏尽归李嗣源之手,由此流传了四十余年的宝藏尘埃落定,新的历史阶段逐渐展开。
后唐同光元年,庄宗李存勖征讨后梁朱贼父子陷于兴教门之变为怜人镜心魔,实为不良人天罪星所杀,一时朝野震动,在五代十国乱世中,刚刚得以安居乐业的百姓再次陷于颠沛流离之中,是以白日十室九空,落日婴孩啼哭,而李嗣源继承晋王所有残存势力,又执掌江湖三大门派之一的通文馆,以强权镇压朝廷百官,已是皇权最有实力的争夺者,而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暗处悄悄展开。
都畿道————
夹洛水而成的洛阳失去了往日的富庶与繁华,阴鸷与不详交错流露于街道,时逢六月,空气却令人沉滞,冷风吹起落叶卷入空旷的东都街头慢慢被尘土所掩埋,无人清理,道路上十停仅剩三停,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大网之下,而人心被笼罩的更甚。
“梆——梆——梆——” 伴随着击鼓声,紫薇城饮羽殿中传出一老者声音“臣有所奏,时日已久,天下百姓无不期待太平盛世,敢问监国,天子究竟在哪?”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绯袍老者由躬身缓缓抬起,老者身形瘦削,抬头怒目平视殿中,只见殿中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蟒袍,头束金冠的中年男子,面如佛像,耳垂甚伟,双目细长,似看尽人生百态,半生隐忍在他眼中留下沉淀酒酿的豁达,但其中的险恶与奸诈只有饱受其苦之人才能看出,此人正是后来的唐明宗李嗣源,李嗣源玩味的看向殿下慷慨激昂的老者,似乎觉得这个年纪不该有这种年轻人的热血,目光又好似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在义父身边,与李嗣昭等兄弟在晋地赛马打猎饮酒的快意生活,正逐渐迷离时,一股缓慢狭长的男声把他唤回现实。
“大哥!大哥!”“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奏完了”手拄下颌的李嗣源意识到杨涉已经说完,停止了狭想,端起了身姿正视道“六弟,你说吧” “是,大哥”只见一位青年立于李嗣源左侧,身影欣长挺拔,白玉莲冠束发,一席垂地白袍被他穿出独特韵味,五官立体端正,嘴角挂着一丝玩味,开口道:“晋地解梁陛下手刃反贼袁天罡,后被不良人余孽追仇剿杀,至今寻踪未果,此事世人皆知,为何就你不知?” 杨涉似乎并没接受李存礼的理由:“这就是你举国诛杀不良人的理由?” “王兄是替天子监国,自晓其中利害,不良人虽早已四散天下,但仍是我唐可用之重器,杀,实属无奈之举” 杨涉冷哼一声:“无奈之举?李嗣源你究竟是想让天子遭不良人仇杀而死,还是想借天子之名除尽不良人?还是说你两件事都想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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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宫,殿门外
一行人快步走至殿门,约有二十余人,为首是一名矮小长须老者,身后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身着赤黄色长裙,长发绾成流云鬓,面上覆了一层半透明纱巾看不清眉眼,但面纱之下的嘴巴和下巴看的出是位倾城美女,双手抱着一把黄面琵琶,斜靠在肩,一颦一步,宛若画中美景煞是好看,在这位女子身后,还有二十余位手持各式各样乐器的女子,老者脚步甚快,但看得出紧张不安,行至殿门外,快步上前走到小黄门边上,从袖中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拱手道:“今日是监国庆功之日,为何殿中如此安静?”话音刚毕,殿门嘎吱一声两名黑衣甲士拖着一名绯袍齐步而出,路过老者身边将老者接下来的话语生生遏止,本就不安的老者更是凌乱,而身后高挑女子却并不惊慌,眼角撇向陷入昏迷的杨涉,嘴唇微动,随后调整目光。
小黄门当差已久,早已见惯不惯,对着老者沉声道:“那就请诸位为监国庆功。” 老者含眼点头称是,对着身后一点头,一行人由大门进入主殿,一进门主殿的华丽映入众人眼帘,各处都是蟠龙附凤的雕塑,两侧皆是身着华贵的王宾贵胄,桌上更是山珍海味,鱼翅熊掌,但众人皆无欢喜面容,席间左侧首位无人,李嗣源高坐殿中主位,李存礼立于身旁,李嗣源眼中看着这下面的各地王侯,不由得想到,袁天罡若是未死,这些人岂会如今日这般俯首听耳?想到此不由得嘴角噙笑。
一行乐队立于殿中对着李嗣源行礼,李嗣源挥挥手正欲让她们演奏,侧间一名黑衣甲士跑到李存礼身边耳语了些什么,李存礼便行至李嗣源身后俯耳道:“大哥,岐王未至,还等吗?” 李嗣源略一沉思,吟声道:“诸位今日为我庆功,本王甚是荣幸,诸位尽管尽兴,大庆三日,可莫急回啊” 席间诸位王侯只得称是,面色却是更加阴沉,心事浮现于表面,楚王马殷,一向与晋王不合,如今大势已落于李嗣源之手,只得仓促赴宴,虚以委蛇。一旁的吴王杨行密面色更甚,独生爱女上饶公主数日前被沙陀高手巴戈所擒,如今就在太原城被李嗣源所控,如今受制于人,若不再行他法,吴国将亡,想到此不仅连连叹气,桌上美味如同嚼蜡,李嗣源于上首看见诸侯们的脸色暗自好笑,目光移到唯一的空座之上,笑容渐失,岐王李茂贞,字正臣,不仅手握一方岐兵,还执掌江湖三大门派之一的幻音坊,九天圣女武艺高强,本人武功更是大天位中的佼佼者,还与李星云关系密切,已成大患,难以铲除。思虑过后,一拍手道:“本王这六弟剑法了得,不如为众位舞剑助兴如何?”众诸侯哪有欣赏舞剑的心思,连连摇头。李存礼便上步道:“大哥,舞剑是要死人的,不如让这行乐师演奏如何?”李嗣源摸了摸下巴,“那便开始演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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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白马寺
齐云塔坐落在白马寺中,始建于东汉永平十二年,如今佛教式微,白马寺几经战乱也已破败,齐云塔塔高十三丈,高耸入云,此刻,塔顶却坐着一个身穿布衣草鞋头绑头巾的胖子,胖子目光呆滞,对着夕阳出神,良久,“师父,师父?”“啊?” 胖子慢慢回过神来,看向左侧,是自己唯一的徒弟洛小北,洛小北看着师父出神,感到好奇,平日师父做木匠活,端的是一个眼光如炬手脚灵便,不会如此长久发呆,是以出声。
胖子叹息道:“小北,几时了?”洛小北看了看天:“酉时一刻了!” “都一刻啦” 洛小北见师父烦心,便想给师父解闷,“师父,让您看看我平日训练的成果”说完,右脚轻点,整个人如飞鹤般踏起,一脚勾上塔檐,翻上塔尖,站在塔的最高处略一俯瞰洛阳全景,身子朝下,俯冲而去,如飞鸟捕鱼一般,离地不过三尺之时,一个鹞子巧翻身,身形流转,沿塔身,极速而上,每上至三层便轻踏一步踏在塔檐,身形不见丝毫委顿,不过五次呼吸,便重回塔顶,双手轻沉,气归丹田,运气一个周期,这般轻功踏雪无痕当真是世所罕见,这轻功名为《无声要术》乃是不良人天速星段成天祖传绝技,胖子见洛小北运功完毕轻声道:“我何时教过你这般花里胡哨的东西,无声要术的总纲背给我听” “是,师父,润物无声,步须净,身须稳,是故而神行……” “再背!”段成天冷喝道,洛小北不知自己何处惹怒了师父,挠了挠头,只得重背:“润物无声,步须净,身须稳……”“再背!!”这次段成天的声音更加冷峻,洛小北只得硬着头皮:“润物无声,步须……”“再背!!!”洛小北低落道:“我知道错了师父,是我步子不干净,我再练就是了,师父别气” 段成天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洛小北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唉,你这一步不干净,不知道会走死多少人的路,记住你的身份”洛小北躬身道:“知道了,师傅” 段成天目光凝视夕阳,叹道:“小北” “啊?” “几时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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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
“如今监国势力通天,明天酉时二刻,洛阳门户大开,各路王侯为其庆功,我等生死存亡,就看明日” 黑衣男子凝视桌上的洛城殿全图沉声道,“我去!”一个轻脆的女声如是说道“李嗣源身边护卫周全,滴水不漏,咱几人之中唯有我可以进出皇宫,我去” “姐姐!”唤出这声姐姐的少女不过十五年华,五官微开,稚嫩中已见倾城的容貌,一袭鹅黄水袖青衫,灵气四溢,可爱得让人想捏捏她的脸。少女左侧立着一个看着地图沉思的胖子,被唤做姐姐的女子二十出头,眉眼如同水墨画一般清朗明媚,顾盼生辉,长及腰间的黑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系着。女子轻轻打断少女的话语接着道:“李嗣源若死,三刻,以烟花为号,你们过应天门,进乾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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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刻了师父,酉时三刻”洛小北答道。段成天凝视着夕阳,侧脸愈发愈陷入阴暗中,良久,侧头道:“小北……你怕不怕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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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宫殿内
“当啷——叮”
单钺与长剑矢石交错,碰嚓出激烈的火花,持剑女子身穿赤黄色衣衫,绾着流云鬓,脸覆面纱,脚踏轻灵步与一手持双钺黑衣男子斗在一处,黑衣男子面如冠玉,眉角斜飞入鬓,英气勃勃,另一处站场,一位十五岁左右少女跟一年长男子斗在一起,男子剑宇星眉,一脸络腮寸胡,右面一道疤,更填上几分阴狠,更奇的是双手皆带拳套,不知是何材质,与双刀少女斗在一处,少女两柄短刀似化做万千柳叶,盘旋飞舞,疤面男子丝毫不惧,内力深厚,一套长拳凶猛异常,拳风愈演愈烈。
大殿之中倒下十余具女子尸身,皆身中数箭或被利刃割伤,大殿两侧各站了近百名金吾卫,皆手持弓弩,满堂公侯皆退至两旁,谁也没有想到,为监国庆功却遇见这种血雨腥风,更是好奇殿中两名女子舍命相搏是何身份。
唯有李嗣源李存礼二人站在殿后,默默观赏,李存礼手下三大高手,皆为沙陀族人,名为巴尔巴戈巴也,与两位女子相搏的便是巴尔巴也,巴尔以拳法见长太祖长拳虎虎生风,带有精钢打造的拳套,巴也手持双钺,攻势迅猛狠辣无比,如今相斗却陷入苦战,两百合后李嗣源看出门道,说道:“没想到洛阳不良人中竟有如此高手,更加没料到三十六天罡星除了天佑星石瑶,还有如此强大的女子,你二人便是天微星左丘宁,天异星苗巧罢” 左丘宁一剑荡开双钺,转头对苗巧说:“阿巧,别被话语所扰,沉下心态,杀了这俩人再除去李嗣源,为姐妹们报仇。”
苗巧点了下头,双臂如翼,手中刀气暴涨,双刀交汇如满月直指巴尔,巴尔见此招有力劈华山之威,不敢硬接,脚踏九宫步,身形一闪,跃至殿中苗巧身侧,原来缠斗至此,巴尔早已看出苗巧不过十五少女,怎会有如此内功催动这般雷霆万钧的招式,若是刀法之功那这刀法必是有破绽,世间决无此神力,原来十余年前,苗巧漠北之地误食冰灵芝,因无内功基础正要丹田涨裂而亡机缘巧合下为不良帅所救,不良帅又特意为她所创挽月刀法,端的是一式之威衔接于下一式,一生二,二生四,是以越斗越猛,世间唯有食用过冰灵芝的女子才能练此功,不然若是普通女子或者男子,催动这刀法,变是平平无奇之功,因每一式皆是为下一式铺垫,一旦中断便要从头演练,而头十招刀法威力甚小不足为惧,不良帅又研究一套步法共十步专门配合头十招无威胁之刀法使敌不能胜,交战时只需猥琐十招,后续便可转为自身节奏,十余年后苗巧便成长为不良人天异星,此刻巴尔在沙陀族几十年征战所立功劳无数,对敌经验远非苗巧可比,内功外功更是皆为中天位巅峰,早已看出只要打断苗巧攻势节奏便可取胜,是以冒险近身用二十四路大擒拿手破她挽月刀法,苗巧招式难以变通只得用尽全力出招!
一时间满殿刀光笼罩,二十步外的金吾卫皆感刀风威压,而招式中心的巴尔所感远超百倍,一瞬间脸上手上上身腰间见皆鲜血逬出,顶着刀光咬牙近身半步化拳为掌,攻苗巧左臂肩井穴,若真考教内力,巴尔几十年内功不是苗巧可比,巴尔又精明擒拿手法,左手刀直接被巴尔内功崩飞,失了一刀攻势已破,苗巧只感觉刀法威力急转直下,趁着威力尚在一咬牙右臂刀急挥攻向巴尔腹部,一刀下去,撕拉一声,在场胆小的已转头不忍看见开膛破肚之祸,苗巧喃喃道:“怎会?” 原来巴尔所穿一套金缕衣,是早年随李克用征战立功所赐,可抗万箭齐发而不破,苗巧力竭之前一刀虽猛,但威力已减三成,并未完全撕开金缕衣,一招过后苗巧以无后手,巴尔便点了她周身三处大穴,随后又口吐两口血,最后一招虽未透心凉,但也受了不轻内伤。
“阿巧!” 左丘宁见苗巧为巴尔所擒心下大震,只恨自己被巴也拖住无法分身,左丘宁自小由不良帅传授天山剑法,迅捷灵敏,见满堂行刺监国的不良人只剩自己尚未落败,悲从中来,有道是哀兵更盛,右臂一振,唰唰唰,瞬间刺出三剑,三剑不分先后,一齐发出,三剑均是实招,叫人无法分心兼顾,巴也见此招式,暗叫一声:“来的好!” 双手两钺交错相攻,连续三声脆响挡下三剑,乃知左丘宁更有后手,见次招未得逞,脚踏斜刺步,以右足为轴,左腿疾踢巴也下盘,巴也双钺狠辣,出手奇快,翻腕扭身,将她两招一并化解,讥笑道:“天微星也不过如此嘛,可怜你这美人竟甘心当反贼,不然本将军可真要好好心疼一下你啊” “呸,若是让你这恶贼惦记,我怕是一辈子都要犯恶心!”
左丘宁心中却令有所想,今日行刺已然失败,殿中还有数百敌手更有大将军李存礼,凭我一人万难的胜,城中还有洛阳分舵的兄弟姐妹皆在等我信号行动,如今时辰已到,我与苗巧若被生擒,必要被严刑拷问计划和不良旗,久闻通文馆刑法毒辣,对女子更是百般凌辱,到时可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发出黄色烟花通知诸位同僚计划失败,尽早撤离,再与此贼同归于尽,方为上策。
计划已定,左丘宁手中剑气爆涨,一招斩登楼劈向巴也,一击劈出同时身形暴退,正要越出殿门,李存礼眉眼一挑,似以看穿左丘宁计划,大喝道:“左右,别叫她逃了!” 话音刚落,左右手持弓弩的金吾卫,扣动扳机,数百利箭一齐发出,左丘宁一刀逼退巴也,身后利箭疾驰而来,电光火石之间,苗巧大喊:“姐姐别管我,快逃!” 左丘宁一咬牙,心知此时不得分心,发出信号要紧,此信号关系城中诸人性命,听音辨位,长剑横拦一套剑诀,数十利剑尽皆掉落,左掌连拍三次,残余箭矢也被拍落,一阻一格,人已跃出殿外,左手小指微动,低喝一声:“去!” 早就备好的黄色烟花应声而发,嗖的一声冲上云霄,“砰”的一声炸裂开成绚烂的黄色篝火坐落于洛城之上。
李存礼的声音远远而来:“堂堂天微星,竟搞这种小把戏!” 左丘宁心里稍安,正想骂他一句尔等奸贼残害不良人的手段这般卑劣之时,却感到周围气流略有异动,习武之人,尤其是左丘宁这般内功扎实的高手对自身周围气流敏感异常,心中警铃大作,不等回头,反手疾刺一剑挡下李存礼一记杀招,李存礼“戏”字刚落,人已至身后,一瞬之间竟行几十步,身法之快,匪夷所思,仅只对上一招,便感李存礼内力如惊雷般阴狠,右臂一麻,几乎把持不住剑炳,心一横,左手一抓,正欲抓破李存礼天灵盖,这一招已是左丘宁毕生所学集大成的一抓,五指齐出,如穿腐土,李存礼见状,微微一笑,右掌轻轻拍出,看似平平无奇,却后发先至,轻易化解左丘宁这一击必杀,左丘宁见自己全力一击竟被如此化解,心中大亥,殊知高手对决,胜负差之毫厘,心境不稳,乃对敌大忌,左丘宁如今更是正中下怀,左丘宁连退三步,突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上身一扭,堪堪避过,虽为中要害,却将左脸划出一道血痕,这暗器名为晋星刺,刺中含针,乃是通文馆独门暗器,迅猛如雷虎,敏捷如游龙,极难躲避,左丘宁与李存礼这快如闪电般连过五招以是强弩之末,这一招躲避暗器的身法已是最后了,双脚还未落地,便被李存礼点中两处要穴,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苗巧在殿内巴尔脚下侧躺眼看姐姐被李存礼所伤,却苦于也被制住不能援救,情急之下竟哭出了声。
李嗣源见刺客皆以伏诛,于是站起身来,抚掌轻笑道:“精彩,真是精彩!不知这出好戏,诸位王侯可是看的尽兴?” 满堂王侯早已被这一屋血腥震服,只得唯唯诺诺般点头称好,李存礼步入内堂,吩咐左右:“大哥,我亲率殿前司去各城门抓捕要犯,至于这烟花想必也是重要信号,此二女皆是不良人高层,对全国不良人分舵恐怕了如指掌,若是二人开口,必能将余孽一股铲除。” 李嗣源略一沉思,心想,那便交给巴戈吧,巴戈现在代李存忍掌管刑狱,不管是什么江湖盗匪乱臣贼子都能拷问出口供。于是开口:“此二女乃要犯,即可带入刑狱,限一日内录出口供,不然重罚” “是,监国!” 殿后走出一行黑衣甲士,清理殿中尸首与血污,又有四名甲士,每两人一组,手提左丘宁和苗巧,带出宫门关押至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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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塔顶
段成天缓缓收回目光,瞳孔中的黄色烟花,逐渐暗淡,向前走了两步,一弯腰拿走脚下瓦片,从中取出两个褐色圆筒,递给洛小北一只,说道:“小北,今日为师要借你的命……做饵……” 洛小北听了此话抬起头:“不良人行动了?” 段成天凝视着自己的徒弟缓缓点头,洛小北一凝神:“好!我死!” “小北,你记住,若是能侥幸逃得性命,去老地方等我” 洛小北后退一步,双膝跪下,对着段成天叩了三个头,说道:“请师父,为我立碑!” 段成天坐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小北……莫怪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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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
“安喜门?”
“不错,若是明日行刺失败,安喜门便是唯一退路”黑衣男子说罢,从身后抽出一卷牛皮纸平铺在左面,左丘宁见上面精细图案,凝声说:“这是?不良旗?” 图尉将手中不良旗卷起,接着说道:“不错,这正是不良旗,如今大帅死于李星云之手,不良人各自为战,只有死路一条,唯有靠此不良旗另立新帅,重组不良人。” 苗巧见众人表情凝重,说道:“姐姐,明日行刺我跟你一起去,加上众多姐妹,行刺未必会失败。” 左丘宁急道:“不可!阿巧,你年纪尚轻,还有大好年华,行刺一法,就算侥幸成功,也难逃一死,若是被俘,通文馆刑狱恶名远扬,各种大刑,就是死人都能撬出话来,你还小怎能受的住大刑?” 苗巧不悦道:“姐姐,你应相信我的武功,我的挽月刀法凌厉无比,不会拖你后腿,再说,这酷刑你受得,诸位姐姐受得,怎就我受不得?” 左丘宁整欲反驳,段成天打断她的话头对苗巧说道:“阿巧,大将军李存礼武功已到大天位,我们在场之人皆是中天位,而他手下三大高手,巴尔巴戈巴也,均非等闲之辈,听话,不要跟阿宁去。”
图尉见此说道:“罢了,就让阿巧跟阿宁去罢。” 图尉连连摆手不让左丘宁和段成天开口,继续说道:“明日若是行刺失败,便放黄色烟花,除了去行刺之人,我们剩下的所有人皆攻杀安喜宫门,吸引城中马军司步军司和禁军回防,这时,唯一抽到红签之人便带不良旗由徽安门离开洛阳,攻杀安喜门,也是十死无生,既然都一样危险,便遂了阿巧心愿罢” 图尉又看向段成天:“老段,你抽到红签,我们这些人中唯有你天速星轻功最高,一定要平安逃出洛阳,为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报仇。” 段成天略一沉思:“我的弟子洛小北……” “老段!”图尉凝视着段成天:“你知道的,他的本事,出不去……” “可他还是个孩子” “既以加入,便应有觉悟,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让你徒弟替你引开追兵,你逃出洛阳,我们这些死人全都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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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安门城门口
“安喜门遭叛军突袭,你们所有人都跟我走!”
“是,将军,快上马!快!”
马蹄声与兵戈声逐渐远去,隐在暗处的洛小北按下斗笠帽檐,说道:“师父我去了!” “嗯。”洛小北又拜别师父,双脚一错,冲向宫门。
“什么人?”
“不良人!!”
“好贼子,上马追!”
又是一阵黄土飞扬过后,段成天慢慢走出城门,夕阳打在他胖胖的身躯,折射出诡异的光,冷气吹动落叶,更让空无一人的徽安门填上一丝凄凉。
“段大人是要去哪啊?”
段成天听到这声似乎包含同僚鲜血的男声,强压下心中恨意,冷笑道:“你是谁?”
“通文馆,李存礼”李存礼双手撑起宽大的白袍,对着段成天作了一个揖。
“喝,早晚杀你。”
“今日洛阳所有不良人尽皆伏诛皆是为了让你出城,可你出城要干什么,我却不知,还请段大人见教。”
“好……那就……比划比划?”
李存礼嘴角噙笑:“好,那就比划比划” 话音未落 ,一道蓝色闪电直扑李存礼面门,气息之大,洛城街道数百步皆尘土漫天,临街建筑桌椅板凳,门帆挂灯全都吹飞,李存礼哈哈一笑身形暴闪连退十余步,道:“一起上!” 李存礼身后两千殿前司亲军,一瞬间万箭齐发,本来肥胖身躯的段成天竟能在空中踏步改变行进方向,连避几百支利箭,远处看向,好似空气中存在看不见的阶梯一般供段成天做踏步之用。
段成天双手抢下两柄长槊,单臂一振,长槊飞出连续刺穿四名甲士,腾挪连闪,杀心大气,一时间战场中心血肉齐飞,冲杀最近的一队骑兵尽皆战死,连马匹都未能幸免,段成天一拳打穿一名盾兵,抢下盾牌,左脚为轴,狠狠抡起,竟直接将甲士冲撞而死,不过殿前司乃大唐亲军,眼看同伴皆身首异处,惨死当场,却并未丧失斗志,依旧不要命的向前挤。
“不亏是天速星,你这手无声要术,堪比天下第一轻功,不过你这是要逃吗?”
段成天擦掉嘴角血污,冷笑道:“逃?当然要逃了,不过是杀完再逃!”
李存礼笑道:“好,我等你”,一柄长枪刺向李存礼右耳,李存礼侧身躲过,段成天已握住兀自震颤的枪尾反手直刺,直向李存礼胸口而去,段成天大喝道:“我说的杀完……是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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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
洛小北催动《无声要术》沿官道像北疾驰而去,这条路乃是中原地区往关东必经之地,东边沃野千里,西边地势渐高,山峰越来越高峻,由此处入山,便是延绵山岭,想要追踪便难了。于是洛小北咬牙催动轻功躲避身后之敌,左肩肩伤拉扯肌肉隐隐作痛,汗水滑落到地上,平时走惯的路如今却如此艰难。
“驾,驾,这贼子中了一箭,跑不远了,兄弟们,加把劲,拿下人头,我们都要升官发财”
洛小北尽力不听身后讥讽,内力不要乱,一定要运一个周期再归丹田,想起师父平日的教导,可恨没有好好练功,不然也能多一分生机,突然眼前一黑,一把黑锁扑向自己,身后的敌人追的烦了,不想拿活口,于是直接用远兵器攻他面门,洛小北一个翻滚,避了过去,但被这么一阻,数名骑兵已追至身边,人力再快,终不如马力持久。
“跑啊,跑不动了吧?给我杀了他!”
一名骑兵挺枪直刺洛小北面门,洛小北正欲运功,突然感觉双腿筋肉剧痛动弹不得,原来洛小北已出洛阳被追击近两个时辰,全靠一股气力支撑,如此一停顿,身体机能也已到了极限,洛小北闭上眼睛说道:“师父,我的路就走这么远了!” 正要闭目待死,身后树木略有摇晃,周围本就寒冷的气流变得更加冷峻,一片摇曳的树叶在空中扭了一下便覆盖一层冰霜垂直落下。
洛小北睁开双眼,第一眼变见到一条细腻长腿踏在枪尖,劲力之大竟把镔铁所铸的长槊压弯,黑甲骑兵整个人也被从马上崩起,战马嘶哑一声便不叫了,竟将马匹震死,洛小北不由得看向女子身上,女子头戴斗笠,头发扎成马尾,身材高挑,一席蓝白长衫包裹秀丽紧致的身材,下身踩着一双高膝黑靴,左手戴着黑皮手套握着一把蓝柄长剑,右手是一只漏指蓝棉手套,五根指头白嫩软滑,女子微微抬头,虽带着黑巾遮住口鼻,但漏出的眉眼确是宛如画中美人,直把洛小北看的呆了。
黑甲骑兵摔在地下一动不动,其余骑兵愣了一下,手持黑锁的军官说道:“都傻了吗?给我杀了她” 话音未落,右臂一甩,黑锁应声而出,攻向女子,周围骑兵也纷纷抽刀杀来,女子轻呼一口冷气,右手拔出素心剑,捏了个剑诀,一刀月满如星,便劈杀两人,两人连人带马倒毙,周围冷气更盛,黑锁在空中便被一刀两断,众人攻势在冷风中似乎不由自主变慢一个节拍,女子又一剑一个刺翻三人,其余四人交换眼神,若不一起攻上必死无疑,两柄利刃两柄长槊攻向蓝衣女子,女子剑尖一转,一道蓝艳闪光一霎那便斩杀三人,最后一人下马踏步而行,女子看也不看反手斩出一剑,咔嚓一声,黑甲军官刀陨人亡,身死道消,身体向前拍倒在地,却不见一丝血光,长剑在女子手中转了一圈收剑回鞘,数息之间连杀十余人,身上素雅蓝衣竟无一丝沾染,宛如仙子。
女子踏步走到洛小北身前扶他起来,说道:“能动吗?” 这股清灵的嗓音如空谷明溪般落在洛小北的耳中,颇为受用,洛小北立刻变红了脸,不敢直视,嗫嚅道:“你……你是何人?” 女子正色道:“幻音坊” 洛小北一惊,师父说过玄冥教,通文馆,幻音坊乃是江湖三大门派,武功之强非常人所能及,不由得看向蓝衣女子的眼睛,这双眼眸像一碗透明氤氲的清茶,天生清冷寡情,淡漠而凉薄。洛小北支支吾吾的说:“你为何要救我?” 女子一边扶着洛小北走,一边说道:“奉岐王之命营救不良人,你便是不良人吧” 原来这女子乃是岐王侍女姬如雪,奉岐王之命营救中原不良人,之前便已救了两批不良人,虽以马不停蹄赶向洛阳,终因监国势大,各处要道皆有关卡,是以耽搁了日程,未能及时赶到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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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我和师父约定的地方,你看,师父,师父!”
洛小北一边叫着师父,回头看向身后的姬如雪,姬如雪漫步跟在身后,一边看向周围景色,略微出神,良久无人,姬如雪摘下黑色面巾,面巾之下,姬如雪的五官很是精致柔美,却不落世间任何一种俗艳,每跟发丝和睫毛都像在极地天池中洗出,带着不食人间烟花的仙气,一头乌黑长发梳成了高马尾,发尾在身后如流瀑般飘动,一身蓝白衣裙,右臂不着衣物,系着一圈红色臂带,尾端扎着一只红色的蝴蝶结,裙摆在空中摆荡出好看的景色,在它之下挺翘饱满的臀腿曲线若隐若现,整个人便像昆仑枝头绽放的玉兰。姬如雪凝视着洛小北说道:“小北,你师父不会来了。”
洛小北回头颤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师父跟我说的,老地方见,不会食言的”
“不,你的师父骗了你……”
“不会的,我师父绝对不会骗我的!”
“我是说……做饵……”
洛小北啊了一声,愣了片刻,急忙蹲下拿出身上的褐色竹筒,打开一看,是一张牛皮纸,纸上圈圈绕绕,形成一个个精致图案,正中心有一个北派魏碑的良字,姬如雪低声道:“这……就是不良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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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徽安门
李存礼双手手持一张市井街头的图画,对脚下的男子尸身摇头说到:“真是被段大人骗了啊,原来你这个师父,才是饵,嗯……无妨,既然捉到了天微星,天异星,不怕拷问不出计划和东西去向,走,传监国令,洛阳城,再庆三日。” 天色变得暗沉,这场笼罩于洛阳的梦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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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北低头哭泣,喃喃道为什么,脑中回想起与师父生活的点点滴滴,突然又转变成齐云塔上的话语,“小北……莫怪师父……” 师父最后的话语与表情深深刻印在他心里,为师父和洛阳不良人复仇的念头充斥着头脑,双目通红发疯般恨恨说道:“李嗣源,李星云,李嗣源,李星云。” 姬如雪在一旁眼眸微沉看不出波澜,良久,洛小北发泄累了,对姬如雪跪下说道:“助我报仇……助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