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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限的不循环小数下2(字数超了,分开发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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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平浪静

          幸福总是忽而很近忽而很远,远的时候犹如天上的繁星,近的时候又如桌上的美食。

          爱情总是忽而脆弱忽而坚固,脆弱时让人感觉如履薄冰,坚固时又让人感觉秤砣在心。

          然后你把幸福绑上一条线,慢慢像自己这边扯,给爱情穿上厚厚的盔甲,层层保护。

          殊不知幸福已然被扯成两半,而爱情亦悄悄闷死在盔甲中。

          高三的日子总是非人的,老师打着诲人不倦的旗号,其实为的无非是那些升学率呀,职称呀,奖金呀,搞得比学生还紧张。

          不过七十七中向来是贵族学校,家世好成绩高的才能进来读,老师的压力自然不比那些普通学校,这里面的竞争也就更加残酷。带高三的老师们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拖课就是家常便饭了。

          政治老女人正在唾沫横飞的讲着那些哲学原理,下课铃显然已经打过很久了,对于这个啰嗦的老女人来说讲到下节课去简直是见怪不怪的事。

          就在这时闹钟突然大作,只见一位同学从睡梦中醒来,惺忪的双眼还未完全睁开,就本能的拿着饭卡往外走。

          “站住!”政治老女人大喝一声,吓了这个男生一跳,顿时睡意全无。

          “老师你还没走啊?”此话一出立刻全班大笑。

          “回去!”老女人气的面容扭曲。

          男生不情愿的走回去,把闹钟塞在桌子下面,这位同学酷爱睡觉,所以一直有用闹钟的习惯,总是在放学十分钟后准时响起来,提醒他吃饭和回家。

          总算熬到了老女人也撑不住的时候终于放大家去吃饭了,铭宇和千羽一前一后走到了食堂,也许是老女人拖得太久,避过了高峰期,食堂并没有太拥挤。

          铭宇看到盘子里码放的一排排的鱼,毫不犹豫的拿一条直接放进自己盘子里,千羽在旁边唉声叹气,“哎,你看这鱼多可怜呀,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铭宇对她悲天悯鱼的态度毫不理睬,一边挑着自己的菜,一边淡淡的说了一句,“就摆在旁边呀。”千羽顿时觉得自己是一尊石像,然后瞬间风化成岁末。

          下午的课更是无聊至极,大家都听得索然无味,幸好今天是周五,会早放学的。所有人都抱着这一线曙光,然后拼命熬。时间就这样你想它慢下来的时候就偏偏快,你想它快点过去的时候它又不着急了,相对论呀真是害死人。

          死活总算是放学了,大家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走人。出了校门千羽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毫不理会铭宇的诧异眼光。

          “喂,你上课上傻了,家在那边!”铭宇不分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她拖回来。

          “你才傻了,我去那边超市买点东西。”千羽甩了半天也没能把胳膊抽出来。

          “瞎买什么,回去开个清单给小叶姐姐就行了。”铭宇放开她的胳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们这些大男人整天脑子里都想得是什么呀?指使人家还好像应该似的,东西又不多顺路带回去不就得了。”千羽对他一副少爷的架势很是鄙视。

          “反方向叫顺路?你脑子有病?”铭宇简直无法和这“异类”沟通。

          “反正你爱去不去,我自己去就好了,本来也没想叫你去。”说完千羽就直接快步走了,一副赌气的样子。

          铭宇简直就是无语,可是看她自己走了,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这块儿车多人多又是下班高峰期,只得暂时放下少爷架子,快跑几步追上去。

          直到从超市出来的时候,铭宇才大为后悔,并发誓永远不再陪女生逛超市。一则人山人海,就跟都不要钱似的,一副抢的态势,其中以妇女居多。二则说什么东西又不多,那一定是骗人的,因为本来没什么想买,但是一逛起来就保不齐不买些便宜且没用的东西。三则天已经黑了,可见女生逛个超市要多久。

          此刻铭宇拎着满满的两大袋东西,心里充满怨念,千羽似乎很开心的走在前面。

          “天都黑了,我们打车回去吧!”铭宇就觉得自己拎着这两大袋东西还背着书包走在街上一定很难看,完全打破了他以往的贵族形象。

          “哼,就这么点儿东西还拿不动吗?给我!”千羽不由分说的抢过袋子自己提。然后突然跑起来。

          “喂,你干嘛呀!”铭宇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叫,不由得心想拿着这么重的东西还能跑这么快,为什么800米就偏偏过不了,女人真是复杂的生物。

          千羽一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赶上了,提着两大袋子东西直接挤上了公交车。铭宇稍微皱了一下眉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大家看着千羽提着两大袋子的东西,又看见铭宇两手空空都不禁投来怪异的目光,铭宇心里实在是冤枉。

          车里拥挤到不行,在狭小的空间里,周围很多人围着,让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这种感觉铭宇一直很害怕,总是不禁回想起自己被关在冰箱里险些冻死的经历。这些童年的阴影和不快乐总是如影随形,无论你多么努力忘记,却是越加的清晰起来。

          铭宇站在千羽身后,把胳膊环在她的肩膀上,头挨着她的侧脸。千羽突然感到一阵心跳,毕竟是在公车上呀,随即脸上添了一抹绯红。就这么过了五分钟,千羽实在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快要窒息了。

          “宇,这样很热。”千羽终于缓缓地开口,侧着头轻声说。

          铭宇根本就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乖,别动。”

          千羽只好任他这样揽着,旁边的目光显得更加怪异,她早就没空理会了。隐隐的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现在的保姆也真了不得,都是等着攀高枝的。”还有人在说,“要是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我也不介意拎东西了。”千羽听得一脸黑线。

          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千羽已然筋疲力尽了,铭宇看出她的窘迫,直接上前接过那两个万恶的大袋子,“得了,别逞强了。”

          “谁知道车站离小区门口这么远,怎么不搞个站呢?”千羽还在抱怨着公交车。

          “你白痴呀,这边是别墅区!”铭宇无语的提着袋子在门卫怪异的目光中走进小区门口。

          “也是哈!”千羽恍然大悟似的,回头看着铭宇笑的很灿烂。

          进屋后迎来的是小叶姐姐含笑的目光,铭宇低头把东西交给她,小声说道,“麻烦姐姐看看她的私人物品用的什么牌子,下次按时买给她,免得我遭罪。”

          小叶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呀!”

          其实铭宇早就发现千羽其实想买的只有“那个”,又不好意思让铭宇知道,只得买一大堆东西把‘它’淹没在里面。但是铭宇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意外访客

          因为璟皞回家了,所以晚饭只有三个人,铭宇、千羽和小叶,少了璟皞那个活宝气氛明显有些沉闷。铭宇本来也不喜闹,小叶更是从小被培养的乖巧安静,随着年龄的增长则更显娴静优雅,大家几乎无话,一直冷场。

          最后还是小叶打破僵局,“铭宇啊,明天晚上别忘了回家一趟,你小舅今天可宣你了。”话虽说得随意,可是听得人心里立即一颤,把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快速过一遍,心里骂道,“该死!不会是那该死的政治老女人去打小报告了吧!”

          小叶显然看出铭宇的疑虑,“你还是赶紧想想又闯什么祸了吧,实在不行就提前吃点止痛药。”小叶说完这句话,轻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额,小叶姐姐,你就行行好替我打听打听呗。”铭宇耍赖道。

          “你呀,早干嘛去了?每次都是我替你刺探军情,这么多年哪个‘将军’还肯上当。”小叶夹了一只烤虾放到铭宇碗里,以示安慰。

          “小叶姐姐,我知道只有你有办法对付我小舅啦。”铭宇一脸的笑意,毕竟现在实在求人,不适宜摆哭脸。

          “不行,不行,你想也被想。来,千羽多吃菜,女孩子多吃菜少吃饭,这样才能皮肤好身材棒。”小叶转过来招呼一直在一旁闷头吃饭的千羽。

          “小叶姐姐,小叶舅妈,你就帮我这一回啦!”铭宇终于使出杀手锏。

          “乱叫,让你小舅听见看不打你!”小叶听他这么叫,先是一愣,然后狠狠瞪了铭宇一眼,但还是难掩内心的悸动和害羞。

          “小舅不懂怜取眼前人,哪天小叶姐姐你离家出走几天,看他怎么办,你这天天两头跑他也不知道心疼。”铭宇极力为小叶打抱不平。

          “好了,好了,再不答应你,保不齐你还要说出什么来,这还当着千羽呢。”小叶脸一红,显得娇嗔可爱。

          “没事儿,千羽又不是外人。”铭宇奸计得逞满眼笑嘻嘻,往千羽碗里夹了好多鸡肉,他知道她喜欢吃,但是离得远不好意思夹。

          千羽感激的朝铭宇笑笑,其实更多的是尴尬吧,不知道为什么她所有的需要和窘迫铭宇统统知道,然后总是在恰当的时候对其实施援救。

          吃了饭铭宇头疼的陪着家里的两个女人看了半天八点档的电视剧,里面的剧情实在是令铭宇啼笑皆非,可是两个女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晚些时候小叶说明天还要工作也就先歇着了。

          小叶确实辛苦,江夜航自小就是她服侍的,因此小叶对他的习惯脾气都了如指掌,换个人也弄不好。所以天天两边跑着,一早趁铭宇他们上学就再赶到老宅子,正好就能赶上江夜航起床,都收拾妥当下午在回到铭宇的那间别墅。

          铭宇又陪千羽聊了一会子天儿,说的尽是些琐碎小事,铭宇也不嫌她烦,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她说,不时点头回应,聊到感兴趣的话题也给千羽讲些有趣的事儿,逗得千羽笑的前仰后合,不亦乐乎。

          直聊到将近十二点,铭宇才勒令千羽去睡觉,千羽只得悻悻而去。

          周六早上天气大好,阳光格外的灿烂,照的人暖洋洋的。铭宇睡到几乎中午才起来,千羽也比他早不了哪儿去。

          结果俩人下来直接吃的午饭,饭桌上铭宇一直在问小叶姐姐的侦查结果。

          “我看他今天心情倒还好,最近也没听他说过你的恶行,兴许是有别的事找你吧!”小叶尽量帮铭宇宽心。

          “额,等于没说。”铭宇对着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结果似乎并不满意。

          “怎么是没说,非要他火冒三丈就等着你回去受死才算。”小叶瞪了铭宇一眼。

          “哎,春哥保佑吧!”铭宇只得无奈的垂头丧气。

          听他这句话千羽差点把汤喷出来,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投靠他了。”

          “刚才!”铭宇说的斩钉截铁。

          千羽又不禁失笑,“你这样我不习惯,赶紧变身回去。”千羽总说铭宇平常总是太过正经,所以偶尔一不正经就很有喜感,叫人一时接受不了。

          小叶看着他们这现代的交流方式,暗叹自己已然老了,现在小孩儿的东西她有些已经不懂了。仿佛和外面的世界也越来越远,每天只做这些固定的事情,整天想的念得也只有这些,从小到大只围着一个男人转,对很多人很多事确实早已缺乏了解了。

          铭宇吃过午饭就直接和小叶一起回老宅去了,还叮嘱了千羽半天,说会尽量回来睡。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可真不能保证,也许那会儿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也说不定,所以只得说尽量,免得千羽空等。

          江夜航果然下午也是早早就回来了,看着一个星期没见的孩子,打心里觉得亲。也就不禁上下多打量铭宇几下,可是本就心虚的铭宇却被看得直发毛。

          “小舅,回来的这么早呀。”铭宇说完就觉得真是最差的开场白了。

          “恩。”看着铭宇一副背心和短裤的清凉打扮随意的说了一句,“去换件衣服吧。”铭宇听得一愣,换衣服,干嘛要换衣服,这样岂不是好打。

          江夜航似乎看出他又想歪了,补充说道,“顶撞老师的账咱们以后算,去换件能见客人的衣服吧。”

          铭宇这才明白过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傻笑两声,赶紧跑上楼去,生怕小舅又改主意,还不忘腹诽可恶的政治老女人。

          可是客人究竟是谁呢?铭宇一边换衣服一边琢磨,是该穿的正式点吗?可毕竟这是自己家呀。算了还是保守打扮吧,直接换了件格子衬衫,又套上一条牛仔裤,这才又下楼去。

          傍晚时分客人才到,江夜航迎出去,和客人一块儿走到厅里来,铭宇这才看清来人是谁,穿的一件灰色衬衫,笔挺的西裤,配上男人宽阔的肩膀,沉稳中略显贵气。

          铭宇上下打量一番不禁脱口叫了一声,“萧叔叔?”带着些许惊讶,些许疑问。

          “啊?铭宇都长这么高了,走的时候才到我的腰呢,一晃儿都长得比我高了。”客人也看着铭宇来回打量,似乎被他吸引,眼睛一刻也不想从他身上移开。

          “萧叔叔。”铭宇难得的热情,跑过去和客人抱了一下,笑着说着,“我上个月有回去的,但是您搬家了,没找到。”

          “哦,是呀!工作上的事儿就暂时回国来住了。”客人笑容满面的说着。

          江夜航眼里瞬间闪过了一丝复杂的亮光,稍纵即逝,快得根本没人注意到,那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欣慰,些许悲伤,些许喜悦,些许失落,而更多的还是担心。

          回忆似水

          时光似水,一旦流过,不再流回。

          回忆亦似水,可以映照往昔的岁月,但终只是影子,看得见,摸不着。

          此时正在江家作客的萧叔叔就是铭宇在英国时的邻居,当然也就是萧紫瞳的父亲,本是中国人后来加入了英国国籍并娶了一位漂亮的法国太太,叫露丝。

          那时候小铭宇初到英国,本就有些自闭的他加上语言不通,因此病情也就越发的严重,许多心理医生都碰了钉子,最后也只能说些“这种病需要亲人和朋友要多关心,多给他爱。”之类的空话。

          直到有一天露丝带着小瞳来找铭宇的外婆学刺绣,露丝虽说是法国人,也算是不折不扣的“洋媳妇儿”,但是汉语说得相当不错,而且还特别喜欢中国的民族文化。看到沙发抱枕上的刺绣喜欢的不得了,就要阿婆教她,所以常常来请教。

          那天是铭宇第一次见到小瞳,他清楚的记得,她当时梳着标准的“中国功夫头”,也就是在两边分别梳两个辫子,然后盘成两个小抓阄儿。如果你曾经玩过一款经典的格斗的游戏,也就心领神会了,就是游戏里中国功夫女孩的发型。身穿一件红色格子的连衣裙,那颜色活像床单,估计是露丝的杰作,然而在一瞬间就吸引住铭宇的是她那双蓝紫色的眼睛。就那样毫不怯场的盯着铭宇,仿佛可以洞穿人心。

          时过境迁,铭宇每每想到这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想笑,那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傻的,一个四岁多的小女孩儿哪会什么洞穿人心呢。也就是因为那双眼睛铭宇就觉得她可以看穿他的一切,所以更加没什么好隐瞒了,仿佛有种磁场一般,让铭宇无法抗拒那种亲切感。加上小瞳会中文的缘故两个小家伙儿很快就熟络起来了。小瞳从不会向其他同龄的小女孩那样怯场,总是自如的不得了,看到铭宇家客厅的钢琴也不管大人们是否在说话,就自顾自的弹起来,虽然大多都是些儿歌,但还是听得过去的。

          慢慢的铭宇开始几乎每天都和小瞳在一起玩儿了,阿婆看着小瞳能让铭宇说话也高兴的不得了,也教了露丝很多东西。最后露丝不但会刺绣,还会烧中国菜,甚至会剪裁旗袍。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年铭宇上了小学,那样就只能每天利用放学的时间和小瞳在一起玩儿了。所以小铭宇每天都期盼着下课。那时候玩的最多的也无非是些过家家之类的游戏,小瞳来演妈妈,铭宇则演爸爸,弄个布娃娃来充当小孩。然后就是爸爸每天要去上班赚钱,妈妈在家里照顾小孩之类的桥段,玩的几乎是毫无新意的,但是两个小家伙儿都乐在其中。又或者小瞳披着床单扮公主,铭宇则带起白手套扮王子,然后演出童话故事。

          这些都是铭宇童年最开心的时光,是驱散他心中阴影的时光。偶尔小瞳也会教他弹琴,谈那些幼稚纯真的儿歌和法国的一些民歌,那些旋律直到现在铭宇都还记得。

          直到有一天,小瞳的眼睛突然就看不见了,她像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又哭又闹,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露丝对小瞳说,她不久会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叫做天堂,那里很美很舒服,会有上帝和天使。

          其实那时候小瞳脑袋里的肿瘤已经恶化了,从而压迫了视神经,由于孩子比较小,做手术的成功率极低,犹豫之间就错过了时机。为此露丝自责了好久,阿婆安慰她很多,可是她坚持认为如果当初果断的做手术也许会出现转机,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铭宇永远忘不了那个星期六的早上,小瞳很早就来敲门,那是在小瞳已经失明半年了的时候。因此她能够自己凭着感觉来敲铭宇家的门。她穿着白色的纱裙,头上戴着很大朵的白色山茶花,抱着一束黄色的金盏花,站在铭宇家门口。

          铭宇当时睡的迷迷糊糊只穿着睡衣,小瞳把他拖到钢琴旁边,为他弹奏“梦中的婚礼”,当时的小铭宇并不知道这是一首什么曲子。然后小瞳告诉铭宇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从前在电视上看过,如果喜欢一个男生就要当她的新娘。当然她当时并不知道新娘意味着什么,但是在她小小的心里,铭宇一定是她最喜欢的男生。

          她学着那些电视里新娘的打扮,让露丝把白色的山茶花插在她的头上。她要在走之前成为铭宇的小小新娘。她继而拿出用巧克力糖纸折的戒指,让铭宇帮她戴上。

          “铭宇哥哥,我要去有上帝和天使的地方了,妈妈说每个长大的小孩子都要去的,妈妈说因为我很乖所以天使姐姐会很喜欢我。”小瞳用稚嫩的声音对铭宇说。

          “现在你是爸爸,我是妈妈了,这个给你,以后你来的时候拿着这个找到我。”说着小瞳拿出了另一只巧克力糖纸戒指。

          铭宇接过来把它戴在手上,“可是那些男生不是要穿黑衣服吗?可是我现在穿的是蓝色的睡衣唉。”铭宇傻傻的说着。

          “没关系的啦,反正我看不到,我眼前就是一片黑的呀,我当你穿了就好了。”小瞳思考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个问题,不过不算很重要。

          “哦,那现在我是爸爸,你是妈妈了,以后你要听我的啦。”铭宇迫不及待的宣布自己的主权。

          “好啊。”小瞳声音甜甜的说道。

          在那不久小瞳就去世了,去世的那天铭宇并不知道,葬礼也是极简单的办了,自然铭宇也没有参加。如今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座冰冷的墓碑了。

          接着他就被江夜航接回国内了,那时候的他对死亡的概念是那么的模糊,不论是母亲的突然消失,还是小瞳的突然“远走”,在他心里都觉得那是暂时的分离。他本就比小瞳大两岁,上了小学,已经知道人有一天终会老去,死亡。但是在他心里那些都还是很遥远的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永远呆在自己的壳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也不要出来,永远不要面对现实,那对他来说是更加残酷的事。

          梦中婚礼

          不知不觉就到了金秋十月,天气已然不似之前的那样燥热,倒颇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意思。

          蓝家大宅里里外外都是一阵忙乱,下人们都七手八脚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刘管家更是里外张罗,一会儿嫌花门太小,一会儿又催着工人们赶工搭台,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璟皞站在自己卧室的窗口正好可以俯瞰自家花园的全貌,天已经黑透了,天空中星星点点。整个院子却还灯火通明,后院整齐的摆着几十张圆桌,中心搭了台子一直延伸到头,连着那主台,看着倒与那服装秀的T形台有异曲同工之妙。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全都修剪过,一簇簇小叶黄杨被园艺师精心修剪成心形,看起来实在很有浪漫气息,高点儿的树木更是修成各种动物的造型,各个儿栩栩如生,倒是让璟皞不由得想起了一部老电影“剪刀手爱德华”。

          刘管家指挥着工人们,直折腾到子夜时分方闭了院灯,之前因为院子里灯光太亮璟辰也没大睡着,只微合着眼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虽知道第二天必然会很累,可是依旧没法入睡,也只得把明天流程再细细地在心里过一遍,确保不出什么纰漏和差错,毕竟结婚一辈子就这一次。

          本来没想这么快就办婚礼的,因为几个月前才办了丧事,虽说现在不比旧时候,也不必忌讳什么守孝三年的,但这么快就办喜事也到底是太仓促了些。但是璟辰也是实在无法了,雪菲现如今无依无靠的,让她自己住到外面去,璟辰也是实在放心不下。只得暂且留她在蓝家大宅里住着。可是日子久了,到底不是办法,这么主不主仆不仆的身份,雪菲实在尴尬。加之连去了两位至亲,心里自是不好过的,整日好一阵哭一阵神情恍惚的。也是闹得璟辰心神不宁。

          最后还是大哥拿了主意,就选在这十月里头办了婚礼,一则,了了这桩心事,也让这小两口踏踏实实过日子,二则,这事怎么也是不好拖的。要真待老爷子那头得了准消息那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要是放在原来雪菲是寻常家的女儿,求求他老人家,母亲再在一旁劝劝,兴许还有个出路。可这雪菲如今是释东城的女儿,这就难上加难了,按着老爷子平素里的脾气是断不肯答应这样一门亲的。再依璟辰现在这样,也是必定要死抗到底的,思来想去还不如就这么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来的踏实。

          其实璟曦也没睡着,或许心里有些担忧,但更多的还是高兴,毕竟这也是蓝家门里头一件喜事,竟不是他,倒是让璟辰先了。想到这里璟曦也不由得笑笑,这样的一段感情是他不曾有过的,也许以后也不会有,所以他愿意成全他们,权当也连着自己那份了。

          这边璟天也辗转反侧半宿,不知道为着什么,今天雪菲走的时候,他心里竟是那么一番滋味。明天她便是他的嫂子了,从此也只得以礼相待,不能越得分毫。忽然那些雪菲受伤的时日里,两个人的种种,反复翻涌上来。她像姐姐那样为他答疑解惑,像朋友那样和他交谈,这都是璟天从没有过的经历。尤其是她偶尔央求璟天带她出去散步时的娇嗔,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对她有一点点动心了吧。

          第二日清早,屋里屋外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了,虽说花门的架子是昨儿个就搭好了的,可是那花却得需早上来插,花匠一早上就来了,把花门连带台边的花都插的甚是好看,本就娇艳欲滴的鲜花再经花艺师的巧手,简直是美不胜收。那白色的纱蔓点缀在其中,更是增添了圣洁之感。

          不到八点,璟皞就被迫起床了,因着今天他是伴郎。本来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找他,但不知道为着什么,璟天竟是死活不肯应这差事,他也只得受这份罪。收拾好了,穿戴齐整,化妆师就进来给他弄头发,正扎着领带,他向下瞟了一眼,下面俨然快变成了一片花海,满眼的白色紫色,恍惚间竟觉得回到了在普罗旺斯度假的时光。昨天摆放整齐的桌子,今天全都铺上了雪白的桌布,侧摆还缀着紫纱的蝴蝶结,和椅背上的蝴蝶结相得益彰,迎着晨风轻摆。

          新郎此刻已经全都准备就绪,在门口抱着璟曦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就上了车,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出去了。

          雪菲此刻穿着一个月前定做的婚纱,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似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李妈妈拿了首饰盒进来,看着雪菲在那发呆,也有些五味杂陈。

          释家也本是豪门望族,只是应了那句老话,穷富不过三代,后来家族慢慢败落,移居国外,因着李妈妈也算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自是不肯离去,这处宅子也就由李妈妈一直打理。也算是打小看着雪菲长大,知道这孩子命苦,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老爷打小就不喜欢雪菲,所以基本上也没给过什么好脸,后来夫人去世后就越发的看雪菲不顺眼。

          夫人也本是官宦人家的大家小姐,去法国留学归来,生前也曾是有名的珠宝设计师。怎奈一步错步步错,这一辈子也未曾有过真正的幸福。李妈妈想着这些心里也是不由得感慨。

          “菲菲啊,这是姑爷昨天派人送来的钻石项链,快戴好了,估计这会子迎亲的车也就要到了。”李妈妈一边说一边就要掉下泪来。

          “恩。”雪菲打开盒子,看着那条项链也不禁泪眼婆娑。他记得,他都记得。

          那条拍卖会上独一无二的钻石项链,当初她还只不过是璟辰的秘书之一,那次拍卖会她看着那条项链出神,因为她知道那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与钻石无关,只因那是母亲临终前最后一个设计作品,只因那是母亲曾经亲自为她设计的嫁妆。那条叫“梦中婚礼”的项链如今就在她眼前,她只记得那条项链最后被一神秘嘉宾出天价拍得。

          她何曾不想让璟辰把它买下来,可是当时的她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她只轻轻的开着玩笑说,“我嫁人的时候定要这项链做嫁妆才肯嫁的。”当时大家都只当是一句玩笑话,当即哄笑过了也就忘了。

          原来他记得的。

          眼看车队就要到门口了,李妈妈小心的帮雪菲戴好了项链,那钻石项链把雪菲颈上的皮肤衬得越发光洁如玉。一面不忘嘱咐说,“好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受的苦,如今也总算嫁了好人家,我看那姑爷挺有心的,必会待你不薄。但是毕竟是那样的人家,凡事还是得知道分寸,往后不比在家了。”

          雪菲站起身来抱着李妈妈不肯放,哭的稀里哗啦,“我知道,我都懂的。”

          “快着,好孩子,别哭了,待会儿那眼睛肿了不好看,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兴这么着。”说完自己抹了把眼泪,叫喜娘进来为雪菲把妆补好了。

          她对镜看了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由李妈妈扶着出了那卧房的门。璟辰已经在大厅里等了有一会儿了,转身看见雪菲身披洁白的嫁纱,由喜娘搀扶着步下台阶,身资袅娜聘婷,眼角若有似无的泪花,反倒衬得眼睛水盈盈的,油然生媚。看得璟辰也不由得怔住,待到反映过来雪菲已经走到面前。璟辰从喜娘手里接过她,轻轻说着“你今天好美。”

          “咦,原来只今天美呢。”雪菲笑着打岔,脸早就红了。

          “原是我又说错了,你知道,我不会夸人。”璟辰挽起她的手往门外走。

          “我知道,我都知道。”雪菲轻轻地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等一下。”雪菲到门口复又转回身来,环顾了整间房子,又朝着李妈妈略鞠了一躬,璟辰也跟着朝李妈妈鞠了一躬。这栋房子也曾承载她的童年,或许不太快乐,但至少有妈妈的温暖,今天终要走了,虽不是永不回来,可还是有种情愫暗生,说不出的感觉。

          璟辰只道她是不舍,又揽了揽她的腰。

          “你准备好娶我了吗?”雪菲微微一下转回头看着他道。

          “怎么这种时候还说这样的傻话。”璟辰佯怒着拉起她就走。

          妈妈,我终还是带着你的“梦中婚礼”嫁了,带着你这么多年的遗憾和不甘,你的所有的幸与不幸,今天,我挽着我的爱人,就要向着我们的幸福走去了,你看见了吗?

          婚礼续曲

          坐在车里的一对儿新人似乎都有些微微的紧张,只是静默着,没有说一句话。也许此刻也已不需要什么言语,那些往日的甜言蜜语那些曾经山盟海誓,在此刻都只能是矫情,现在他坚定地挽着她的手,这就是最好的诺言。

          婚礼会场此刻更是热闹非凡,璟曦站在门口招呼着来往的宾朋,虽说并没有大办,只是宴请了些亲戚朋友,但也是来了数百余人。江夜航穿着灰色的西装,带了黑色的墨镜也前来观礼,见了璟曦就开始打趣,“你说你这哥哥是怎么当得呀,怎么竟是跑到弟弟后头去了。”璟曦也不恼,只是瞟了后面的铭宇一眼笑道,“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赶明儿说不定铭宇都要抢到你头里呢。”

          听了这话,一直跟在铭宇身后的千羽也不免脸红一下。江夜航被他这么一说倒也笑起来,随即瞟了一眼身后的铭宇,“我那是拖家带口,有了这个小拖油瓶,哪个姑娘还肯嫁我,吓都吓跑了。”

          璟曦不由得要替铭宇伸冤,“怎么你讨不到老婆还混赖起人来了,这又关人家什么事儿了?”铭宇自始至终都只是在站在小舅后面微笑。

          “得了,得了,你赶紧招呼客人吧,别和我这儿瞎扯了。”江夜航说着就要迈步进屋,璟曦突然靠上来小声说了句,“谁是五十步还不一定呢。”说完就笑着去招呼其他来宾了。江夜航实在是哭笑不得,大家都说蓝家老大老实本分,看看现下这不正经劲儿。

          铭宇只是拉着千羽跟着进去,屋里布置的更是不得了,处处白纱紫蔓,如入童话世界,千羽甚至有一阵儿恍惚感。

          时至中午,花园两侧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的食物,色彩缤纷的水果拼盘、刚出炉香气诱人小点心,冰盘中新鲜的海鲜刺身,诸多的美食不论是中式西式,应有尽有。

          大家此刻都围坐在圆桌旁,等待着这对儿新人入场。随着庄严地音乐雪菲挽着璟辰走上红地毯,缓缓的步向主台。台下的亲朋好友俱是鼓掌祝贺,璟皞走在新郎身侧浑身的不自在,就觉得几百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甚是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心里暗骂璟天,怪不得他不肯干这差事,实在是尴尬的很。转头瞟了瞟雪菲旁边的伴娘,她倒是一脸的微笑,泰然自若,步履稳健,即使她穿了十几厘米的高跟鞋。

          婚礼正式开始,请的是现下最当红的城市节目主持人来当司仪。开场白过后,就请出牧师来进行仪式。

          程序完成之后,司仪就按照惯例请双方父母来发言,场上一瞬间僵住,主持人也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好不尴尬,璟曦微皱了一下眉头,几步上台去。接过麦克风来,“大家好,今天是我弟弟结婚的日子,但是家父和家母远在大洋彼岸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由我来代替二老来祝福璟辰今天大婚之喜。”司仪一看有人来救场十分感激,赶紧接到,“中国有句古话,长兄为父,既是二老没能来到现场,大哥代为祝福也是一样。”司仪本来就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谁知

          一位夫人这时走上台来,璟辰和雪菲都是一惊。

          璟辰走上前去叫了一声,“伯母?”

          “好孩子,放心吧!伯母不是来搅局的。”夫人握了握璟辰的手,以示宽慰。走到雪菲跟前。

          “雪菲,伯母承认曾经恨过你母亲,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明白了,你母亲何尝不是牺牲品。我们都是一样的苦命女人罢了,可怜伊蕾也是个没福的,伯母没有怪过你,这都是缘分。”雪菲的眼圈微红,叫了一声,“伯母,谢谢您没有怪我。”

          “哎,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的大太太,叫什么‘伯母’啊。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叫声‘妈’吧。璟辰是个好孩子,想来他以后也不会亏待你,可要是哪天他欺负你,你也要有个娘家可回不是。释家的女人没有一个幸福的,所以你要努力,把我们的那份也活出来。”夫人说完眼圈也不禁红起来。

          “妈。”雪菲抱着夫人泪如雨下。

          司仪一看这阵势,一时也没弄明白情况,只能尴尬的站在一旁。

          璟辰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总算也是个意外的好结局。伊蕾,你也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吧,今生我们无缘,在一追、一停、一走、一留之间彼此错过了,如果有来生我定会加倍补给你,一定牵着你的手一辈子不放开。

          婚礼仪式结束后,雪菲换了一件红色的旗袍,头上斜簪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尽显东方女性之美。而后又一桌桌的敬了酒,接受了大家的祝福。

          时值傍晚,大部分的宾朋都走了,只剩下璟辰平素里的几个好哥们加上璟皞和璟天。大伙都特别高兴,直喝到午夜才散去。

          璟辰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有点儿微醺,把外套往沙发上一甩,直接倒在床上。雪菲看着他一脸疲倦也不忍心叫醒他,就靠在一旁看着他睡觉得样子。璟辰睡觉得时候总是一副孩子相,五兄妹里只有他的床最大,原因除了他最高,还有就是他小时候睡觉极不老实,总是要滚到地上去。雪菲看到他一副稚气的样子,总是想笑。就是因为这样那一晚她才没有拒绝他吧,明知道他心里的不是自己。

          那一晚,也是如此,她把喝醉的璟辰拖到宾馆,他上了床倒头就睡,她也像现在这样怔怔的看着他。正当她要离开的时候,璟辰像是呓语一般喃喃的说着,“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雪菲愣在当下,正要转回身的刹那,已经被璟辰从后面拉上床。

          虽然她清楚的听到璟辰说的是,“伊蕾,为什么离开我?”可她还是没有拒绝他,任他夺走她少女的身体。事后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离开,她不要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想到这里,看着此刻怀里的男人,男人正缓缓的睁开眼睛,雪菲赶紧拭了一把泪,强作笑颜,轻轻地说,“星,去洗个澡吧。”

          璟辰没动,反抱住她,微皱着眉头,“雪菲,嫁给我让你那么委屈吗?”

          雪菲用手慢慢展开他微皱的眉头,“说什么醉话。”

          “不是醉话,对不起,我曾经给过你那么多的委屈,我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原谅我当时装作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负责任,因为那个时候……”

          “那时候,你心里只有伊蕾。那你为什么要装醉?”雪菲低着头看着璟辰的眼睛。

          “我没有装醉,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第二天早上我看见床单上有血……”璟辰眼里尽是懊悔。

          “你真的是醉了。”雪菲羞红了脸,一翻身背对着璟辰。

          “我没醉,我知道你是雨菲,你说过,不想让我失望。”

          新婚燕尔

          从璟辰步入公司大堂的那一刻,祝福声就没停过,一路走到办公室,沿途全是道喜的,一时还真不大习惯。一进办公室倒是把秘书小姐吓了一大跳,本来秘书小姐正在帮他把这几天的文件按时间和类别分类整理好,一转身就看见璟辰站在门口,顿时虎了一跳,随即用她那娇羞到有些发嗲的声音嗔怪道,“蓝总,你怎么来了,吓了人家一跳,现在不是应该在海滩度蜜月吗?”

          璟辰只是笑笑,“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啊,你看才三天就这样了,我要是真去玩一个月,回来非要疯了。”一边说一边随意翻着桌子上摞的老高的文件夹。

          “董事长也是,结婚也不给放假,我说怎么这几天我越说蓝总不在,下面的越往这边送文件,瞧这堆得跟小山似的。”说着还转转眼睛。

          “放心吧,你结婚的时候肯定会放你假的……”正说笑着,璟辰一抬头,雪菲已然靠着门框,一副你继续“调情”的表情。秘书小姐一看璟辰表情变了变,随即转头,看见雪菲站在门口,“雪菲姐,你回来了,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琴呢。”

          雪菲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小琴,哦,你当了璟辰的秘书?”

          “恩。”小琴笑着拉着雪菲的手。记得几年前她和雪菲一起进的公司,可是人笨笨的,总是受那些办公室里的女人欺负。雪菲帮她出过几次头,碍着雪菲一进公司就当了老总的秘书,私下都传她肯定是璟辰的秘密情人,也就不好发作。后来小琴被调出秘书部,俩人也就没再见过面了,如今雪菲真成了璟辰的老婆,当年盛传的事自然是辩无可辩了。

          “原先的事儿可真要谢谢你呢,要不我肯定要被她们欺负死了。”小琴双手合十做念佛状。

          “没事儿,我那是看不惯她们老是欺负新人,现在看她们谁再敢欺负你。”雪菲话虽是对着小琴说的,可是眼睛却是看着璟辰。

          “那姐姐你们聊,我忙去了。”小琴适时的笑着退出去关好了门。

          “你怎么来了,也不多睡会儿。”璟辰抬头看着雪菲。

          “你这么辛苦,我怎么能在家睡懒觉呢,要是真那样,过几天我怕是就要成了弃妇了吧!”雪菲一边走一边说,刚要走到桌子前,冷不防被璟辰一把抓过去,把她抱到腿上,“小东西,你刚才说什么?”

          “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嘛。”雪菲还不知死活的继续着她的论调。

          “你再给我说!”璟辰放下笔,狠狠捏了雪菲脸颊一把。

          “对了,没看出来,你还是女中豪杰,还替人家打抱不平?”璟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当时也是狐假虎威,能帮人家一把就顺带手呗,我当时也是刚进公司,想要站稳脚跟也要有几个嫡系不是?”雪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嗬,你居然还懂办公室政治?”璟辰仍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傻子吗?”雪菲一转头,鄙视的看了璟辰一眼。

          “你这小东西,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快点儿如实招来。”璟辰满脸狡黠的表情。

          “为了不沦为弃妇,这个还是等你慢慢发掘为好。”雪菲转头吻了璟辰的侧脸。

          “你还敢说!”璟辰报复似的回亲一下,把她放下。

          “好了,你快回家吧,你在这我没法儿工作。”璟辰低头摆摆手,让她离去。

          “好吧。别忘了晚上等你吃饭。”雪菲刚走到门口。

          “你放心,你是不会沦为弃妇的,我还真是低估了你,居然还培养了嫡系,你可以让她监视我。”璟辰复又拿起笔。

          “不用,爱你的人太多,我恐怕监视不过来。”说完笑着转头走了。

          时近中午,璟辰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直的脖子,正准备出去吃饭,就看见璟曦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糊涂!”璟曦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也不能把这烂摊子丢给你,自己躲出去。”璟辰无奈的说。

          “爸最迟今天晚上肯定回来,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璟曦恨恨的说。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横竖老婆是我娶进门的,怎么也不好留你在这替我顶着。”璟辰苦笑一声。

          “还挺仗义,我可不领你这情!你当真不躲?”璟曦还是做了最后的确定。

          “哎呀,我人都在这了,走,我们吃饭去!”璟辰起身把璟曦推出自己的办公室。

          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是吗?

          厨房里,

          雪菲忙活了半天,蓝妈妈一直在旁夸赞她,“小辰娶了你,真是他走运,我这久也不回来,一回来就见着你这么个贤惠又漂亮的媳妇儿,真是打心里高兴。”

          “妈,您要再这么说,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雪菲一边端了刚出锅得菜一边脸红的和新婆婆聊天。

          “他爸虽一听说你们结婚,就气的把东西都摔了,可那也是冲小辰把这事做得太绝,怎么能连结婚也不知会一声呢,我们老两口怎么也要参加你们的婚礼呀。”蓝太太在一旁似乎有些嗔怪的情绪。

          “妈,这件事的确是我们错了,希望您别怪璟辰。”雪菲握着婆婆的手,说的诚恳。

          “好孩子,放心吧!虽说他爸生气,可毕竟是喜事,他心里也还是高兴的。再说打电话来贺喜的朋友都夸新媳妇既端庄又大方,也说的他爸笑的合不拢嘴呢。”蓝夫人脸上满是笑意。

          娘俩儿正说着,听外面有声音,蓝夫人起身说,“准是小辰他们回来了。”不一会儿兄弟二人就并肩进了屋。

          “妈,您回来啦!”璟辰一进来就和蓝夫人来个热烈拥抱。

          “小辰,这件事要想妈妈替你说情,可不能够了,娶个这么好的媳妇还藏着掖着的,竟然连我也瞒了不告诉,算是我白疼你了。”蓝夫人半宠半怪的说着。

          “妈,不是故意瞒您的,您也知道……”璟辰刚要向母亲解释就看见父亲从楼上下来了。

          “那就是故意瞒我的了。”蓝父这一声呵斥吓得兄弟二人俱是低头,齐齐叫了声“爸”。

          “哎呀,你这是干嘛,有什么话待会再说,雪菲刚才亲自下厨做了好几个菜呢,赶紧的先吃饭,一会菜都凉了,岂不是辜负了新媳妇的一份心意。”蓝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才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叫了璟天和璟皞来吃饭,一家人总算是凑在一块儿吃顿饭。

          “真可惜四姐不在,要不就凑齐了。”璟皞一边吃一边模模糊糊的说着。

          “璟阳那边功课忙,回不来,说是春节必要赶回来的。”璟曦一边说着一边瞪着璟皞,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一边嚼东西一边说话的毛病打了这么多回竟是没改。

          “雪菲的手艺还真不错,瀚海你也尝尝。”蓝夫人及时站出来调节气氛。

          “恩,是不错。”蓝父尝了几口也忍不住点头夸赞。

          “二嫂做的东西很好吃的,煲的汤更是一绝。”璟皞一边努力吃一边还是不忘插嘴。

          “是吗?你爸素来爱喝汤,下次雪菲就做点我们尝尝。”蓝夫人高兴的接过话来。

          “没有,璟皞是过奖了,要是爸爸爱喝,我下次一定细致做来给二老尝尝的。”雪菲抿嘴一笑,看着蓝夫人。

          一顿饭总算是在比较祥和的状态吃完了,璟辰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父亲并没有想难为雪菲,这就好。

          意外之喜

          吃过晚饭,果然父亲朝他们两个看了一眼,然后是一句辨不出喜怒的“你们两个跟我上来。”

          兄弟二人进到书房,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等着狂风暴雨兜头而下。

          “璟曦,你给我跪下!”老爷子果然忍了许久,这一发作出来,着实吓人。璟曦赶紧屈膝跪了,低垂着头。

          “这件事我只问你,你是老大,怎么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让大家看笑话。”这句话说的颇严肃,让人冷的毛骨悚然。

          “爸,这件事实在是……”璟曦向来不大会说话,此时紧张更是一时语塞。

          “爸,这件事不赖大哥,人是我娶的,也是我求大哥这么做的,您知道大哥素来那我最没辙,所以要罚就罚我,别怪大哥了。”璟辰上前一步站在老爷子面前陈述着自己的最后辩词。

          果然“啪”的一声,璟辰的半边脸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你们都当我是老顽固是不是?!”老爷子这下算是彻底爆发了。

          璟辰挨了这一下,就感觉左边脸火辣辣的疼,赶紧挨着大哥老老实实的跪了,低下头不再言语。

          “你们以为我越老越糊涂是不是?自作聪明!我告诉你们,要是我不同意娶了也得给我轰出去,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没辙了?!”老爷子负气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这两个畜生就来气。

          “爸,您要打要罚我都认,可是求您别赶雪菲走。”璟辰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父亲。

          “现在知道怕了是不是?都给我外面跪着去,想不清楚哪错了就别给我进来!”

          得了父亲的指令,两兄弟对看一眼,哪里敢不从,赶紧站起来到院子里跪了。十月份的天气虽算不得冷,可是晚上外面还是颇凉的。两人越跪越冷,实在难熬。

          “哥,对不起啊,每次都连累你。”璟辰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什么对不起,你也是当哥哥的人,何况是终身大事,我怎么能不帮你。别担心,不会赶雪菲走的,一会儿爸气消了,就好了。”璟曦还不忘安慰璟辰。

          这边蓝夫人见着两个宝贝儿子已经在外面跪了两个小时了,心疼的紧,找了老头子理论,

          “不就娶个老婆吗?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用得着这么着!”

          “我说他娶老婆错了吗?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蓝父转过脸去继续看报纸。

          “谁胡搅蛮缠,要不是你平素霸道惯了,儿子结婚能瞒着我们,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蓝夫人越说越激动。

          “你……我懒得理你。”蓝父把报纸拍在桌上扬长而去。

          雪菲看着兄弟俩在院子里跪着,心里更加不好受,都是因为自己,才闹得这个地步。快步走下楼去,站在璟辰面前,缓缓的开口,“星,我还是走吧。”

          璟辰听了这句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坚持?”一句口气淡淡的话,像是直刺在雪菲胸口,疼得她瞬间呼吸困难。

          “好,我陪你一起!”说完雪菲也在璟辰面前跪下来。

          “你干嘛?快起来!这地凉。”璟辰转头呵斥雪菲。

          “你也知道凉?你跪在这里我也会心疼。”雪菲固执的不肯起来。

          过了没多久,雪菲的脸渐渐变得煞白,慢慢的靠在了璟辰的肩上。

          “雪菲,雪菲,你怎么了?”璟辰看着雪菲煞白的脸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也顾不得肿麻酸胀的腿,直接把她抱起来快步走进屋里。

          “快打电话给医生!”一边上楼一边吼。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雪菲做完了检查,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回事?病人本来就虚弱,旧伤本就留了病根,怎么还让病人受凉,命不要了是不是?”医生毫不避讳的数落着璟辰。璟辰此刻早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

          “还有,病人已经怀孕了,你怎么还不注意呢,非要出事了才着急,这是日子短,没什么大碍,以后要是怀孕三个月再这么着,就掉了知不知道?!”医生一声比一声高。

          听了这一句不仅璟辰连带璟曦和蓝夫人都是一愣。

          “医生,你说雪菲她怀孕了?”璟辰还不相信。

          “是,病人身子单薄,以后要多加注意营养,已经两个月了。”医生面带笑容,认真的看着璟辰。

          蓝夫人更是高兴的念佛,“真是几世修得福呀,我也要抱孙子了,我告诉你爸一声去。”蓝夫人念叨着就上楼去了。

          “你小子行呀,效率还真不低呀,我也要当大伯了是不是。”璟曦也是高兴的不得了,打趣璟辰。

          璟辰赶紧进去看雪菲,侧我在床上,手抚着雪菲的脸,温柔的说,“我要当爸爸了。”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雪菲脸一红,转过脸去。

          “今天都是我不好,太大意了,我跟你道歉。”璟辰把她脸扳回来,轻轻地吻在额头。

          “谁要你道歉,我以后可就母凭子贵了,看你敢对我不好。”雪菲开玩笑的说。

          “平常我对你也不错呀。”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来了。璟辰赶紧在床边坐好,雪菲转过脸来笑他,当着人时这般正经。

          老爷子和蓝夫人进屋来,瞪了璟辰一眼,“既然这样我也只好罢了,就饶你这一回,要不是看在雪菲的面子上,我定要你跪倒明天早上!”璟辰连连称是。

          “雪菲,好好养着,想吃什么就说,璟辰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收拾他。”老爷子说完还不忘瞪璟辰一眼。

          “谢谢爸了。”雪菲乖巧的说着。

          “快点歇着吧,今天这么折腾也累了。”蓝夫人一边说一边拉着老伴出去了。

          雪菲仔细一看,璟辰左边脸分明是肿着的,有些泛红,样子甚是可爱。

          “可算是来了个能降你的人,也替我报了仇。”雪菲打趣的说着。

          “小东西,你还敢跟我记仇。”璟辰一边说一边又爬上床。

          “还疼不疼?”雪菲轻抚他的脸颊。

          “这点小伤不碍事,以后你就知道了,能降我的不止一个人呢。”璟辰慢慢滑到被子里,伸手关了灯。

          春节将至

          时光荏苒,转眼一年就到头了,时近春节,街边张灯结彩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各家店面的橱窗里都摆出漂亮的冬装,有些店铺甚至已经摆出了最新款的春装来吸引顾客。城市的冬天依旧是寒冷至极,走在街上的人群都裹着厚厚的棉服。

          铭宇穿着长款的羊毛风衣,系着厚厚的围巾,尽量把千羽裹进自己的大衣里。自己却在寒风里打着寒战。一边还不忘责怪着,“叫你多穿衣服,你都听到哪儿去了!”只一句话,嘴里的哈气散到空气中就形成了水雾。

          “我才不要穿成个球儿。”千羽在衣服里面小声嘟哝了一句。铭宇瞟了一眼衣服里的小人儿不再理睬她,快步转进购物中心的大楼里。

          一进门真可谓是如沐春风,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顿时温暖了铭宇已经冻僵的五脏六腑。千羽从衣服里跳出来,穿了粉色的毛衣裙,咖啡色的长靴,外面只穿了一件卡其色的薄风衣,扎上腰带,帅气无比。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抵御冬日刺骨的寒风。

          铭宇又瞟了一眼此刻已经容光焕发恢复元气的千羽,懒得理她,直接往里走。千羽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喂,你怎么这么小气啊,这样就要生气了?”

          “谁会跟猪生气?”铭宇赌气回头回了一句。

          “对,谁跟猪生气谁就是猪。”千羽也不甘示弱,恨恨的说。

          铭宇听了这句话,突然停住了脚步。千羽看这架势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不自主的后退两步,等着铭宇发作。

          铭宇一转头,看见千羽和自己保持着安全距离,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一把拉过她,揽在怀里,咯吱她的腰,“你刚才说什么?”

          “哈哈,我投降,哈哈,我错了。”千羽腰上素来敏感,最怕痒,铭宇偏来闹她,实在撑不住,笑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赶紧连连告饶。

          “看你再敢顶嘴!”铭宇得意的笑着。

          “不敢了,不敢了。”

          铭宇牵着自家的女孩儿,直接杀到大卖场去血拼,根本没理会其他人的侧目。

          过年的东西都置办齐了,准确的说是冬眠的东西都置办的差不多了,铭宇才提了N个大袋子,往出走,此刻千羽已经被过上了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远远一看真是活像一个球儿。千羽也只得皱着眉拎着两袋零食跟在铭宇身后。

          这一过年,平常冷清的商场总是像不要钱一样,大家都争着往里挤,搞得地下停车场连个车位也找不到,铭宇只得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写字楼下面,沿途要走个十分钟。可怜了铭宇要提着这么沉得东西走回去,无疑是负重行军。

          在车上把东西简单分拣一下,直接开车奔机场高速。

          “记着到了别忘了给我打电话。”铭宇一边开车一边嘱咐。

          千羽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路牌和光秃秃的树发呆,竟完全没听见铭宇在说什么。

          每年春节千羽都是和妈妈一起回老家的外婆家过的,今年因为妈妈怀孕不便回去,所以只剩千羽一个人回去了。自从母亲再婚以后,基本上就是对她不管不理了,她知道在这里自己也是多余的。索性回乡下外婆家去住些日子,也好过在家里接受冷暴力。

          “想想东西都带齐了没,到了那边缺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寄。”铭宇半天见她没反应又嘱咐一句。

          “哎呀,我就是去住半个月,看你搞得和我出国一样的,虽说那里是乡下,可又不是山沟儿,哪里就到要啥没啥的地步了。”千羽看着一反常态的铭宇就觉得好笑,这大概是他们交往以后第一次身处异地。

          “我是怕你太笨,被拐走了都不知道,你小心被卖去做压寨夫人。”铭宇调侃起来。

          “哼,就我现在这球儿身材,被拐走了铁定也是他亏,哪里卖的出去呀?”千羽还在被硬套上这件“球形衣”忿忿不平。

          “真有自知之明。”铭宇一边开车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向她伸了伸大拇指。

          “你以为不穿那件大衣就能当压寨夫人了?也就是我眼神不好罢了。”铭宇说的云淡风轻。

          千羽气的推他一把。

          “别闹,我这开车呢!”铭宇这句说的颇严厉,吓了千羽一跳,但自知理亏也只得暗自吐吐舌头。

          机场大厅里,

          已经快到了登机的时间,可是千羽还在安检口前回望。

          铭宇远远的看她这样,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只得点点头,给她比了个“去吧”的口型。千羽这才转回头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铭宇出了机场直接回了江家大宅,放假有一段日子了,他还没回过家,估计这会儿小舅早就恼了他了。回到家,一进院子就看到涌路旁挂满了红灯笼,记得听张妈说过,自己小的时候最调皮,总爱爬到树上去摘,说是“大苹果”。

          想到这里自己也不禁笑笑,原来童年的自己还是有幼稚天真的一面的。走进内院远远的就看见门上贴了福字和春联,虽然俗气但也的确很喜气。

          一进门就看见小舅在沙发上看报纸,江夜航看他进来也只是瞟了一眼。小叶过来接过大衣,

          “今天外面可冷了,看这小手儿凉的,快去喝杯热茶暖暖。”还不忘给铭宇递了一个眼色,那意思就是‘心情不错,赶紧认错’。

          “恩。”铭宇换了厚厚的棉拖鞋,几步跨到沙发旁边,壮起胆来扑到江夜航身上,“小舅,我回来了。”江夜航见他一副要耍赖的样子哭笑不得,还是冷着脸瞪他一眼,铭宇见状马上收敛,坐到一边。

          “去,谁让你坐下了,站那边去,站好了!”江夜航指着旁边墙角说道,虽算不上多严厉,但也是不容违抗的语气。

          铭宇只得悻悻的站起来,委屈的站到墙角,面壁思过。

          江夜航看他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就想笑,但面上还是保持平静,继续看报纸,直等到整份报纸连边边角角中缝都看完了,甚至广告都看了一遍才叫了铭宇过来。

          直接把成绩单往桌上一拍,“这怎么回事儿?”

          “就是……就是……没考好。”铭宇自己都觉得心虚,虽然名次上只是退后一名,但毕竟分数上是退后几十分。

          “胡扯!”江夜航听他这句果然大怒。

          “在屋里站着太舒服,想不清楚是不是,再不说实话就给门外跪着去!”江夜航显然是真有些生气了,一直最受不了他这样吞吞吐吐的。

          久别重逢

          铭宇听了江夜航的语气一下严厉起来,也知道他刚才的说话态度惹怒了小舅,只得赶紧闭嘴,多说多错,索性沉默。

          “我再问一次,到底为什么,我不要听没考好那种鬼话。”江夜航也算是耐着性子问了,毕竟也有大半个月没看见铭宇,一见面就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他也是不想。

          “我故意的。”铭宇在压力之下只能说实话。

          “好,我要理由。”江夜航看着他的眼睛,无疑是在逼问,他担心的是铭宇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在用自己可以控制的成绩来赌博。

          “我可以不说吗?但是我保证我没做任何坏事。”铭宇也望着江夜航的眼睛,认真的说。

          “好,我相信你。去拿藤条吧。”江夜航语气淡淡的,一如只是让铭宇拿杯茶那么简单。

          铭宇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肯定要挨顿打才能了事,但也没想到要在这偌大的客厅里挨打,不禁面露难色,久久不肯动弹。

          “你还杵着干嘛?没听见我说话?”江夜航见他半天没动,知道他是害羞,也不太恼。

          “小舅,能不能……”铭宇还没说完就对上了江夜航犀利的眼神,吓得一凛,只得乖乖上楼去书房去取那根他最怕的藤条。他以极慢的速度走着,心里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吧,虽然平常挨打无数的,可是临到了的时候还是会怕,真是活见鬼。

          捧着那藤条进了客厅,果然被江夜航清场了,除了小舅再没第二个人,铭宇这才略略放心。走上前去把藤条双手奉上,江夜航一把接过来拿在手上,自言自语道,“好久不拿果然手感都没了。”

          铭宇听得这句实在是哭笑不得,只好乖乖跪在江夜航脚边,犹如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蔫头耷脑的。

          “你也好久没挨了吧,怪不得忍不住要胡闹,是怕‘老朋友’放在抽屉里寂寞?”说着还不忘凭空甩了甩那藤条,看得铭宇是心惊肉跳,内心再强大的人在疼痛面前还是会胆怯的,至少做不到坦然。

          “过来吧。”江夜航只是往沙发里面靠了靠,拍了拍自己大腿。

          “啊?”铭宇看着架势,是让他趴到小舅的腿上去受罚,这个姿势自从他满十二岁就没再做过,如今自己已经十八岁,怎么说也算的上是男人了,还让他做这样的姿势实在是羞愧难当。铭宇缓缓站起来,正在犹豫当中已经被江夜航一把拽到腿上按住,一时挣扎不起来。正在调整姿势的时候,就觉得江夜航在拽他的腰带。

          可能是有一阵子没挨打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小孩儿”似的屈辱姿势,还可能是在这偌大的客厅里,铭宇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本能的就去伸手拉住裤腰,“小舅,不要……”

          “松手!”江夜航略带怒气的呵斥着。

          “啊!”拉住裤子的手被藤条狠狠地揍了一下,本能的缩回来,就在这一空当,铭宇就觉得后身一凉,裤子到底还是让江夜航褪下来了,铭宇就觉得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

          “自己数着,差了几分你自己清楚,一分一下,到了告诉我。”江夜航又恢复了平静的口气。

          铭宇心想,真是糟透了,这岂不是要到打45下,还没来得及哀悼一下自己悲惨的命运,第一下已经重重打下来了。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挨打的缘故,铭宇觉得这下出奇的疼,虽然他知道江夜航并没用什么力。

          还没转过这个念头,第二下又紧接着追下来,打得他一颤,明显比刚才要疼很多,想来是江夜航也太久没打他,一时手下的轻重也拿不准。

          当第三下结结实实打到他腿根的时候,铭宇彻底打消了刚才的可笑念头,哪里是家法,这根本就是熬刑训练嘛,一下比一下重。

          到第十下的时候铭宇就觉得自己已经快精疲力尽了,虽是冬天,可是后背全是冷汗,他手撑着地,尽量不让自己身体摇晃,仍然忍不住打颤。就觉得后面似乎就像热油淋过,并且还在持续升温中。

          “啪”的一下彻底打乱了他的胡思乱想,正打在臀峰处,由于藤条反复虐过,已经显出一条清晰地紫痕,铭宇还来不及消化这一下的疼痛,臀上就快而狠的又连续挨了好几藤。痛感顿时传遍全身,他最怕江夜航这样打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打,而且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不留给他丝毫的喘息机会。

          起先铭宇忍着咬住下唇,渐渐没了力气,只剩下大口的喘气了,也顾不得叫不叫出声了,就觉得自己就快喘不上气了,才低低的叫了一声,“小舅。”

          铭宇素来脸皮薄,挨打的时候几乎从不求饶的,听见铭宇叫他,他便知道铭宇是真的受不了了,也就停了手,让他慢慢喘气。

          “数到多少了?”江夜航不紧不慢的问着。

          铭宇似乎听到了一声炸雷,只得哭丧着脸说,“不知道啊。”

          他此刻最怕江夜航说的话就是,我们重打。要真是那样,他觉得自己会没命。

          “看来抗击打能力还真是下降不少,才打这几下,脑子就打乱了。”江夜航也不去管他,直接抄起来把他平放在沙发上。

          铭宇这才意识到,酷刑算是结束了,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真是要命,他能控制自己尽量不喊叫,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总是不争气的从眼眶里往外冒,虽然觉得大男人挨个打还哭很丢脸,可是也无可奈何。

          江夜航拿了药膏回来给他细细的涂,不知怎么的,铭宇竟然回味起这感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吧。

          想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春节的,回到家先挨了一顿打。但是这一次铭宇却一点儿也没有往日的委屈,或者抵抗情绪,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瞬间被填满了一样,那种感觉是那样实在。

          半天两个人谁也没讲话,都只是沉默着,但这种微妙的情绪两个人都懂。

          直到江夜航把药涂好,替他换了一条家居裤,铭宇才缓缓开口,“小舅,你还生我气吗?”

          “没有。”江夜航只是冷冷的说了两个字,可是铭宇却笑起来。

          “我知道您是因为什么气我,是气我都没回家吗?”铭宇试探的问着。

          “你不回来才好,我这儿多清净。”江夜航坐下来赌气似的说道,那表情活像被大人猜中心事的小孩子。可是这一幕趴在小舅腿上的铭宇并没有看到,他蹭一蹭枕着江夜航的腿,像小猫一样缩在江夜航怀里。

          江夜航笑笑,难得这孩子也会这般腻人,也就认着他撒娇。

          成人之美

          挨了打,铭宇乖乖的趴在床上,正在期待他的晚饭,此时电话响起来,铭宇知道一定是千羽已经到家了,打来报平安的。

          接起来,“喂?”

          “我安全到达喽,你尽管放心,我可是女中豪杰。”对面的千羽似乎很高兴。

          “哦,那就好,什么时候回来就告诉我,我去接你。”铭宇想着也许让她回老家是正确的选择,至少不会让她的处境那么尴尬。

          “喂,我说你可真是的,我才刚来就催我回去?”千羽开玩笑的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反正你开心就好。”铭宇微笑着说。

          “我开玩笑的,不会这样又要生气了吧。”千羽一副做错事的语气。

          “没有,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小气啊。”铭宇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

          “好啦,长途话费很贵的,没事我挂了哦。”千羽这才开心的笑出来。

          “好吧,你今天也早点儿休息,坐飞机怪累的。拜拜。”铭宇听到千羽那边背景音很热闹,应该有一大家子人吧。

          “拜拜,爱你。”说完爱你两个字,千羽迅速挂断了电话。

          铭宇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翻,饿的心烦,敲门声适时响起。

          “进来。”铭宇转头叫了一声。

          果然是小叶端着他最爱吃的几样小菜进屋来,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放,顿时香气四溢。

          “你说说你,就是欠揍,怎么就把他惹急了呢?”小叶一直不明白铭宇为什么总是在江夜航那里碰钉子,那是多好相处的一个人呀。

          “我没惹他,只是有些事不想他知道罢了。”铭宇摊摊手说的颇为无奈。

          “你们之间还有秘密?”小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因为她自小在江家长大,对外面的人接触甚少,熟悉的男人就更是少的可怜,所以并不知道男人之间的相处之道,还以为会和女人一样和母亲无话不谈,因为在她看来铭宇和江夜航的感情应是极好的。

          “当然,他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所以我也该要瞒他几件事才算的公平。”铭宇半开玩笑的说道。

          “真是幼稚的可以!就是挨打的命。”小叶看着他,拿这个小了自己8岁的小朋友毫无办法。

          “姐姐,我求你,我现在真的很饿,你能先让我吃饭再听你说教不?”铭宇看着桌上的饭菜显然是垂涎已久了。

          “哦,忘了,来,起来。”小叶一边说一边把他人侧过来,抓了靠垫儿给他靠好。

          “这样有没有舒服点儿?”小叶把被子帮铭宇拉上来。

          铭宇顿时觉得小叶姐姐虽然有些时候很傻很天真,但是真的是很会照顾人,简直是五星级的。铭宇笑着略点点头,他这会儿不适合有什么大的动作。

          “我可以自己来。”铭宇自己端起碗,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真是太久没尝到张妈做的菜了。

          “不过这事儿,你也别怪他,他这么小题大做也是有典故的呢。”小叶姐姐故作神秘的说。

          “那天我看他拆开你成绩单的时候,本来没事儿的,可是看着分数脸都绿了,我就知道肯定成绩不咋地,可是接过来看看,也还过得去啊,谁还没有个马失前蹄的时候啊。”小叶一边说一边帮铭宇把菜往他身边推了推。

          “可是后来就想通了,你小舅小时候学习也可棒呢,有些同学就很不服气,找了他打赌,说考高分不算本事,难的事考固定分。结果你小舅那会儿也是个小孩儿心性,就赌了。”小叶说着还摇摇头。

          “后来呢?”铭宇见她不说了,好奇的问着。

          “后来,后来就跟你下场一样呗,老爷是何等精明的人啊,能给他什么好果子吃?当时打得可比你惨多了,说实话后来就是差的这一点点成绩,没拿到那个全优的勋章呗!”小叶说完就笑了起来。

          “原来小舅也有这么傻得时候。”铭宇也忍不住笑起来。

          “所以说,不要轻易就被别人激怒,更不要被这种情绪摆布。”小叶这句说的颇为语重心长。

          “我没有去赌,我只是在帮人。”铭宇又吃了几口饭开口说道。

          “帮人?”小叶一脸的不解。

          “班上一个同学父母离异了,他想要在春节去国外看他妈妈,可是他爸爸不许,就说考到第一名就允许他去。”铭宇言简意赅的叙述了一下。

          “所以你就故意降低自己的分数,成全他?”小叶笑的更是灿烂。

          “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再说了我也想让他去看妈妈。”铭宇认真的说。

          “哎,我以为是什么呢,你这也没高明到哪去?不过帮人总归是好事,干嘛要瞒着你小舅?”小叶更加疑惑。

          “大春节的,我一说,小舅又要想到妈妈,难受个好半天,何必呢?”铭宇一副懂事的样子。

          “哎,亏你还想得那么多,现在不是换你难受了?”小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铭宇的头发。

          “哎,反正我说了也是这下场,还不如来个顺水人情。”铭宇笑笑。

          “可他似乎不领你的情,可是你就不想妈妈?”小叶说的很是同情。

          “其实我对妈妈的记忆都是碎片,日子久了,也就淡了,可是小舅可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呢,总是比我感情深厚些的。”铭宇喝了口汤悠悠的说。

          “真让你小舅说着了,你这小东西,这脑子里成天尽琢磨些什么呀。”小叶笑着把他放平,让他姿势不那么别扭。

          “得了,你好好休息吧。”小叶说完就把盘子碗收拾一下,出去了。

          铭宇无聊的趴在床上,胡思乱想,冷不丁往窗外一看就发现外面下雪了,外面的窗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花。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铭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很激动。不经意间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和小舅一起打雪仗的日子。那时他还是个小包子身材,转眼间已经长这么高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江夜航知道铭宇也睡不着,就索性把他抱到自己房间里,让他横趴着,陪他看电视。当晚看了一部喜剧片,笑的俩人都是合不拢嘴,不知怎么的后面铭宇就渐渐睡着了。

          有些事情,绝口不提,并不是要快点儿忘记,而是要永远铭记在心里。

          救人一命

          这个春节铭宇过的颇为惬意,在家养了好几天的伤,之后就去英国和阿公阿婆团聚了几日,过了初八,小舅就去上班了,他便清闲的到处晃。

          璟皞那边二嫂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肚子明显可以看出来,璟辰趁着春节也是连连告假,在家陪着妻子解闷儿,稀里糊涂的就到了十五。过了十五这年也就算是过完了,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铭宇在家闷头赶作业。

          千羽从乡下回来被萧泽君约出去吃饭,刚好让铭宇撞上,回来就没来由的对千羽大发脾气。千羽给气的回家了,算起来他妈妈也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所以旁边要个人照顾。铭宇也就没过问,由她去了。

          就在开学的前一天,铭宇正在家里蒙头大睡,一个电话就被江夜航叫到医院去了,说是公司一个员工病了需要输血,是和铭宇一样的罕见血型,血库里的血不够,让他前去救急。说起来这种事也是发生过的,所以铭宇根本就没在意,得了令就直接奔医院了。

          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铭宇开车也是加着小心,不敢开太快。

          铭宇到了采血室就被团团围住,马上开始验血,不一会儿一个护士拿着化验单回来,似乎心情不错,对另一个护士说,“还真对的上,赶快抽血吧!”另一个护士熟练地拉过铭宇的手臂,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很快铭宇的血就开始缓缓地流进血袋里。

          后进来的那个护士拿着一个档案夹,似乎用笔指给另一个护士看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都笑起来。

          “哈哈,看来这个病人还真有意思呢。”一个护士笑着说。

          “不过我还真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可惜看不到呢。”另一个护士一脸好奇的表情。

          “说的也是啊,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知道本尊到底什么样了。”说着又笑了起来。

          “可惜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另一个护士似乎有些泄气。

          “嗨,总归错不了的,你看这个,不是赛过了前面的吗?”这个护士一边说一边瞟了一眼铭宇。

          “也是啊,我想要是这个再对不上,会有更好的也说不定嘞。”另一个护士小姐也看了铭宇一眼。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搞得铭宇是一头雾水,索性问了一句,“护士小姐,病人病的很严重吗?”

          其中一个护士看着铭宇,似乎面露难色,只说,“不很严重,只是被爆竹炸伤了,因为病人有其他病症所以导致流血不止,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及时输血就会没事儿的。”

          “哦,谢谢啊。”铭宇此刻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是江夜航做不了而他能做的,然后有些沾沾自喜,真真儿个小孩子心性儿。

          护士见铭宇听了病人的病情以后面上平静,似乎还很愉快,有些不解,可是碍着工作也不好问些什么。

          不一会儿,血就输了慢慢一袋,护士小姐快速的拔了针头,告诉铭宇一些注意事项。铭宇只是点点头拿了配发的牛奶和面包就出了采血室。

          上了车,刚要发动,就听见有人敲车窗,转头一看是江夜航。

          “下来!”江夜航表情严肃,铭宇也只得乖乖的下车,立在车旁。

          “献完血还开什么车!”江夜航看着铭宇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就更气。

          “哦。”铭宇看着小舅正在瞪他,心里有些发毛,只得低头做认罪状。

          “得了,跟我一起回去。”江夜航看着铭宇衣着单薄,站这么一会儿就冻得直搓手,也舍不得让他再出去打车。

          “出来怎么也不套件衣服,看一会儿感冒!”江夜航上了车仍是训斥。

          “我刚睡醒嘛,迷迷糊糊的就忘了。”铭宇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赶紧往一边缩。可是车里就那么大,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江夜航听他这句话简直哭笑不得,见他已经自觉地往旁边闪,更是无奈。

          拍了拍铭宇的大腿,幽幽的说,“你就这么着,啊,你要是不挨打就难受,是吧。”

          “不是,我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了。”铭宇见势不好连连讨饶。

          “你那保证要能信,母猪都能飞上天了。”江夜航成心挖苦他。

          “小舅,你不能歧视母猪。”铭宇看着江夜航,一脸认真的说。

          “你再跟我贫。”江夜航笑着扬手欲打。铭宇赶紧抱头缩在一角儿。

          小鹏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座上的两个人,笑的合不拢嘴,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冤家,只要在一起就免不了吵吵闹闹,可也就是这样的吵闹才让人觉得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有滋有味,有悲有喜。有人在乎你,才是一生最大的幸运,这种在乎时刻让你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是棵大树,至少是棵树苗,不是无人理会的野草。

          铭宇一出采血室,两个护士就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一个穿粉衣服的护士进来,见她们聊得火热,好奇的说着,“什么事呀,这么开心,难不成是又涨工资了?还是护士长请吃饭?”

          另外两个护士一起笑起来,“瞧你那点儿出息,天天想的不是钱就是吃。”

          “啊,都不是,难道是外科的林医生要跟你约会?”一个护士脸上微微泛红,推了粉衣护士一把,害羞的说,“别瞎说,才不是呢,实在讨论刚进来的一个病人呢。”

          “病人?”粉衣护士更加疑惑了。

          “哎呀,你瞧。”另一个护士拿了一个病历夹给她瞧。

          “可是一家的?”粉衣护士歪着头问道。

          “可不是嘛,你说是不是有点意思?而且长相都相当不错呢,就说刚走那个小男孩,长得都能和明星比嘞。”一个护士做花痴状。

          “不要太帅哦。”另一个护士积极补充道。

          “哎呀,那你们也不说叫我来看看,我就去换个药的功夫,真是的,太可惜了。”粉衣护士一脸懊恼。

          “你才来几天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着急。”一个护士好心安慰道。

          “我一个实习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呢。”粉衣护士坐下说道。

          “怎么不能留下,只要不出事故就成,我们医院现在不是正缺人手。”另一个护士也见机安慰道。

          “哎,你说肝胆外科那个王医生是不是和护士长好了?”一个护士赶紧打岔道。

          “嘘,小心让护士长听见,听说吹了,人家王医生看上了眼科的李大夫。”另一个护士也开始跟着聊八卦。

          一群女人在一起的时候,通常话题要不就是购物买衣服,要不就是男人加八卦,实在肤浅的很。

          尴尬往事

          到了家铭宇就往自己屋里钻,回去接着补眠,谁让他连着赶了两天的作业呢。晕晕乎乎睡到傍晚天都黑了才被饿醒,光着脚就去厨房里摸吃的,吓了小叶一跳。

          “哎呦,你这什么时候进来的!”小叶一手拿着蒸汽熨斗,差点儿把铭宇当坏人熨平。

          “嗯?”铭宇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怎么装着梦游来吓我!”小叶一只手摩挲着胸口,定下心神。

          “没。”铭宇只模模糊糊说了这一个字。

          “你小舅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是不回家吃了,你是不是饿了?”小叶转过头把熨斗的水灌满。

          “嗯?”铭宇依然是昏昏沉沉。

          “你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也不穿鞋呢,地下多凉,让你小舅看见又要说你像什么样子了。”小叶一边嗔怪着一边把他推出厨房。

          “去,换了衣服下来吃饭。”小叶是彻底拿这个少爷没法儿了。

          铭宇似乎迷糊中听懂了这句,慢慢摸上楼去了。

          过了好半天铭宇才穿好衣服下来,看着小叶姐姐在客厅里熨衣服。

          “怎么才下来,面都要陀了,去厨房端吧。”小叶没起身,仍旧忙着手里的活计。

          铭宇端了一大碗面出来,放在茶几上,大口吃起来,似乎对味道很满意。

          “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小叶看着他这般狼吞虎咽不禁笑起来。

          “哦。”铭宇含着面条含糊的应了一句。一大碗面不一会儿就被解决了,连汤也被铭宇喝了个干净。

          “怎么姐姐还要做这个?”铭宇吃饱了饭,终于有精力关心旁的事了。

          “他们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小叶头也不抬,专注的熨衣服。铭宇仔细一瞧,可不是小舅的衣服吗,那就怪不得了。突然间小叶忍不住笑起来。

          铭宇一脸好奇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又是哪根筋搭不对,“喂,小叶姐姐你没事儿吧。”说着还把手放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事儿,我就是想起你小时候。”小叶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笑。

          “我小时候怎么了?”铭宇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而后才觉得中计了,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还记得不,那会儿你也就四五岁吧,你小舅心血来潮带你去晚宴,你害怕的在晚宴上整晚一直攥着他衣角,活像个尾巴,那场面想想就好笑。”小叶又忍不住取笑。

          铭宇一脸黑线,尴尬不已,心想就他这点儿光荣历史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呢。

          “最逗得就是,你小舅回来觉得很丢脸,大发脾气,抄起你就打。谁知道你一边挨打哭着还不肯放那可怜的衣角,最后那西装皱的熨也熨不平,只好扔了。”小叶最后简直是笑的前仰后合。说起这件事来,铭宇还是有些记忆的,后来吓得江夜航再也不敢带着他这个小尾巴了。

          说的正热闹,江夜航就进来了,小叶上前接了大衣,递了一杯热茶,笑着问道,“今天外面冷不冷?”

          “还好,比前几天暖和多了。”江夜航握着那茶杯暖手。

          “怎么你还要做这个?”江夜航坐在铭宇旁边,指着熨衣板说道。

          岂料铭宇和小叶都笑起来,搞得江夜航一头雾水,心想这俩人到底是哪根筋搭不对。

          “怎么了,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们在聊什么,那么高兴?”江夜航笑着看向铭宇,铭宇一阵儿尴尬,只得摆摆手。

          “小舅,我上去去整理一下,明天要开学了。”铭宇感紧闪人,江夜航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小叶坐下接着熨衣服,“我们正聊你那件光荣牺牲的西装呢。”江夜航想了想,瞬间也反映过来,笑着说道,“嗨,我说他怎么吓跑了呢。”

          第二天,开学第一天,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发书,收作业,各科老师轮流来强调离高考的时间所剩不多,要如何刻苦努力一类的话。

          铭宇很是无聊,政治老女人第一堂课就发脾气,甩出一本作业摔在讲桌上。

          “这是谁的?快给我站出来。”老女人这一发威气的眼镜都歪了。

          前面的同学眼尖,看着那本作业上面只写了一行字,“百度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顿时全班笑开了锅。铭宇却只是烦躁,因为他身边的座位空空的,千羽没来上课。

          总算熬到了中午,铭宇直接出门打车,直奔千羽家,看这小丫头到底在搞什么。千羽家住在那种老式的居民小区里,楼都长得一样,铭宇虽说来过几次也大多在晚上,所以并不是很熟悉,指挥着司机绕了好几圈才找到。

          敲了半天门,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才开了门,“阿姨,夏千羽是住在这里吗?”

          “是。”大肚子女人只说了一个字,就打开门让铭宇进来了。

          “你就是那个勾引我女儿同居的男生吧。”大肚子女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啊?阿姨,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合租一套公寓,不是同居。”铭宇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还不是都一样,小贱货!在那屋。”说着指着旁边的一个房门。铭宇虽然有点儿恼火,可也不好发作。

          就直接进了千羽的房间,千羽在床上裹着被子不肯出来。铭宇一边扯被子,一边压着火说,

          “你还要跟我别扭到几时,快出来!”

          千羽干脆掀了被子直接扑到铭宇的怀里大哭,铭宇一时手足无措,他最怕女孩子哭了,只好哄着她说,“怎么了?别哭了。”

          千羽哭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铭宇才缓缓推开她,这时才发现她半边脸是肿着的,显然是被人打的,更是火起。

          一边帮她擦了眼泪一边说,“跟我回家!”拽过旁边的大衣往千羽身上一裹,扯过围巾把她唔得只剩下眼睛,然后拉着千羽就直接出了门,根本没理会那个大肚子女人在一旁骂的话。

          出了小区,直接打车回住处,千羽偷偷转头看着铭宇脸色不是太好,一路上也是不敢说话,直到了住处铭宇才爆发。

          “你是傻子吗?就为了和我赌气!”铭宇瞪起眼睛,顿时凶的令人害怕。

          千羽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我要是不去找你,你还要和我闹到几时?你说话!哭什么哭!”铭宇本来就比千羽高一个头,这会儿居高临下的朝着千羽吼。

          千羽实在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掉,一脸的委屈。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乐意被虐待是不是?”铭宇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又哭起来,更加的生气,怎么受了欺负也不知道要找他,他这个男人是摆着看的吗。

          “我……真的跟他没什么,我们就是……吃了个饭,我怕你……生气才骗你的,真的。”千羽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铭宇听了她突然冒出的话,顿时气消了大半,还真是迷糊的孩子,连铭宇此刻在气什么都没搞清楚。

          铭宇也觉得自己刚才太凶,看着千羽哭的像个小孩子,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搂过来安慰,千羽居然挣扎了几下。铭宇只得温柔的说,“别闹,不打你。”说话的语气活像哄小孩子。

          步步紧逼

          待到把千羽安顿好已然过了上课的时间,看了眼表,左右已经迟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没过多久果然铭宇的专线手机响起来,接起来,就听见江夜航辨不出喜怒的声音,“江铭宇,你现在给我立刻滚回学校去,你现在是高三的学生,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你胆子不小啊?”“我现在

          有点事儿,不能回去。”铭宇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平静。

          “你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江夜航压着火气说道。

          “不是,可是我是真的……”铭宇刚要解释,就被江夜航打断。

          “你自己看着办!”江夜航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铭宇知道肯定又惹得小舅不高兴了,想想也是,开学第一天他就玩失踪,确实也有点儿过分,也怨不得小舅要生气的。又想了想,反正小舅已经知道了,下午干脆就偷一次懒不去了,他此刻根本没有一点儿心情,再说那种无聊的课不听也罢。这么想着就又去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千羽后自己也回房间睡觉去了。

          铭宇正睡得香甜就被人推醒了,揉揉眼睛,看见璟皞正站在他床前,“喂,醒醒,吃晚饭了。”铭宇迷迷糊糊坐起来“哦”了一声就又顺势躺下了,璟皞刚要出门,看见他又躺回去了,实在哭笑不得,原来他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也许是璟皞在家里最小,而铭宇是独苗的关系,不论说话做事,铭宇总是要比他持重些,懂事些,难免给人少年老成的印象。

          “你再不起来,我可要把菜都吃光了!”璟皞返回去继续拽他,直把他从床上拖起来。铭宇洗了把脸,总算是清醒了,转回头来问璟皞,“你叫我干嘛?”

          璟皞听了这句话差点儿晕倒,“你自生自灭吧。”直接大步下楼自己吃饭去了。

          小叶看见铭宇下来,叹了口气,“你今天又干嘛了,听小鹏说惹得你小舅差点儿把手机摔了?”

          铭宇只得吐吐舌头,又看看低头认罪状的千羽,无奈摇头,“逃了一下午的课。”

          “厉害!”璟皞一边称赞一边伸出大拇指。

          索性此事过后,铭宇和千羽和好如初,也不枉铭宇回去挨了一顿狠罚,抄书抄的手拿着筷子都不停的抖,夹菜也夹不上来,最后只得拿了一根竹签子插,这招儿还是小叶发明的,原来是给江夜航用的,没想到竟传到铭宇这一代。

          周六铭宇照例要回家“探亲”,刚走到路口就看见个大肚子女人等在那里,走近一看果然是千羽的母亲。他本想装着没看见,可是那女人却叫住了他,“你就是江铭宇吧?”

          “是又怎样?”铭宇看她就不爽。

          “呦,怎么说我也是千羽的母亲,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没教养,果然什么人下什么蛋!”大肚子女人一脸的不屑。

          “你!不许说我妈!”铭宇气的脸都涨红了,但碍着她是孕妇也不能把她怎样,只得压下火来。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不要牵扯到旁的人。”铭宇强自镇定下来。

          “我一个孕妇不能久站的,那边有个茶室,不如我们去那儿坐坐。”大肚子女人一脸得意的笑。

          “好。”铭宇也不想站在这路口和她这泼妇理论,出了事情必是说不清的,再说家门口要是被小舅撞上,更是麻烦的很。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茶室,要了单间,铭宇却一点儿喝茶的心情也没有。

          “阿姨,您有什么事,总可以说了吧。”铭宇话虽是客气的,但语气绝对不善。

          “急什么,怎么一点儿都没遗传你妈妈的城府,反倒和那混蛋一个脾气。”千羽的母亲悠悠的呷了口茶。

          “我说过了,不要再提我母亲,不论你是谁,都没资格评价她。”铭宇说完这句话,才感觉到不对,这女人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和母亲很熟的样子。

          “哼,我没资格,你从心里觉得我是烂货是吧?我告诉你,你妈也是一样的货,千羽更是。”她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不紧不慢的说着。

          “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仗着自己是孕妇,你要是再辱骂我母亲,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铭宇这句话说的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哟,你妈是大家小姐,我是做台小姐,论出身那自然是没法比的,怪只怪我没生在好人家,可到头来还不都是小三儿,谁比谁高尚呢?”女人略带一丝笑意的观赏着此刻铭宇愤怒的表情。

          “还不明白?”女人把茶杯缓缓放回桌上。

          铭宇皱着眉头,手握着拳头,因为太用力,指甲直抠进肉里他也不觉得疼,话已至此他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他需要思考,唯有冷静的头脑才能思考。

          “那我就干脆挑明了说,我和你母亲曾经共侍一夫,所以你和千羽……”女人说完这句话眼睛一挑笑起来。

          “你以为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会相信你,你做梦!”铭宇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别急呀,你难道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是江夜帆的孩子?”铭宇果然回过头来。

          “那次你来找千羽,你说了名字,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江夜帆的种,你的眼睛和她一摸一样,透着一股子风骚。”女人说完悠闲地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铭宇气的一把把桌上的东西全贯到地上,噼噼啪啪茶杯茶壶碎了一地,“你够了没有!”

          “没有,你不爱听,我偏要说,你不知道吧,全世界就你觉得千羽是清纯少女,她身上的伤你以为都是我打得她,我哪有那个闲工夫,指不定是哪个客人喝醉了……”女人一脸的不屑。

          “她是你女儿!”铭宇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那又怎样,我想这你是知道的,你妈妈陪客的时候又不是没被打过。”

          铭宇听她这句抑制不住的气血上涌,努力筑建的心墙瞬间崩塌,气愤已然战胜了理智,扑过去掐着女人的脖子,女人不怒反笑,铭宇就更加用力。

          本来上午茶室就没什么客人,所以服务生趁机偷懒都在楼下聊天,刚才听得茶具打碎的声音,就赶紧上楼,冲进来的时候铭宇正死死的掐着千羽母亲的脖子。等到服务生掰开铭宇的手,女人早就晕了过去。

          救护车马上就赶到了,还好只是瞬间的窒息,没有带来更糟糕的后果。警察来询问案情,铭宇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负责的警官只好把他带回警局。

          好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千羽的母亲经过抢救已经可以出院了,腹中的孩子也没有大碍。江夜航晚上来办保释手续的时候,面无表情,经过铭宇旁边的时候根本没看他一眼。

          筋疲力尽

          出了警局江夜航就转身甩了铭宇一记耳光,打得铭宇一个趔趄,直接摔在地上,铭宇记得很清楚,这是那次江夜航误伤他之后第一次再打他耳光。

          江夜航没再回头看他,开着车绝尘而去。铭宇抹了一把嘴角,觉得嘴里咸咸的,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家走。他知道此刻小舅肯定要气死了,毕竟这是杀人未遂,是要留案底的,那么就意味着它将无疑被退学,即使小舅去走关系不被退学,恐怕也再没大学敢要他。

          这些对于铭宇来说,此刻都是麻木的,唯一刺进他心里的是江夜航失望的眼神,那是他无法抗拒的眼神,不论他之前犯过什么错,都不曾见过。铭宇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昏黄的路灯拉长他的影子。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他用衣袖狠狠地擦,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这么没用。

          可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继续走。明明很近的距离此刻却变得怎么走也走不到似的,他在心里很生自己的气。他觉得这次就算是江夜航原谅自己,恐怕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这段路走的格外漫长,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家门口,可是他心里突然觉得好害怕,站在门口,一瞬间腿上似系了万斤重物,竟然迈不开一步,似乎被死死的钉在了那里。他几次鼓起勇气,可是都不能前进。

          突然他转回身拼命地跑,他想立刻逃离那里,那个曾经给他无数温暖的地方。他只顾猛跑,根本不理会路人讶异的眼光,直到跑的精疲力竭,累的躺在地上。他没地方可去,不知道此刻究竟该躲到哪里,就那么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这一刻他想到妈妈,也许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想到母亲,那些童年里记忆的碎片此刻正努力的拼凑成完整的回忆。

          他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直走,穿过繁华的市区,一直走到漆黑的盘山公路。兜儿里的手机拼命地响着,他根本不去理会,索性一把把手机扔进山涧里。此刻他只想安静的走在路上,不去理会任何人任何事,他觉得很累,不光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心累。

          他不想去思考那女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她只是要向他报复的话,此刻她已经得逞。夜晚的山路上几乎没有一辆车,铭宇坐在路边,从包里摸出一包烟,这还是铭宇在酒吧做服务生的时候小奇哥给的,从那以后他就没抽过。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也许是太久没抽的缘故,被呛得咳嗽不止,咳得眼泪又要留下来。他慢慢抽完了一支烟,站起来接着往山上走,夜里的山上,风吹过来加着一丝丝凉意,铭宇觉得被风一吹,头脑愈加清醒了。

          就这般不断地走走停停,一包烟眼看就要抽完了,终于看到了山顶,此刻天也已经蒙蒙亮了。当他走到妈妈墓碑前的那一刻,就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是跌坐在墓碑前的。他靠着母亲的墓碑犹如靠着母亲的肩膀,迎着朝阳缓缓闭上眼睛,此刻他累极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这边江夜航在客厅里坐了一夜,靠在沙发上,眼里是满满的无力感。这个孩子他是真的没办法了,打了半宿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气的江夜航把手机扔出去摔得七零八落。他不明白为什么铭宇不要回家,这里对于他来说就真这么可怕,他这么多年对他严厉的管教真的错了吗?

          看着客厅里的座钟,已经六点了,铭宇已经失踪十个小时了,这一次是彻底的失踪。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家人担心,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生气了,这次是真的生铭宇的气了,打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相信他。

          小叶劝解的话似乎还在耳边,“铭宇是大人了,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也许他只是想要自己安静一下,别担心想通了就会回来的。”他傻得想要给他信任给他空间,想要这次不是粗暴的解决而是促膝长谈。虽然他不知道铭宇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但是他给他足够的信任,相信他不会是无理取闹。

          他想等他回来,想让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家才是最安全温暖的港湾,可是他没有给他机会。也许这次铭宇是真的怕了吧。

          小鹏从房间出来看见江夜航像石像一般坐在沙发上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知道老板肯定一夜未睡。

          “老板,去休息会儿吧,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会呢。”小鹏关切的劝着。

          “去,现在,我要铭宇的位置,找到之后不要来问我,直接抓回来!”江夜航语气平静的命令着,这种语气让小鹏觉得发毛,他知道这次老板是真的生气了。

          “好的。”小鹏答应着下去找人。

          江夜航揉了揉太阳穴,想去倒杯咖啡提神,小叶从厨房里出来,端了早饭和牛奶。

          “不要空腹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吃点儿东西吧,你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胃会受不了。”小叶把餐盘放在茶几上,坐在江夜航身侧。

          “我不想吃。”江夜航摆摆手,往沙发后面靠了靠。

          “你就知道铭宇让人担心,你知不知道你也很令人担心?”小叶似乎也有些恼了,话说的很快。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居然不知道他在哪里?”江夜航满眼的红血丝看着小叶。小叶知道他在担心铭宇,但更多的恐怕是气他自己。

          “别着急,铭宇不会有事,他比你想象的要坚强,要懂事,相信我。”小叶把手握着江夜航的手,给他力量。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无坚不摧,他也会害怕,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江夜航慢慢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小叶看着江夜航微皱的眉头,铭宇你到底在哪呢?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如此的难过,你怎么忍心这样折磨这个最在乎你的人呢?

          本就不是仙人掌,为什么要故作坚强?

          铭宇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冷得很,勉强睁开眼睛,天边的晚霞异常的美丽,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了。刚想要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片晕眩,瞬间天旋地转,只得又跌坐回原处。这才逐渐感到全身酸痛,四肢百骸都像要散架一样,完全用不上力。

          铭宇斜倚着冰凉的墓碑,这才想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回过家了,不知道小舅这会儿要怎么翻天覆地的找呢。想要摸出手机来打个电话,才想起来昨天夜里让他给扔了。

          又坐了一会,铭宇觉得全身越来越冷,冷得牙齿直打颤。他头晕晕的,越来越沉,越来越疼,似乎就要裂开了一样,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回去势必会天下大乱,他慢慢用尽全力撑着墓碑站起来,可是只走了两步就一头栽倒了,全身筋疲力尽,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情况危急

          江夜航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偌大的落地窗,怔怔的出神。

          小鹏敲门进来,面色不太好,站定以后等着江夜航转回身来才开口,“人还没找到,但是手机在去往西山的山崖下找到了,早上卫星定位之后就派人和负责的警官一起去找了,但是只找到手机。”

          “嗯,立刻把下午的会取消。”江夜航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声炸雷,哪里还有半分心情谈生意。所以很佩服老头子当年的定力,接到女儿自杀的消息还能谈笑风声的和外商签合同。这般控制自己的情绪谈何容易。

          “老板,先别着急,现在我们的人还在崖底下找,看样子应该只是手机掉下去了。”小鹏看出江夜航的担心,努力宽慰他。

          “他不会的,一定不会!”江夜航这句话是在对小鹏说,其实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嗯,我去做事。”小鹏皱着眉头正要退出办公室,却又被江夜航叫住了,“这事儿先瞒着老爷子,告诉下面的,谁要是传到董事长那儿,别管是谁都给我走人!”小鹏点了点头出去了。

          自小在江家长大他当然知道老爷的脾气,素来以冷面著称,可是一到铭宇这里简直是又变回了孩子脾气。这事要是让他知道,肯定要立刻回来大闹,不但帮不上忙反是添乱。

          江夜航坐在椅子上反复的思考,大晚上的铭宇能去哪里。秘书小姐送进来的午饭他一口没动,一下午只在嘴里念叨着,“西山,西山。”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冲出办公室。

          “小鹏,去开车,我们去西山墓园!”小鹏听了这句话也是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呢,果然是关心则乱。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驰着,加上市区的堵车,还是花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来开到西山墓园。江夜航下了车,一路往山上跑,当时选墓地的时候就记得姐姐喜欢爬山,所以就把墓选在山顶上了。

          小鹏把车停好也飞奔着追上来,两个人呼哧带喘的爬到山顶,就看见铭宇躺在母亲的墓碑前。江夜航几步上前抱起他,“铭宇,铭宇,快醒醒!”

          “小舅,天还早你再让我睡一会儿吧。”铭宇没有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着话。

          江夜航觉察出他的异状,伸手探了探额头,果然滚烫,看来是已经烧糊涂了。江夜航一把抱起他来,就往山下走。

          “铭宇,你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家了。”江夜航还在不断和他说话刺激他的神经。

          “妈妈,我不想回家。”铭宇还在说着胡话。

          “铭宇,你醒醒啊,老板再和你说话!”小鹏见他这副模样也着急起来。

          “铭宇,不要赖床了,上课迟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江夜航似乎和他一起也神志不清起来。

          “啊,不要。”铭宇听了这句话果然条件反射似的睁了一下眼睛,身体也扭动一下。

          就这么铭宇被江夜航一路抱到山下的车上。

          “快,去最近的医院!”江夜航坐上车就对小鹏吼着。

          “不要,我不要去医院,我要回家!”铭宇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儿神智。

          “刚才不是还说不要回家的吗?乖,先去医院就回家。”江夜航现在完全是智商为零,居然在和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交流,而且似乎没有任何障碍。

          索性很快到了最近的医院,虽然条件较之市区的肯定是要差一些,但是也要先急救了再说。医生给铭宇做了基础的检查,告诉江夜航病人现在高烧不退,情况很危险,又询问了以往病史和对什么药物过敏。还好这些对于江夜航来说都是了如指掌的事。

          医生为铭宇打了点滴,现在只能等着铭宇赶快退烧,因为持续高烧是很危险的事,即便是最后醒过来也可能把脑子或者器官烧坏。

          江夜航一脸的焦急,拨了个电话,告诉家里铭宇已经找到了,但是今晚恐怕回不来,你们先休息。

          张妈接了电话,心下才宽松了一些,先前血压都高上去了。

          嘴里念叨着,“找到了就好,就怕那苦命的孩子走了他妈的老路哦,那可让我怎么活呀。”小叶见母亲这般伤心,也只得在一旁劝解。

          “妈,您老是自己吓自己,这不找着了嘛,铭宇他不是那种孩子,肯定会没事的。你就别担心了,您看您这身体,这要是病倒了不是更乱。”

          “是啊,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谢天谢地啊!”说着还拜起佛来。

          “好了,您这也是两天没吃饭了,好歹垫一点儿,心里也好受点儿不是。”说完小叶就端了饭来喂。

          “哎呀,看来我的去庙里求一求了,怎么刚过年就有这样的灾。”张妈还在捣鼓这点儿事。

          “等过几天我陪您去就好了,可是您也得先把身体养好啊。”小叶说着又喂了几口饭。

          江夜航在床边陪了铭宇整夜,铭宇总是高烧不退,一直烧的说胡话。江夜航也在一旁陪着他絮絮叨叨,更像是在聊天。折腾到半夜烧才算退了下来。江夜航之前已经一夜没睡,再加上一整天水米未进,困倦的倚着床边睡着了。小鹏看着这两个人这样也是心疼,可也不敢劝,江夜航的脾气他太了解了。

          过了一夜铭宇显然好多了,虽然仍是没醒,但是体温总算是正常了,这就算没什么危险了,再输点葡萄糖也就能醒了。江夜航满眼的疲惫,看着进来的小鹏,“去办转院手续吧,我们回去。”

          小鹏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没开口,答应着出去了。中午铭宇就醒了,仍是迷迷糊糊的,看着江夜航死死的盯着自己看,只是缓缓的开口,可是一出声才发觉嗓子干得厉害,发出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夜航赶紧扶起他,灌了一些水,铭宇这才小声说道,“小舅,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的,你都离家出走了我不来,你都要病死街头了我不来。”江夜航虽然知道他是病人,这会儿也不能拿他怎样,可看着他这样就来气。

          再度折腾

          下午顺利的转到了市中心的医院,江夜航也终于可以回家换个衣服了。

          一进家门,小叶就纳闷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小的呢?”

          “别提了,小的不肯回来!”江夜航佯装着无奈道。

          “你快得了,直接打医院去了?”小叶听了他这句似乎有些担心。

          “你别冤枉我了,我还没打,他就自虐了。”江夜航略一皱眉。

          “他自己打了自己,还打伤了,这觉悟什么时候提高了?”小叶听他这般说略略放下心来,她知道就凭江夜航昨天气的那样,下死手也不是不可能。

          “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感冒,小鹏在那儿陪着呢,我回来换个衣服。”江夜航说着就要上楼去洗澡,临到楼梯口又回过头来,“给他做点吃的,医院的他吃不惯,中午就对付了几口。”

          小叶一边答应着一边偷笑,心想他挑食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昨儿个气成那样,恨不得抓回来就打死,今天气下了又宠的这样。

          江夜航下去洗了个澡,又去铭宇房间拿了衣服给他,他知道铭宇素来有点儿小洁癖,这出去两天肯定浑身不自在了。

          刚下楼来,小叶就把保温壶交到他手上,“喏,这可是我妈带病做的呢。”

          “张妈病了?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瞧瞧?”江夜航一脸的关切。

          “还不是让你们一大一小气的,放心吧,没事的,昨儿听说铭宇找着了,立马就好了。”小叶说完又把另一个保温壶交到他手上。

          “我不吃。”江夜航又交回她手里。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哎,你是铁人呢,不吃不喝的,就是你不吃小鹏总要吃的。”小叶小跑追到门口,递给他。

          江夜航只得接过来,叹了口气,真是败给这女人了。

          提着两个大保温壶,江夜航一回到医院,小鹏就迎上来,“老板,你先别着急,铭宇到傍晚又烧起来了,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先退烧。

          江夜航听了略皱皱眉,“怎么好端端的又烧起来了,我走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医生说,送医不及时,加上一些刺激,现在是急性的肺炎了,这病就是白天好些,到了晚上就高烧不止。”小鹏心下也是着急,奈何帮不上一点儿忙。

          “去,先垫垫,你也一天没吃了。”江夜航说着递给小鹏一个保温壶。

          “老板,你也吃点儿,你都两天没吃了。”小鹏接过保温壶。

          “我不饿,你快吃吧。”江夜航给他一个我没事的眼神。小鹏也不再劝,他知道只要铭宇不醒,江夜航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的。

          又是折腾到后半夜,总算是退了烧,江夜航自是又在床前守了一夜,早晨小鹏才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老板,公司那边先交给张副总暂时代理,合同昨天他们已经签好了,你快点回去歇歇吧,这边还有我呢。”小鹏实在看不下去,这两天江夜航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多。

          “没关系,我再盯一会吧,他一会儿醒了,要找我的。”江夜航睁着已经熬得通红的眼睛看了小鹏一眼。

          小鹏听他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铭宇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你也不是孩子妈呀。”被他这么一说江夜航顿时也觉得有点儿窘迫,自己老是拿铭宇还当个小孩儿似的。

          这么说着就听见铭宇朦朦胧胧的叫着,“小舅,小舅。”

          “你看,我说他要找我吧。”江夜航总算是扳回一成。

          “水,水。”铭宇复又叫到。

          “看看,找你当使唤丫头呢。”小鹏笑的前仰后合,已然就要背过气去了。

          “滚!”江夜航虽然嘴里呵斥着小鹏,可是手上可一点儿不慢,早就拿过杯子,用勺子一点点儿喂给他喝。铭宇喝饱了水,又安稳的睡着了。江夜航也就趁机趴在桌子上打个盹儿。

          刚睡着,手机又响起来,怕吵了铭宇起身出去接,“喂,您好,请问您哪位?”

          “小舅,我是千羽,您知道铭宇在哪里吗?我又找不到他了。”千羽在江家住过几天和江夜航也是熟识的。

          “哦,他现在住在市立医院,只是流行感冒而已,别担心。”江夜航想想还是如实说了,说不定一会儿铭宇醒了,想见见自己女朋友呢。

          “谢谢您啦,那我方便过去看看他吗?”千羽说的小心翼翼。

          “当然可以,记住在307病房。”江夜航语气很是和蔼,像是在哄小朋友似的。

          “那好,谢谢您,我一会儿就过去,离我家很近的。”千羽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一会儿见喽,拜拜~~~”江夜航一边说着结束语一边往铭宇病房走,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铭宇把被子踹开了,半条腿露在外面,略皱了皱眉。这小子真是能闹,刚走开他就要造反了。

          “拜拜~~~”千羽挂了手机就直接出门了。

          江夜航走进铭宇的病房,给他调了调点滴的速度,又把他的腿强行塞回被子里。铭宇贼心不死,没安分两分钟又把另一条腿展示出来。江夜航笑笑,走到床的另一边,把那条腿复又塞进被子,隔着被子拍了他屁股一下,警告道,“再敢伸出来试试!”铭宇吃痛翻了个身继续睡。不知道是不是挨了打就变乖的缘故,还就真没再折腾了。

          江夜航心里觉得好笑,铭宇怎么即使是睡着了也还是改不了这么个脾气,非要挨了打才肯老实,这是劣根性呀,劣根性。

          江夜航正看着铭宇一副稚气的睡相发愣的时候,千羽来了,还提了一篮水果。

          江夜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这个懒猪还在睡。”

          “嗯,我在这里等他。”千羽只是对着江夜航做了个口型。

          铭宇似乎是感觉到了千羽在场一样,“千羽,我们分手吧。”铭宇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

          千羽和江夜航听了都是一怔。

          “江铭宇,你休想,就算是要和我分手也要醒过来好好和我说。”千羽倒是还算淡定,知道他是说梦话,不和他计较。

          自我反省

          千羽静默着坐了一中午,铭宇都一点儿要醒的迹象也没有,因为下午还要上课也只得匆匆走了。千羽走了没多久,铭宇就缓缓睁开了他那惺忪的睡眼。

          “醒了?”江夜航坐在床边看着刚起床一脸傻相的铭宇。

          “嗯?小舅,我这是在哪?”铭宇看看四周貌似是陌生的环境。

          “在医院呢,你都烧了一夜了。我看看烧傻没。”江夜航成心逗他,对着他的脸看来看去,不时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没有啦,我要回家!”铭宇皱着眉,一副幼儿玩具失窃的样子。

          “你还知道你姓什么不?”江夜航看着他,故作认真的问道。

          “姓江啊。”铭宇顺口就答了。

          “那你最近一次挨打是因为什么?”江夜航不死心继续逗弄着问道。

          “啊,这个……这个……我不知道啊。”铭宇见小舅问他这个,以为是要和他算总账,挠着头似乎思考了一下,但还是全无印象,只好硬着头皮说实话。

          “哦,那就好,还没烧傻,很正常。”江夜航笑着看着铭宇,可是铭宇却觉得这笑中是别有深意的。真是恼火,怎么就是记不起来了呢,连圆周率他都可以记得下小数点后一百位,偏偏这个就是想不起来。小舅肯定又要说他记吃不记打了。

          “我看你就是记吃不记打!”江夜航果然说了这句,铭宇忍不住笑起来。

          江夜航看他不但面无羞愧之色,居然还肆无忌惮的笑起来,赶紧佯装着探探他额头的温度。

          “小舅,您听我说,这个我老早就想澄清一下了,其实吃我也不大记得。”铭宇说的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到吃这才发现小舅的脸似乎憔悴了许多,眼睛里的红血丝出卖了主人熬夜的事实,本就俊朗的脸型越发显得棱角分明,这要是发起怒来,得多可怕呀!铭宇这边大脑早就神游外太空了。

          “喂,饿不饿,这边有小鹏刚从家里拿得粥,多少吃一点儿。”江夜航全然一副哄小孩儿的架势,搞得铭宇如今这待罪之身听着觉得格外的渗得慌。

          “恩。”铭宇微点了点头,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吃东西,可想着要让江夜航吃点儿,看样子他肯定也好久没吃了。

          江夜航拿来那保温壶打开,一阵笋尖夹着香菇的清香扑鼻而来,铭宇却只觉得恶心,但面上只是强忍了,并没变现出来。江夜航把粥倒出一些在碗里,拿了汤匙就要喂他。铭宇故意撒娇说,“您先替我尝尝热不热吧。”江夜航果然自己先吃了一勺,味道似乎不错,一尝就是张妈的手艺。

          “来,快吃,不烫的。”说着就要往铭宇嘴里送。铭宇闻着味道,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上泛,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强忍着难受偏了偏头。

          “怎么,还嫌弃我脏,要不给你换个勺子?”江夜航知道他素来有轻微的洁癖,所以也没甚着恼。

          “不是。”铭宇赶紧否认,不知道小舅怎么会想到那儿去。半天好容易平息了胃里的翻腾,才缓了口气,“小舅,我不饿,实在吃不下去。我就想看着你吃,成吗?”

          “给你脸了是不是,闹什么闹!”江夜航顿时明白过来铭宇的用意一阵呵斥,但是心里还是暖滋滋的。

          铭宇挨了训,只得低头偷看小舅的脸色,就见江夜航直接就着碗就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一大碗粥吃完了。

          利落的又盛了一碗,递到铭宇面前,“喏,观赏你也观赏完了,自己拿着吃,不许剩。”

          铭宇捧着那一大碗粥,实在是犯愁,这可怎么吃得了,只好对着平时最爱吃的食物相互相起面来,看着碗里的粥跟照镜子似的。

          江夜航看他半天不动,一股邪火就冲上来,瞪着铭宇眼睛都不眨一下。铭宇偷瞟一眼江夜航,就看见这熟悉的眼神,虽不甚凌厉,可是他知道江夜航就快要发火了。他实在不想惹小舅再生气,只得艰难的屏住呼吸,机械的把粥往嘴里送,就和吃药一样直接吞。

          吃的太快,没留意一下就呛到了,弓起腰来咳嗽不止,越咳越难受,越来越恶心,终于还是把辛苦吃下的一点儿东西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江夜航看他这般痛苦,脑门上全是虚汗,也心疼的够呛,帮他轻拍着后背。

          “好点儿没,你急的是什么!来,漱漱口。”江夜航把水杯递给他,铭宇左手因为一连两天两夜都在打点滴,已经有点浮肿,更是酸疼的没有一点力气,一不留神水杯就滑到地上,水溅了江夜航一裤子。

          “得了,你先躺着别动,我去找人收拾。”说完江夜航就出去了。

          铭宇躺在病床上自己跟自己较劲,越想就越生自己的气,直接抽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想想自己真是没用,除了能给小舅惹祸添麻烦,实在是什么也不会了。居然还因为小舅当着人给了自己一巴掌就离家出走,实在是太不懂事,太不可原谅。听见有人来了,铭宇直接把头一蒙。反正他也没脸见人了。

          护工小姐很快就把地面清理干净了,江夜航回来见铭宇蒙着头,只当他是因为这两天没收拾不想给外人看,也就没理他。等房间又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才说,“别蒙着啦,也不怕闷死。”

          铭宇还是一动不动,江夜航起初以为铭宇是因为刚才他冷着脸逼他吃饭在使小性儿,笑着去把被子扯开,“好了,好了,不吃了。”

          被子一掀开就看见铭宇右半边脸颊红红的,江夜航这才明白过来。

          用力把他身体扳过来,“铭宇,你看着我!”铭宇哪敢看他呀,只得逃避着他的目光。

          “上次你自己跑到雨里跪,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不信你不记得!”江夜航这次是真的严肃起来了。铭宇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快说!”江夜航一拍床头柜,震得床也跟着颤。

          “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自己伤害自己。”铭宇也吓了一跳,只得赶紧说。江夜航看着铭宇,似乎要把他看穿一般。

          “好,我就只问你这一句,我现在不想跟一个病人生气,等你好了咱们再算账!”

          往事重提

          夜里不发烧以后,铭宇就回家养病了,离高考越来越近,他到全然没什么感觉,整天在家里悠闲地度日。

          江夜航回去公司处理了连日来他不在的时候造成的文件积压,理顺了公司的运行,这才得空去拜访那个险些被铭宇“掐死”的女士。他自然明白能让铭宇如此不冷静的一定不是一般人,铭宇找回后他从没问过此中缘由,因为他知道铭宇一定不想说。铭宇会离家出走绝不是害怕挨打,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见面地点约在那位女士家楼下的西餐厅,江夜航到了单间,敲门进入,在看到女人的一霎那还是怔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是她,虽然因为怀孕脸颊变得越发圆了,可还是可以看出当年的几分风韵。

          “怎么是你?”江夜航坐下,脸色恢复平静。

          “你一手毁了我的家庭,我要报复是合情合理,不必那么惊讶!”女人一手握着茶杯,语气犹如当年一样不卑不亢。

          “但你找错对象了,当年开车撞死你丈夫的是我,和铭宇没关系。”江夜航微皱着眉,瞪着面前的女人。

          “点菜吧,孕妇不能饿着。”女人四两拨千斤似的岔开话题。

          “服务员,给我一份红酒牛排,再加一份金枪鱼沙拉,奶油蘑菇汤。”女人把服务生叫进来直接点餐,完全无视旁边的江夜航。

          “先生呢?”女服务生等了半天也不见江夜航点菜,只得提醒他。

          “一样。”江夜航回过神来,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服务生得令退出包间去,自觉地为他们关紧了房门。

          “怎么没关系呢,你断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现在他还要来骗我女儿?”女人说的云淡风轻,不带一点愤恨。

          “你是千羽的母亲?”江夜航略想一想,似乎更加惊讶,这个世界怎么如此的小。

          “怎么?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吗?太荒唐了,不是吗?”女人眼神轻佻,似笑非笑。

          “你一定要这样吗?”

          江夜航对这个女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十几年前,姐姐自杀那天,他飞车赶往医院,可半路上明明是绿灯却有个男人骑着自行车从路边冲出来,显然也是有急事。他猛踩刹车,可是由于时速过快,还是无法挽回这场悲剧。男人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断气了,因为整个过程都有监控录像在拍,所以江夜航也就不会承担太大的责任。

          事后他和面前这个女人,也就是死者的妻子谈赔偿条件的时候,她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她并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哭闹不停,大声咒骂他,而是冷静的坐在咖啡厅里,逐一说出自己的要求,似乎这些已经在她脑中反复的思考过了。

          当时江夜航就在思考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怎么能如此理智,在这点上甚至更胜于男人。就冲着这点他几乎答应了她所有的条件,今天他才知道,这个女人还远不止是这样。就连江夜航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女人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放开千羽吧,她不是铭宇真正想要的,他现在只是看多了那些富家小姐,所以看千羽新鲜罢了,我在这个上面已经吃了太多亏了,麻雀就算飞上枝头也还是麻雀,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女人这段话说的倒是颇为感性,似乎在对自己的人生进行检视。

          “这个我做不了主,他们有他们的活法,再说铭宇也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少爷。”江夜航看着眼前这个孕妇,此刻这般无奈的表情,也不禁心生怜惜,口气也就缓和了一些。

          “算了吧!你们这些人永远也没法儿理解我们的心境。”女人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

          “无论怎么说,这是铭宇的私事,他要分手我无话可说,他不分手我也无可奈何。”江夜航正说着,服务生已经把菜端进来了,女人把餐巾优雅的展开铺在自己的腿上,喝了一口汤。

          “随便你,反正我有的是办法。”女人拿着叉子开始吃牛排。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江夜航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你想我是怎样的人呢?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罢了。”女人一边吃着一边拿过纸巾擦嘴。

          江夜航回到家里就觉得脑子一团乱,坐在书桌前发呆,毕竟当初错是他犯下的,此刻连累到铭宇,他也是万分不想。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铭宇走进来,嬉皮笑脸的,“小舅,你看见我那个黑色的包没?”

          “黑色的?”江夜航好像记得有这个,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找它干嘛?你不是那么多黑色的包吗,我怎么晓得是哪一个?”江夜航看了铭宇一眼回答道。

          “哦。只是那里面装了……些东西。那就算了,不很要紧。”铭宇笑笑。

          “那就好。”江夜航看他笑得不大自然,也没理他。

          “哦,忘了正事儿了,小叶姐姐让我喊你吃饭呢?”铭宇一拍头,做恍然大悟状。

          “知道了,这就下去了”,说着就把桌子上的东西简单的收了收,关了台灯,随着铭宇一同去吃饭。

          饭桌上,静悄悄的,江夜航首先打破沉默,

          “铭宇,你愿不愿意去国外上大学?”江夜航微皱着眉问道。

          “啊?”铭宇一时念头没转过来。

          “男孩子,也该去外面闯一闯了,整天呆在家里永远长不大。”江夜航看着铭宇等待着他回应。

          “我可以有什么意见吗?”铭宇躲避了江夜航的目光反问道。

          “不可以!”江夜航略想了想,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这种方法无疑是现在所能想出的最两全之策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意见,我随时待命就是了。”铭宇不想去外国,虽然去了外国对于他来说像是金丝笼中的鸟儿飞上了天,可是那也标志着以后的生活就要靠自己,没人再会为你闯祸收拾烂摊子,那就意味着,你必须要真正意义上的长大,而长大也就意味着你从此失去了任性妄为的权利。

          不明就里

          晚饭过后,铭宇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直接回房间去了。江夜航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不愿意出去读书,只是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是了。

          铭宇进了房间把自己扔向床上,就那么躺着,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其实铭宇知道小舅心里也是不舍得,这些年来虽然他没少在江夜航手下吃苦头,可是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不论打得多狠,他都没有真正怨恨过,小舅对他管教甚是严厉也是为他好,到底还是骄纵他多些,这些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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