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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必 上(字数超了,分开发送)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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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的朋友喜欢叫我何必,当然这不是我的名字,不过是个口头禅罢了。

          我叫何思……何思,思何,哼哼……

          何必,何必呢?这是我最想问他的话,当然一直没敢开口,我承认我不敢。这话要是问了他,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我可不想让这两个字有一天用在自己身上。

          他,我的老师,教了我三年,初三,高二和高三。我恨过他,骂过他,谢过他,更多的还是怕他,当然还有想他。

          遇到他时我不到15岁,他呢,那年应该是33吧。

          他接我们班的时候是初三,这已经是第三个班主任了,前两个走的都很狼狈,不知道这回会给我们派来个什么货色,几乎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不管是谁,一个月之内摆平,老惯例。

          初次见他,我想大家心里都在狞笑吧,这不是班主任,明明是一只待宰的羊。

          温文尔雅的他走进来,在讲台上站定,自我介绍。他叫姜戎,教化学。

          听到这里我笑了,姜戎,投笔从戎吗,就你这个样子?后面他说了什么我没再听,不重要了,不做无用功。这个老师让我没了斗志,没了警惕,他这样的看起来一个月够摆平一打了,算了算了交给新人练手吧,我隐退了。

          真可怜,白白净净,和和气气的那么个人,你自己求佛祖保佑吧,这么多个班你偏偏就赶上了我们这块铁板。

          我们班闻名于全校,在这个都被管傻了的环境中我们整体是个异类,班里随便哪个都是“人才”,学校拿我们没办法,更不敢拆了我们班,保整个学校丢我们班这笔买卖是个人就能算得清。换了的那两个班主任,都是雄心满满地进来,抱着“救赎”我们的心态,到最后却是连我们班的大门都懒得进——别轻易拿自己当耶和华,我们可不是那圣约翰。

      第一周,相安无事,班里同学甚至都没稍微卖他个面子收敛一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空前热闹,根本不像等着要面对中考。姜戎,面对着各科老师的告状,面对着年级组长一次又一次的对我们班点名批评,面对着我们班无时无刻不是乱乱哄哄的状况,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是新调到我们学校的,关于他的之前根本无从考察,说实话他的冷处理让我们也很讶异,人,真的可以没脾气到这个地步?

          他来的第二周,周末回来,自信跟老师周旋了这么多年没怎么栽过的我,觉察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地方。从早晨开始,姜戎嘴角就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绝不是什么好事,那笑意,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不过没关系的,姜戎,你能拿我们四十多个人怎么办呢,我等着看……

      校会课,初三的自习课,乱,姜戎进班,依然乱。他不说话,站在讲台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底下,我合上手里的书,冷眼看着。这次收效甚好,才5分多钟,静下来了,怎么,你们终于发现了他那是笑里藏刀了?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我还要跟你们说多少遍呢。

           姜戎笑意浓了——我依稀看见了刀锋,他手撑在讲桌上,带着分玩世不恭也带了分邪气。

           “今天教你们八个字,”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再转过来时脸上添了冷笑,“根据你们上一周的表现,我想说人都有好奇我可以理解,我给了你们一个礼拜,希望你们好奇够了,至于有关我的事你们打听不着,得怪你们自己学艺不精。而我,用一周的时间对各位也差不多有个大概的了解了,说实话,是不是你们还太小了,差太远了,你们的伎俩,上不了大台面。别以为之前你们那两个班主任是怕你们,她们那是懒得理你们,嫌你们没水平。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没什么大志向,教课是主业,顺便调理调理你们也不错。”

           一个老师能带着一脸痞子相地说出这种话的能有几个呢,好吧姜戎,我对你另眼相看。

           “今天算正式班会吧,那我多说点。你们的初三,我带,不到一年,咱得珍惜,是吧。我这人有个毛病,容不得别人挑战我的权威,你们里边那些个有棱有角有脾气的都注意点,忍个一年也就过去了,不然你尽管来试,我有的是耐性,有的是时间。这一年不指望你们能老老实实地过,我也不想带个死气沉沉的班,只要你们别弄出人命来,别跟我过不去,怎么着都行。”

           姜戎,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直接拿看垃圾的眼神看我们对吧?

           “班长啊,必头,你来一下。”

           我只是一愣,并不吃惊,既然他懂得知己知彼的道理,知道大家叫我何必或者必头并不奇怪,但没想到他能当着全班叫出来。

           我站起身,随他出去。

           姜戎啊,看来你有点意思,那看看我够不够格陪你玩玩了。

      顾不得理会班里的沸反盈天,我忙着思考和他的单刀赴会,他会说什么,而我,又该怎么应对。

           他办公室。

           我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在他身上下这么大本钱,他自己霸占着整个的办公室,好吧,如果这不算过分的,那他桌子对面居然还有个套空的办公桌椅这该怎么解释?

           “我不习惯对面什么都没有,当然了我更不习惯对面有人成天盯着我。”他主动跟我说。

           我有点无语,这么大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来,谁会没事盯着你看?!你以为你是潘安不成。

           “坐吧。”他招呼我。

           我道了谢但没动身,你是老师,我不会忘了跟你保持距离的。

           姜戎又笑,仿佛对于这个动作,他从未吝惜过,只是他的笑容里,含义颇多。

           “何思啊,其实我很欣赏你的性格,尤其欣赏你的一个观点——不做无用功。”

           好,姜戎,连这个你都知道,看来我该查查班里这是谁这么早一礼拜之内就卖给他了。

           “别,别,”姜戎笑着摇手,“我可不喜欢玩间谍的游戏,放心,比起你们那一班傻子,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的这里。”他手点着自己的脑袋。

           我眯了眼睛,我知道最初对他的印象,是我看走了眼,这人,不简单。

           我喜欢聪明人,跟他们交流起来痛快,一个眼神一个语气就能说得通。

           那么姜戎,幸会了。

      我不想再听他说关于他对我的了解,人嘛,毕竟被看透了会没安全感,我不给面子地抬头看看表,这个什么意思你该懂吧。

           姜戎了然。

           “那说正题。我给你三周时间,月考给我进前三。”

           我微微一笑,抓他漏洞,“老师,我已经稳坐第一了。”

           “何思,换了是别人我会信他是没理解我什么意思,至于你,我要结果。”又是让人看了发凉的笑。

           好吧,年级前三我知道,我仅仅能考个班里的第一,我们这个班考第零在年级也无法排上名次,我一般都在五十开外。

           “老师,我恐怕办不到。”没把握的事,我从不答应。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要的是结果,你大可以考场上作弊去,当然了最好别让我知道就行。”

           一个老师,笑的可以用猥琐来形容,说出这种话来……看来我们班注定摘不下异类这顶帽子了,现在更好,上下一心地异类。

           我有种无力感。

           姜戎还在说,“最好别逆了我的意思,对你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这还不算过分?我不喜欢别人扰乱我的生活打乱我的计划,姜戎你刚刚说过只要我们不招你就行,那现在,好好的你何必来烦我?

           还有三周,不光是月考,还是惯例摆平你的日子。

           姜戎,我本都打算就这么冷眼旁观的……姜戎,你自找的……

      那天回了班,姜戎没跟来,我把意思传了下去,该收手的收手,没本事没能耐的先别跟他斗了,自损一千伤敌五百的事不能让我看见。

          大保,妖涛他们围了过来,问我刚才在办公室里是怎么个意思,突然觉得很烦,让他们都散了,目前,我不想听见什么跟他有关的事,甚至是那两个字。

          姜戎实现了他说的,安心地讲着他的课,只要确保他的课上能够收敛,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任课老师发现他这个班主任根本没作用,觉得跟他告状也无意义,再度放弃了我们放牛班。于是姜戎这个班主任做的,史无前例的清闲。

          好比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他这样放纵我们,倒让班里的人无话可说,就这么两相敬着。

          我从中嗅到了什么?不安和压抑……仿佛暴雨前的平静,隐约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下去的,无波的海面前方也许就是漩涡。

          三周的时间过得很快,但也足够我干些什么

          书我看了,但就像平常那样,没做什么过多的努力,所以关于那个年级前三几乎只有可能是个海市蜃楼,天下不可能有免费的午餐。

          那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成绩下来,化学答了满分,其他科目都在60分以下,这样的成绩,我依然稳拿着班里的第一。

          这是跟班里早已商量好的结果,没人介意配合着我的安排走,我知道我这是在玩火,姜戎,我想看看你会怎么样呢……

      成绩下来了,再上化学课班里空前安静,理亏吧,其实姜戎爆不爆发跟你们安不安静没什么关系,杀人越货的事都干了,谁还在乎杀了人之后擦没擦刀上的血呢。

           我安然地看着。

           姜戎依然平静,如老僧入定。

           我们班的这次惊动了学校,有人说我们这是ba(四声)考,外面闹的风风雨雨,不知道姜戎做了什么让我们搞出如此的暴动。除了我的化学,班里再没有一个人有一门及格。虽然是我们班,学校也无法不出面过问一下了,姜戎,这是你前面两个老师都没享受过的礼遇啊……

           姜戎,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切后果我都会承担,让我看看你的底吧……

           办公室里。

           姜戎居然还在笑,何必呢,我看得出来他那笑底下藏着如狼的目光。

           “很好,何思,很好。”

           对,我一直很好,你没来时更好。

           “我说过,别挑战我的权威吧。”

           对,你说过,我记得呢。

           “你自找的。”

           对,我自找的,我说过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站起来,顺手拎了屋里的一根教鞭,朝我过来。

           这一刻我安心了,姜戎,你不过如此……

      我一点也不生气,他们,只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干了什么都不入我的眼。

           何思,我从她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的害怕,刚带了这个班我就发现,她跟她那堆同学不太一样,这样才有趣啊是吧。我说了我不喜欢死气沉沉的班级,但是我也说了,我不喜欢有人违背我的意思,这并不矛盾。

           何思,你是个聪明人吧,那咱们就来玩玩,还是那句话,我,有的是耐性……

           这孩子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我,仿佛要挨打的不是她,好,倒是很满足我玩味的心态。

           “请吧,挑个舒服的姿势。”这是游戏。

           她并没过久地迟疑,转身,手撑在桌子上,不出我所想,她想在这种情况下维持最后的尊严,只能是这样。

           我掂了掂手里的教鞭,之前还真没这么玩过,没关系,露怯了就不是我姜戎啊。

           没停留的十下给了出去,是太突然了吗,她开始气喘不匀,但始终没出声音。我仁慈地让她缓了几秒钟,接着十下,她开始颤抖,我停手。

           周围很静,现在连击打声和喘气声都停了,听见教鞭放在桌子上,何思直起身。我们都没出声音,仿佛刚才在进行一场有序的交易,温文尔雅。

           使了多大的力度我心里清楚,她不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个有怜香惜玉癖好的人,况且这里站着的只是个孩子,还谈不上玉吧。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其实是很有挑衅意味的,一般人喜欢看着屈服的眼神吧,尤其刚刚她从我这里得到的毕竟是二十下的体罚。

           而她,还是没有害怕的意思,咬着嘴唇只是说明在忍受着疼痛,目光和情绪依然平静。

           很好啊,何思,不枉我欣赏你。

           她看着我,眼里没有半点委屈,聪明如她应该是想到了,我只是为了惩罚她而惩罚她,还没有想教育她或者是管教她的想法,只是乏味生活的调剂吧,我可是白白无聊了一个月呢。我是老师,老师应该是神圣的,应该是充满爱的,应该是爱学生的——对不起,这个版本我没看过,也不想知道,我姜戎,只按自己的想法活着,其实老师和流水线操作工,或者说学生和机械零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人生,哪里不是处处乏味呢……

      我努力地集中着思绪,疼痛在一点点地抽离着我的体力,姜戎,力和力矩的关系你知道的对吧,你,够狠。想要把自己拔得像棵松,无奈腿抖得厉害,那就这样吧,强求下来只能暴露的更糟糕。

           姜戎眼里依旧挂着戏谑的神色,我们两个都丝毫不带情绪,这不是在僵持。

           他先开的口,“我的班长啊,有什么感想要说吗?”

           我学着他,微笑,“至少我化学的满分您应该表扬一下吧,老师。”天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不加颤抖地把话说完整,此刻还要笑着对他,无疑是自虐吧。但是,姜戎,我要你知道,我输人不输阵。

           他更加明快,“井底之蛙啊何思,你知道年级里多少个满分吗。”

           我冷笑,这样啊,那也许应该让它维持在个位数字。

           “我的班长,初三每个月都有月考是吧?”

           “从初二就这样了。” 姜戎,看来你玩上瘾了……

           “你这次没考好我很遗憾,一个月后我会再等着看你结果,别有压力啊。”

           姜戎,你现在虚伪的让人恶心了有点,你知道我不会有压力,即使你打了我。恐怕我考到了年级前三你还是不会放过我吧,刁钻的条件有的是,你尽可以一点一点地压榨我,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傻,也别当我傻。

           “我还是只能说尽力,老师。”尽力跟你抗到底……

           “其实我告诉过你了,可以试试作弊啊,效果很好。”

           又来了……我选择了沉默,现在的我能这么站稳了已经在死撑着,气势上我明显输了,那就沉默吧,你记得,我输你一时,但是日子还长。

           总算盼到他肯放我回去,一路上走回去,坐到座位上,已经是头上见汗了,换来的是没人发现我被他打了的这个事。

           班里的人都被冲昏了头脑,为了这次大大的整治了姜戎高兴不已,我只是叹息他们的幸福,天真的人往往都很幸福不是吗。我闭着眼睛,整理着思路,从姜戎来到现在,一个月,我深思熟虑,小心翼翼,换来的是现在一波一波袭来的疼痛。

           我从不做无用功,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自小如此。

           姜戎,此时你不会认定我脑袋有问题吧,你知不知道,我这一步一步走来,自信还没有失误……姜戎啊,你又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呵……

      我是姜戎,是那个整日笑意漾在嘴边的姜戎,可是很早我就发现,这笑容,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心里,曾经的困扰,现在不想了,遇到了事实无论好坏,总要先学会接受。

           早些时候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走上讲台,我一直觉得老师是个很悲凉的职业,机械地送走一批一批的学生,仿佛世界都在转,只有我们停在当下。那些孩子们会不会了解,当他们毕业的时候,老师,也会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那些孩子,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喝酒喝到天昏地暗,而我们,只能默默地站在他们的背后,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或者说是年轻韶华,一点一点地离我们远去。这,不悲凉吗?

           我没想到也会循着这份悲凉而来,当初当了老师的原因,依稀记得是看中了他的清闲,我喜欢清闲,喜欢就这么站在街角或者坐在路旁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过往,喜欢冷笑地对着人生百态。很奇怪的癖好,可是喜欢这件事,没有理由。

           我又想到了那个孩子,何思。

           她像极了年轻时的我,不过她还没体会到,笑,其实是件很有力的武器。

           那个孩子,脸上表情总是淡淡的,不喜不悲,无波无澜,唯一有的就是满心的算计,或者说是计算更确切。这两个词,不一样的。

           我不喜欢工于心计的人,但是计算人生,是没有错的。人这一生,明天,后天,甚至往后推延更久一点,其实都是可以计算出来的,这是我一生的奉行。

           所以看见那孩子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她,仿佛那个小小的我,年少的我……

           本以为会一直无聊下去,偏偏上天给我送来了这么个学校这么个班,当然关键是这么个可以解闷的孩子

           我会珍惜的,何思,咱们的路还长,不急……

      晚上,上线,没多久QQ在闪,是妖涛。

           “必头,我打听着姜戎以前的事了。”

           之前一直站在电脑前边看着电影,看见妖涛这条消息,我没犹豫的把自己掼在了凳子上,不就是疼吗,人也不能总对自己太好了不是。

           妖涛不停地把他跟他同学的聊天记录复制过来,他说他也是刚才无意间才知道的姜戎在他同学的学校教过课。

           这是个女生,从她的语气里想必是盼望能遇到姜戎的,可惜等到他们升上初三,他却调到了我们这里,她对他的了解,来自高她一届的那些学生。

           整理一下所有的东西,我勾勒出了在他们学校时的姜戎,首先映入脑中的居然先是他那一脸虚伪的笑意,我眯着眼将它尽快驱散,不想搅了情绪。

           那时的姜戎风光无限,在那个学校,可以不认识校长,但是决不会有人不知道姜戎二字,他像个传奇一般深入人心,即使是接触不到的初一初二两个低年级。但是大家对他的评价却相差太多,悬殊太大,有人把他赞的恍若圣人,也有人提到他就用上无限恶毒的语言。想到这里,模糊的影像又再次重合,那个笑着的姜戎,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

           其实他留在那个学校的“案底”也不是很多,因为他只在那里呆了三四年的样子,毕竟不是他的学生,想知道再详细的也困难了。他似乎换过不少学校,每个地方待不过三四年的时间,这人,还真像个谜一样。看起来不是学校不要他,每次都是他辞的学校,什么样的待遇都留不住他,在一个地方呆腻了随性就走,现在飘到了我们这里。

           据说他教过的班,别的学科不提,至少中考时化学成绩是不用再愁了。

           关于他的东西就是这些。

           我明白了为什么学校能无限地给他特权,他是带着名声来的。他现在带的两个班,我们和另外一个,是年级里垫底的两个班,这绝不会是学校的意思,不过倒是难得学校同意,拗不过他吧,真是为了留住这么个名师,哪怕还是暂时的,多丧权辱国的事都干了啊。姜戎,做我们的班主任,不是你踢到了铁板,而是故意要找铁板踢的,对吧?

           姜戎,现在我才确切地知道,你到底哪里让我看了不爽……

           人啊,聪明可以,但是不能把别人都当了玩具吧,姜戎,你区分人的标准,恐怕不是好坏或者精蠢,而是好玩和不好玩吧……

           老师啊,姜戎,你玩谁都好,你的爱好你的雅兴我无意打扰,但是,要我认头地也成为你的消遣,你做梦……

       转天起来,疼痛明显好转,他下手是重,可毕竟也没打几下。匆匆赶去学校,这一天一天的,还真是一成不变的无聊。

           下了化学课,姜戎却没急着走,笑的满肚子心思。他还真是大度,关于这次考试全班“考砸了”,他没多说什么,也的确没什么可说的,班里在座的,包括他,全都心知肚明,之前还有人怕他怪罪下来,现在他们又都忘了警惕,以为姜戎真是那好捏的软柿子。

           “同学们啊,这次考试是不是题太难了?”

           “对!”回答的还真齐……

           “嗯,那不怪大家,也是咱班的基础没打好是吧。”

           “是!”

           我不明白为什么连妖涛也跟着喊得那么兴奋,昨天你给我传的东西你没顺带着看看吗难道?!真是一群给个台阶就下的好孩子啊,好孩子们,麻烦你们往脚下看看,这白来的台阶是不是通着蛇坑呢……

           我冷着脸,对着姜戎的笑,那是一副等着鱼咬钩的表情,而我,看着这群可爱的过了分的鱼们,铺天盖地地等着入他的鱼篓。

           “那好,咱们这样,从明天开始,中午午休时间统一安排在教室学习吧,一切体育活动都先停了。咱们得面对中考,是吧。”

           所有人都傻了,之后立刻开始反抗,我们班那会接受这样的情况。

           可是,已经晚了吧,好孩子们。

           “别忘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明天,物理老师来班里。”他撂了这话,勾着嘴角往外走,是我看错了吗,出门前姜戎的目光是瞥过了我这边……

          

           他走后,班里开始沸腾,骂吧骂吧,你们除了会骂那些三字经还能干点什么。

           终于有人开始冷静,渐渐的目光集中到我这里来。

           “班长……” “必头……”

           召唤神龙还得麻烦去集齐那七个珠子,完了三求四请才出来了吧,摊上这么个班我只能当个没节操的神龙。

           好吧,我认了,区区姜戎嘛,交给我吧……

           姜戎,你别怪我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回,你真不能怪我啊……

      为了图个乐子就牺牲了中午的时间,这笔买卖是不是干亏了呢,不过无妨吧,有这么多同事一块垫背呢,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么个班上,可惜啊,只要是我提出来的,就是让你们伺候我这班小爷穿衣,学校也得同意吧。哈哈!

           老师们啊,千万别拿那种眼神看我,这可还不是最恶劣的……

           嘿,我就知道……

           行了,物理,怎么气成这样,肯老老实实地坐屋里等着你就不是我们班了。

           今天中午只有半个班的人在,说实话,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出太多,我以为只能剩那四五个最没能耐的呢。年轻轻的脾气这么暴躁,劝劝你得知足吧还跟我急了,又不是我气的你,哎……

           好啊,宝贝们,你们这就算出招了啊,那我可接着了。

           何思,这次你能干出什么来呢,我等着看,别告诉我就只有这样啊,那我可失望啊,让我失望了我可动手打人呐,哈哈!

           明天中午,我亲自出马吧,收了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贼们。

           必头,我的班长,你小心了……

      好吧,我承认小看那个孩子了,耽误了将近十多分钟的时间打电话,却是徒劳。

           中午我进班里,依然只有一半的人在,何思很正经的还给我交上一份名单来,都是缺勤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本来不愿意干动辄就联系家长这样没本事的事,不过没关系同学们,冤有头债有主就算等我拿着结果受罪的也不是你们。

           抱着得意的心态拨的电话,但是跟五个家长通了话之后,我承认我的表情也许有点狰狞,行啊,何思,你干得好!

           五个人,全都是回了家,家长们是怕我不信吧,着力强调各自的孩子真是回家了,没去游戏厅或者网吧,絮絮叨叨,真烦。这世界上还有比听一群女人絮叨更烦的事吗,有,就是还得强装笑脸,强装耐心。

           就问了五个学生,电话没再打,够了,不用了,想必中午不在的人都是回了家吧。

           我靠在椅子上,说一点不爽的情绪都没有是假的,玩了这么多年鹰,居然叫鹰啄了,面子往哪搁这个问题让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有想法,就要行动是不是,何思啊,我说了别总挑战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老师也不想打你,你怎么就是这么让人操心呢,哎……

      不意外姜戎找我,他不会想不到这事跟我有关。

           但是姜戎,你那是个什么表情?!不就是挂不住脸了心情不好找我撒气吗,直说行不行,都不傻你何必恶心我?

           你说的那都是什么——玉不琢不成器,我这么教育你也是为你好——我做过的一切都会承担后果,早就做好准备伤上加伤,谁让我是那神龙班长呢。恶心完我一会你打我难道我就能不疼了?何必呢,我又不会怪你,因为你还不配……

           姜戎,无话可说吧你这次,我自己也觉得这次干的漂亮呢。

           昨天他说了让中午留堂之后我就在思虑着,感谢我的父母啊,给我留了个好头脑,至少用在这种事上还算灵光。

           姜戎,你看出来了没,今天中午在的人,昨天都不在,昨天中午在的人,今天几乎全体撤走。知道你不习惯倒后账,但严谨点总是好的,我可不想拿我那群兄弟开玩笑。

           我做什么事不喜欢留余地,因为只要考虑周全,余地这个东西就失去效用了,那留它做什么呢!

           看这样子他是给那些家长打了电话吧,不然也不会笑的这么敷衍,掩藏不住一副想吃人的嘴脸。

           老师啊,看来玩人真是个有意思的游戏呢啊,怎么样啊,被人玩的感觉如何?其实本来不大的事,你看咱两个人,何必呢这是……

           姜戎开口了,“他们还真听你话,真肯放弃网吧回家啊。”

           “是,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老师。”我笑,既然他单刀直入,我也不装傻了。

           “天天把脑子用在这上,你累不累?”

           呵,姜戎,这事你可没资格把自己往外择,因为谁啊我这是?

           他又拎出来教鞭,“请吧,班长。”

           啧啧,又得被迫回味那种刻骨的疼痛了,认命吧认命吧神龙,我转身,手撑桌子——哪家神龙被呼唤出来是让人打着玩的,也就我了吧,哎……

      我很庆幸,他是自己一间办公室,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不保证干不出买凶杀人的事来。

           天马行空中,教鞭甩着声音砸下来,姜戎,你居然比上次还使劲,你……你知道气量两个字吗!我狠狠地抿着嘴,差点叫出来。

           姜戎依然不说话,只是一下下地挥着手臂,我却远不如上次那样淡然,疼痛,似乎快到了难以忍受的边缘。早已在心里把他骂飞了,我知道在心里骂人这个事很没水平,可压抑着不叫出声来,也只能这么做了。

           姜戎,看出来你这次是打顺了手啊,力度大了,频率慢了,把你给我的疼痛开发到最大极致。

           手撑在桌子上,开始抖了,已经分不清他具体打在了哪里,每一下都是牵连着大面积的疼。

           姜戎,你有完没完……姜戎,我快忍不住了……

           多少下了?   二十了吧,可以了吧……

           然而疼痛在继续。

           脑子里嗡嗡地响,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下一下的抽打声。

           我不知道是怎么强迫着自己撑直手臂的,手指抠在桌子上,指甲发白,指节僵硬。

          

           姜戎!姜戎……老师……

           一片空白之中,我也分不清了,这究竟是心里在叫他还是已经呼出了声……

           然后,大滴的泪砸在桌上。

           你满意了吗,姜戎……

      居然这么轻易就哭了,还真让我意外啊,我以为你多坚强呢,呵,到底是个女孩家啊。好吧,那我停手,你肯服软就行,早点这样多好。

           教鞭当成手杖点在地上,双手相握地拄着,我自信姿势还算优雅,至少跟何思的狼狈比起来算是。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颤抖着直起身子,小孩啊,你也有今天,稍稍用力而已,上次的风度哪去了?呵……

           “转过来。”

           她虽然动作缓慢,但却依我所言。

           我注意着,想在第一时间寻到她的眼神,有点急切。

           那孩子脸上的泪痕先吸引了我,真有这么疼?我微微颔首瞥了眼我的“手杖”,是有点恐怖啊,万幸我没尝试过这东西。

           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我再次感受到了挑衅的意味,那眼神里依然不带感情,委屈害怕或者愤怒,什么都没有,我想我是在冷笑吧,好得很啊,孩子,今天我就当一回俗人了,就要你个屈服的眼神。今天不把你那阴阳怪气的面具打下来,我不是姜戎。何思,有能耐你就这么一直犟下去,看看你跟教鞭你们两个谁疼……

           我保持着我的姿势,她也不说话,站在那里,看得出是在极力地缓着身上的疼。

           两分钟后,我勾起了嘴角,一定是笑得过于诡异了吧,何思不解地看着我。

           “歇够了吧,转过去,手撑好。”这一刻,我承认我是有点邪恶。

      我以为姜戎定然是疯了。

           “快点。”他催道。

           我依然沉默,刚才怎么费力地转过来,现在怎么费力的还回去,姜戎,你除了玩我,兴趣爱好能不能再广泛点。你这是玩心又起了吧,我想要我怎么样呢,或者说我怎么办才能“取悦”了你呢?

           手用力地撑直,做好了准备。

           休息过后,教鞭再抽上来居然疼到难忍,甚至分不清他力度是大了还是小了。

           一二三四……八九十

           带着声音的十下连续地招呼上来。我还是没能出声,不是能忍,而是疼痛直接飙升到让我叫不出来的级别。手臂一软,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眼泪不是在流,是涌出来。

           身后的那个人此刻在我眼里残酷万分。姜戎,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句话啊,这个状态下的我,脑子已经被疼痛沾满了,实在是想不出来你的意图。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的肃静,给我带来无限的绝望,姜戎,此刻的你如果开口,哪怕是问我错没错,我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欣然认错。

           略等我喘息过后,他放慢了频率,像猫捉住老鼠一样,不急着吃,一下一下地逗弄着。

           沉默过后必是爆发吧。终于,没有尽头的疼痛让我没了理智,“姜戎,我要去告你!”依然趴在桌子上的我,恨恨地,闷闷地威胁他。

           “好啊,欢迎,不过你先走出这屋再说,我的班长。”

           想象得出,此刻姜戎脸上那种戏谑的表情。

           然后,明显感觉到他手上加了劲,这一下,痛感直冲脑顶,扩散至各个神经,充斥到每个细胞。

           下一秒,我已是抑制不住地惨叫出口,想挣扎着起来,却发现已经动不了了。

           加了力道的第二下,呼啸而至……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嗯,是肾上腺素吧,人体内的激素调节还真不得了啊,没想到淡然如我,也是在听见那孩子惨叫过五六声之后才恍若清醒过来。也就是说,从我听见她说要告我那时起,卯足了劲抽了她至少五下吧,有点懊恼,我不应该这样的,没个大人之才。话说回来,这些年来还没谁能把我气到失态,偏偏方式还如此极端。

           现在,说不担心她那是假的,真把她打出什么事来,学校再容我我也得兜着走。

           “你,起来。”……你还起得来吗?

           那孩子不动也不出声,就那么个难看的姿势趴在那,我皱了眉,装死呐,再怎么使劲也就四十来下,至于啊?

           ……真至于啊?我也没招过这个东西,具体什么情况倒真是不清楚呢。那个谁,你别吓我啊。

           纵然我是姜戎,此刻也没了往日的不可一世。优雅是装不下去了,撇了教鞭走到她身边,何思,你还好吧……

           刚要伸手扶她,她挣扎着起来了,我长舒一口气。

           孩子的衣服已经被压得皱皱巴巴的,再加上满脸泪痕,好,好,这要让人看见,就……太好了……我不得不提醒着自己,别胡斯乱想了,别胡说八道了,大人之才,大人之才……

           早没了当初打她时的悠哉,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心里冷哼,不就是这个无聊的由头,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破样,姜戎啊,你忘了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吗?!

           等等,我看见了什么……

           那孩子泪光闪闪,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眼神,应该怎么形容呢?受惊的小鹿,受惊的兔子?不对,都不对……

           这是个孩子的眼神,是个明显的被吓到了的孩子的眼神。

          

          不不,我想说,这才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该有的,之前那个仿佛看透一切的何思,断不会这样。

           她看着我,已经不敢再跟我平静地对视了,只是用余光在打量,看得出此刻的我,在她眼里,仿佛个恶鬼一般。

           姜戎,她是何思……姜戎,她怕你了……姜戎,你满意了吗……

           是,今天这个本无意义的战争,我赢了。

           可为什么,我的心却在一直下沉……

           朦胧中那个声音飘忽不断,姜戎,你满意了吗……

      我是谁?

           身后撕裂般的疼告诉我两个字,玩具——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我只是个玩具。姜戎,我只想知道,你过够瘾了吗,如果可以了,那放了我吧。

           对他,我不会再做出什么违背的事,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姜戎,我服了,姜戎,你满意了?

           不否认,现在带着这身伤痛的我,是怕他的。这个人,并不是喜怒无常,真正可怕的是,他并不会生气,这样的个人,伺候不起,玩不过他,我认输了。

           姜戎,你那是什么表情,现在的我,思维无法清晰,看不透你了。

           你……为什么你的眼神在我看起来像是不忍呢?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已经疼出幻觉了吧……啊,是了,我几乎忘了,你是玩够了,玩爽了对吧,又开始用虚伪恶心我,何必呢,你何必呢姜戎……

           脸上湿湿的,是汗吧,不然为什么流进嘴里咸咸的,嗯,是汗。

           不对,不对,是泪吧,好像眼泪这个东西也是咸咸的,对,对,我尝过的……

           心里很难受,不是身上,疼痛过后已经麻木了,而本应麻木的那里却开始翻腾。

           回家,回家,我只有这一个想法,回去了就不难受了,那个地方,能治好一切。

           家,家,我的家……

      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心里微微叹气。姜戎,你真的不用这样,这……你这又是何必……

          

           办公室里,姜戎主动给了我下午的假,沙发让给了我,不容推辞就把我摁在上面,说是好好歇歇,疼得我直哆嗦。看见他若隐若现的笑意,我懂了,姜戎,你成心的,对吧。

           定在沙发上,我不敢再动,靠着扶手,就着疼痛昏昏沉沉地睡了,再睁眼是被姜戎叫醒。

           已经放学。

           “我送你回家。”他拎着我的书包,顺便使力拎起了我,起身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对我来说已经困难,活动活动,可算勉强能走。

           跟着他下楼。

           短短一路上他无数次问我需不需要扶一下,未果,我还是相信楼梯的扶手。他?算了吧。

          

           把姜戎让进家门,开始后悔,没想到他这次多事到这个地步。知道是我自己住,避开我去打了个电话,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好像是带着不满,出来时皱着眉,看见我又不着痕迹地展开。

           逼着我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又火急火了地把我塞进了车里。牵扯着疼痛我回头看,家,越离越远。至此,我一头雾水,姜戎,你要带我去哪?

      这是我第一次往这里带异性吧,偏偏捡的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小鬼,真不是一般的失败。

           折腾了这一下午,总算让她不再怕我,可是那时时戒备的态度还真让人不舒服,这孩子……这哪像个孩子啊!

           叫开门就迎上了我妈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我还不至于吧我,这好歹还是个小孩了行不行。解释,解释,最讨厌的事,我忍。

           把何思继续摁在沙发上,看着她咧着嘴忍着疼,嗯,心情还算不错。

           阳台上。

           我尽量避重就轻地跟老太太阐述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还是成功地让她爆发了……

           “打学生?!什么年代了你还能干出这事来?!啊?!我教书这么多年了也没跟谁动过手啊,你这是从哪学的!这要让人家里知道了你怎么交代,嗯?!”

           我忍,我忍……不过话说回来,我妈倒真是这么多年来崇尚“言教”,别说是跟学生了,跟我也没太激动过。

          那,我这是随谁呢?

           从阳台出来时,明显我们家的老太太,已经不拿我当他亲儿子了。

          

           沙发上的小孩勉强撑着站起来,幽幽地开口,“阿姨好。”

           我妈满脸心疼,笑靥如花,“哎呀,孩子孩子,快坐,什么阿姨啊,叫奶奶吧。”

           ……好,何思,你够狠,啊,你够狠!

           老太太,我的亲妈,她那是成心的您老看不出来啊,差了辈了您倒是注意一下啊,她这么大了分不清该怎么叫人啊?!瞥见那孩子斜着的嘴角,我坚信了刚才下手轻了。

           我妈看着她满眼慈爱,真受不了,她啊,真是天生当老师的料。这孩子,啊,哪值得您怜爱,待久了您就知道她多可恨了。

           正看着何思装的楚楚可怜地骗着我妈的同情,门突兀地开了。

          看了看表,呼,应该赶在他回来之前走。这破事!

          进来的人看见了何思,还来不及疑惑就看见了我,脸瞬时冷下来,哼,老头,你别这样,我也不想看见你呢你知道吧……

      孩子的眼睛看世界,也许会很片面,但却很敏锐。

           这个家里的气氛,真是压抑,我更加怀念我那私人的空间,虽然不大,但总是一片自由的天。

           从没见过姜戎这样的脸色,总是高高在上笑看人间的他,难得有冷着脸的一面。他妈妈忙着跟进来的人介绍,“回来啦,这是戎戎的学生。”

           戎……戎……     我捂了嘴,此刻笑出来不好吧?余光瞥姜戎,在瞪我,好,好,余光收回。

           “爷爷好。”这次我“认清”辈分了,凡事得适可而止呐。

           老爷子转向我,脸色居然稍缓,“哎,你好你好,姜戎,给孩子拿饮料。”

           再次扭头看姜戎,毫不吝惜地表达我的惋惜之意,你看,姜戎,果然是你个人不招待见吧。

           再次遭凛杀,无所谓了姜戎,你爹妈已经倒戈了,你还能怎么样啊。

           环视依然陌生的这地方,凭添了一丝温暖。但不足以让我贪恋,这是姜戎的家,属于我那里,是很自由的……

           知道姜戎又在看我,眼里带了复杂的成分,生生咽下“冷清”二字。

           姜戎,你不是救世主……

           姜戎妈妈忙着跟老爷子说我的情况,姜戎给我安顿落脚地,没人会愿意住在陌生人家的吧,你还真是忘了我也是个有主观的人啊。

           他的狗窝里。

           对男性的房间没抱太美好的希望,进去之后有点出乎意料,没有乱到让人无法忍。

           不过,等等……这,这,还有这,都是什么……

           姜戎把那些明显带着颜色的盘和杂志抢过去,手疾眼快,面不改色地说,“别闹,别闹啊,这很正常,知道吗。”

           纵然身后疼痛不减,我也在心里笑出了声,姜戎,不是做贼心虚你会这么说?

           把我带出来东西扔在床上,他又劣性地把我摁在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笑意难藏,“在这住几天吧,好了再走。”说了扭头出去。

           下意识地我抬起了手,想抓住什么呢,蓦然放下,随遇而安吧,其实这里和那里,都一样的,因为不变的,是我。

           听着姜戎跟她妈妈说了些什么,然后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远去。

           心里到底还是在冷笑着,姜戎,你拿我当什么,又拿你当了什么?

      难得今天林馨回她自己家,没人碍眼了呢。

           没了那个女人,生活还真不是一般的美好,看看手里捏着带出来的盘,嗯,我知道该干什么了,开电视,开DVD。就是比电脑看着爽啊,我也是个正常男人,为了防止待会太过燥热,先倒点冰水过来吧。

           从厨房回来,看见林馨那屋关着,推了推,果然又上了锁,操,你那里就算养了汉子我都无所谓,至于吗?!

           大好心情,此刻,全无。

           机械地盯着屏幕,这都是什么破玩意?男的太小,女的太丑,这也能出来卖?!下意识地瞥了瞥自己的好“身材”,委屈你了兄弟,谁让你哥我摊上了这么个破事呢。

           狠狠地嚼碎了冰块,算了算了,何苦自己堵心自己呢。

           可惜,人哪是这么好劝的,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上卖力的男女,我跟我兄弟愣是双双一点反应都没有。操,林馨,你知道你还有清心寡欲的作用吗……

          

           关了电视,懒得把盘退出来,横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房顶的灯,直到手机响给我吵起来,才后知后觉刚才就这么睡着了。抬头看表,呼,快十点了都。

           接了电话,我妈,老太太又激动上了。

           “姜戎,你也真下得去手,啊,你知道你给人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都?!”

           揉了揉依然满是困意的眼,猛然想起来还有那个小孩呢。哎,忘了,忘了,应该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的是吧。

           “妈,您着那么大急干吗……”

           我话还没完,就被打断。“我能不急吗?刚才死说活说让她脱了衣裳我给她看看,都什么样了,啊?!青紫青紫的,都没好地方了你知道吗?!”

           我还是愣愣的,说实话,刚叫电话闹腾起来,癔症劲还没过呢,老太太这嗡嗡地说的是什么啊都……

           “我问你,你拿什么打的人家?”

           这句听清了。“教鞭啊。”

           “你不怕人家里告你去就,啊?!”老太太这是急了。

           告我?我能怕她告我?哼,妈啊,她要不提告我,她也成不了现在这样。当然这话电话里我没敢说,这个“隐情”要让我们老太太知道了,就更疯了。

           “给她抹了点药,疼的孩子直哭,作孽啊你。”我妈语气软下来了,听得出来她多心疼那何思。

           上药?还用上药?拿着电话站起身捅开电脑,等会查查吧,有意思啊,还要上药……

           老太太又在电话里絮叨半天,大体上一是继续谴责我这动手打人是随谁,二是很强势地告诉我给何思请假,说什么明天也不让她去上课。

           撂了电话我头皮发涨,摊上这么个妈啊……

           跨坐在凳子上,轻车熟路地点进棋牌室,找人对个弈,保佑吧,能遇个高手,千万别让我再白白无聊了。

      终于就剩了我一个人,姜戎的爸妈总算都去睡了,我睁着眼睛,努力地在陌生环境里寻找熟悉的黑暗。

          

          此刻的我,无疑是思念着谁的,大保,还是妖涛,或者两个都有吧。妖涛像个孩子,自信满满又相当仗义。大保呢,沉闷了些,也聪明了些,他是班里唯一一个遇到事情了我可以去商量的人。至于其他那些,都天真的让人无力,我可爱的同学们啊。

          

          还有谁呢,陌生的地方里,我还应该想谁?

          

          直愣愣地躺到了天亮,倒不是因为太过疼痛,我并不择床,不知道为何居然就这么一直清醒着,困意,是一点都没有的。

          

          明天去不成学校了,老太太的执意,让人无法违拗,这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没人肯问问我的意思,我知道这是人家的好意,不该抱怨的,可是……可是……呵,算了,算了,不想了……这世上的人啊,哪个不都是这样。

          姜戎的爸妈对我很好,最初以为是他们怕我难为姜戎,特意的奉承,后来发现,不是这样。他家老爷子似乎平时很严肃的一个人,而看着我的眼睛居然会带上笑意,受宠若惊,是我唯一有的感觉。

           时间停留了两天,白天在家陪奶奶说话,她已经退休了吧,晚上等老爷子回来一块吃饭,看着还真是其乐融融。我知道给怎么去哄老人高兴,也自信做得很好。

           然而不管日出时多么辉煌,夜晚总会来临,日日不变。

           两天来,我想每晚我都是冷笑着入睡的吧。

           两天了,姜戎没再出现过……

           不怨他,真的,我,没这个资格。

           窗外森然的月光映着我的脸,想必那表情同样森然。我不喜欢拉着窗帘,世界太过黑暗,阳光又太刺眼,那么,何不借着美丽的夜色欣赏欣赏那团皎洁,冷冷清清的颜色,至少能让我平静。

           姜戎,很好,你让我自作多情了。姜戎,我不怪你,是我的错。姜戎,同样的错,我绝不再犯……

      早晨告别姜戎的爸妈,去学校,然后,回那片自由的天,我的生活,终于回到正轨……正如我的心。

           进到教室就被蜂拥围住,深沉的大保也略带激动,我也想你们啊,我唯一的朋友们。万幸,没有人知道我两天没来的正解,看来姜戎是瞒的很好,这种事他肯定擅长吧,呵。

           这一整天,我猜姜戎总会单独找我,我猜有关那个事他总会找时间来问我,然而,没有,

           姜戎依然是那个悠哉的班主任,下了课就走,恍若不管世事的任课老师。班里依然一片平和,所有人认同了姜戎的无为,我知道,他是单纯的无为,不是无为而治。

           放学。

           站在家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毫不犹疑地开门,进去。

           我回来了,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总能时时提醒我那个事实的地方。我的房间,我的床,和用那个所谓的“亲情”换来的一切。

           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恍然出现三天前那个晚上坐着姜戎的车离开的场景,车里的我还在回头看着。

           此刻,我分明看见了她眼里的一丝光芒,对,没有不舍,都是希望。

           希望,希望……我狠狠地咬了嘴唇,何思,你傻了吗,希望这个东西,你居然还在奢望?!

           窗外,车里的孩子转过了头,我隐约觉得脸上又是湿湿的,怎么了吗,难道是身上的伤又在疼了?抬手抹了脸上的水迹,车里的何思又回头看,看见了没,我在笑呢。

           姜戎,聪明如你不会发现不到的,只是这跟你没关系的,对吗,我是个玩具,你不必考虑玩具出自哪个厂子,我是何思,我了解你的想法……

           那么,姜戎,你休想再从这里把我带走,休想。早该清楚你的为人,我不应信你……还是那句话,同样的错,我绝不再犯……

      班里人对于我的回归兴奋不已,他们以为,反姜戎的大旗能够再次立起,而我,已经没了和他豆下去的心,随他吧,他想怎样就怎样。纵有再多的不情愿,还是如姜戎的愿,我们没了玩的时间。看得出,他为此是得意了一阵的,中午在班里难掩笑意。我又如黑暗中的蛇那样,藏匿起来,冷眼看着一切。果然,姜戎不会是那么个安分的人,一招成了,开始变本加厉。他用着出其不意的方法,最简洁,最有效,成功地压制着班里的所有人,矛盾,开始激化。

           自然而然地,大家想起我这么个神龙来,以妖涛为首,所有人开始向我求助。总是这样,两年了,他们不是不敢反抗老师,却总是等着我的首肯,习惯的沿袭,成就了我“必头”的地位。现在,同样。

           可我,已经不想再跟他抗了,不怕他打我,只是,劳不起那份神了。他以游戏之心,波澜不惊,我却先有了期许,再无法平静地看他。这样的情况,我怎么跟他斗,都赢不了。先付出感情的一方,往往是最先输掉的一方,这个道理,懂和能做到是两回事。姜戎,我承认,没你那么深的道行,也你那么无情……

           我的同学们啊,姜戎的事别再来找我了,换一个人我还是何必,还是你们那个无往不破的必头,面对他,我已经做不到了。丢了冷静的头脑,丢了平和的心态,丢了一贯坚强的意志。

           最后吧,唯一还能帮你们的,想和他玩下去吗,那么,他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这不是丧权辱国,满足他一切的要求,时间长了,你们会赢的。因为姜戎,耐不住没有对手,耐不住那份没人挑战他的寂寞。

           相信我,对于姜戎的把握,我自信不会错。

           姜戎,我认输,可你也别想好过,无聊的滋味,我让你尝透……

      送走了年级组长,我在想,我这个老师做的,到底是失败还是太失败呢。看来我还真收了一般好战的小家伙啊。

           期中考试,几乎多半个班范围的作弊被逮,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还真是……笨的可以啊,做个弊,居然还都被抓了!

           我不相信人能笨成这样,那么,不得不往他们是故意的那个方面去想。又一次轰动学校,一如一个月前的月考那样,只是性质要恶劣得多,傻子们,你们知道自己在干的是什么吗,就是为了“治”我?哈……

           我相信这与何思无关,她不会傻成这样,知道了她们班几乎霸考学后校对我的态度,她断不会再做这没水准的事。刚刚校长亲自给我电话,叫我别往心里去,这个班历来如此,问要不要立刻换个班,最好的班给我带。

           呵,难得我挑中了这么好玩的啊,怎么可能半途而废,领导们,好意我领了。打虎,还得看我啊。

           行,宝贝们,沉寂了一个月你们可算闹了回大的,这份大礼我收了。

           那么,希望我的回赠,你们能承受得住啊……

      看着大保发青的脸色,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站起身,走向妖涛,我摇头,大保握着拳,狠狠地攥了攥,走回座位。此刻,妖涛还在和他同桌畅谈这次的事,满面红光。自从我不再把精力放在姜戎身上,他开始挑起了大旗,只要旗上写的是反老师三个字,班里人永远是一呼百应。这次,同样如此,闹成这样,依然是如胜了一样的兴高采烈。

           我过去,坐在大保旁边,看着他转笔,那劲道,仿佛发泄一般。笔掉了,我帮他捡,交回他手上,如此往复。

           良久,他开口,“你就护着他。”

           我苦笑,对你们谁我不是这样呢,只是他比你孩子气了些,幼稚了些,必然的要我多费心。

           我知道,大保喜欢我,不同于妖涛,是真正的喜欢。

           笑着看他,我知道,他能懂的。

           大保叹了口气,放下笔,“我明白,可我……忍不住。”

           我笑,手覆上他的手臂,拇指轻轻地摩挲他臂上的一道疤,“何必呢,这时候了,自己人还打,接下来还多少事呢,危险了咱班。”

           大保看着我,眼里带着复杂,那是心疼吗,“这次,你别又自己扛行吗……”

           大保,别这样,我不愿伤你,做朋友吧,我只想要朋友……

           起身,回座位,轻轻地留了句,“不会,有你们呢,我知道。”

           坚定地走,再不敢看向身后,我害怕的,看到忧愁……

           

           出了政教处,努力控制着情绪还是骂了出来,妈的都一个样,你们不敢跟姜戎闹,拿我撒什么火。我是班长,是多少应该对这事负责,可任谁本无辜,平白被人指着鼻子一通骂心里都不会好到哪去吧。

           平复一下心情,还要去找姜戎,会叫的狗不咬人,他,才更难对付。

           大保不知道我去找他,毕竟我是班长,“与我无关”这几个字往往对我来说并不是绝对的,有些事情,注定我无法逃避。这个道理,我早已懂得……

          

           姜戎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又是这里,上次进来是多久前的事了?这一个月,姜戎有事都是直接在班里和我说了。痛苦的记忆,又涌出来,不知道这次,疼痛的轮回会不会再次上演。

           不过,无所谓了,姜戎……

           看得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呵,出了这种事,谁都好过不了,除了那班傻天真啊,哎……

           这人还真是善变,看见我,立刻笑容满面的,当然,从他的笑意里,我除了阴险看不出别的。

           “来了,必头,”很调侃的语气,“您终于肯光临敝舍了,真难得。”

           姜戎,你别,我和你,不熟呢知道吗。

           不去理会他恼人的态度,好吧 ,我承认我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我不想再跟他玩下去,认输,早已的事了。“老师,学校这次怎么处理?”我问的直接。

           他却避而不谈,“班长啊,这是谁挑的头呢?”

           我咬咬牙,“我。”

           他笑,很讽刺的,“说个我能信的答案。”

           “那,我不知道。”

           “好,”他点头,“我也说个你能接受的答案。”

           “接受”……我皱眉。

           “本来法不责众,可是学校说你们班这次性质太严重了,不想姑息。”

           “您,压下来了?”我打断他

           “不错。”

           这些,我进来之前,都已猜到。

           “我替班里谢谢您,那么,条件?”

           他笑了,“何思啊,你还真是……既然你那么现实,我成全你。处分我是压下来了,但是也可以随时给,只要我一句话。不过如果你们班下次考(敏感?!)试,能略微进步一下,我可以考虑考虑。”

           嘿,姜戎,不是你成不成全我的事,是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这么个打不还手的玩具吧,我不语,等他接着说。

           “要求不高,班平进到年级第五,你吗,我要年级第一。两者缺一,你们班那些人,等着下次考丄试过后接处分。”他在笑,发自心底。

           Cao!

           年级里十二个班,我们几乎从进校就蝉联垫底,进前五?!还有我,年级第一?!这次为了达到他的前三,我努力了两个星期,勉强进了二十,他要我考第一给他……

           Cao!我再次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出来,姜戎,你一次比一次狠啊。

           他还在笑,还在说,“这个事我就不当众宣布了,班长,你负责了吧,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就看结果。”

           我负责?好,要班里那群孩子学习?呵,至少我还真没这个能力。他们,无论何时提起中考,都会两眼茫然地说,还早呢,还早……要他们学习,哈!

           “啊对了,千万别再让他们惹出什么事来了啊,再闹,我不保证我还能压住什么,处分你们班,学校应该不会在乎什么。”

           姜戎,你还真知道打蛇要打七寸。不劳您说我也想到了,告诉班里要给处分,他们会直接把学校一把火点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个月,要逼着他们看书学习,还不能告诉他们原因,好,有人肯听,那就不是我们班的孩子!

           我皱了眉,问出我的疑惑,“老师,为什么他们惹了祸,你不放过的,是我呢?”

           他又笑,就差前仰后合,“我不喜欢跟笨人玩,你聪明呐。”

           面对他,我似乎无法站在优势,“承您抬爱。”转身出去,这地方,再呆下去无法平静。

           关门时隐约听见他笑,伴着句“好走不送”。

           姜戎啊,你够狠呐……你这回的难题,我真是不会接了……

      刚要迈进教室,就见大保站起来,索性靠在班外的墙边等他出来,两个人下楼走走。

           操场里,我坐在地上,大保蹲在我身边。

           “他又难为你了?”

           “不光是我。”

           “他要怎样?”

           “我的年级第一,咱班的年纪前五。”脑中萦满了无力感,

           大保沉默了一下,“他拿什么换呢?”

           你看,姜戎,聪明的不光我一个吧,你就不肯耐心地等,怪我,太过显眼,太过外露。“可能所有被抓卷的都给处分,他扣下了。”

           “靠,前五……”大保也无力了吧,妖涛啊,你看你闹了多大的麻烦出来,真该让大保揍你一顿啊,小孩……

           “你就不管我了,他可要我考到第一呢。”我笑着推他,笑,不是不会,我只肯真心地用在这班没心没肺的同学身上。对于别人,抱歉,我尚且吝惜。

           那天的自习课,两个头疼的少年就那么懒在操场上,到最后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姜戎,您老还真是出了个狠招啊。我们唯一达成的,就是先跟班里瞒了这事,然后……过一天算一天吧……

           日子真就如我们所想那样一天一天地过,平淡如水,纵使姜戎的游戏像火一样地在燃烧,中间隔着的,却是如石棉瓦一般的我,焦热灼烧的感觉,只有我知道。试过劝班里人看书、学习,甚至抬出了大保帮我,可惜收效甚微,自觉的不用我们说,顽劣如妖涛的,又历来多说无益。几次下来,班里人看我和大保的眼神已然像再看怪物,我知道,在这样逼下去,我必头的地位不保,真就该乱到无法收拾了。于是,放弃,爱怎样就怎样吧,姜戎有句话还真说对了,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月考的日子近了,姜戎也笑的越来越猥琐,我真想……来世学功夫吧,哎。

           话说回来,姜戎的贼笑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看着他笑,我反而冷静了许多。不对,不对,有些地方,从开始我就想错了。

           处分,一年后才能撤销,记得学校近几年来只有一次给过初三学生处分,因为打架,情节严重。法不责众,姜戎也提到了,却被我生生忽略,就这么被他骗了。一个班主任,一个小有名气的老师,在新学校带的第一个班20多个处分,呵,他不可能把自己玩进去,无非是变着法地压榨我而已。我知道的姜戎,应该对他口中的这一班“傻子”没这么大兴趣吧。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我,单单纯纯,却被我想多了,想远了。

           是姜戎这次手法高了,还是我何思沾到他自动笨了呢?是我还年轻吗,心里说不想再玩下去,脑中的那个兴奋点却是不许,好吧姜戎,我再陪你这一次。

           叫这群混球气的吧,这么浅显的事,居然苦恼了半个多月,姜戎啊,你还真是能激人火啊,只是现在开始,我也要笑着看你了……

      月考,我主动跟主任说,去抽查诚信考场,那里边装着的,年级的前三十名。

           听别的老师说过,诚信考场安排在图书馆的一个阅览室里,没有监控设备。这是两年前初高中部各班班长联合起来和学校谈下来的结果——充分自治,充分信任。

           鬼扯的理由,他们居然同意,换做是我我也同意,因为不在意,无所谓的事。可这么刻板的领导也信,除了傻我想不出来其他形容。

           诚信考场……诚信,呵……

           顺顺当当地看见了何思,她们班也就她一个人在这里吧,还真不错期中成绩进步的不少。特意在她身边走走停停,跺跺脚咳两声,这孩子,居然一点影响都不受,还那么安然地写着题,最大的动作不过是低了头瞥一眼我的鞋,再作无奈状地摇摇头。嘿,真是的,这么没趣。

           两天的考试,之后老师们集中判卷,再两天出成绩出排名。

           我的班,依然荣获最末,而我的班长,不负我望,年级第一。

           我笑着听主任的一通海夸,刚接手几个月就弄出了个第一,毫不违心地受着,我从不否认我是个牛人,哈。我班里的孩子,水涨船高,也就必须高人一等。

           当然,这话是对于他们来说。在我面前,是龙,还得盘着,是虎,还得卧着。

           我不傻,更不缺心眼,何思的年级第一怎么来的,我想我不会猜错。只是,白来的赞扬为何不接,要打狗,还得关起门来。

           我不生气,真的,一点也不,她给我争了脸,第一的成绩,板上钉钉。

           我和她说过,尽可以作弊,这样来得快,来的最有效;但我还说过,前提条件是别被我发现。

           作弊嘛,谁没有过,可是被人发现就太不像话了吧,身为此中老手,孩子,我有必要教教你啊。

           呵呵,必头啊,咱们的游戏,又该开始了,我衷心地期待着……明天,明天……

      早晨接到姜戎传唤,今天是他的晚自习,下了之后办公室见。

           我们之间的交易,该揭幕了。

           晚上放学,姜戎的游戏时间。

           我如约而至,那个该死的地方。脑子里在一刻不停地盘算着,一个月了没人好好陪他玩玩,想必是手痒得很了,我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再被他打,疼不疼的先放一边,关键是凭什么啊,顺不顺他的心每次死的都是我!

           姜戎仿佛能看懂我的意思,从进门就等着我贼笑,好像在说,你躲不过去的……

           切,你笑吧,笑吧,反正我们班不至于背处分了,除了打我,你还能怎么样……话说回来,都打了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作的弊啊?你不应该有时间再抄了啊。”上来问得直接。

           看得出来姜戎的疑惑,哼,我就知道考试那两天他每场必到,长时间赖着不走,就是为了不给我时间抄,我是这么笨的人?

           “直接跟人换的卷子。”傻眼了吧,姜戎。

           他恍然大悟,“谁啊这是?”

           我眉毛一挑,这还用问吗,你会猜不到?“您要的那‘正主’。”

           “行啊,必头,都领到到外班去了。”

           我一笑,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身处什么环境,该交些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的。

           “处分的事,想明白了?”姜戎换了个思路,开始玩猫逗老鼠的游戏。

           我不语,点头,还在自责,徒劳地困扰了我半个月啊。

           他大笑,“我就没指望过你们这个破班,等你们往前考,呵……”

           眯了眼睛,这是我最听不惯的。姜戎,你永远是说“你们班”,这一班的孩子,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我们无权选择选择班主任,好比无权选择父母一样,但既然是你挑中了我们,又为何这样,你到底拿我们,当了什么……

           姜戎不会看不到我的不满,只是不理会罢了,开始揪着我作弊的事不放,“你说你该打吗这次?”

           攻心啊?“不该。”早在心里踢死他了,要打就打痛快点,非要折磨我吗。

           “那你给我个不打你的理由。”

           “教育局明文规定。”

           “学生守则还明文规定呢,有用吗这东西,哈。”

           我终于不语,没理搅三分这事,姜戎最棒吧。

           “家伙在窗台那立着呢,去,拿过来。”此刻他笑的尤为猥琐。“等我去翻倍啊。”他追了一句。

           再无异议,好,我去。心里不住地骂,真是越来越往变态上发展了。

           还是那根教鞭,不恨它是假的,拎来,递给姜戎。然后转身,手撑好。一切已经约定俗成了吧,唉……

           不管怎么说他不是都以欺压我为乐,好,好,来吧那就。

      “真自觉啊。”调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立直,转身,心下疑惑。

           “我说不打你了啊?”他掂着那破东西,满眼玩味。

           靠,再转回去。

           “我说让你撑桌子了吗?”听声音,他快笑出声了。

           姜戎,你有病吧今天?没再多想,难得能脱离这个耻辱的姿势。转过去时对上他几乎笑弯了的眼睛,换做别人,我也许会被那笑意感染,可惜,他是姜戎。

           你到底要怎样呢?

           “手,伸出来。”呵,原来是换了新的玩法。

           为了防止他干出打了之后再让我抄书之类的事,牺牲的只能是左手。

           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指,感觉到传来的温暖,随后,他使力,掰着我的手指向下弯,手掌被迫绷直。

           眼睛死死地盯着,看着他挥下教鞭,然后是割裂般的疼,下意识地想躲,却挣不过他的钳制。跟着连续的四下,指尖蓦然一松,他放开了我。

           略微泛白后,手上很快肿起来,这五下他带着力度,很疼,但不是不能忍受,比起上次,真要好得多呢。

           说实话,我很不解,今天的姜戎,有些怪啊,他,会这么好心轻易放过了我?

           他把教鞭扔回原处,拎着我的书包把我往外推,关灯关门。

           边走边说,“走吧,傻愣着还,挨打没挨痛快呐?”

           随他匆匆下了楼,他说送我走,我摇头,不远的距离,何必劳烦,和他,还是少扯上关系为妙吧。

           可惜,姜戎决定的事情,几时改过,被强塞上了车,启动出发。

          

           三分钟后,本该右拐的地方他却直行。

           姜戎,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啊,你是不是又想体会一下诱拐犯的快乐呢?

           时候不长,车子停下,开门,下车。

           姜戎,如果真是如我所猜,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知道吗,我不高兴,一点也不。每年的这个日子,自我懂事起,再也不曾快乐过,你无法改变的,谁都无法改变了……

      其实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我是略微知道的,她的父母她的家庭,也略有耳闻。说过了,我喜欢这孩子,看着她像看见了少时的自己,潜意识里,希望她能快乐,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玩玩闹闹。可我知道,这世上,怎么会处处都十全十美。我们的命运,上天早已注定,人所能带来的改变,微乎其微吧。

           我只是姜戎,而姜戎,不是救世主,况且这天下,最难断的就是家事,我自己尚还没能理清。

           我知道,明天,是这孩子的生日,我还知道,即使是生日,她恐怕也要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

          

           进门时饭已经准备好了,美中不足的,他也在,好好的不在医院非要跑回来,这孩子就这么招你喜欢吗。我知道,老头,你是想见第三代想疯了吧,把何思当自己的孙女那么疼。呵,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

           我未期许何思会感激或者感动,我只做我想做的,与他人无关,所以,看着她进门依然平淡的表情,也不会有不满或者失望。这样很好,只按自己的想法过活,对于别人强加的一切,可以忍受,但要始终坚信,与你无关。孩子,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让何思坐,我去厨房溜达一圈,正跟老头撞上对脸,堵心。

           “姜戎,你怎么又打孩子,谁教你的!”他虎着个脸,小声说。

           心突然揪紧地疼,“打”孩子这个事,是谁亲自教的我,你不会忘了吧。今天何思在,不想跟他吵,我只冷笑,不语。

           老头皱着眉,我们这样水火不容的,多少年了。我妈过来解围,推开我们俩,招呼着吃饭。

           饭桌上,妈他们张罗着给她切蛋糕,祝她生日快乐,孩子的眼里,终是见了惊喜。

           我专注地喝着酒,现在最需要的是啤酒的苦涩吧,果然,我不适合这样的热闹。这一刻,恍若有种想哭的感觉,好吧我知道我是男人,喝酒吧,它能盖住我心里的苦涩。姜诺,你在看吗?

           别怕,我不会忘记你,不会让谁代替你。

           姜诺,坐这里的这个姐姐,比你大了三岁,她啊,可是让人头疼呢。

           姜诺,爸爸爱你……爸爸想你……

      看出来姜戎有心事,我知道,有些事不能问的,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自己暴露给别人。

           不懂为什么姜戎的爸妈每次见我,笑意都会溢满眼睛,无所谓了,总算能给别人带来点价值不是么,何乐不为。

           价值,呵,价值啊……

           坐在姜戎的车里,看着过往的街道在霓虹灯中倒退,这是我最喜欢的景象。

           有人落寞了幻想着能够躺在乡村的田间,有的人渴望灰白的天空,都没有错,寓情于景,我们看到的,往往是内心最真实的。

           而我,偏爱夜幕下繁华的街道,处处灯火通明,真美,真好,有人的地方。

           没有孩子会不知道忧愁的滋味,即使有时往往是自寻的烦恼。我,也不例外。何思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何思也是个孩子而已。

           不敢说众人皆醉我独醒,贪恋的,只不过是那片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价值这东西,相对的吧,车窗映着我的脸,我想笑,偏偏挤不出这么个表情。对于你们来说,我的价值,也就只是身上的某样东西,必要的时候,共给你们,对吧,我的爸爸,我的妈妈……

      究竟是感谢姜戎的吧,他记得并且帮我过了生日,我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这个晚上过的很好,在他家,其乐融融。之前总觉得不会喜欢这样的热闹,甚至觉得会略带不屑,而真正遇到了,才放下吃不到葡萄说它酸的心态。其实我是在乎的,始终都是,只是之前没人会顾及我的感受,从没想到过,这第一个人,竟会是他,姜戎。

           晚上,他送我回来。还记得一个月之前,黯然地决定再不跟他走,可惜这誓言破的有些快了。

           姜戎,老师,今天的一切,我感激,感恩,感动,我贪恋家的温暖,因为几乎不曾拥有。今晚,我已将你看作长辈,对你的偏见或是不敬,都放下了。但是,我求你,别让今天的你,今天的温暖成为海市蜃楼,昙花一现,求你。

           我,再也茫然不起了。

           回家,苦笑。

           外面再美好,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的,好吧,我的家。

           试着动了动左手,还是不便弯曲,他还真用力啊。想了想,还是下楼看看药吧,看姜戎的意思,这东西,说不定常能用呢,唉。

           带着一盒叫扶他林的药膏出药房,脑中想的是红花油,那东西的味道,实在是受不起。

           走得很悠闲,却看见了便利超市外面坐在路边便道上的姜戎,他似乎更悠闲,车停在一边,安然地喝着酒。刚刚在他家就不少喝,还没够吗?

           我走过去,叫他。

           他抬头,浑身酒气,眼睛却还是那么清亮。看见我手里的东西,还是能笑的猥琐。

           “坐下待会。”他仰头,多了个空罐,捏瘪,扔到脚边。

           我依言坐他身边,气氛有点尴尬,虽然出了学校在私下跟姜戎是有接触,可都有他爸妈在,这样单独只有我们两个,还是第一次吧。我不想度君子之腹,但是男人的酒品,可靠的不多吧,他再这么喝下去,我不得不考虑跟他家长谈谈了。想到这,我微微笑了,幻想着姜戎爸妈从我手里把他领走的场景,纵然是不着边际的假想,也容我得意一下吧,呵。

           姜戎见我笑,没说什么,又拉开罐啤酒,却是递到我的跟前,“要吗?”

           说不惊异是假的,这……会有老师劝学生喝酒吗,姜戎,你保证你现在还清醒?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接了过来,左手握着易拉罐,冰凉地阵着被他打出来的红肿,倒真是舒服。

           “手疼不疼了?”

           醉了吧,姜戎,你居然会问这个,破天荒的啊。

           说实话,我没想好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说疼太矫情,说不疼我又冤。

           他先嗤笑出来,“不疼就鬼了,我可使着劲呢。”

           无力感盈满大脑,你还知道啊!醉了,真是醉了……

           我没开口,说什么呢。

           “本事啊,何思,跟人换卷子,你有本事下次考试再考个第一,要再让你做了弊,我就不是姜戎。”他,话开始渐多。

           侧着脸看他,突然发现,姜戎的眼睛,依然明亮,有神,但似乎多了些我之前未能看到的——深沉或者说是沧桑。不想把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才33岁的年纪,谈不上沧桑吧。但今晚,我看到了,姜戎的眼里,分明是带的他在笑着都掩藏不住的哀伤。

           心不禁地抽紧,这样的姜戎,为何似曾相识……这样的眼睛,为什么让我也随着徒生难过呢。

           始终放不下的那些,再次涌上来,如致命的潮水,淹没了我。

          

           我咽下了最后一口苦涩的液体,姜戎的脚下已经是三个空罐了,我们很默契地站起身,散了吧,散了吧,这荒唐的夜晚。

           正担心他还能不能开的回去,又见他贼笑,“就这么定了。”

           疑惑,什么,就定了?周围的空气跟着阴险起来。

           “下次考试,保持第一啊,办不到我再让你去我妈家住两天。”

           无奈了,又来了……

           看着他开车离去,我回味着他的悲伤,姜戎,到底,你是没醉的吧,是不是有时候,醉了会好过些呢……

      酒是穿肠的毒药,那女人,是什么呢?

           林馨在她那屋摔着东西,呵,傻女人,尽兴地摔,反正不是我打扫。

           我们结婚,就快十个年头了吧,四千个日子,就这么水一样地流过了。水,过沙无痕,而我们,却在徒增伤害。我知道,她爱我,可爱这东西,在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会幻化成一种魔物,撕碎一切。她毁掉了我最珍重的,原谅二字,这辈子终将是她的奢望。

           本不是个大度的人,况且我失去的,不只是段爱情这么简单。

           十一年前,林馨和我们两人的父亲,联手毁了我这辈子的希望,托他们的福,这世上,死了一个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多了一个已不在乎一切的姜戎。

           我的父亲,以为时间久了我会淡漠,以为骨血可以掩盖一切,可惜他忘了,他杀的,是我的孩子。亲情,我从来都看重,所以,我更无法原谅。

          

           那屋终于安静了,听得出来,林馨在哭。

           从何思那里回来,发现她动了我屋里的东西,结婚以后没多久我们就分房睡,仿佛形式婚姻,只是拼个居所。重点是,她撕了我桌上的一张纸,那上面,是我用多种笔体写的姜诺。

           酒,果然是能让人乱性的妙物,今天是我第一次对她动手,从纸篓里翻出被撕碎的纸,我第一次闯进她屋里,一个耳光,响彻房间。

           “你有完没完,姜戎!这事你还要记多久,十年了还不够吗?!”今天的她,打破了我们十年的冷战。

           我退出去,靠在门口,“看见你的脸,我就忘不了。”

           微愣过后,她更加歇斯底里,“就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你折磨我十年,折磨你爸爸十年?!”

           我发誓我不屑跟她吵,前提是无关姜诺,既然如此,林馨,你别怪我。

           “这算折磨吗?跟一条命相比,十年算什么呢,况且折磨也是你自找的吧。十年前你就该想到你的今天,自己做的孽你自己慢慢享受。”

           话就到这里,她疯了一样地开始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我冷笑着转身,天作孽,自作孽。

           今晚又早睡不成了,当年写的那张满是姜诺二字的纸,花了我不少功夫呢,还要重写一张。姜诺,来,看爸爸给你写张更好的,这些年,爸爸这字可是进步了呢……

      再见姜戎,又成了那个旧识,讲台上的他,嘴角含笑,玩世不恭,思路清晰又简捷。

           妖涛传过来的资料没有错,我们这样的班,从他来了,单科化学也能奇居年级第一,只有一次吧,他带的那个班在这科上超过了我们。班里的人好像尝到了甜头,果然胜利者的滋味,对谁来说都是来者不拒的吧,奇迹般地,课间看书学习的,不再只是那几个被公众视为怪异的同学。直到有一次自习课,看见妖涛叼着笔在算数学,我开始怀疑,难道无为而治,真的存在?

           好吧,学习吧,毕竟中考,我们不得不面对,若真能拼得个年级第一,必头也算风光了。不为姜戎,不为姜戎,我暗暗地强调。

           他的到来,多少还是有些改变的吧,他的态度影响着我们,影响着整个年级。也许他只是无心插柳,而班里的花,却开得郁郁葱葱。可以发觉,班里的人逐渐抬起了头,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我们有了个强人撑腰,算是狐假虎威吧,呵。我们从没享受过被人护着的感觉,现在,有了姜戎,其他老师不敢再轻易说我们是垃圾。哪个孩子喜欢被人踩在脚下呢,我们,也一样。

           似乎多数人已把姜戎供成了神,只有我知道他真正所想,不过只要你们接受,有时被骗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睁着眼睛看这世上的一切惺惺作态,你们,就好好做那个义气班主任的好孩子,留我一人保持清醒,静静地看着就好。

           姜戎,对于那天我感谢,但是抱歉,信任暂时不能给你,我,已太久不曾碰触信任这二字。

          

           已经临近期末,姜戎依然特立独行地走在这所学校,坦坦荡荡,身后跟着的,是仿佛重生的我们,怪异二字,那被孤立的感觉,曾经的懊恼,大保、妖涛,都不在意了吧……

           反倒是我,时常恍惚,神采奕奕和那晚的黯然,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姜戎?

      不到一个月,期末考试,本想平静地度过,中途却还是出了问题。

           和一班的矛盾,历来有之,作为成绩最好的班,他们看我们,不屑,作为除了成绩其余样样精通的班,我们看他们,同样不屑。

           为了个羽毛球场,迟来的争斗,终于爆发了。

           班里的女生先占的场地,一班的人却蛮不讲理地和她们强调“先来后到”,两拨女生开始吵,然后是男生加入,文斗升级为武斗,进而为械斗。

           我本不赞成这种野蛮的方式,但既然已经开打,就都别装清高了。作为班长,作为一群孩子的必头,难道要我站在中间,声嘶力竭地劝善吗,呵。

           这是我第一次打架,但是这东西,人人都能无师自通的吧。我抓着球拍,冲进混乱的人群,义无反顾。顾不得校方、处分甚至是姜戎,该来的总会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仿佛杀红了眼一般,见人就抽,当然自己人还是分得出的。可能都是女生吧,很自觉的避开头脸这样的门面地方,剩下的,手臂、后背、腿,任君选择。男生那边,远没这么文明,后来知道,所有人出手都是往脸上招呼,呵。

           等到老师主任们千里迢迢地赶来,这次小战已初见成果,算是我们告捷吧,毕竟打一群书呆子不在话下。

           停下来才发现,手臂上挂了彩,不算太短的一条口子,往外沁着血。余下的地方,更是大面积的疼,手上腿上一道一道的檩子,不禁哑然,还真是女人何苦难为女人啊。

           大部队被带到政教处,浩浩荡荡塞满了办公室,政教处主任给双方班主任打电话,接下来是等待。

           一班的人先被领走,而姜戎,却是姗姗来迟。

      主任几欲暴走地第三次给姜戎打电话,开了免提,几声过后,接通。

           “姜老师……”

           很不幸,话被打断。

           “主任是吧,我走不开,有学生来问问题,我得先给学生讲题。”很具有姜戎特色的理直气壮。

           “哦,那您先忙吧。”显然,主任挫败了。

           他撂下电话的前一刻,我听见了话筒那边传来的一声响,很轻,但是真真切切的熟悉,和大保相视一笑。

           五分钟过后,主任明显败下阵来,“行了行了,你们先回去上课吧,这事怎么处理等学校通知吧。”

           一群人,抬头挺胸地出来,仿佛干了什么光彩的事。

          

           回班的路上,大保才看见我臂上口子,惊讶地拉住我,我看着早已干涸的血迹,苦笑。让大保带着同学们先回班里,我还得去找姜戎,这伤,不流血了不管也罢。

           又是那道该死的门前,敲门,应,进去,很程序化。

           姜戎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你先等会。”

           我凑过去看,联众,象棋,我就知道,唉。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果然是鼠标在click,他还真是无限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无耻啊。

           他“靠”了一声,我看屏幕,和棋。

           他退了网页,转过来看我时,颇带懊恼的神色,“都是你们搅乎的!”

           我不禁失笑,姜戎,你看你,像不像个输急了眼的无赖。

           这时候,门被推开,大保他们进来,我大致一看,是刚才参与打架的所有人。心下疑惑,他们,不应该是突然懂得了有难同当这个道理吧……

           大保小声告诉我,他们进班后,第一排的个同学说姜戎有请。

           果然吧,你们啊,这群被惯坏了的孩子,每次出了事都是我护着你们,这回你们也自食一会苦果吧。几乎是恨不得姜戎快些发威,也让这些家伙尝尝我经历过的那些,颇有忘了我这次真的是也活跃其中的意味。

           姜戎站起身,踱过来,很玩味的态度。

           危险啊……

           他开口,“信、智、仁、勇、谋。”

           我也不解,他要说什么?

           “说说吧,五个字里,你们这次用上了几个。20分一个,不及格,罚。”他又从我们身边溜达到窗边。

           大家面面相觑,对于他这不着边际的话,摸不到头脑,有人看着我,真是空前的压力啊。

           “嗯?必头……”他转过身来,盯着我眼睛冒着贼光,不肯再多给一些思考的时间吗,唉。

           好吧,既然你要我说,反正这也是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全凭一张嘴吧。“刚好三个。”

           他显得颇为好奇,“具体的,说说。”

           “信,校长主任来时同学里没有一个偷着跑掉的;仁,班里厉害的男生没把他们打到太严重;勇,男生知道主动护着班里女生。”我话说完,叫好声一片,妖涛带着头鼓掌。

           无力感骤起,起哄这件事,是需要看时间场合的,这话,到底要我说几次?!

           姜戎嘴角微斜,笑的人陡增寒意,“不错啊,班长,这样的英雄事迹,何不再添上两条,凑他个满分?”

           我正在思考该怎么回,有个嘴快的孩子先我一句,“那说明我们多了条谦虚,老师。”

           似乎有一道冷汗从发间划过,你们,还真是不知好歹!我是逞口舌之快,然而是要保命,你们凭添的这狗尾续貂,其间挑衅的成分,似乎连我都看不过去。

           果然,姜戎笑意更浓,这样的时刻,我总能看见刀锋。

           “好,不愧是我带的班,好啊!借你们班长的雄辩,无罚有赏啊。检查,原来想规定字数,现在不定数了,写到你们觉得我能满意能接受的字数就行了,一人一份。”

           我先吸了口气,之后陆陆续续地有人从他的烟幕弹里反应过来,真奸诈啊,姜戎。

           “行了,班委留一下,其他人回去吧。”

           撤退似乎永远都是最迅速的,很快,只剩了我们这三人组和纪律委员,是个女生。

           顾不得其他,我开始飞速思考接下来姜戎的出招以及对策,险些错过了他那经典的诡异笑容。

      我心情很愉快,真的。

           四个大活人,不比象棋好玩吗,呵。

           刚才在办公室里,就想好了今天的游戏时间怎么过,开始吧,孩子们,真是感谢你们送上门来陪我玩啊,哈。

           “打架,最重要的是什么?”不着急,慢慢来,那四个人一脸不解。

           真不通透,这次,似乎连何思都不知道了呢,我笑,有些得意。

           “真笨啊,当然是能打赢为上。”他们了然。

           何思在用目光问我,到底要说什么,呵,急什么。

           “我可不想我带的班吃亏,这样吧,我教你们功夫。”

           注意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不出所料,何思眼里依然是算计,那祝你好运了,希望对于我下面的行为,你能计算精准。那两个男生脸上透出了兴趣,剩下的女生皱了眉头,女孩子不好动可以理解,不过没关系,不会多剧烈。

           “学功夫啊,还要从基本功开始,不会一蹴即成的,懂吗,这样吧,先从扎马步开始。”我极力在忍,笑声随时可以溢出来。

           不理会他们吃惊的表情,游戏继续,开始亲自帮他们摆好动作,当个师父不容易啊,误人子弟的事,还需谨慎啊,哈。

           几分钟后,四个堪称标准的马步塑成。

           “女生可以靠着墙,注意姿势到位啊。”我觉得我还算仁慈吧。

           回到电脑前,继续联众,刚才的和棋让我很不爽啊,来吧,找个人,杀杀他。

           就点开棋牌室那么个工夫,两个男生已经开始腿抖,啧啧,看看,不练行吗,哈。

           一局过来,看看表,不到三分钟,电脑哪是万能的呢,什么时候都是那个死套路,对弈,还是要人跟人啊。

           对弈,那,点盘围棋吧,还能玩的久点。

           一个眼还没做成,已经有人坚持不住了,是纪律委员。

           “姜老师,”她叫我,“要站多久啊?”

           嗯?我忘了规定时间了吗,啊,似乎是了。这种事,承认了,岂不是没面子。

           “你们今天表现这么好,不规定时间了,你们就站到认为我满意为止吧。”啧啧,都说慈母多败儿,我这一个道理吧,唉。

           “姜老师,我坚持不住了。”

           我看表,才不到六分钟,现在的孩子啊,这样的身体素质怎么行呢,哈。

           “那你走吧,记得写检查。”看来我今天注定仁慈。

           未来得及说出下边的话,那个被他们叫做妖涛的孩子,也跟着起哄,“老师,我也坚持不住了,能走吗?”

           我看着他微笑,这个孩子,我略有了解,滑头的和我上学时几乎堪比,可惜啊,太不成器,不好玩呢。

           放他走,现在,就剩了两个,最有意思的两个。我等着看,你们能撑到多久……

           我是心很软,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啊。

           “我说站到我满意,你们这两个同学,走得有些早啊,二位,谁来发挥一下团体精神?”

           那个叫大保的,记得好像是体育委员吧,没犹豫地,“我替他们。”

           多好的戏码啊,是怕何思抢着揽上身吧,深表理解,青春嘛,萌动嘛,谁还没有过呢,哈。

      终于,难得盼到我们亲爱的必头也败下阵了,这下,四“罪”归一,小伙啊,好好忍着吧。

           马步,还是很痛苦的,想我也曾深受其害呢。

           几十回合的起手过后,再看那孩子,腿抖得不成样子,还在坚持,何思站在旁边,我抬头看时,目光正遇。你要说什么呢,必头,容我猜猜,对与不对,包涵了。

           “行了,今天到此为止吧,记得检查,回去吧。”

           那孩子没立刻站起来,身子往后一倚,靠在里墙上。你是这个意思吧,何思,不会错的,我知道。

           大保出去时,何思留了下来,很自觉,很好。

           那么,姜戎的游戏时间结束,必头的游戏时间,开始。

           “都没让我满意,怎么办呢,班长?”

           “今天不是我们的错。”

           “我如果有怪你们的意思,他们会这么好过?”

           她不语。

           解释这个东西,在你我之间,实在是不必要吧,你知道的,我不在意,也不关心,你们打架也好,闹事也罢,有学校处理,有处分我压,压不住了就罢。他们做的事,应该自己负责,至于正不正确,或者什么老师的职责,对不起,这话别跟我说。

           目前的兴趣,就在我面前这孩子身上而已。

           “他们没错,你有。”我继续。

           不意外地看见她眼里的疑惑,呵,孩子啊,你还是差了点啊。

           “偏偏差了最重要的那两个字,难道你还不是错了吗?”

           到底是个聪明人,瞬间,她明白过来,我在计较什么。

           信、仁、勇,是什么世纪的事了?在这个劳心的年代,治人与治于人的关键——智与谋,我想不到何思也会忽略这样重要的两点。今天他们打架,我不生气,心高气傲心浮气躁,我理解,但是,他们可以,在我这里,何思不行。

           不想去考虑为什么单单对她略带苛刻,这种事上,没必要去花时间思考,有结果的,终会云开月明,没结果的,就不必盼着铁树开花的那天。

           我走到窗边,拿过那根教鞭,受点教训吧,我知道你明白可以动脑的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但是疼过了,你会记得牢些。

           呵,孩子啊,我似乎是起了为人师之心呐。咱们的时日,方长呐……

      看着拎着教鞭的姜戎,我明白一件事 ,如果换个位置,我是那打人者,我也能时常把笑意挂在嘴边吧。

           “一个字二十分,一分一下吧,班长 ,四十下,有问题吗?”

           听着他在那里顾自地算着,不禁皱眉 ,我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姜戎你脑子有问题吗?我可不喜欢平白就随你高兴挨顿打,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这罪,我并不想让你给强加上。

           小心地往后退着,顺利寻到了两面墙之间的掎角之势,倚好。姜戎并未如想象中那样逼上来,他还站在那里,笑的胸有成竹,满带深意,这是他最恼人也是最危险地笑容。

         

           “拒绝?”此刻的他,若非要个形容词,标准的温文尔雅,好吧,我第一次见 

      举着棍子的绅士。

           我点头。

           “理由。”依旧不温不火。

           心里有些发急,耐心是他最擅长的,我却不行,至少在他面前,占不了上风的。这样绕下去,没人能绕的过他吧。不想再和他玩文字游戏,他的眼神他的气势,我不是对手。你要理由,好,我给你。

          “老师,今天的事,不是班里的错,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姜戎微笑,摇头,“我不想听解释,这个问题刚才说过了吧。”

           我……靠!“那不知道事实就想打我,你为什么冤枉我?”

           他笑的更加明朗,“这些话不是都说过了,记性变差了啊,何思。我没说是他们的错,错的只有你而已。”

           我的脸上,已经开始挂不住,任谁脾气再好遇见他,也能爆发了吧。“老师,你何必揪着我不放!”

           “我得教育你啊,教师的职责嘛。”为何他的笑,越发灿烂……

           我咬了牙,恨恨道,“你今天敢动手,我出了校门就去教育局。”

           姜戎没有我想象中的变脸变色,或者是张狂的笑,只是微愣了一下,眼波在转。少顷,他弯下腰,手扶在桌子上,探着身子问我,“告我体罚学生?”语气出奇的平和,仿佛在和我商量着什么。

           我防备着,犹豫着,终是点了头。下意识想到的,是上次被他打急了,扬言要告他,话出口后的疼痛,记忆犹新。

           姜戎又笑,邪气骤起,“好,我知道了。”说着放下教鞭,下一刻,却顺势抓起桌上的电话,报出了一串数字,在他下手要拨号码的前一秒,我冲出了那个安全地带。

           那个号码,对我来说,淡漠,刺耳,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一生不见,不听。姜戎,之前只是怨过你,不想有一天对你是恨,你跟他们不一样的吧,姜戎,我求你。

           姜戎放了手,听筒放回,笑得很浓,在我看来,也很凉。“你想怎样呢?”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你想怎样呢。微抿着嘴唇,眼前的选择,很简单。任姜戎作威作福,忍受那四十板子,或者,让他打个电话,仅此而已,我可以猜想得到结果,甚至连训斥都不会得到,真是简单的选择啊。

           我放弃抵抗,选择了前者,认命地摆好了我们都熟识的那个姿势。

           此刻的姜戎,方才大笑出声,眉眼间掩盖不住的是降住了我的得意。笑够了,他自言自语一般,“你就打算这样下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仰起头,掩不住心里的怒意,这事,外人没资格指指点点,姜戎,你也不行。“要打就快点,我等着回家。”

           余音未尽,划破空气的第一下直抽下来,我猛然绷直身体,连带着的左腿,仿佛木然一般无法移动,而痛感又异常清晰。

           教鞭点着桌子,他在催,“什么态度,下去下去。”

           我依言继续撑好,俯下身子,既然已经选了任他打,就不习惯再报什么异议,自己挑的路,即使落叶下面满是荆棘,也应该面不改色地走完。

           姜戎没再多说,击打很有规律。

           四十下,呈匀速完成,不多,不少。

           他把教鞭放回,我疑惑地站起身。难道说是冬天穿的厚了,为什么除了第一下疼的几乎无法忍,后面的板子,毫不费力就这么过来了……

           姜戎,你在放水?

      到底还是个孩子吧,放教鞭的工夫,无意间瞥见,何思站在桌旁,咧着嘴手伸到后面小心地揉着,呵,到底还是孩子啊。

          曾经,所有的孩子在我眼中,都是可爱的,只是现在,戴上了老师这层面具,他们,也不过是学生而已。然而恍惚间,我总是想到何思,她对我来说,也仅仅是学生二字吗?接手这个班,看到她的第一眼,冥冥中仿佛有了什么在牵绊,如果我还能洒脱如初,又何尝还会有和她数次于此的独处呢。

          呵,姜戎啊,你不过也是这茫茫人海中,一条奔着希望在跃的飞鱼罢了,十多年前破灭掉的希望,如今的海平面,难道又重见了一丝光亮?

          又要劳我开车送她回家,好端端的人生,偏偏自动沦为了他人免费的司机,不过看那小鬼如坐针毡,也算是对每日枯燥的一点补偿吧。今天送她回她自己家,她这个样子要是让我妈看见,恐怕连和人打架弄出来的那些伤,也都一并算到我头上吧,呵,免了吧。

          帮她处理了伤口,还好口子不是很深,现在的孩子,多大的事值得打成这样,这世上除了武力,其他方式无法解决问题?是为了反驳我的非暴力论吗,何思每次落座都要挣扎一番,唉,我承认我好像是不太有资格这样说啊,那好吧,武力万岁,武力至上。

          晚饭时间,司机进一步沦落,改行厨师。早已料到,这些年她独自生活,那么小的孩子能自立到哪里呢。常年不规律不健康的饮食,换了她一副干瘦的身体,年轻时你对身体造下的孽,老了以后,身体都会还回来的。

          那小鬼扒着厨房的门框,专注地盯着我在厨房里驰骋,不过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她那样眼巴巴地看着,倒让我握着炒勺的手微微地抖。姜戎不是万能的,所以我做出来的东西,若真要评价,也只有能吃而已,想要色香味,请下楼,街上有的是有餐馆。这样的菜,何思赞不绝口,她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的美味。她口中的美味,却让我难以下咽,因为我在努力地控制,那层面具,我不想撕破。

          我以为,回到这里的何思,和白天在班里不会有两样,可现在在我身边的她,又的确没了平时的淡漠,不见了的,是那抹拒人千里的冷笑,添了的那个,能否叫做平和呢。看来,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只是,都没个地方,能容我摘了面具,细细地看看自己呢。

          送我下楼时,何思问我,一脸精明,“老师,你结婚了吧?”

          这小鬼,真是古灵精怪,不过毕竟我不是住在我妈那里,结了婚的可能性,也不难猜。

          “嗯。”我说着,点头。

          她挂上一脸的贼笑,“那你有小孩吗?”

          想到了她会问道,没想到的,是该怎样回答。我没小孩吗,那姜诺二字从何而来,我有小孩吗,那他又在哪里?

          不经意地发现,这夜晚的风,比我来时,似乎多吹出了分伤感呐。

          终是没有回答,留给她的,只是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笑的不会好看,笑的我眼睛发涩呢。疑惑吗,何思,你可以猜,可以想,只是猜到了想到了不要问我,不要说出,有些东西,朦胧的反而更美。

          摇下车窗,为何扑面而来的,还是潮湿的空气,潮湿的悲伤?

          回去吧,虽然那个地方不叫做家,那个人不叫做家人,这面具,在哪里不是带呢……

      北方的冬天,冷得像一场游戏,过去了,总觉得倒也平淡无奇,而置身其中,每一刻又都是那么让人心悸。我喜欢冬天,冷的直白,不像初春或者深秋,总是打着晴天的幌子在行骗。

          初三,已经过去一半了吧,日子,真快呢。

          刚跟他通过话,例行地,问我明天要不要过去。要不要?呵,何必呢,这些年来,你我早就该弄清楚这个问题了吧,不是我要不要,而是你给不给吧,呵……

          期盼过那个号码,那个声音,只是曾经而已,时间,消磨了一切的美好,磨平了一个孩子的耐心。这样没意义的事情,几年了呢……

          明天,一个很传统的日子,一个合家欢乐的日子。

          多想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可惜,每次还是会回到那个出发的地方,一切,一成不变。

          上去吧,上去了,不知道又该多少天不用出门,买够了面包和泡面,大概能撑上一个星期吧。我不想看见,过几天,路上、人们处处欢腾的样子,不想。

          耳边的鸣笛声打断了我的浮想,侧头看去,姜戎的车。

          门打开,他走下来。

          米色的羊绒衫,黑色的西裤,完美地映衬着这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而脚下那双棕色的猩猩造型的棉拖鞋,才真正让我肯定了,这个在晚饭时间堵在我家楼下的男人,正是姜戎。

          两只猩猩快速地从我身旁穿过,径直上了楼。难道你我之间,已经熟到了连招呼都可以不打吗,呵。

          一楼到三楼的距离,大脑的转速和脚下,是不成比例的。你始终不明白吗,我感谢你,可是,你管不了我一辈子的。就算还有半年,那又怎样呢,一年的时间,和人这一生,是能够相比的吗?姜戎,还是那话,我感谢、感激、感动,但是决不信任。

          关上门的一刻,这房间成了一个整体,隔绝了外头一切的喧嚣,只是今天,这里多了个呼吸的源头。

          姜戎很随意,仰在沙发上,   “明天有安排吗?”

          “有啊,回去跟他们过年。”带子里的东西进冰箱,铺面而来的冷气,让人清醒。

          厅里传来嗤笑声,“嗯,你要带回家的年货真丰盛啊。”

          恨恨地甩上冰箱的门,又来了,每次说话都要这样夹枪带棒的吗,姜戎?这不是在班里,也没有必头,活在这个地方的,只有一个叫何思的孩子,平凡的孩子。不想和你在这里斗,我只有这么一个独属于我的空间了啊,姜戎,你懂吗!

          再抬头时,姜戎已经站在眼前,脸上很平静。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接近,仿佛是火焰在燃,抽尽了周围的空气一般。其实我清楚,真正刺痛了我的,是什么。

          良久,他抬了手,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脸,轻轻地抹去了那被称为是眼泪的液体。这时我才恍觉,原来,泪,已滑到嘴角。时间骤然凝聚,似乎有些什么,正在改变……

          我清晰地看见,姜戎的喉结在耸动,而他开口时,声音却又是那么明快,“你不饿啊,我可是等了你快两个小时呢,收拾衣服,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笑,不再是往日的让人发凉的笑意,他的眼睛,竟然折射着海市蜃楼一般的光明。

          会是幻觉吗?不过,无所谓了,即使是幻觉,也比这冷清的现实,要温暖的多吧!姜戎,我跟你走,因为我要看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林馨,可悲又可笑的女人,为何每当我略对你起了恻隐之心时,你偏偏都来亲手打破呢。女性的猜疑和嫉妒,当真就这么重吗,让你猜忌到一个孩子身上?

           这个春节,过的依然是硝烟弥漫,和往年唯一的区别是,我们这些失败的大人间的恩怨,会不会在无意中牵连到那个自身还尚且迷惘的小鬼。

           多出的这口人,偏偏补了那个本不该缺少的位置,把何思带回来过年,也是我妈和老头的意思。你们,真拿她当做姜诺的代替品了吗,呵,小诺,你看着,爸爸不会,这世上,不会有人能代替你。

           除夕的晚上,说实话,我对林馨是感谢的,毕竟争吵,是忍到了我们两个住的地方才爆发。走得很放心,何思说愿意留下陪两个老人过年,好吧,随你想住多久。

           回去,放下了演员的身份,爸妈家是个舞台,我承认,林馨的戏不错,一直在笑,毫无破绽。这些年来,冷战只是在这里,出去了,我们是和睦的夫妻,只是她向我笑时,我无法将笑意反射回她的眼中。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吧,真正的夫妻还有着七年之痒的说法,何况我们,十年,早就麻木不仁了吧。

           沉默地洗澡,她先我后,披着浴巾回到卧室,不意外地看见她坐在我的床上。擦干头发,毛巾就披在肩膀上,打开抽屉,找那东西。

           身后,她默默地开口,“能不能不用?”

           我沉默着,继续翻找,还剩两个,呵,都用了吧,转身扔在床上,连同浴巾毛巾,林新开始脱衣服。

           不用?呵,休想呐,女人。避孕套,在我手里,发挥了最字面意义的功用——避孕,而不是防病。

           我说过了吧,我也是个正常男人,所以这十年来,和林馨之间,不是没有夫妻生活。算作是交易吧,刚结婚时说好的,她配合我演好一场戏,我尽一次丈夫的义务,她出演技,我出体力,仅此而已。所以,结婚十年,我们在我妈家和她妈家的表现,每每尽如人意。

           翻身上床时,我们已经赤裸相对。

           她的身体,她的面容,会让我产生欲望,对于小说中的那些柳下惠,什么面对着女体也无法成事的描写,至少我是不信,身体的冲动,神经激素的调节,这不是人脑可以控制的。

           把她栖在身下,前戏,进入,之后一切,按部就班。

           尽兴的那一刻,又见到了林馨的眼泪,每次,她都这样。这样的时刻,我也会动容。哭吧女人,我也知道,你委屈你无助;我也知道,你在我身上,虚度了十年的光阴,女人的青春,价值几何;我还知道,我姜戎,不是个好人,甚至对你做的这些,不是个男人,用混蛋形容都不为过……

           早晨,应该是大年初一了吧,我又要了林馨一回,最后一个套子,报销。

           林馨洗澡的功夫,接了个电(和谐)话,何思。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字字机锋,对于早晨活动大脑的行为,我很乐于。没什么重要内容,只是跟这孩子,连闲话都很有意思。

           林新出来时,我站在客厅,笑得欢畅。

           挂了电(和谐)话,屋里的气压骤降,林馨已经挂变了脸,女人对于同性存在的敏感,让我无话可说,真难得隔着电话她都能知道,我是在跟个异性通话。

           没想到的是,在我难得肯告诉她对方是谁后,争吵还是不期而遇。

           “姜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她……”林馨没有说透。

           我骤然冷下脸,接着冷下了心,没变啊,十年了,你还是这样,很好,林馨,你又一次抹杀了对你的愧疚。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听妈说了,你总把她接过去,对吗?这回连过年都带上了,姜戎,你这老师当的,真方便啊。”

           笃定的语气,在我眼里,加深了蔑视她的成分,我姜戎要真是偷人,至于笨到如此?我说过,只要不涉及姜诺,我从不屑和她吵,冷笑,是我肯给予她的,最多的恩惠。

           随你怎么说吧,呵,典型的怨妇。

           不想在压抑里过多地停留,下楼驱车,刚刚说好的,教何思下围棋。那个孩子周围的空气,远比这里要干净的多呢……

      从腊月二十九,在姜戎家一直住到正月十七,开学的头一天。

           我承认,那里的温存,让我乐不思蜀,有些迷失了方向。对于那种家的味道,无疑是贪恋的,只是迷糊了的大脑,时隐时现地会误以为,这海市蜃楼出现的理所当然。

           初五之前,姜戎忙着应酬,初五过后,我们天天见面。人之间的维系,相处和交流的确是必不可少,和他,最初的那份阴阳怪气,几乎消失殆尽。这些日子,他从未要求我看书学习,他的理论是中考的学生,估计接下来没几天清闲可享了,能玩几天玩几天,颇有想吃点什么就随便吃的意味。

           家啊,这才是家啊。记得第一次踏进这里,还别扭着这是姜戎的家,不是我的,而今一晃,他爸妈俨然已经把我当成了这屋里的一分子。

           每天的生活很固定,真的只剩了吃喝玩乐,姜戎教我围棋,下的时候每每都会让我九个子,他总是威胁着,让我好好下,输上一目就打我一下。

           当然威胁只是口头上而已,借住这段时间里倒是真的又被姜戎打过,那家活动起真格的来,真是不可想象,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发怒的样子吧。才知道,他原来不只会戏谑的表情。

           时间偏偏赶在正月十五这么个喜庆祥和的日子,唉。

           在姜戎家上网,Q上碰见了扬子,定在十五出来见面。扬子,就是我们年级那个常胜的年级第一,我和他换卷子的那次,是他唯一的失败记录吧,我从不敢否认他的能力,他表面上的滑铁卢,却成就了我。我们的走动都在私下里,班里应该没人知道,甚至是大保和妖涛。

           跟他们说我要出去,姜戎听了最是高兴,手下的毛笔字还没写完,就搁了笔,忙着收复电脑前的失地,我的入住让他彻底失位,爷爷奶奶天天给他灌输要吃喝玩全方位地让我先。看着姜戎吃瘪的样子,暗爽似乎已经不足以表达。

           从未想过对他们竟是如此地珍惜,出门前居然下意识地说了,我就去不远处的那个广丄场。爷爷奶奶特意叮嘱我,出门注意安全,早些回来,今天是十五,回来一块吃饭。

           到了广丄场,扬子已经在等我,我们俄罗斯大兵似的熊抱,引得周围路人竞相侧颈。我和扬子平日里的联系,不似大保妖涛那样勤,可我们的感情,又是他们无法替代的。

           扬子,知道几乎所有的事,那些残酷的、伤人的、我不愿多加提及的。

           小心翼翼地躲着他叼在嘴里的烟,必头再大胆也怕那火星烫在脸上,呵。我们坐在广丄场的长椅上,有他这个帅家伙的映衬,那情那景,应该能算唯美吧。

           “这回领了多少遣散费啊,呵?”吞云吐雾中,他调侃着。

           “都是血汗钱,不提也罢啊。”我们口中的遣散费,在我眼中,买断亲情的钱而已。

           “今年过年还是那样?”他知道,往年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呢。

           “没,必头咸鱼翻身了这次。”

           “呵,翻了不还是咸鱼一条,撞什么大运了?”

           “被我老板收队了,我这是从他家里告假出来的呢。”笑容,在无意间已经挂起。

           “嘿,你们老板那么好心,当心他老牛吃嫩草啊。”扬子咬着烟坏笑。

           “嘿,住他爸妈家呢,我可是坚定地给你守身如玉呢。”

           “好家伙,都登门入室了,我可不敢等您。”

           和扬子在一起的轻松快乐,是谁都无法给予的,大保只会陪着我一起坠入深沉,而妖涛,他的思维,几乎让人无法和他正常地交谈,一个仿佛是十岁的孩子。那些伤感、那些难过,只能找扬子排解,因为只有他,才能运用快乐将我感染。

           说了些话,站起身沿着广丄场慢慢地走,随后各买了杯热可可,又坐回原位。

           氤氲的热气,一缕一缕地飘荡,随着它一起流淌的,是那个下午的时光。

           扬子又叼上一根,点燃,问我,“你哥,最近没什么大碍吧?”

           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冷却、凝固,好好的,为什么要提他呢,唉。

           扬子见我不说话,抽出根烟扔给我,点燃,借着火光狠狠地深吸着,体会着烟雾窜进肺叶、感受着吸入之后呛得紧致的闷疼,然后,似乎所有的烦闷,可以随之缓缓吐出。

           “问问而已。”他似自言自语一般。

           “呵,他好得很吧,他们没给我通知,看来是一时半会没大碍吧。”广丄场上,变成了两个孩子在吞吐烟雾。

           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聊着,时间从嘴唇的开闭间,越走越远,冬季的天,五点已经开始擦黑,我想起那个家里,那两位家人,呵,什么时候起,茕茕孑立的必头,也有了个急切要回去的地方了。

           站起身来,和扬子告别,依然是初见时的熊抱。

           转身,将捏在指尖的烟抿在唇中,今天的第三根了,好久不抽,还真是有些头晕。

           最后的两口,吸掉,踩灭,扔进垃圾桶,毁尸灭迹。

           抬头,却见姜戎定定地站在前方,目光闪烁。

           时间,再次定格了吧……

      当定格的时间再次开始转动,我已站在了姜戎的身边,开口叫他,“老师……”,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胆怯。

           波澜不惊的表情下,看得出他对于我刚才行为的态度。

           姜戎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我,目光似乎还在刚才我们坐的长椅上。

           “老师,您……来多久了?”我承认问的心虚。

           他终于低下头,对上他的目光,如刀如炬,慌乱地避开。他开口,“你可以直接问我,看见你抽了几根。”

           慌乱中、紧张中,我无法平心应对,况且这次,不是之前和他之间那样的的游戏,我错了我知道,所以也根本不想辩解什么。

           他不再说话,转身往回走,我紧紧地跟上,一前一后,沉默着。

           生气了吗,姜戎?我多希望,此时你看我,眼中仍带戏谑;我多希望,即使打我都无所谓,只要你把这仍看作是和“必头”间的斗智斗勇,你争我抢;我多希望,你还是笑得阴险,把它当成把柄威胁我。可为什么,偏偏你却生气呢,何必呢,姜戎?

           我的确怕,怕你疾言厉色,怕终会疼痛上身,但我更怕,这些年来,穿戴好的那件无形的外衣,被你生生地打破。姜戎,还是那话,你不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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