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
经历过五年级年底那个重要的小提琴赛事，我的小提琴学习暂时进入一个平缓期。我升上六年级了。新加坡所有六年级的小学生都要参加小六毕业全国会考，凭成绩进入理想的中学。当然另外一个可能性就是走特长生，爸妈一直在考虑是否要让我用小提琴特长去申请最好的几所中学，还是干脆直接转到音乐学院附中去，从此朝着职业演奏家的目标努力。
没想到，年中申请季开始的时候，家里迎来了最大的一个惊喜，我妈在经过了多年的努力之后终于成功怀孕了！而且已经三个月了，我就要有弟弟妹妹了！虽然我也很为妈妈感到高兴，但是也隐隐地有了一些危机感，毕竟我享受惯了，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全村的希望”。我开始更努力地读书和练琴，我想吸引住爸爸的注意力，稳固我是他的“骄傲”的地位。
妈妈怀孕之后，家里曾经随处可见的藤条都被藏了起来。她说看着影响她的心情，她可不希望爸爸还用这种方式教育她千辛万苦才怀上的宝宝。
进入七月，面临着不到一百天的全国小六会考的压力，练琴和考试把我压得喘不过气。学校开始总复习了，作业越来越多，可是爸爸也不允许我一天不练琴。
因为怀孕的妈妈，爸爸也更少因为学习和练琴打我了。“你大了，我不想什么事都还是用打来解决。”父亲说。但我也知道，那其实是因为爸爸的重心慢慢会转移到我未来的弟弟还是妹妹身上。从前爸爸打我是因为他把期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而如今，他有了别的指望。我只能更努力，更优秀，才能让爸爸不要放弃我。所以，我给了自己很多压力。
但是压力太大了，人容易变形。小六会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考英文的那天我紧张得肚子疼，实在是不舒服，考试中间跑了好几趟厕所，作文也没有写完。我满头大汗地在厕所里哭，焦虑地不知所措。
发成绩的那天，看到自己的卷子上惊悚的63，我顿时懵了。虽然我英文底子不好，但是这几年我真的非常努力，把英文赶到了80多分，一直没有再掉下来。而这次，小六毕业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爸爸都焦虑地每天追问我什么时候发成绩。我却只考了63分。虽然我数学科学都考了满分，华文也是全校前三，依然弥补不了英文的这个63。在爸爸那里，我不可以有失误，拉琴是如此，学习更是如此。
晚上十点，又是爸爸的“阅卷”环节。我说英文老师需要更多的时间批改，只拿出了其他的三门。爸爸愉快地签了字，就让我早点上床睡觉，没有说什么。临上床之前，我偷偷地模仿了他的字迹，在英文试卷上面签了字，藏好在了书包里。才心怀侥幸地上床睡觉。
早上起来出来吃早饭的时候，爸爸依旧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了。我走到餐桌前，突然大吃了一惊。餐桌上，我的牛奶杯边赫然放着的就是我的英文考卷。我吓得魂飞魄散，一动都不敢动。爸爸放下报纸，一脸冷漠地看着我：“字是你自己签的？”
“是……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吃完饭上学去，放学回来我再收拾你。”爸爸命令道。
”是。”我哪里还吃得下东西，随便抓起了一块面包就出门上学去了。整整一个上午，我的魂都没在身体里呆着，心想着回到家又要面临着怎样的惩罚，爸爸最讨厌我撒谎。
今天是星期四，下午一点放学的时候，父亲应该还在家。他下午三点才去学校排练。一进门，我就听到他在琴房里练琴。我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我的房间，把校服换了。然后走到了电视柜前，趴在了地上够了半天，把我很多年前顽皮藏在柜子底下缝里的三根藤条，全部都够了出来，这可能是家里最后三根还没被妈妈丢掉的藤条了。我握着三根藤条，敲了敲琴房的门，祈祷等下父亲可以打轻一点。
琴声停了下来。“自己进来。”父亲说道。
我打开门，走到父亲面前，跪了下去，捧起藤条说：“爸，你打我吧。”
“为什么考成这样。”爸爸并没有接过藤条，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几分怒气。
“我……我考试的时候，肚子疼……“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狡辩，但是我说的确实是实话，“我知道这不应该是我考砸的借口。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你更让我失望的是，你连承认自己失败的勇气都没有。这两年你没考好，我认真地打过你没？你为什么要学我签字？为什么要撒谎？“爸爸痛心疾首地说。
“爸爸，我知道错了。”我痛哭流涕起来，“我就是怕你失望。所以我才……”
“你这样我就不失望吗？你知道我最讨厌你撒谎的！“爸爸看着跪在地上的我，气得有些微微发抖。
“我也不知道，打你还有用吗……”爸爸失望地说，“你妈妈好不容易怀孕了，我们以为你大了，懂事了，能管理好你自己，然而，这就是你理解体谅爸妈的方式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断地道歉，“爸，我真的有努力，我可以考好的。我只是那天……真的肚子疼……”
“这只是一个模拟考试。你看看你，到时候真正的会考怎么办？你还想成为一个职业演奏家，你这样的心理素质，我看你趁早看清你自己的实力。”爸爸严厉地说。
“爸……我就是怕您知道了会放弃我。所以我才……”我有些泣不成声了。
“所以说到底，是我的错？是我给你的心理压力，是我逼你学我签字是不是？”父亲勃然大怒起来，“你真是长成了，学会顶嘴了。这段时间你妈怀孕，我们真的是把你宠坏了。这要是在从前，我早就打得你坐不了凳子了！”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哭道，“爸，我知道错了。您要是生气，还是打我吧！”我把藤条塞到了父亲手里，自觉地脱下了裤子，转过身去，微微俯下了身子，等待着责罚。
父亲愤怒地把藤条扔在我身上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反正能代我签字了，以后，自己管好你自己吧。”说罢，他起身离去。
我扑上去抱住了父亲的腿说：“爸，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吧。”
“放开。把你的裤子穿好。”父亲冷冷地说。
我捡起了地上的一根藤条，狠狠地向自己的大腿抽去，一鞭下去马上就是一条小红印子。父亲仍旧无动于衷。我咬了咬牙，举起藤条，更使劲地打了下去，一鞭比一鞭用力。“我打到您原谅我为止。”我坚定地说。第三鞭落下之后，父亲抢过了我手中的藤条。
“你找抽是不是？我成全你！”父亲拿藤条敲了敲钢琴凳子。我麻利地站起来，老老实实地趴在了琴凳上。这个小时候我被按上去，脚都踮不到地的琴凳，现在已经可以把膝盖伸直，自觉地把屁股翘起来了。自从去年被打得离家出走之后，父亲就再没有狠狠地揍过我，顶多是拿藤条轻轻地敲我几下以示警告，但没想到今天还是破了功。
“张君婷你大了，你不要以为做错事情，一顿揍就能得到原谅。道德底线问题，一旦触碰了，你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你给我记住了！”父亲严厉地说，他似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气得失控。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另外两根藤条，三根并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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