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不可言（三）

作者：祁喵喵

 

　　【猝死之后我变成猫】

 

　　可盼我归来魂兮徘徊贺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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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昭意歪了歪脑袋，她和这人一起长大，小时候被两家妈妈丢在一个盆里洗澡，便是连他身上有几个痣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没见过这难看的疤痕啊？

 

　　男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傅升艰难地撑起身子，可谓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伏身撑着床边两股颤颤。小猫稍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眼睛却不住地往他不着寸缕的身后瞟……倒是身材还不错。

 

　　招招小猫尾尖抽打桌面的动静不算小，从疼痛里勉强找回神智的男人听见声响回头，习惯性抬手要去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沈昭意嗷一声炸了全身绒毛，甚是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凶狠亮出还没成熟的尖牙。

 

　　谁他妈教你在家遛鸟的！

 

　　“……”小猫激烈的反应吓了傅升一跳，冷汗顺着他鬓角向下流，划过如刀削的下颔滴在男人胸前，他后知后觉找到了借口，说话间本就嘶哑的声音还稍有些抱歉，“吓到你了吗。”

 

　　沈昭意气呼呼地舔了舔爪子，抬头不甘示弱，用自己绿幽幽的瞳孔与傅升对视，她是挑衅的意味，男人却笑得温和。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吓到我们招招了，”他试探着复用手去摸小猫脑袋，沈昭意别扭地别开脸，很是僵硬地让他摸了一把，“我们招招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猫，最可爱的小猫才不会和我记仇的，对不对？”

 

　　呕。恶心。

 

　　有些小猫，心里对男人的恭维嗤之以鼻，眼睛却很是受用地眯了起来。她半睁开眼，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男人腿间，生怕猫的天性让她一爪子拍过去。

 

　　傅升撸猫的手法有点东西，修长手指灵活，力度拿捏得正好，直让小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沈昭意一边享受一边掀开眼皮斜睨他，却愕然瞧见男人左胸上纹了一小行数字。

 

　　是她的生卒年月。

 

　　沈昭意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向来是个理智的逻辑型人格，就像个机器人，过分无情地想着逝者已逝，生者还要好好活；短时伤心便罢了，何必长久沉溺于哀痛，还纹个这不吉利的东西，以后傅升该怎么和他女朋友解释。

 

　　那行数字看上去刚纹出来不久，边缘还泛着红。沈昭意喉咙里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小猫呆愣愣地瞳孔眯成一条竖线，那个字体……似乎也是她的。

 

　　这下沈昭意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控制，小猫好整以暇地抖了抖毛，抬头看向毫无自知的男人眼神。

 

　　当了这么多年的冤家，傅升现在该不会想说，他其实喜欢她吧？

 

　　本以为得了失心疯给自己一通揍的男人就此收手，没成想傅升竟只是去挑拣了另一样工具回来。

 

　　“够了吧哥，你真要把自己打残啊？”

 

　　沈昭意看着男人再度趴回床边，到底是没忍住喵了一声。

 

　　这次傅升没有在理她，厚重的硅胶拍被男人握在手里，手背单薄白皙的皮肤下青筋毕露，攥着猫爪形状的硅胶拍狠狠挥下。

 

　　——啪！

 

　　小猫有先见之明地向后缩了缩，粉嫩鼻尖被气流吹得稍有些凉，然后便是沉闷的炸响。猫爪的形状陷入肉里，抬起时留下发白的痕迹，待已然肿胀到没什么弹性的臀肉再弹起时染了更深层次的色泽。

 

　　傅升身子剧烈一弹，他紧咬着被子咽下到舌尖的嘶吼，蹙着眉眼眶迅速泛红。肿胀不堪的肉丘一直在颤抖，臀峰处累积的紫色痧点愈发显眼。

 

　　不是她说，这要是抗战年间傅升高低能去当个宁死不屈的地下党员。

 

　　他没有给自己休息的时间，握着拍子接连抽下，清脆响亮的动静吵得小猫直往后退。挺翘的屁股随着击打而不住地晃动，每一记都几乎撩起油皮，傅升拿着拍子的右手越来越抖，人也早已维持不了最先的姿势，颤抖着双腿向下滑去。

 

　　“啪、啪、啪……”

 

　　可怜的屁股被抽变了形，傅升整个右臂都绷起了青筋，手上湿滑的冷汗越积越多，终于再又一记后拍子脱手飞了出去。

 

　　“……啊呃、呜……”

 

　　傅升伏在床边哭得凄惨，身后圆润挺翘的肉丘肿得姹紫嫣红，毫无章法的责打总是过分关照臀峰，紫色的肿块横在面上，看得就让人牙酸。他面色惨白如纸，却只蜷缩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哀哀哭着，哭声哀恸，令人听着都一起难过。

 

　　小猫叹了口气，她真搞不明白他，diy是自己动手的，打那么狠也是自己决定的，怎么现在哭那么伤心的还是他自己。

 

　　“……沈昭意，对不起、对不起……”

 

　　傅升仿佛被无尽的悔愧压着，修长双手掩面，眼泪却从手指缝隙落下。他总是会想起最后一次见沈昭意的时候，原以为只是无数平常日子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虽然因为撞破了她的小圈爱好而不算太平常，却哪里能想到自那之后两人便是阴阳两隔。

 

　　阴差阳错总不停息，以至于他鼓足勇气的道歉与她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下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再也寻不到她了。

 

　　原来还是因为自己。

 

　　沈昭意自从变成猫来后总是空荡荡的心忽然重重沉了一下，她坐在原地高深莫测地看着男人，似是被情绪感染，心里也跟着抽痛起来。

 

　　小猫灵巧跃下书桌，肉垫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动静，她轻手轻脚地抬起前爪拍了拍傅升。

 

　　早就原谅你了，不要多想啦。

 

　　傅升泪眼朦胧抬头，看清是自家小猫后勉强牵扯出一个笑，虽然比哭还难看。

 

　　噫。沈昭意嫌恶地抖了抖胡须，刚准备绕出去喝两口水，忽然被男人卡着腋窝端起来揉进怀里。小猫冰凉的鼻尖蹭在男人富有弹性的胸肌上，聪明毛很长的耳廓贴着他胸膛，傅升的心跳一声一声，蓬勃有力。

 

　　只是沈昭意却忽然卸下气来，他如果能听到她的心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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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昭意算是知道傅升屁股上那些形状难看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了，这人，给自己打破了皮从来不上药，照常洗澡穿衣不说，甚至连结疤后再崩开都不管。

 

　　小猫没少上蹿下跳地把他家散落在各个柜子上的、只要是属于药品这个范畴、不管对不对症的药物拨弄下来试图提醒他，可都被男人忽视了去。傅升宁可好脾气地每天跟在它身后收拾，都舍不得给自己认真涂个药。

 

　　拉倒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看到时候女朋友嫌不嫌弃他就完了。

 

　　不知不觉春节到了，傅升逢年过节都会特意置办那些稀奇古怪的纸东西，连着他自己叠的金银元宝一同烧给沈昭意。

 

　　沈昭意收没收到不好说，但反正招招小猫是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纸做的庄园，傅升之前一口气烧了仨，后面又寻思她有了房子肯定懒得打扫，又给她烧了一排纸糊的管家；既然有了管家，那势必得再烧辆车让她买菜通勤。再后面他一个人盘活了那家网店，店主感念他的支持，每次新上了什么离谱阴间东西都先来知会他一声儿。

 

　　于是沈昭意在地府拥有了爱马仕Birkin和香奈儿CF，还有梵克雅宝等名贵珠宝若干。

 

　　今年似乎没有管控烟花，窗外鞭炮礼花吵得沈昭意心烦意乱，缩在沙发底下不愿出来。傅升在厨房里煮着一个人的年夜饭，不过看菜式，应该是一人一鬼的年夜饭。

 

　　清蒸黄花鱼，蛋黄南瓜，龙井虾仁，都是小时候她最喜欢吃的菜，只是长大后去往异地求学，家又散了，沈昭意已然很多年没有吃到记忆里的味道了，也不知道傅升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手。

 

　　小猫鼻子很灵地闻出了那些她喜欢的菜肴，趴在黑暗的墙角叹了口气，忽然对自己的死亡有些惋惜。

 

　　要是能吃一顿再死就好了。

 

　　正多愁善感着，楼下忽又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猫惊得炸了全身的毛，忙不迭扒拉过尾巴盖住耳朵，气鼓鼓地缩成了只毛球。

 

　　厨房那边傅升还在忙活着，他火上慢炖了一盅冬瓜排骨汤，另一个火还要兼顾这些不算简单的菜式，就这样还在百忙之中去书房擦拭了沈昭意的遗照，端着香炉与蜡烛又点燃了线香。

 

　　傅升端着盛在小盘里的菜肴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终于把沈昭意喜欢的几个菜都摆在香桌上，甚至还不忘拿双筷子放在一边。做完这些他又去招呼小猫，从没加调料的炖盅里舀了一小碗排骨汤盛在小猫的碗里，傅升骨节分明的手仔细将排骨撕成小块。

 

　　他指尖被烫得通红，招招小猫刚好听到了拿罐头的声音一溜烟儿跑了过来，刚跳上操作台探头探脑，傅升抬手捏着小猫又薄又娇气的耳朵降温。

 

　　“咪！”

 

　　沈昭意被烫得直抖耳朵，抬手扒拉男人的手。傅升笑得肩都在颤，把晾凉的排骨汤碗推给小猫，“招招尝尝这个，喜不喜欢。”

 

　　不喜欢。

 

　　小猫很给面子地舔了两口，无奈喝过真正冬瓜排骨汤的沈昭意对这种不加任何调料毫无味道的汤水根本没兴趣，面对傅升期待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又舔了几下便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开罐头！”

 

　　小猫拖长了声音喊他，蓬松的尾巴尖因为激动而轻轻拍着桌面。傅升很少会给她吃罐头，毕竟由工厂制造原料不明的产品哪里比得上他亲手做的猫饭。只是或许就和人类幼崽喜欢K记和M记一样，沈昭意总是很珍惜每个傅升偷懒给她开个罐头应付的机会。

 

　　今年的春晚一如既往的无聊，吃饱喝足的小猫跟着傅升趴在沙发上，完全不理解那些现场的观众在笑些什么，分明是无聊至极的旧梗。

 

　　眼看着指针指向十二点，楼下各个方位的鞭炮声在同一时刻炸响。原本已然习惯了噪音的小猫倏然被惊得炸了全身毛发，弓着脊背惊慌失措打量着周边环境。傅升朝她伸出手，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慰应激的小猫，沈昭意已然一头撞进他怀里。

 

　　傅升轻轻将她竖起的耳朵摁在头皮上，好好的小猫变成圆圆一颗毛球。沈昭意拿爪子扒拉着男人的针织衫，终于把脑袋拱进他衣服里，鼻尖微凉贴着男人细腻紧实的腹肌，偶尔乱动一下都痒得他一阵瑟缩。

 

　　……当猫其实也挺好的，毕竟傅少爷绝对不会允许是人的她对他上下其手。

 

　　好不容易熬过守岁，傅升在书房里扇灭了燃着的白烛，只余三柱袅袅腾起青烟的香，晕花了黑白照片里女孩的笑容。男人静默地站了片刻，再抬眼时纤长睫毛已然沾了水泽，他低低叹息，“新年快乐。”

 

　　只是可惜，这句祝福注定不会收到回应。

 

　　傅升转身向外走去，关灯关门，握着门把手伫足，又补充道，“晚安，沈昭意。”

 

　　晚安，傅升。

 

　　昭昭小猫趴在玄关的隔断上居高临下地喵了一声。

 

　　……

 

　　男人去睡了，家里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没有。小猫不知为何很是心烦意乱，从男人的床上睡到猫爬架顶端，又钻进鲜少踏足的猫窝，最后一跃上了沙发。

 

　　睡不着。

 

　　沈昭意蹲坐在窗边看远处飞起的礼花，离得太远，以它动物的听觉都只能捕捉到些许风声。玻璃上映出小猫心思重重的小脸，昏暗灯光下一双碧绿圆瞳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它眯了眯眼，那双绿幽幽的猫眼也眯了眯。

 

　　恍惚间小猫忽然觉得自己身子逐渐变得轻盈，视角也随之抬高。它诧异地左顾右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手。

 

　　这双手上有多年执笔的茧，有做实验时留下的伤疤，还有手背上一颗红痣。

 

　　这是她的手。

 

　　沈昭意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半晌，才终于回神儿飘向镜子，镜子里空无一物。

 

　　对了，她是鬼，鬼影怎么能照在镜子里呢。

 

　　半透明的、虚幻的身影好似主人一般在家中游荡，太久没有人形，沈昭意比划了半天才学会怎么用自己的胳膊和腿。她循着那股温暖的香火气一路飘向书房，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咔哒一声，打火机亮着火苗漂浮在空中，好像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着，点燃了一支白烛。

 

　　烛火惺忪跳跃，一点荧光在昏暗烛光中扩散，逐渐映出女鬼的身形。沈昭意长而卷曲的发在细微气流中摇曳，似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雪，一双黑眸噙着笑意，眉毛微微上扬，是棱角分明的英气。

 

　　她身形稍有些模糊，举手投足间似乎有朦胧柔软的光晕散在身侧，像一副飘渺且未完全成像的画卷。

 

　　沈昭意目光停留在桌上凉了的饭菜，这是上天垂怜，听到了她的心声，特意让她来当个饱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