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请安时,和兄长大人顶嘴了,兄长大人罚了掌嘴,但是就打了几下,一点也不重,是小惩大诫,没让吃早饭,就把我赶出来了,让我回屋里反省一会,结果一出门就碰见昌平哥哥了,昌平哥哥带我回了我屋里,让我吃了饭又带我回了兄长大人那里,兄长大人刚吃完饭,正坐着看书,看见我和昌平哥哥一块回来,就明白了一半,脸色很不好,我急忙过去跪在了兄长大人脚边,兄长大人并未理会,只说让我回屋温书,中午时带我出去吃饭,也没有问我反省的事,中午吃完饭回来,兄长大人让我跪在院子里,责我利用昌平哥哥,逃了饿饭的罚。跪了一下午,期间兄长大人给我送来了书,命我继续背,晚上要考,五六点钟天便暗了,不多时便全黑了,院子里没有点灯,我感觉兄长大人要来叫我起来了,但是没有,哥哥没来,我很害怕,很焦急,跪得久了膝盖也隐隐作痛,每动一下,疼痛都从麻木的海绵中刺出来。“准你动了吗?”兄长大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我着实被吓了一跳,赶忙屏息跪直,其实一直没敢动,刚一动哥哥就来了,心中有些委屈,但不敢分辩,只低头默默跪着,兄长大人走到我面前,站了一会,四下只有风和沉默的声音,我知道哥哥是怕我以为罚了跪便没事了,所以还要磨一磨我的心,心里在默默等着结束,也很饿,不知道哥哥吃没吃晚饭。脑子里冒着各种想法,有很多话想和哥哥说,哥哥的腿在我眼前直直的,岿然不动的,同时也在背着下午哥哥布置的作业,正背到总是打结的那里,却怎么也背不下去了,正努力想着,兄长大人说,起来吧,跟我来书房,我心里难过,因为很饿,哥哥还不让吃饭,但是也害怕,因为确实背的不熟。上楼时,哥哥让我走在前面,白天时一般我都是走在哥哥后面的,但是晚上一般是我走前面,哥哥知道我胆小,他会在后面护着我,书房的灯是黄色的,暖暖地亮着,我进去就很识趣地对着哥哥的椅子跪下了,哥哥却没坐过去,反而走向了屋子另一边,我赶忙调整方向,但因为下午跪久了,肌肉有些麻木,转过去的时候身体一歪,差点倒下,我忙伸出手拄着,哥哥向我这边走了两步,但看我自己调整好了,就没再走。
——先把书背了,再去吃饭。
——是。
——开始吧。
开始得有些突然,我脑子里先是懵了一下,开头才冒了出来,后面的内容就如同丝线,抓到了头便顺着出来了,但不料,背着背着,线打结了——就是刚才打结的那里。哥哥对我背书的事一向严厉,磕巴都是不允许的,三秒钟过去了,已经过底线了。
——自己掌嘴吧。
哥哥罚我如同家常便饭,但通常都是小惩大诫,罚跪也很少像今天这样,而且如果要打一般都是哥哥自己动手的,我一下就愣住了。自己掌嘴吗?很羞耻。打结的这里就是倒数第二段了,其实很快就能背完的,但是下午那时候天凉了就一直在盼着哥哥来,所以没有好好背。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个借口而已。
还犯了别的什么错吗,让哥哥生气了,才会让我自己掌嘴。
我逼自己抬起了右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哥哥不说话,他一定还气着,而且我感觉他也没有吃饭,他在等我。
委屈、害怕、疑惑、担心……
不管了,犯错挨罚,躲是躲不过去的。而且哥哥不说话,他还在等我。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随后听见了我的右手“撞击”右脸的声音,哥哥没说话,说明这个力度是可以的。
自己掌嘴,感觉好陌生,我的肌肉也在怀疑大脑的指令,然后被动地执行着。
继续,是左手和左脸。
然后右边,然后左边。
哥哥罚我是从来不计数的,我也没有这个习惯,只一下一下尽量重地打。
只觉时间漫长,刚才背书时被暂时堵上的饿意也决堤了,虽然掌嘴声音很大,但是我感觉肚子叫的声音毫不逊色,而且更深,像井里传出来的,又像是,过年时远方的鞭炮声。
只要比自己感觉的时间再长上一点,就是哥哥的时间。
于是,越来越长。
哥哥慢慢踱出了书房,也没叫停,我不敢私下放水。
我感觉脸变得又疼又胀,不知道有没有很肿,会不会很丑,明天会不会让昌平哥哥看见——
我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哥哥有说过,不让外男进闺房,我让昌平哥哥进了我屋!我突然很高兴,因为知道哥哥为什么生气了,转而又很害怕,完了完了,把哥哥说的话忘了。
——可以了。
哥哥回来了,我刚才太专注了,都没有听见哥哥上楼的声音。
哥哥说“可以了”,是“可以了”,那就是,他觉得我知错了。
我确实知错了。
我撑着地站起来,因为家里有地暖,手触碰地的那一刻,酥麻和疼痛愈加尖锐,我好像是在被炙烤。
犯了错的小孩,像是在被炙烤。
我心焦焦。
哥哥站在门口,我小步走到了哥哥前头,哥哥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下楼。
原来刚才哥哥是去做饭了。
哥哥的手艺一向很好,晚饭也不含糊,小米粥、拌豆腐、小咸菜……怎么还有蛋挞?!十几个!哥哥点了外卖吗?走近看见,哥哥把蛋挞放在了我那边。呜呜这就是打个巴掌给个糖吗。
我走到桌旁没敢坐,先跪下了,因为有时候犯错了,在吃饭的时候哥哥会让我在桌边罚跪,跪一会再叫我起来吃饭,或者直接就罚饿饭。结果我刚跪下,哥哥就说话了。
——起来吧,刚才罚过了,吃饭吧。
吃饭要有规矩,哥哥吃饭一向重干净,不让吃得邋里邋遢的,我在学校食堂吃了几年饭,回家都生疏了,哥哥也经常在饭桌上督促我改正,我先喝了一小口粥,嘴张开的时候,丝丝疼痛在两颊蔓延。粥不烫,温度正合适。
然后是蛋挞,哥哥懂我!
我把蛋挞往哥哥那边推了推,然后拿起了一个,默默吃了起来。
——脸上疼得厉害吗
——还挺疼的,哥哥
——嗯
晚饭吃得很饱,蛋挞我刚好吃了一半,哥哥没动。
哥哥不喜欢吃蛋挞吗?
确实没在家和哥哥一起吃过。
吃完饭我和哥哥一起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哥哥没有说话,我也不敢妄自开口。
犯了错的小孩,没有主动承认错误的勇气。
我没有主动开口的勇气。
但是……
我越想越磨蹭,刷碗的动作也慢了。
哥哥察觉到了,侧目。
——有什么话一会去你屋里说。
——是。
哥哥总是很懂我。
哥哥带我回屋后,不等我跪下,就从兜里掏出了药膏和两个煮鸡蛋。
——来。
哥哥示意我去床上坐下。
我脱了拖鞋,靠在床头。哥哥掀起了我的裙摆,膝盖的青肿透过光腿神器隐隐约约的,被凝视的瞬间,又一跳一跳地疼。
——把裤子脱了。
我懵了一下。
什么裤子,安全裤,还是光腿神器?还是……
——给你上药。
哦,那脱掉光腿神器就好了。
可是安全裤在光腿神器外面诶
我
我
我还是
——哥哥,我去卫生间脱吧。
——不用,我出去一下。
我抬起头对哥哥笑笑,作为回应,又感觉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赶快低下了头。
哥哥开门出去了,我站在床上,抓紧换裤子——脱安全裤,脱光腿神器,穿安全裤。
好了!
又觉得喊哥哥进来不礼貌,正从床上由蹲转坐准备下床,哥哥敲门了。
——可以了吗?
——可以了哥哥。
哥哥大步踱了进来。
我又回到刚才的姿势,掀起裙摆,哥哥用棉签蘸着药水,轻轻涂着,明明已经很轻了。可是我却感觉是牙签在刮蹭皮肤。
——有什么要说的吗?
哥哥总是那么直接……
现在,我坐在床上,哥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怎么办,我要坐着认错吗?
——有的,哥哥。
是有的,哥哥!
哥哥仿佛了然,但并未理会。仍然慢慢涂着药。两个膝盖凉凉的。
——说吧。
只好就这么说了。
——哥哥,小晴知错了。以后不敢再犯了。
——犯了什么错。
——没有好好背书。
——还有呢。
——罚跪的时候乱动。
——没了?
哥哥手下的动作停了,我挣扎着想起来跪下。但下一秒钟哥哥就把煮鸡蛋“怼”在了我脸上,轻轻地滚着,他一直都是轻轻的。
——早上跟您顶嘴了。
哥哥笑了,他知道我知道错了,他知道我在逃避。
但我最终还是要自己说出来的,这是责罚的一部分。
——还有,哥哥,我忘了您说的话。
——我让昌平哥哥进我屋里了。
哥哥拿起了另一个鸡蛋,开始给我敷另一边,哥哥没有说话。
很想,下去跪在哥哥面前再认错。
坐着认错,有一种异样的羞耻。
想到这里,突然就有点憋不住了——
突然发现,我今天竟然没有哭!
好坚强啊
但是现在我憋不住了
于是泪水也决堤了,比晚饭前的饿意来得更加汹涌。
——还委屈了。
——小晴不敢。小晴只是,只是……
眼前的哥哥隔着一层水,泪水流到了哥哥手上,我边哭着,边探向右边去拿纸抽,哥哥的手悬在空中,我把纸抽盒拿了过来,抽出两张给哥哥擦,哥哥放下了鸡蛋,空出来两只手,一只手被我胡乱地擦着,一只手去抽纸巾给我擦脸。
哥哥把纸巾对折再对折,然后在我脸上轻轻地擦。
——既然知错了,也罚过了,哥哥原谅小晴了。下次不许再犯。
——是,哥哥。
被原谅的小孩,才有资格……
我哭得愈加汹涌。
哥哥又去拿纸巾给我擦脸。
我现在一定很丑,是个“小哭包”。
情绪渐渐平稳了。
——好了,休息吧,我走了。
——嗯,哥哥晚安!
——晚安。
哥哥关门出去了,我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