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十章里面十个SP场景,今天这个是我最喜欢的。小提之殇快要完结了,最终预计是大概十三个章节。就要告别张乐乐和她的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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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双人舞(中)
周二放学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在来接学生放学的人群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怎么敢来我的学校?
子城背着我的吉他就站在了人群中。我惊呆了。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他走。我环顾四周,悄悄地跟他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学校附近一个社区公园的凉亭里。
“琴,我背过来还给你。是我们送你的,你自己收着。”子城说道。
“可是我不能拿回家。我爸看到一定会扔掉。”我遗憾地说。
“你……还疼吗?”子城关切地问道,他盯着我左脸颊仍未完全消退的巴掌印。
“习惯了… 你呢?”我反问道。
“也是,习惯了。那几棍不算什么,倒是你……张老师打得特别狠。”子城的眼睛里充满了抱歉。
“没事,你们来的很及时。已经没有我离家出走那次打得狠了。”我笑笑说,“怎么刘叔叔也会经常打你吗?”
子城摇摇头说:“这是第一次。毕竟不是亲生的,他不会对我动手。以前在中国的时候,我爸打得比较狠。刘老师和我爸其实是双胞胎,我爸只比我叔大五分钟。”
“哦?所以你们是为了救我……”我突然有了一些感动,“跟我说说你在中国的故事。”
做我们这行的,大多都是家族传承,好几代人都学音乐。子城的爸爸刘响和刘畅教授都是大提琴演奏家,毫不例外的,子城和他的堂弟子诺也都学了大提琴。当年他们一起考音乐学院的时候,刘畅考去了北京,后来博士又去了德国,从此前路一片光明。而刘响与北京的学校失之交臂,留在当地的艺术学院读了个本科就出来坐了个青黄不接的交响乐团,演出淡季连工资都开不出来。怀才不遇加之和弟弟的事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刘响把自己全部的希望也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因此子城的童年也必定不好过。
“我懂那种感觉,明明自己很痛苦,却又不想让他失望。我爸一点都不比你爸心软,衣架、戒尺、鸡毛掸子、扫把棍,他都打断过。我被打进了医院三回,直到有一次我的胳膊直接被他打得骨裂,他才彻底停了手。外加叔父在新加坡站稳了脚,我爸才求他把我也带出来,他始终不希望我活成他那个样子。”子城说道。
“你的手?”我关切地问。
“没事了,小孩子恢复得快。那时候我挺开心的,一个多月都不用练琴。”子城笑道。
“挺开心的?你不喜欢大提琴吗?”我好奇地问。
“我……恨透了这个乐器。”子城冷冷地说。
“啊?周围的老师都夸你,说你很优秀也极有天赋,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大提琴的……我,其实很喜欢小提琴。”我有些遗憾地说。
“你是喜欢小提琴,还是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特别是,被你父亲关注的感觉?”子城看着我犀利地问道。
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想过,一时之间我觉得我的心被猛得蛰了一下。我到底是喜欢小提琴,还是喜欢父亲寄厚望于我的感觉。似乎子城说得是对的,如今有了弟弟,我在小提琴上的得失心更重了,我真的害怕父亲放弃我,而全身心扑在弟弟身上。
“你犹豫了……”子城说道,“反正你还小,你还有三年搞清楚这个问题,再决定是不是大学要来音乐学院。而我,这辈子的路早已经被人决定了。”子城遗憾地低下了头。
“我们还能见吗?”我望着子城,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还是不要见了吧……这样你也不会受到伤害。”子城拍了拍我的肩膀。
“可是我就是想见到你……”我鼓起勇气说道,“每天都想见到你。”
“乐乐,你别这样。我们两个不可能的。”子城黯然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我觉得我们两个是一类人。”我说道,“我们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家的人。”
“你怎么会?你妈那么疼你,你爸虽然是严厉了一点,但是他非常爱你。”子城急切地说。
“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我的亲生母亲。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是多余的。”泪水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你知道吗?我爸每天回到家看到豆豆都是喜笑颜开,他总是抱着他,搂着他。而打我记事起,我爸就没有抱过我几次。偶尔的几次拥抱也是因为他把我打疼了,看我太可怜,那是一种施舍。如果不是因为学琴,我一周根本见不到他几回。”
子城递给了我一张纸巾,他举起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低头看了看表说:“我要回去了,太晚了我爸又要骂我了。每周一下午我都要去孙教授那里上作曲课,我们可以学校见。吉他你先拿回去,或者帮我放在孙教授那里。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弹。”说罢,我匆匆地离开了凉亭。
我突然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说:“你不要给我发短信,我手机被爸爸没收了,他会看到你发的信息。你找我可以发电邮给我。”看到子城点头,我才放心地快步往家走去。
为了配合我的时间,Free乐队改到了周一的下午和晚上排练。圣诞节快到了,他们有一场在百货大楼的商演,需要一个能拉爵士的小提琴手,于是他们就找到了我。子城很善解人意地说:“你爸大概不会同意的,如果你有困难可以不答应我们,我们可以去找你师姐。”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顿时泛起一丝醋意:“我去!不就是周五周六两个晚上吗?我去!”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可以跟父亲说,孙老师的课临时改到了周五。而周六晚上是平安夜,本来就是放假,我就说我去琪琪(我的闺蜜)家玩了就好。琪琪是我们班学霸,也是钢琴预科班的学生,我爸向来鼓励我和她来往。要是在以前,我是决计不敢撒这么大谎的,但是现在我却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刺激。
为了演出,我们周一又加长了排练时间,我不得已跟孙教授也请了两次假,我跟他说学校要考试,外加我身体不舒服。孙爷爷从来不会跟我爸告状,我非常放心。两周后的周六,我们的演出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演出完,我飞快地在厕所里卸了妆,换下了演出服,穿回了正常的T恤和短裤,拜托子城帮我把演出服带回去收好,然后和Free的成员一起去吃了宵夜。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宵夜吧。吃完了我找了一个通宵营业的麦当劳休息, 子城哥哥就陪着我一起。熬到第二天天亮,我才疲惫地走回家。
我轻轻地拿出钥匙,开了家里的门。早上7:30,全家人都已经起来了。妈妈在喂豆豆吃早饭,爸爸依旧坐在餐桌边看报纸。妈妈看到我,眉间有些不安。她给我使了使眼色,我看着父亲皱着眉头,隐隐地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怒火。
“你昨晚去了哪里?”父亲问道。
“我……去了琪琪家。”我犹豫了一刻,开始做了垂死的挣扎。
父亲严厉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昨天在学校里遇到了你孙老师。他跟我说你有两周都没有去上课了。可是你跟我说,你的课换到了前天晚上。”
我猛地抬起了头,惊慌失措地望着父亲。
“把你手机给我。“父亲命令道。
我摇着头,咬着下嘴唇说:“爸,我错了。对不起。”
“把你手机给我!“父亲喝到。
我不敢不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交给了父亲。我和子城哥哥他们只用邮件沟通,手机上倒是没有什么要命的证据,毕竟我早已养成习惯,重要的信息随看随删。但是跟孙老师请假的信息,我还是真的没有删……撒谎这条是真的坐实了。
父亲快速地浏览着我最近的几条短信,然后把手机放在了餐桌上说:“两周,你跟孙老师说你病了没去上课。你好大的胆子!你给我说清楚,这两晚去了哪里?”父亲猛得拍了一下桌子。豆豆哪里见过父亲这副样子,吓得发声大哭起来。妈妈赶紧抱起他,一边哄着,一边把他带去了卧室。
我咬着牙低下了头,我怎么都不可能告诉父亲,我跟Free出去接商演了,特别是玩的还是爵士乐。
“我昨晚还特地去了钢琴系,找了李教授,人家琪琪昨晚正好在补专业课,她根本就没有约你。你还不说实话?”父亲厉声说道。
我缓缓地跪了下来说:“爸爸,我错了,您别生气了。”
“别生气?撒谎、逃课、出去鬼混了整整一个晚上!你再看看你最近练琴的质量。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你?“父亲咆哮道,“你是不是以为有了弟弟,我就不管你了?我就打不动你了!”
我低着头,任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说到弟弟,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我的心里熊熊燃起。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勇气,我突然抬起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开心?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每天抱着我,亲亲我,只希望这一辈子开心快乐。你已经有儿子了,为什么还要管我?”我哭喊道。
“你给我再说一遍!”我爸噌得一下站了起来,猛得拍了一下桌子道,“张君婷,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有变!变得明明是你们!”我哭喊着站了起来,我突然觉得好轻松,我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喊出过心里话,从来不敢……
“你!”父亲抬手就想扇我一个耳光,可是他忍住了,巴掌在空中始终没有落下去。
“你打呀……就像以前一样。“我冷冷地说,“打死我吧。我情愿我没有被生出来。”
父亲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我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了血丝。
“你真的是要气死我了!”父亲恨铁不成钢地说,他气得浑身发抖,“藤条!去把所有的藤条都给我拿过来!”父亲怒吼道,“Linh! Bring me the canes (琳,去把藤条都拿过来。)”我知道父亲是在喊我们家菲佣去给他找藤条去了,但是他忘了,家里所有的藤条几乎都被妈妈带着女佣一个都不放过的全部扔出去了。她不能留下任何一个豆豆可能会受伤的可能性。
妈妈终于忍无可忍地走出来看着我说:“乐乐,你不要再气你爸爸了,好好认个错。”她又转向父亲说,“都十五岁了,你别动不动就动手的。把娃娃都吓坏了。”
“是啊,家里没有藤条了,别把你的宝贝儿子吓坏了。”我愤愤不平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父亲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但是这回我竟然躲过了。父亲气急了,又一次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进了我的房间。他把我推倒在了床上,然后反手锁上了门。
父亲发疯似的在我的书桌上寻找着可以揍我的工具,然而什么都没有,他把东西都推到了地上,地面上一片狼藉。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找藤条,还是只是在发泄他自己的情绪。这回,他并没有去解他腰间的皮带,那个明明最让我闻风丧胆的刑具。他转身从我的衣柜里又摸出了一堆衣架,他挑了一个又细又长的铁衣架,把剩下的丢在了地上。然后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他拿衣架指着我说:“把裤子脱了!你给我把裤子脱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褪下了自己的牛仔短裤。我挣扎了一番,还是不情愿地说:“内裤可不可以不脱?”青春期的少女露出光屁股还是非常羞耻的。
“现在知道丢人了?出去鬼混的时候怎么不丢人啊?脱!“父亲怒吼道。后来很多年后,父亲告诉我,其实脱了裤子打不只是为了羞辱我,更是想及时查看我的伤势,及时停止,虽然在盛怒的状态,他还是不想把我打残了。
我转身背对着父亲,缓缓地把内裤拉了下去,和短裤一起褪到了膝盖处。然后趴在了床上,两只胳膊抱在了胸前,头也不回地说:“你打吧。”
父亲看到我这视死如归的样子就更来气了。一如既往地,他挽起自己的袖子,深吸一口气,抡起衣架就往我的屁股上抽去。他打的速度极快,“啪啪啪啪”地连续地抽打。细细的铁衣架抽在我的光屁股上,每一下都能抽出两条血印。
父亲一边打,一边严厉地训斥道:“我叫你撒谎,我叫你逃学,我叫你嘴硬!我就不信今天撬不开你的嘴。”训斥的声音大,但是手上的力道小,我明显地感觉到了父亲虽然打得快,却没使出全力。这么多年他教训我,手上也有了分寸,他全都打在了我右边的屁股上,一下一下整齐地排列着,避免交叉打得皮破血流。他大概是真的不想再把我扛到楼下江医生那里去。
打了七八下,铁衣架就弯成了九十度。我紧紧地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父亲又换了一个塑料的衣架过来,他指着我说:“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这两天你去了哪里?”我把头埋在臂弯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本来不想打你,是你逼我的!”父亲怒吼道。他加大了力度,开始抽我。塑料的衣架更有弹性,打在屁股上更清脆响亮一些,也伴随着“咻咻”的风声。又是十几下,“咔嚓”一声,衣架碎成了两半。我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哭喊。父亲暴怒地打开了我房间的门冲着我们家菲佣喊起来:“Linh! Bring me the duster!Now!(琳!去把鸡毛掸子拿给我,现在!)”
我们家菲佣小姐姐不敢违抗,我听到她把鸡毛掸子从储藏室里拿出来,但是不敢交到父亲手上。
“Sir! Sir! Please!(先生,先生,求求你!)”。她在为我求情。
父亲一把抢过鸡毛掸子,狠狠地摔上了门。他大步向我走来。我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微微颤抖的身体就这么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右边的屁股一片热辣辣的疼痛,但是我愣是一声也没吭。
父亲有些无奈地举起了鸡毛掸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我左边的屁股上。这个鸡毛掸子是彩色除静电尼龙毛的,妈妈买来大扫除扫天花板的加大号,杆子是塑料空心的,比传统的鸡毛掸子更粗更长一些,而塑料空管里面有一根钢筋铁丝,主打就是一个耐用不掉毛、不易断。这第一下抽下来的疼跟平时的藤条不一样,我觉得我的骨头都在震,是一种钝器砸下来的痛,我的腿好像真的要被打断了似的。我开始抽泣,浑身发抖,但是依旧紧紧地攥着被单,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有一次提到这顿刻骨铭心的打,爸爸说那时候他觉得,这顿打是对他自己的惩罚,是跟我的战争,我是真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倔强,他真的输了。他也是打了第一下才发现那个鸡毛掸子里包着钢筋,而我的屁股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了,又要皮开肉绽了,于是他开始抽向了我的大腿。
可能是大腿根的皮肤更薄一下,第一下下去,我就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却又马上拿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任凭着钻心的疼痛,痛彻了心扉,也还是不求饶。这一声哀嚎终于惊了在隔壁卧室里刚被哄好的豆豆。他哭闹了起来,我听见了他拍打着隔壁卧室的门想要出来。
父亲终于使出了全身的劲。他恨铁不成钢地胡乱抽打着我,他失控了!他咆哮道:“你求个饶啊!你怎么就这么犟啊!” 鸡毛掸子凌乱地落在了我的背上、胳膊上、腰间。我从床上滑落到地上,紧紧地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我也不想被打死。父亲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东西了,他就重复着鸡毛掸子举起落下的动作,也不知道打到了哪儿。
我听见弟弟开始拍打我的房门,我听不清他在喊着什么。我只听得见鸡毛掸子抽在我身上的声音和爸爸的怒吼。妈妈突然打开了房门,原来爸爸忘记锁了。弟弟第一个冲了进来,他抱住了爸爸的腿。我终于听清了他在什么,他说:“不要打姐姐。”那一刻,我的心彻底地碎掉了。
“不要打姐姐!爸爸不要打姐姐了!”那个小东西哭喊道。我把头抬了起来,看着那个哭成泪人的小不点,突然一下子发声大哭起来。我真的好痛,身上痛,心里更痛。父亲松了手,把鸡毛掸子扔在了地上,他突然蹲下身子,抱着我和弟弟失声痛哭了起来。一家人哭成了一团,整整齐齐。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