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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门上(字数超了,分开发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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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赌1

          将军府门外——

          风尘仆仆的少年轻轻地给自己的坐骑顺毛,慢慢地给它喂着水和不多的草料。但是水很有限,很快就见底了。

          “管家叔叔,我大哥怎么说?”千影一见到管家灰蓝的长衫就扑了上去急切问道。

          “这个……沐将军已经去问了,大将军劳累过度正在休息,您等一下吧。”管家道。

          “管家叔叔,这样吧,我的马很累了,您先让它进去休息下好吗,我不进去大哥不会怪罪的。”千影提议道,见管家有些犹豫立刻想到了所谓的潜规则,从兜里摸了些碎银子塞到管家手里,然后牵着缰绳就往旁边的士兵手里塞。“要是不行的话,为了不让它饿死我就只好自己用血喂它了——”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管家,笃定了他的妥协。

          “好吧好吧,七少还真是心疼这马儿——”袖子一掩管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奴才去看看大将军有指令不。”

          “麻烦您。”千影礼貌地笑笑。挨着红漆柱子坐在台阶上。坐下的时候表情有点抽搐,赶了两天路,双腿内侧磨得有些红肿溃烂,已经站不住了。抬头看看已经大亮的天空,估摸着自己得在门外坐多少时间才能进去。幸好边疆已经过了雨季,要不然的话可坐不了多久。

          才受过一番爆炒便骑马追赶大哥千飏的部队,那个滋味是有够销魂。不敢离得太近怕露了行踪当场就被绑回去,精神以及耗费到极限了。眼看着大哥进城了,他却忍着饥饿在城门外坐到天光大亮人们进城赶集了才混进去。

          无聊地看了看装备精良的门卫,不禁想象着大哥要是看见自己在门外,会不会哀叹自己的教育失败,然后回锅再教育一番。

          不知道坐了多久,管家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幸好马儿先弄了进去,不然跟着自己可就吃大亏了。而他,还不知道要在门外等上多久。彼时天上丝绵样的云彩无辜得很欠扁。

          卧室里,千飏睡得很满足,伸了伸懒腰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想起他辛苦了两天的马儿,信步朝马厩晃去。从京城狂奔两天自己都快累散了架,更别说被人骑的马儿了。

          “赤骥什么时候跟谁家的马又下小崽了?不过真不错,毛色真好,不愧是我家赤骥的仔。”千飏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小马驹,想着赤骥的长子不是被自己送给了小弟千影嘛,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自己眼花?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不由脸色一暗,大喝一声:“来人!”

          马夫小心翼翼地来到跟前跪下道:“奴才参见大将军。”

          “这匹小马哪里来的!”千飏喝道。

          那小马驹对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低头嚼着草料。这两天可把它累坏了,要好好滋补一下,顺便向同一个马槽的父亲炫耀一下。

          马夫瑟瑟发抖地答道:“是……是七少的马。”

          “人呢?!”千飏顿时脸黑成被雷劈过的焦炭,冷冷问道。说罢一马鞭甩在木桩上,留下一道刻痕。

          “七少,七少在门外等着……”马夫话音刚落,就见千飏大步离开。

          等得快绝望了都,皮囊里的水都给叫那匹小义的马喝了,嗓子都快干成了大漠。“哎……”如果真要打持久战的话,他这样没有任何补给绝对不行,但是要是他离开的时候大哥突然醒了怎么办?

          摸出包裹里那半个猥琐的烧饼,考虑了一会儿他决定先增强点有生力量再说,要是下午了大哥还没起来他再去随便买点什么。千影无限期望地对它默念:“你不是烧饼,不是烧饼,你是烤鸭,刚出炉的烤鸭……”然后闭着眼睛慢慢地咬着,只是舌尖一碰到那个冷硬如铁板的味道,跳着霓裳羽衣舞的烤鸭就全都飞了。

          “还真的在这里。丢脸都从京城一路丢到云州来了。长本事了嘛。”千飏冷笑道,表情隐在屋檐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晒了这半天,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了,扶着柱子站起来,眼睛半开半闭地望着立在门口的大哥,那个寒冰样的冷笑生生扼杀掉自己见到他时的所有欣喜。

          对这个男人有着抑制不住的害怕和向往,短暂的退缩之后千影抬起头撑出一个阳光的笑脸,就像他每次练完枪术被千飏表扬之后,故作轻松地说道“大哥,我来投奔你了,我也要参军报国。”声音正直眼神坚定,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一样。说完之后心中暗暗鄙视了下自己,报国这么美好的词也被他弄来当借口了。

          “那就去军营报名好了,来这里做什么?”千飏显然不买帐,冷着脸喝道,“关门!”一声令下,守门的士兵全力推门,沉重的朱红大门眼看便要合上。

          “等等!”千影一把抓住门框,用力扒开,“大哥,小七自知冒犯了大哥罪该万死,今日就是来让大哥处置的,大哥只管发落就好。”说完抬头委屈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千飏,这个骄傲的男人,岂能容许自己的玷污。今日便只有让他发落了看能不能在归位之前得到他的原谅。

          相持了一会儿,千飏转身朝内堂走去,挥了挥手,喝令道:“关门!没有命令谁放他进来军法伺候!”

          “大哥!”每边四个兵士一起推门,这个力道他根本阻止不了,咬牙撤回了青筋暴起的手狠了心将身子横在门中间,今日要关门就把他挤扁了得了。

          当然他们也不敢真的把他给挤扁了,立刻收了力道,等着千飏的下一个指令。千飏听得耳后动静不对,转身飞起一脚将人从门口直接踢到了台阶下。

          “滚!”

          之后,朱红的实木大门发出沉重的轰鸣声,将他阻隔在了门外。

          熬过眩晕的感觉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火辣辣的肩膀,千影有点泄气,大哥还是这么怒气冲天,怎么办?还以为让小义先进去是个好主意呢。现在外面等么?可是,肚子饿了,人也好累啊。而且这个气候正好踩在雨季的尾巴,现在还是艳阳高照晚上难保不下雨。

          书房里,千飏翻着放了几个月的工作,考虑着今后的布局,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何精神不怎么集中,心中隐隐有些烦躁。想起那个烦躁的夜晚,柔软的唇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味道碾压过去,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多年的兄友弟恭瞬间坍塌成丑恶的废墟。

          这个弟弟,他已经不想再看见。对自己哥哥起了这样龌龊的念头算是他多年的教育失败,罢了,只当不认识他就行了。

          “将军,七少爷走了。”管家在门外说道。不是说他们两兄弟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亲么?怎么闹成这个模样了。

          “嗯。知道了。”千飏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松了口气的同时,突然感觉有些空。

          夜幕低垂的时候,下起了今年边疆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像鬼哭一般直瘆人。将军府的堂屋里灯火通明。刚刚来报说抓着刺客了。千飏因为两天没睡觉了被人吵了起来眼下一肚子火,一看到所谓刺客的真面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千影沉默地跪在地上懊丧地低垂着脑袋。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到青石地砖上,慢慢地集成一下洼。

          千飏抽出随身的马鞭提了他的衣领将人摔在桌上狠狠压住其上身扬手一连甩了好几鞭,下摆立刻被撕开了几道口子,千影踢蹬着双腿,身子不住地挣扎。

          “将军,不要吧,这个事……”沐钧劝道。七少千影再怎么说也是大将军的弟弟啊,犯得着用马鞭么?今日好好的突然下了大雨,掩盖了许多声响,而千影居然趁着这个时候爬墙进来。

          千飏喝令道:“今日执勤的,每人下去领二十杖,刺客都到我书房了才发现,下次是不是直接就等着换将军!”

          “大哥你打我就是了,何必为难他们?”一开口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哪里有这样讨打的,可是没想到自己冲动之下翻墙进来了却连累了这许多人。

          又是一鞭砸了下来,千飏道:“少得了你?!”

          沐钧一滞,领了命令出去了。

          千飏用辫梢慢慢扫过他的腰际,敲了敲腰带示意他准备工作要做到位:“几日不教训你忘了是吧?千影,如果你觉得没错,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很英勇,不必在我面前表现,现在立刻就回京去。这顿责罚,本将军便免了你的。”

          虽然说以前功课偷懒的时候也经常被大哥这样教训来着,然而想他过年就要十八岁了,还要脱了裤子责罚,当即便羞红了脸,“我……”只是终究在这个人面前习惯了服从,手指泄愤般地用力一扯,露出磨得红肿的臀肉,肌肤上横过叫道泛着紫砂的鞭痕,又热又痛的肌肉被空气这样一晾,不禁一抽一抽地发抖。

          “大哥,小七对不起您的教诲,您……”心中始终带着微末的侥幸,相信从小看顾自己的大哥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毒手——能不死那是最好了。

          “如果是为了两天前的事,不必了,权当你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不懂事。”千飏放下鞭子,不想再回忆那个错乱的夜晚中惊惶的眼神。

          “但是大哥您还是在生我气,求求您,打死我得了——为了逃避我宁可跑死赤骥,不值得。”千影低下头,等着马鞭变成血盆大嘴撕咬他的血肉。

          “啪!”马鞭打在光裸的皮肤上,响声更为清脆。

          “呃——”那鞭子下来得太过突然,差点就丢脸地叫了出来。一道长长的红痕狰狞地肿了起来。千飏冷冷问道:“如果你答应,现在就回家,这顿鞭子便可以免了。”只要不让我看见人,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过些日子给他寻一房小妾,知道了女人的滋味他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大哥您让我留下吧,我真的是来报国投军的……”又是一鞭打断了他的话。千飏默不作声地连续击打,一会儿红痕布满了那个小小的翘翘的地方。

          千飏因为爱惜自己的赤骥,他的马鞭并没有像贵族们用的那样里面镶嵌了金银宝石之类的,他手里的,就只是根最普通的马鞭。普通到了赤骥都不屑一顾,不过那是打在马身上的效果,打在人身上即使不血流成河也足以破皮开裂,没一会儿整个臀部肿胀发硬,表皮上布满了血檩子,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开花。

          打了三十下之后,千飏开口说道:“回家,现在。”

          “大哥,我随你怎么打,我不走。”千影费力地稳住身子,甩了甩脑袋,集中精神整理要表达的意思。“大哥,我们打个赌如何?”扭头挑衅地看着千飏,嘴角咧开一个自嘲的笑容,只是配上苍白的脸孔看着实在像是孤注一掷的亡命赌徒

          打赌2

          他说完这自作聪明的话就后悔了,马鞭下来得比外面的雨点还要密集,千飏不再说话,大有一顿了结了他的架势。很快,桌面上就集了一下滩水。后面好像被铁水浇过一般,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慢慢蜿蜒下来,千影开始控制不住逃跑的想法,并下意识地付诸实践。

          千飏没提防他真的死命挣扎,一时竟真的被他挣脱开了,千影失去了压制的力量一下倒在地上,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子。那个饱受摧残的地方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千影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啊——呃……”

          千飏回过神来,看着惨叫的弟弟,一时间心中有点滞涩。他没有去计数,不过差不多也快一百下了吧,他并没有故意控制力道,千影的受伤程度他还是知道的。他没有伸手去扶他或者拉他起来,只是一直站在旁边等,等他觉得颜面尽失之后坚持没有意义,他自己就会走人。

          不过显然,他低估了千影的这份执着。他以为,这不过是孩子的一时冲动,却忘了自己年少之时冲动起来的执着。

          于他的差异中,千影平复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爬了起来,手指抠着桌子,动作比爬悬崖还缓慢艰难。半晌,才浑身冷汗地重新趴在桌上。这次,不用千飏压着,他也没有力气倔强地撑着,只能放任自己瘫软在桌面上——浑身揪心揪肺地冷,他想睡了。

          “说来听听,怎么个赌法?”鞭子慢慢游过肿胀的肌肤,千飏的声音没有感情。

          这个声音尽管冰冷,此时听来也有如天籁,在他快放弃的边缘,终于又重新点燃了希望,只要他开口说话就好,不然,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尽量清楚地表达,不然大哥要是烦了可就完了:“无论大哥怎么责罚,我都要留下来的,除非大哥今日便杀了我。我们赌,是大哥先不忍心对我不好,还是我先受不了离开大哥。谁先妥协放弃,怎样?谁输了,就要接受对方的要求——就让我留下吧,哪怕给您当出气筒撒气也好,不要,不要赶我走……我会做很多事情的……我只是要求跟着您,对您没有坏处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已经有些脱力了,说到后面即使用尽全力声音也几近耳语。

          赌约的本身便是要付出的代价,这个赌,千影这傻孩子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么?“胡闹什么?这混账话都说得出口!”又是一鞭,却出乎他的意料,高高扬起,轻轻放下,不过千影已经分辨不出轻重了,只要挨着了,就是痛。轻轻地颤抖着,千影小声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不是胡闹,大哥,我只要一个努力的机会而已……”好冷,心尖儿揪着疼,好像喘不过气了。

          “向什么方面努力不好,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是想着这个,看来是真的结果了你算了!”用鞭柄挑起千影的下巴,盯着他迷离的眼睛,突然生出些许迷惑。

          没有力气叫出声音,千影却还是坚持着,勾起嘴角撑出一个轻蔑的笑:“大哥你怕了?你怕你会输……”

          明明是最为拙劣的激将法,千飏突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说完之后千飏自己都有些诧异,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种赌博性质的事情了,他的生命里,每一步走下去,都必须是朝着清晰准确的未来。

          不过既然已经接了赌约,他千飏也从来不会退让。“那么现在,你是想继续咯?”这个话说得有些残忍,千影的身子本就属于纤瘦型的,虽然说臀儿相对比较饱满厚实也架不住这么摧残。他相信千影已经到极限了,一次性将他打怕了,看他还胡闹不。

          “是的……”轻轻闭上眼睛表示自己愿意继续,只是伤处已经叫嚣得厉害了。有什么办法,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不能拒绝。要进这个大门,又岂能是仅仅引起他的注意就能做到的。

          私心里,自己也在跟自己打赌,赌他心中的不忍,赌自己能够活下来。

          结果,他还真的打了,一点情面都不讲,除却那件事,自己总还是他的弟弟吧,就真的这样天地不容了么?那里面积横竖也就那么点儿,还能怎么打……

          眼见已经没有下手的地方了,而千影认命似的趴伏着无意识地抽搐着,泛白的手指也松开,身子慢慢无力地往下滑。

          “千影,小七?”触手一片滚烫,千影浑身都湿透了,跟个羽化的仙人一样冒着白气。“小武,传军医!”

          在偏院的一个侧厢里,千影像小猫一样卧在床上,小爪子在枕头床单上不停地抓挠,嘴里嘶嘶哈哈地抽气。治疗的过程只会比挨打更痛苦,幸好脑子烧晕了四肢也没什么力气,也就迷迷糊糊忍了。

          沐钧自己也挨了军棍,去休息了,小武要随身服侍千飏也没空理他,管家被千飏一顿狠骂没来落井下石就算厚道了。故而军医走后,千影来将军府的第一个晚上,便是在客房里挨着伤痛一个人熬过去的。

          千飏宁可让他现在伤心,也绝不允许放任他酿成大错。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药和水都放在床头,一伸手就够得着,也就不会出现要喝水还得自己去倒然后摔倒在地上的情况。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摔倒了,也不会有人来扶他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口鸟气他忍了,回头等千飏输了,非要他狠狠心疼回来!

          这么一想,心中畅快许多,视死如归地喝完他最讨厌的药,灌了两口水,倒头睡了过去。就那么时睡时醒地过了好几天,经过虎狼之药的一通蹂躏,千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一来少年人的恢复能力总是强得惊人,二来这毕竟不是刑讯,千影是他弟弟不是他仇人,所以虽然下手沉重倒也没有伤筋动骨。虽然还有些痛,不过好歹能走路了。

          这几日里,没有一个人管他的死活,除了固定来送饭和水之外,也没再见过一个能喘气儿的。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口,始终不见盼望的身影,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常常已经脖颈酸痛眼眶胀涩。

          赌博嘛,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每当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的时候,他总是笑着告诉自己,他要养好身体,他还要战斗。他只战斗这一次,一定要赢。

          他能站起来的那一天,千飏也很有默契地派人来传他了。

          见他进来的时候动作上还有些不自然,千飏微微有些差异,依千影的复原能力不该这样啊。难不成——隐隐猜到了原因,他在那些损友的身边看到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也稍微有些了解这样的心思。

          不过这不是理由,千影不愿退让,他也同样必须坚守。

          “放你修养了几天,从今日开始你在我身边做事吧。”千飏淡淡地吩咐真,从千影进门到现在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那需要我做什么?”千影笑道,对这冷淡视而不见,就好像他还在千飏房里读书一般。

          “端茶倒水抄写文件开会做个记录什么的。”

          千影还么说话,先有人不乐意了,小武叫道:“将军那我做什么啊?”他乡下的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失业了拿什么养她们啊。

          “给你放假,回家看看你母亲和妹妹吧。军饷照例。军里给你母亲准备了份寿礼,记得带上。”千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十足一个温柔的好兄长。

          “谢谢将军。”小武快乐地离开了,留下郁闷的千影进不是退不能。

          我忍,没看见没看见,他故意的故意的……千影暗自咬牙,不甘地盯着兄长。“大哥……”

          “这是第一次,我只当没听见,再叫错一次掌嘴二十,跪到院子里去自己动手。”千飏说着摸出一封信,“送到沐钧那里去。”

          “是,将军!”千影回答地很响亮,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自此开始,他的攻坚战正式拉开序幕。

          从军营回来后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挨了顿狠的,休息了几天的小义终于又能出去溜达,欢快地直蹦跶,短短的一段路程颠得好不容易有些好转的臀又开始痛。气得千影恨恨地拍了小义一巴掌:你也欺负我!

          小义很无辜。

          管家看到千影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忙迎了上来:“小爷啊,你哪里又惹将军生气了,将军让您回来了就去趟书房。板子都给您备下了。”

          不是吧……千影突然意识到了那天脑子一抽之下的赌约是多么难以履行,这样下去,最先崩溃的肯定是他。

          站在门口忐忑不安地喊了声:“大哥……”

          “要么掌嘴然后进来,要么现在就滚。”千飏虽然给了两条可以选择的道路,然而对千影来说,分不清哪个更残忍。

          千影闻言身子一僵,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脑海中不停回放着早上千飏说的话。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大将军有多么言出必行。

          苛责(修改版)

          管家识趣地退下去了,临走之前把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侍卫都轰走了,只留下两个看门的侍卫在门外守着。

          难过地闭上眼睛,有那么一会儿他真的想一走了之,了不得了么这么践踏他。可是一想到千飏的目的,到底有些不甘心。门里面,有他所向往的人,这一切,不过是个试练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便是在家里,弟弟们做错事了,也是要自打耳光的。

          谁让我笨呢——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对着屋内的剪影,千影自嘲地笑笑,艰难地抬起手臂。

          这是一种侮辱,像千影这个年龄这样脾气的男孩是很难接受的,一份头脑发热且没有未来的感情,根本就不值得如此。

          就在千飏以为他终究放弃了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力道之大,仿佛是在扇别人一般。千飏心中一拧,那声音好像抽在自己脸上,直想叫“住手”。只是在他犹豫的这一点时间里,那二十下耳光很快就扇完了。

          “将军,我可以进来了么?”千影的声音有些喑哑,淌着不经意的哀伤。

          “进来。”隔着门的声音总有些模糊,他居然听出了些心疼的味道。

          千影进来的时候低着头,两颊胀热得难受,而且万分尴尬,好像尊严被人放在脚下踩。

          不过他那个冷漠的神依然是仿佛没有看见般,用板子敲了敲书桌示意他趴过来。“不!”千影当下双手捂着屁股往后躲,他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再也挨不住了。抬头看着严厉的大哥,见他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咬了咬嘴唇,知道千飏已经不屑再威胁第二次,只是冷冷地等着他的选择。

          几乎连呼吸间都带着哭腔了,看着没得商量的大哥千飏,一咬牙也就靠了过去,横竖是一顿爆炒,咬咬牙也就过去了,还能真打死他不成。

          这次千飏主动伸手拽下千影的裤子,让死小子闹了个大红脸,千影立刻将肿胀的脸颊埋在坏里,等待着再次被剧痛吞噬。

          养了好几天,伤口倒是收了,潮红色也已经退去,只有青青黄黄的肿痕依然分明,这个模样——千飏避开破口的地方扇了一巴掌,抓住他企图阻挡的手按在腰上,怒道:“有脸挡!几天没上药了!?”就知道这小子藏了心思。宫里的妃子们不就常用这种手段争宠么,死小子把自己当什么了?!

          千影别扭地咬着唇,心思被道破了很不好意思,不愿意多说一句。直到凉凉的感觉慢慢抚慰着痛楚,才诧异地回头看着千飏。粗糙干燥的掌心仔细地揉着色彩斑斓的肌肤,酸麻的痛楚之后有点痒痒的。似乎,好像,他被某人耍了,大哥做得这么严重的样子,却只是叫他来上药的么,看来初步计划还是成功的,他不介意这样被耍——

          “以后如果不能随叫随到,那么立刻给我滚!我这里不养闲人!”千飏冰冷的话语瞬间打掉了他刚刚萌生的全部幻象。“这个药你拿着,回去自己擦,不管好没好,明天起正式在我这里报道,卯时不到,军法伺候!”

          “是,将军……”说话有点含混不清,心中也闷闷的钝痛着,“将军,可不可以不要打脸……”

          “那你是愿意到校场上去脱光了打咯?”千飏横了他一眼,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千影一时语塞,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等你不忍心了,看不要你加倍心疼回来!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要等千飏心疼,他自己得先吃多少苦……

          ——————————————————

          那天之后,千影一直在他跟前身后,寸步不离,哪怕是才挨过打,也要死挺着不落下半步,有时即使被不问缘由地苛责了之后,仍然坚持着不肯离开。不管是在府里办公,还是去军营练兵,或者去野外考察。直到千飏下死命令才肯去休息。而且无论休息得多晚,每天都在卯时以前到达,整理好书房沏好茶等着。

          看着千影端茶倒水送信的忙碌身影,千飏有点迷惑了,说实在的,小七很细心周到,这一点是小武绝对比不上的,而且对自己的故意刁难也恍如不觉,例如让他在带伤的时候送东西到哪里或者去哪里取东西之类的。现在他倒是有点佩服千影了,那个地方的伤几乎就没有好过,而且每天都很累,却有精神将自己的喜好习惯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样高强度的消耗,才过了一个多月,千影很快就觉得精神力到了极限。

          七夕那天的中午,太阳太大,正好千飏在跟人谈事情,他去倒了茶一进屋子就眼前发黑脚步发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见千飏的暴喝声,恍惚间好像看到客人的身上被自己泼了一身的茶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千飏压在桌上赏了好几记锅贴。

          当着别人的面,千影一下就煞白了脸。木然地盯着桌面不做任何挣扎。

          “好了大将军,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计较做什么。看你把人孩子刻薄的,别人父母见了得多心疼啊。”那须发花白的老头子止住了千飏的暴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了?”

          “老师见笑,舍弟冒犯了。是千飏教导无方……”不过他倒没有再继续责打,只是让沐钧扶着千影。

          “哦?他就是当年跟在你后面的鼻涕小鬼?长这么大了?岁月无情啊……”老头子拍了拍千飏的肩膀,“孩子母亲早丧,还是对他好点吧,别回头伤了人家又后悔。”

          这句话老头子作为过来人深有体会,可是当时年富力强且一心只想撇开千影这个大包袱的千飏,只当他是老人家的习惯性感慨,并未放在心上,等他真正体会到的时候,已经是五内俱伤。

          千影被沐钧扶回房间休息,明明知道大哥千飏绝对不会轻饶过他,就是当着那老头子的面暂时放过了,也还会在晚上秋后算账。不过他实在没有力气去管这些,现在他只想睡觉,身子还靠在沐钧手上,眼睛就已经半开半闭了。

          沐钧本想劝他两句,反倒被千影抢先说道:“沐哥哥,上次是小七连累你了,对不起。”

          “哪儿啊,别多想。梁国最近虎视眈眈的,大将军心情不好可能是拿你撒气来着,要不,你回京城吧,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啊。”

          千影摇摇头,低声说道:“我有……不能回去的理由……”

          傍晚时分,千飏的老师走了,简单用过晚饭之后,在书房里仔细地研究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火光有点摇曳,蜡烛每到快要燃尽的时候,火光总是摇晃得特别厉害,千影之前总是替他提前换掉。

          茶的温度有点凉了,出门在外他对这些本不是很讲究,也就随意了些。小武是穷孩子出身的哪里知道这个,能记着随时添水就不错了。

          今日是怎么了,对什么都不满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在找什么,心中登时火大:“小武,去把千影叫过来!”

          “是。”小武被千飏严厉的语气给吓到了,大声回答道。从前大将军可没这么暴躁啊……

          “七少,将军叫你过去。”门外侍卫叫道。府里的侍卫都知道,七少说好听了是少爷,其实只不过是将军的出气筒。

          “是,知道了。”小七将脑袋从被子里抬起来,模糊地应了一句。心中微叹一声,费力地撑起身子。本能告诉他现在需要休息,但是执念总是不合时宜地让他清醒。

          稍微一动,臀上就连皮带肉地抽痛起来。后面几乎就没有好过,每天擦药也只是让伤势不恶化而已,白天被拍的那几下虽然千飏下手不是特别重,打在这个地方却也是雪上加霜了。即使已经习惯了苛责,可是现在这个命令还是让他委屈得快要掉下眼泪。

          开始的时候他有想过故意不上药会不会得到大哥的同情,可是大哥告诉他,如果不能随叫随道,那就马上滚。宫里的娘娘们用这招都能多少引得皇帝的注意,为何他却是个反效果啊……

          扶着墙缓了缓气息。告诉自己是男子汉了,这么点小伤没什么,不过是被大哥责罚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何况今日本来就是自己有错,怎么能把茶水泼在客人身上。如果不赶快过去,大哥可是要生气了。

          飏在书房里,心里也满是烦躁不过。他明知道小七的心思却和他打了这个荒唐的赌约,而且还是无期限的,疯了吧自己。老师要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失望。只是已经连续一个月了,他这个打人的都累了,小七这个挨打的,自己却看不到他的底限。其实一些过分狠毒的招数自然是有效的,能让一个人日后想起实施者就只能是害怕,只是,他不能毁了小七的未来。

          “将军。我可以进来吗?”小七在外面说道。从第一天起,大哥就不再是他大哥,两颊上火热的痛楚和被践踏的自尊,永远提醒着他不要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

          他知道,大哥只是想赶他回家,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走,人总要有念想才活得下去……

          然而无论有多么喜欢,痛还是痛,耻辱还是耻辱。忍受之下,淡不去半分。

          反败为胜(修改版)

          然而无论有多么喜欢,痛还是痛,耻辱还是耻辱。忍受之下,淡不去半分。

          “进来。”千飏不快地回答道。

          “是。”一开门就看到放在书桌上的藤条,臀肉下意识一阵抽痛,脸上还保持着良好的微笑。

          “将军。”低头叫了一声,暗哑的声音中略带些许委屈,连日来的苛责已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虽然知道大哥不可能心软,却总不自觉地期盼那一点点侥幸。

          千飏看到他神色有些颓然,自然也想到了他连日来所受的苛责劳累。只是,他不想因为一时的不忍使得小七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冷着脸拿了藤条轻轻敲了敲桌案,示意他自己做好准备。

          尽管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可是每次做的时候,都有些脸红。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脱了裤子趴在桌上挨打……

          扯开了腰带,裤子一下褪到膝盖,身子趴在书桌上,双手紧抓着边缘,迫使自己将肌肉放松下来。

          千飏看着伤痕累累的臀,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原本晶莹紧实的地方,通红透亮得仿佛一碰就破,颜色已经有些淡去的檩子周围还是透着狰狞的绛紫色。看样子应该是累积起来的旧伤,只不过被中午那几下揍得颜色又有些加深。

          这个样子,怕是碰一下都痛到龇牙吧,但是……

          “按照老规矩,现在,只要你答应回去,就不打你,怎样?”答应了吧,已经伤得很重了。军棍的效果固然爆裂,但是这种藤条的持续打击也不轻啊。

          “将军,您尽管责罚就是。”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了,怎么能放弃。不求大哥能够有多喜欢自己,只要能够留下就好了,总会有机会的……

          “怎么不上药,记得第一天我就说过不上药的后果吧。”拿着藤条在肿胀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千飏冷冷问道。

          “回去后太累,睡着了,不是故意不上药的……”小声解释道,心中止不住地想大哥是不是还是有点关心他呢……

          其实不止是今天,好些天因为太累了,熬不住了也就忍了。反正年轻,养养就会好。

          千飏眯起眼睛,看着倔强的背影,毫不留情得将藤条挥了下去。“啪!”皮肉上响起清脆的打击声,一条长长的白色隆起横贯□,慢慢的变成暗红色,细细密密的血珠儿从伤口的边缘钻了出来。

          他作为一个将军,说话还从来没有在谁身上这么不好使过,既然他有胆色挑战,那么就看看是谁最先认输!

          “呃……”尖锐的疼痛逼出了叫声,还没来得及憋回去,紧接着又是虎虎生威的一藤,像切进了肉里一般。之前才受过伤的肌肉终于承载不了这么多的痛苦,鲜血像眼泪一样流了下来。

          藤条停顿了一会儿,好是让他消化一下这个感觉。

          感觉到皮肤上好几处地方都有些沙痛,应该是裂了,心中没来由地恐慌起来,之前做过的心理建设全面失效。他在赌,总有一天大哥会心软,会下不了手,总有一天,大哥会对他好一些,可是,可是他完全忘了,他凭什么去赌。

          一个根本就没有赌本的赌徒,输了,就得交出性命。

          也许其实大哥就是打死了他,也不会心软,也许他终于还是屈服于严厉残酷的责打灰溜溜地回家……

          现在想来,他也不明白那目空一切的信心到底是从那个旮旯里出来的。先前笃定的一切,在剧烈的疼痛下开始模糊动摇起来。

          突然好几下连续的抽打落下来,血珠欢快地蹦跶着,他暂时觉得世界抛弃了自己。

          “啊——呃——”后知后觉地尖叫出声,又猛然住口,这样的痛他实在扛不住了,然而不知坚持着什么,不愿让这个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明明对痛苦的忍耐并不如何了得,去总在坚持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心里默默地数着,好歹分散点注意力,但是藤条总是来得又狠又猛,很轻易地就打断他的思路。

          有二十多下了吧,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可是千飏打他从来都不计数……头有点晕,抠着桌子边缘的手指泛着失血的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顿打总觉得有些委屈。

          又是两下狠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常常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结果这么轻易就落了下来,心中狠狠骂着自己:千影你就是该打,大哥这么打你都是轻的,打死了活该。

          眼泪砸在桌上的吧嗒声,到底打在了千飏心中的软处。藤条虽然下去得轻了些,千影这会儿只是连续不断地小声抽着冷气哼哼着,眼泪断断续续地掉落,却已经区别不出轻重了。

          千飏发现自己心软之后更加恼怒,手腕一抖改了用力的方向,极其凶狠的一藤斜着贯穿整个臀部。

          “啪!”那声音大得千飏自己都被吓到了,在斗室之内发出了沉闷的回音。

          “啊——大哥,饶了我吧……”

          “啪!”

          “你叫我什么!谁是你大哥!打你几下还有脸哭!”边说着又是狠狠几下斜着下去,抽在已经破口的地方,像刀子切下去一般。

          “大哥——将军——你打死我吧……要么,你派人绑了我回去,不过,也许你凯旋而归的那天,我的坟头都长草了骨头都给野狗吃掉了——啊……”又是一下,整个内脏都感觉被绞碎了,全身不停得颤抖着。

          明知道会被打得更惨,可是,就是忍不住要说。蓄积依旧的委屈不停往下落,落得自己都鄙视自己。越是委屈,越是想说这些明显惹人生气的话语。

          “大哥……你就那么光明正大了么,如果不是怕自己心软——啊……犯得着……犯得着像打仇人一样……么……”为了不发出呜咽的声音,只好不停地说话盖过去。

          “我几时说自己光明正大了,打你的理由早就说了,受不住了就滚!”千飏将藤条一甩,在书桌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刻痕,这一下要是打在肉上,没一个月的时间休息是不要想好了。

          泪水一旦落下,所有的委屈终于全部倾泻,这一个多月来每日受的苦楚责难一一放大,像怪物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他所有坚持的理由:“我走!我走总可以了吧……啊……将军,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走,我马上走……”一个人怎么能痛成这样,原来他到底是不够坚定,远在天边的疼惜向他挥手说再见,一转身钻进了乌云里。

          千飏闻言立刻停下藤条,喝道:“天亮前给我滚出将军府!”这一刻,竟没有他想象中的轻松,只是心中说不出的烦躁深埋了刚刚露脸的失落。说完不再看他一眼,径自摔门离去。

          他被一个人留在书房里,趴在书桌上,伤痕累累的臀□在空气中,而他爱着的那个人,在暴打了他一顿之后,理所当然地离去。

          一个人元神出窍,呆呆得看着烛泪落下,蜡烛总在燃尽的时候,亮得越发光明,同时烛泪也落得越快,自然也就熄灭得更加迅速。

          知道不会再有人来,喘匀了气息之后,他开始想该怎么办。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回家算了吧,虽然家里的老头子一样对他不好,可是好歹不会这样天天挨打。

          他已经认输了,这么久的坚持没有了意义。怎么能甘心!那么多天都熬过来了,怎么能在最后的时刻放弃!握紧拳头对着桌面狠捶了一拳,释放他所有的难过和不甘。

          回到房间的千飏心中很是烦闷不过。想起以前众兄弟中,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小七,庶出的他既不像老五老六那么阴险,也不像老二那么清高,倒是比自己的嫡亲弟弟老三更加交心。

          谁知小七却趁他醉酒的时候偷偷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自己什么都没说第二天马上就来了边疆,然而他前脚刚到将军府,小七后脚就到了,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阳光灿烂,活生生地挑衅自己。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怎么还有脸来见自己!?盛怒之下对他连日折磨,原本以为他能知难而退,结果却到了今天,他还死赖着不走。不是不想过绑了他直接送回去,然而只怕还没送到家,就变成尸体了。自己向来说一不二,小七自小跟随他读书习武,不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想来今天这顿打算是伤了他的心了吧,一个人可以短时间内的抵抗肉体上的疼痛,却抵抗不了连续的心理打击,尤其是怀有这样心思的人。

          确实就像小七说的,他又何尝光明正大,还不是明知道小七的心思仍旧是毫不客气的利用了。只是他身为长兄,绝对不能放任小七错下去。

          不过这下好了,他终于答应要走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和衣而卧了半刻不到,睡意全无,一旦有些朦胧了,总忆起千影或隐忍或挣扎的样子,那模样儿很是……

          疯了吧自己,千飏意识到自己的思维随便乱晃不受控制,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屋子里反正也睡不着,打算到院子里练练枪。刚刚准备出去,听到侍卫的声音:“七少爷,将军歇息了,您不能进去,还是回吧。”

          千飏怒了,还要折腾多久有完没完!每日都要分出一些时间来操心这个闲事,他没那么有空!带着怒意一把扯开了房门,两个侍卫正要解释什么,千飏的注意力已经被千影吸引过去——他软到在地上,勉强穿上了裤子系好了腰带,手里还抓着那根血迹斑斑的藤条。

          伸手将人搂了过来,拍了拍他潮红的脸颊唤道:“小七,小七。”整个身子像个小火炉一般。

          “大哥……”感觉到微凉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脸,千影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扬了扬手里的藤条,“将军……我还没走呢……不算输……我不走……你……你打死我吧……”说完手指紧紧拽着千飏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小狗被人抢了最心爱的骨头,希望那个人能好心还给自己,虽然希望渺茫,总还是要努力一番才甘心。

          直到恍惚间看见千飏点头,才放心地昏了过去,嘴角噙着一丝胜利的微笑。

          断袖(修改版)

          “娘……娘……孩儿好疼啊……娘……”睡梦之中,千影一直在哭,好像又变回了三岁的小孩儿。顾不得伤痛蜷缩着身子,手指紧紧抓着棉被,好像在抓救命稻草。这样根本没办法治疗。千飏只好用白色绷带将人呈大字型绑在床上。

          他是被痛醒的,有人正下死手地揉着他的伤处,这比再挨顿打还难熬。许多地方都破口了,汗水和药水不小心流了进去,那滋味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当下便拿脑袋往床板上直磕,恨不能磕碎了了账。然而全身都使不上力气,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嗯……”脑袋木木的,回头一看,立刻清醒了,居然是大哥在给他揉伤,下意识地就想跑。这么想着,就开始挣扎起来。一挣扎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绑在床的四个角上,而且整个身子都光溜溜的,登时便涨红了脸。

          “啪!”千飏见他不老实,抬手就是一巴掌,喝道:“老实点,养好了还有顿重的!”见千影吓得身子一僵,手上到底注意了些,即时将汗水擦了去。只是这伤瘀久了,必须下死手揉散了。起先刚刚仔细给他上药的时候,也有点吓到了,许多地方都肿成硬块了,这些天他居然还能一步不落地跟着自己。自己的本意是想逼他走,到底是自己弟弟,能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可不想把人给折腾残疾了。

          “大哥……”他虚弱地叫了一声,又笑了笑,“大哥别生气。让我叫吧,就今天,大哥别笑我,实在疼得煞不住了——今天叫了多少声明天千影会到院子里如数自己掌嘴,不敢逃了责罚的……”

          见千飏也没有开口骂他,还是一个劲地揉着,于是放下心来,大着胆子又叫了声:“大哥,是不是,我只要不回去,你就会一直这么对我……”

          “是的。”回答果断利落,不带一点犹豫,“不过以后我会盯着你上药的,我们可以谈事情的时候就是揍你的时候和上药的时候。”即使千影扭着脖子努力看着他,他也没有抬过一次头,只是专心对付手掌中的肿块。

          手下的皮肤依旧滚烫,发硬发黑的地方也还狰狞地肿着。伤了这么久小七可能从来就没好好处理过,不过也不指望揉一次就能让他活蹦乱跳,看看差不出了,千飏拿了个乳白的玉瓶子出来,说道:“上药。”

          千影一听上药脸色立刻灰白了,他不上药一来是每天都很累,不是疼得狠的时候也就忘记了,二来,那个药他从军医那里领教过一次,再也不想碰第二次。“不要,大哥,我好疼,明天上好不好。”

          “免谈。”这么好的东西当是谁都能用的么?死小子不识货。也不顾千影的反对,在他僵硬的肌肉上轻拍了一下,“放松些,别硬得跟石头一样,你不痛么?”说完在手上倒了一些乳白的粘液,轻轻涂抹在肿胀的伤处。千影只觉得一阵清凉,忍不住哼哼了两下。

          身上舒服了一些,他脑子又开始活泛了,那天说了认输的话,可不能让千飏抓着把柄拿捏他,要先下手为强:“我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大哥可以让千影留下吗,就当个普通的士兵……我再也不说惹您生气的话……”小心地试探着,紧紧地抓着被褥,“您要打我就打吧,千影忍着。可是大哥,可不可以不要说那些伤人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叫我滚,真的,千影情愿被打死了也不想听啊……”

          可是要逼你走,言语的打击力度绝对比棍子更强大——“你休息吧,我让管家在外间候着,有需要就叫他。”千飏看看可以了,不想再听小七的废话,决定抽身走人。

          “大哥,您留下来陪我一下好吗?”今天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居然连这样讨打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逾越了。”千飏抽回了手,冷冷回了一句,“你好好休息,说了还有顿重的。再多事,将你剥光了绑到校场上去打,让所有士兵都来看看。”

          正好军医把药送到,千飏端着药碗递到千影面前,“喝了。”

          千影看着那一碗黑啦吧唧的药脸上就先泛苦了,偷眼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大哥,撑着身子就着千飏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明明苦到死,为了能让大哥多留会儿,愣是慢慢地品味着苦涩。

          想安慰些什么,终于发现说什么都是废话,于是放下碗就离开了。只是他自己也没留意到,能让千影就着自己的手把药喝了,也就始终是纵容了千影的那点小心思。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顿时惊出一声冷汗,惨了惨了,大哥从来都不会原谅赖床行为。再想想昨天晚上居然那么大胆地叫了那么多声大哥,看来今天过后基本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口说话了。

          幸好这不是军棍打的伤,休息了一个晚上已经勉强能走。

          现在想来,肠子都悔青了,这一顿耳光抽下去,而且还要自己动手,还是在院子里,他哪里还有脸见人呐……

          千飏对小七的了解程度已经到了他自己都熟悉得恐惧的地步,许多年的兄弟,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说翻脸就翻脸的,但是一个男子对自己做那样的事,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弟弟,即使是原谅了,也绝对不能接受。

          他自己跟自己打赌,再过一刻钟,如果小七不能来,这次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让他多休息会儿,但是如果他来了呢?如果来了……真因为这个原因抽他一顿嘴巴?

          就在他祈祷小七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来的时候,小七的声音如期而至。温和的,软软的,却又坚定的声音。

          千飏随手卷了地图,唤道:“进来。”讨打还有这么勤快的……

          千影进来恭敬地跪在书桌前,抬头看着千飏。冷峻的大哥紧抿着嘴唇,脸黑得如阎王一般。以前与他饮酒畅谈抵足而眠的大哥,因为自己终于隐藏不住秘密而越了雷池,从此不停地施加痛苦。可是,如果这些痛苦能交换来一个机会,他愿意。

          “千影昨日冒犯将军一共六次,共计掌嘴一百二十下,请令定夺……”这个数字说出来的时候让他的心脏小小地抽了一下。

          千飏的心也同样被这个数字弄得轻微抽搐,但是他的情绪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只是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看着这个开始的手势,千影失望地低下头去每次,他都怀着微末的希望,幻想着这么重的惩罚大哥会不会心软,可是,每次都失望。

          “要……去院子里么?”

          “算了,就在这里,你不要脸我千府丢不起这人。开始吧。”千飏淡淡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突然就觉得手上重逾千钧,木然地抬起手,狠狠一耳光朝自己脸上招呼——看你长不长记性,随便就敢冒犯将军……

          “啪!啪……”

          看他下手一下就是五个指痕对自己丝毫不留情,没几下就红肿起来嘴角破掉,仿佛打的是别人,这很让千飏心脏有点抽搐。依稀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自己抽耳光的时候,那时候隔着一扇门,声音不似现在这么直接真切,却一样的好像要摘掉心脏。

          心中暗暗地数着,大概有二十几下了,脸颊已经没有感觉,手也不过是机械地动着。

          大概到了三十下的时候,千飏离开椅子走到他跟前,捏住他不停挥动的手腕,盯着他肿胀的脸颊,清俊的面容完全肿得走形,和那天走进来时一般无二。

          千飏突然扬手极其迅猛地就是两巴掌,将千影扇倒在地上。脑袋中顿时“嗡嗡”作响,嘴巴里溢满血腥味,趴在地上半天,才慢慢撑起身子,又跪直了身体,抬头看着盛怒的千飏。

          一出手就有点子后悔了,鬼使神差的阻止了千影继续自虐的行为,但是下面怎么办,他并没有打算。

          只是今天他不怎么想打人。“算了,你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剩下的,折合成藤条伤好了一起算。你起来。”

          见千飏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到书桌后继续与桌上的地图开始作战,千影只得站起来离开,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着眼于公务头也不抬的大哥,心中有些泄气,有些抽痛。

          大哥到底是舍不得,虽然这样的舍不得只不过因为自己是他的弟弟。没关系,这是个好现象,至少关系没有更恶化了,看来他的赖皮功夫还是起作用了嘛……

          一出门口,千影重新来一番心里建设,抬头望望天,继续阳光灿烂。

          在千影进来之前,千飏刚刚收到看两样东西,一样是招他还朝赐婚的圣旨,一样是老头子发来的家书,提及了小七私逃出家的事。

          死小子这不是自己找死么?要是老五老六故意挑拨一下,不打断他两条腿才怪。而他欠下的藤条也不能不还,绝对不能让他有非分之想。

          忆起他离家的前一夜,不知怎么的在送别宴上有些微醺,他的酒量是足可以让武松羞愧而死的。当年三王爷学着曹丕灌曹植的典故来灌他,结果三王爷和那一众手下都喝倒了,他依旧岿然不动。

          然后小七扶着他回房间,然后,他感觉到嘴唇上有一些很淡的香甜。他从记事起就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但是这个味道,温温软软的很合适很舒服。

          然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居然是小七,,他们的唇贴在一起,小七吓呆了般不能动弹,还是自己动手将他推开了,他才反应过来,脸颊涨得通红,一下跪倒在地上沉默不语。

          “对不起,我以为大哥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又醉得厉害……”这是他的解释,惊慌不安中略带羞涩的意味,只不过被自己一脚踹过去踩断了他的言语。

          “所以就可以做不要脸的事!”千飏压低了声音喝道,“十几年来我千家就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畜生来!”千飏一脚踹了过去,千影当时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千影昂着脸闭上眼睛不再分辩:“小七不要脸,大哥你杀了我吧。”只等大哥一掌劈下来结果了他。不过是个庶子,就是被大哥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然而劈向天灵盖的手掌最终改了落下的方向,千飏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个混账东西,你妹妹怎么办!?”千影的娘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走了,留下他和妹妹两个,要不是有大哥一直照应着,也许在这个大院儿里,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对了,他记得,那个晚上自己就下狠手抽过小七一顿,一直喝问他还敢不敢做这不要脸面的事,而两天之后小七却几乎和他同时到达将军府……

          没有出事之前,他是极喜爱这个弟弟的,管教得也有点严厉,原本还想小七会不会记恨,谁知居然会出这样的事。

          其实,断袖之情余桃之爱在全是雄性动物的军营里也很是常见,虽然他严禁自己的部队里乱搞,但是别的军队里却常有这种情况。只是先不管是不是断袖,首先他们是兄弟,绝对不能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乱了纲常。

          跑步1(修改版)

          盯着地图看了许久,千飏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千影的事先不提,娶媳妇什么的有老头子替他操心也不用他管,单就梁国那边突然出了个什么见鬼的新一代军神,便让他很是头疼。

          交战之初他就觉得,这不是一个梁人,他和梁国打交道多年,深知梁人从来没有这么诡异的打法,他们更习惯于战马弯刀野战奔袭。可是现在,这个潜藏着的对手好像是个比自己更有经验更心狠手黑的中原军事家。难不成有人通敌么?还是说有人居庙堂之高却为了党争的胜利宁可卖了儿郎们的血肉!

          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将来也不会绝迹。似他这样年龄背景的人,早已不相信高层鼓吹的正义。只是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打转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背上直冒冷汗。

          而粮草也很是个问题,边疆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而朝廷的粮草总是有意无意地拖延着,幸好太子是他这一边的,应该不会到得太晚,不过也不得不早做准备,探子来报说他们的粮道已经换了,现在根本无人得知。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已经开始在折腾冬季的存粮了,所幸还有富余不至于动摇了军心。

          手无意识地在地图上比划着,抬手拿茶杯,空了。一抬头没见着之前总在眼前转悠的身影,微微发愣,觉得屋子里有些空。

          想起来,好像已经几天没见着他了,那伤不过是肿着有些轻微破皮而已,又不是军棍打的,要休息这么些天?他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回头还是要加大点训练力度,这么些天给折腾的,倒把正事给忘记了,放着本事不练,尽动些个歪脑筋。

          也有可能他是真的伤心了想回去了……不行,现在还不能让他回去,想起那封家书,小七现在回去不死在家法下他千飏名字就倒着写。

          这个烫手山芋,等他好了,非好好修理不可,尽给自己添麻烦。“小武,传七少过来。”狠戳了下地图,千飏抬头对着门外吩咐道。

          “是。”小武领令离开。

          但是半晌,人都没有来,不对啊,都是行伍之人,这么点伤能养这么久?他千飏大将军什么时候等过人,连皇帝老儿都不敢让他等着。很好很够胆,“啪!”千飏将毛笔狠拍在砚台上,离了书房亲自去逮人。

          隔了老远就见小武在千影的房门口徘徊,千飏冷笑一声走过去一脚踹开,屋子里空空如也。“人呢?”千飏向着四周扫视一眼冷声问道,巡逻的侍卫跪了一排。

          “小武,备马!”千飏一甩马鞭朝大门口快步离去。暴烈的阳光下,投影呈现浓烈的黑,小武突然产生了看见火山的错觉。

          “七少,这下将军该对您另眼相看了吧。”随行的士兵拍着千影的肩膀笑道,他听闻这个七少因为是庶子,很不受将军待见,动不动就被责罚,如今立了这么一个大功劳,想来日子会好过些。

          “可能吧……”千影的心中远没有这么乐观。虽然给大哥弄了这么多粮草回来,但是犯的规矩估计比这粮草还多,不被打折了腿就算好的了,仅是想想某处就下意识地紧张。可是他自己就算痛又如何,能看见大哥紧皱的眉舒展开来就是最值得的。他听说边疆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很久以前千飏回家过年时就跟他比划过千里冰封的景象。

          能让他大哥皱眉的,除了粮草问题还能有什么。

          自己挨一顿打,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很划算。这么多白花花的粮食,多好,要不是上次挨打的时候偷偷看到了军事地图,又听到营里士兵们的说法,这个想法也不会这么短时期内从成型到实践。

          笑着抚摸着装粮食的马车,像抚摸自己视若珍宝失而复得爱人——爱人啊爱人,我是该爱你,还是该恨你……

          “七少笑起来怎么总是这么高深啊?”旁边的士兵打趣道,短短半日的相处,他们很喜欢这个面容有三分像将军的七少——千影,长得像又没那么凶,正好可以遐想下大将军本人温柔的样子。

          “这叫文化人,你不懂了吧。”马屁多拍拍总是没错的。

          千影不置可否地笑笑,“文化什么,不都是来打仗的嘛。”当然他顺便是来勾搭自家大哥的。

          “千影!”千飏隔着老远跳下马,几步上前狠狠一个耳光将千影扇倒在地上,“狗胆包天了你!”一边骂着,看着小七挣扎着想站起来,冲上去对着肚子就是一脚,一马鞭抽了过去。

          千影举手一挡,胳膊上一热,鲜血就流了下来。委屈地看着怒气冲天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的大哥,下意识地往后缩。

          “将军,有话好说,这毕竟是功劳一件呐……将军……”小武拦着千飏,被千飏一手摔开,反手又是一鞭,辫梢在千影脸上带出一条血痕。

          “将军……”千影呐呐地唤了一声,想好的说辞一句都吐不出,突然之间就哑巴了,不知道怎么解释,根本看不到解释的意义何在。

          “你还知道我是将军!”千飏下意识就去拔腰间的军刀,盛怒中谁都不敢靠过来。

          千影看着即将出鞘的军刀,仿佛灵魂出窍般呆住了,蜷在地上的身躯不自觉地挺直,迎向将要出鞘的寒刃。

          沐钧冲过来勾住千飏的脖子将他带得往后退了两步偏离千影,左手紧按着刀鞘,急道:“将军,这是做什么?!七少也是为了将军为了大家,纵然犯了军法罪不至死啊——”

          千飏恼怒地回过头盯着他,他在这个时候也是分毫不让,炽热地对视着:“将军三思!”

          小武也跪下来求道:“将军三思!”周围的士兵也纷纷求情,这种事情只要有人带头,底下的人自然也是随声附和。

          “这次,本将军也不罚军棍了,罚了你们也不服,既然这么喜欢到处乱跑,那就跑圈吧,所有人,绕大营二十圈,千影,四十圈!再有多言者,同罪!”千飏高声喝道,他的嗓音说不上多么洪亮,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字字砸在人心坎儿上。

          沐钧还想说些什么,千影站了起来,捂着小腹勉强行了一个军礼道:“多谢将军。”然后开始带头跑步。

          午后阳光最热辣的时候,一小对人马沿着大营吭哧吭哧地跑着,汗水慢慢滴落在沙土上,又迅速挥发,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老天没有给与任何怜悯,一不刮风二不下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千影都极其厌恶晴天。

          只是太阳此时带来的酷热虽然让人想骂娘,而彼时带来的无限温暖却让人无论如何也逃不开。

          太阳西斜的时候,天边只剩一个小黑点儿了,看着分外的孤独。

          ——————————————————————————————————

          小武骑马回去传令让家里不用做饭了,大将军和七少都不回家。刚踏进府门,就听得管家叫道:“可算有人回来了。怎么就小武你一个人,将军和七少呢?”

          “他们不回来了,您什么事啊这么急?”

          “京里面来了位小爷,说是找将军的。我这个做家奴的,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正说着,感觉到后面有人,小武一个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在黄土地上,冲上去刚想补上一脚,看着那人的脸,愣住了,脚玄在空中,不确定地说道:“小王爷?”

          “是啦是啦,就是本王啦。”小王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朝小武佯道,“大胆小贼,你敢摔本王,看本王不收拾你!”

          “小王爷!”小武没有哪一次有这么高兴看到百里钧遥,救星呐这是。将军那个铁面再怎么样也要买小王爷这个未来小舅子的面子吧。

          “小武,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又长丑了?”百里钧遥可是最在乎长相的。

          “小王爷啊,救救我们家七少吧,小武就是毁容了也不要紧!”小武急道。

          “千飏他敢耍横?!走,去大营!”百里钧遥怒了,就看不惯这些做哥哥的,动不动就打人。幸好自己来看看,否则真叫这禽兽给骗了!这种人可不能把阿姊嫁给他。

          一进了大营,老远了就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跑着,百里钧遥马鞭遥指,问道:“谁这么倒霉?比起跑圈,本王倒是情愿挨顿打来得干净。”

          起先还有些瞧千影不起,然而今日那香甜的米饭却吃得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不就是我们家七少才这么倒霉么?劫了粮食回来还挨罚——小王爷您等等……”

          “小七!”百里钧遥跳下马一把抱住千影。虽然他比千影大了三天而且因为处处比不过千影,于是很殷切地盼着千影倒霉,不过那也都是小孩儿的一些小恶毒,真看到千影倒霉了,他比谁都急。

          千影伸手去推他,强撑着说道:“别……别碰我……”他的本意是他自己强撑还能撑一段时间,这一有了依靠,就立刻会泄气的。可是这一说话,之前提在胸前憋着的气再也憋不住,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跑步2(修改版)

          “千飏!你个王八蛋,你出来!”他可是小王爷,皇后的嫡子,别人怕你这个臭千飏,他才不怕。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那声响吓得百里钧遥突然有点腿软,千飏冷漠得宛如一个凶神,只用气息便杀人无形。

          “小王爷,如果末将没猜错的话,你是私自跑来的吧。”千飏冷冷说道,大帐里刚刚烧了才接到的线报——怎么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流行私逃么,也不看看私逃是多大的罪。

          “我……我……本王要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么?!”百里钧遥搂着千影递给身边的小武,狠狠地与千飏对视,可惜虽然是个皇子但那气势还真就比不过刀口上讨生活的千飏。瞪眼叉腰的模样看起来更像小孩子的赌气,“你怎么能这么罚他!”千影的整个身子都在打晃,身体不住地往下沉。

          “将军……”千影轻轻地叫了一声,嗓子干裂得难受,见千飏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好对小武说道,“小武,放开,放手……”

          “哦,做什么?”小武感觉到千影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这个样子的他还要做什么。感觉到千影挣扎着离开了他的依靠,继续往前跑,只是那速度蜗牛看了都得摇头叹气。

          千飏没有表示,他就必须继续跑,还,还差两圈,还是三圈,不记得了啊……

          “千飏,你不是人,他都这样了——你停下来,有点骨气行不?!”百里钧遥怒道,伸手就要去拉千影,被沐钧默默地拦下。沐钧冷冷地看着千飏,两个人似乎在比到底谁更冷。

          千影的耳朵里,已经听不见任何话语,脑子仿佛已经完全被战马踩成了浆糊,只是机械地向前,继续向前。

          “多少圈了!”沐钧喝问道,这个样子他实在看着难受,当初还不如不拦,干脆让千飏一刀砍死算了。

          “报,三十九圈——”

          千飏轻轻地点点头表示知道。百里钧遥则比自己跑步还紧张,死死盯着,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什么。

          隔远了看,瘦小的身影仿佛即将被夕阳吞噬。

          此时此刻,只有千影一个人不知道他已经快到终点了。脚下一软,身子重重砸在了大营黄色的沙土上。向前爬了两步,终于力竭——好吧,就休息一会儿,一小会儿,应该快到了,他不能接受再一次的功败垂成……

          恍惚间见到一双黑月铠的军靴越来越近,扑鼻而来的血腥杀气逼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时间再也控制不住,蜷在地上双手压着胃不停地干呕。好一会儿,只看见呕出一些黄绿色的胆汁。

          对着军靴喃喃说道:“将军……千影知错了……”除了认错,现在的脑袋里没有任何力气想出别的话。要打就打吧,现在想来,打一顿哪怕再痛,也就痛一个地方,哪里像现在这样全身都给拆零碎了。

          “……”千飏静静地凝视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地上的蚂蚁。

          听不到千飏的任何表示,千影又加了一句,用他仅剩的力气喊了出来:“千影……知错……”没有得到将军的允许,绝对不能倒下,但是现在,他好想休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快要撑不住了。

          “嗯,你已经跑完,可以下去休息了。小武你扶他一下。”看到千影的眼睛迷离中满是受伤的神色,千飏终于松口让他休息。

          来不及表示任何感谢,千影终于放心地倒在小武怀里。

          大帐里——

          长长的影子投射在沙盘上,挡住夕阳最后的一点儿暖色。“如果闲着无聊来做说客,你可以跟他一起去跑步。你的工作我给你留着。”千飏并没有抬头,仍然继续研究他的沙盘。

          “大将军,我确实是来当说客的,但是是来劝你的。”沐钧端着餐盘进来,放在案几上,“回头问问人家不就行了,非得自己给这个死磕。”

          千飏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扔了手里的棋子,回身坐下,拉过餐盘扒拉了两口,“你说这帮小子怎么就能找到那里去?没死还真是命够大!”

          “但那也确实是功劳啊……好我不说,您好好吃饭。我们这么一帮子人都可着您吃饭,您倒下了我们喝西北风?”沐钧白了他一眼,“千飏,你变了许多。”

          “他许你好处了?”千飏不以为意地又扒拉了一大口米饭。这个米的味道不错,香甜软糯,不似之前的饭总有一股潮味。

          “吃着人家弄回来的米,罚人家跑到死,大将军,您就是这样赏罚分明的?”沐钧笑道,“吃吧,现在不吃也晚了一半都已经下肚子里去,他跑也跑完了,不存在说客啊贿赂啊什么的。”

          不等千飏吃完了,沐钧正色道:“大将军,千飏,你要还拿我当朋友就听我说,自从七少来了之后,不,自从你回了云州之后,你就变得不那么冷静了。对七少也放了太多的心思。你什么时候开始在军务里参杂私心了?”

          “我立刻把他绑回去——”千飏放下碗作势要站起来,说得颇为认真,好像真有那个打算似的。

          “要是能绑回去你会拖到现在么?千飏,你看他不顺眼责罚他我一个外人真的不该说什么,但是他影响到你的决策了。”沐钧不悦道,“虽然说这是你的地盘我们都得听你的,但是我们这么多人的老命交到你手里,你这样对我们公平么?”

          “那你要我怎样?!”千飏轻捶了他一拳,扭头看了看沙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沐钧,我们家里的一些事你不要管。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我会注意,最近确实有些过于紧张了——我出去看看。”

          千飏刚掀开大帐,只见一个人影炮弹一样撞了过来,冲着他怒意横生地破口大骂:“怎么能这么打,就是父皇恼了也没这么罚我们的。”百里钧遥怒道。小王爷再次怒了!敢情跑这四十圈的时候,千影的屁股上就是这么个鬼样子么?!

          他们家的老头子怒了也是叫宫人打板子,宫人们肯定会放水的,哪里有这么玩命整自己弟弟的。反正照顾伤员他笨手笨脚的也帮不上忙,看着旁边的千飏哪里都有气,索性对着罪魁祸首破口大骂。“你干嘛,不要过来,本王的身手那可是国手调教过的谁怕谁啊你别是连本王都敢打吧……”

          千飏迫近一步,一言不发就已经将人吓到半死。见他那怕得要死的孬样冷冷笑道:“末将自然不敢对殿下动手,不过太子让末将告诉殿下有个心理准备先。”

          “拿我哥压我,我哥才舍不得这么对我的!本王告诉你,要是千影怎么怎么样了,本王为你是问!”百里钧遥小嘴撅得老高,恨恨地骂着,“亏着本王先来看看,不然还不知道阿姊要嫁的居然是你这个暴力狂!你要是敢欺负阿姊,看本王不收拾你!”

          “是么,公主高贵典雅,有什么地方需要被末将欺负么?”千飏不再理他,转身准备回主帐。千影伤成这样,晚上是回不去了。

          “喂,你个混蛋,他顶着伤给你弄回来的粮草不至于让你这么不屑吧!不去看看么?”百里钧遥叫道,见千飏不动声色地离开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更加发怒了,“喂,你等着,本王抓到你错处了要十倍打回来!”

          在门口碰上了沐钧,沐钧指了指旁边的帐篷说道:“末将带殿下去休息吧,殿下舟车劳顿……”

          “他怎么办?”千飏虽然去看他了,可是就他那个个性,保不齐觉得罚得不够先下就活拆了千影吃了。

          “大将军不是去看他了么,给人家兄弟一个独处的机会嘛——”说着便揽着百里钧遥走了。

          帐篷里军医还在给千影收拾伤口,千影的手指握得骨节发白,脸上全是冷汗。

          嗓子里直冒烟,肺都快炸了。这是他第一次对家法的形式表示感谢,挨顿打怕什么,偶尔千飏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会打得特别重,可是现在,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自在,每块肌肉都硬得石头一般,稍微触碰一下便是针刺刀挑的苦。现在他只想一头撞死了了账,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军医要给他按摩僵硬的肌肉,千影死活不肯,不顾躺钉板一般的痛苦,使劲往角落里躲。没一会儿小衣便湿透了。

          掀开帐门就看见千影咬牙自虐的场景,千飏愣愣了愣,挥手让军医退下,轻声叹息道:“我来吧。”

          “将军……”千影听见做梦也不会认错的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千飏进来了猛地扯过被子遮盖住自己,用力过猛脖子僵直在半空满脸纠结地咬牙熬过眼前的黑暗。一个扯被子的动作,肌肉仿佛被生生切开。

          “躲什么躲!”千飏喝道,坐下来伸手要掀被子,千影紧紧地拽着被角不肯撒手。大哥说过如果不上药就要补一顿的。他一直忙活着没工夫理会自然也就忘记了,这会儿猛然想起来,这个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对他来讲就是催命的阎王。

          “将军……”千影缩了缩脑袋,还是不愿意撒手,虽然大哥能来看他他很高兴,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执念了不愿意让他看。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千飏,发现大哥正严肃地盯着自己,手指终于很不争气地一点点松开。

          千飏不由分说地扯下他的裤子,见伤处依旧红肿,而周围的肌肉都僵硬成块了。用手指轻轻一按,千影便小声地哼出声音。

          大腿暴露在空气中这么一晾,冷得直起鸡皮疙瘩,好像伤口更痛了,更因为叫出了口而不好意思,遂将头深埋在枕头里当鸵鸟。

          千飏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白瓷瓶,一打开盖子,幽微的气息慢慢扩散,弄得千影脑子晕晕乎乎的,原本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倒了些药膏出来,小心地涂在红肿的皮肤上,然后手掌慢慢用力揉着那些狰狞的肿块。千飏下手十分的狠也十分的霸道,比他打人还要疼,坚定的态度和手法又让人不敢违背。

          双腿的肌肉现在碰都碰不得,但是他不愿再在千飏面前发出耻辱的声音,一直将头深埋在被褥中装鸵鸟。

          这一通狠揉千影只觉得又挨了一顿,差点没揉死他,好几次都想放声大叫,但是牙齿偏偏要跟自己作对。

          战争(修改版)

          年轻的皮肤上闪耀着生命倔强的光芒,紧实的肌肉附着在修长的骨骼上,匀称地布满全身。这明明是个惹人喜爱心疼的身体,怎么得到的就尽是痛苦呢?一时间,严肃古板的千飏大少爷茫然了。

          着人送来热水,打湿了帕子给千影仔细擦拭着光裸身体上的汗水。一路仔细地从下擦到上,绕过脖子擦到脸的时候,抬起千影的头,才发现他眼角处隐隐的水光,小模样恍若当年的读书时默不出课本来又紧张又委屈的样子,食指轻掠过他的眼角,温热的泪滴一下就柔软了情绪,千飏失笑道:“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哭?”

          千影微微喘息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很让他诧异,眼神有些发愣,直直地看着前方,小声道:“我没哭,是汗……”可是被照顾的时候,有一瞬间他不那么肯定到底是什么……

          千飏用帕子擦干净了他的脸,轻轻叹道:“你是个男人,还是我弟弟,老实当我弟弟不好么?至于受这么多苦么?”

          “可是就算……就算我只是当您的弟弟,这次的事您会不罚我么?”千影试探地问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

          “不会。”得到的自然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他千飏的原则性一向强得连他们家老头子都汗颜,也只在处理千影的问题上稍微乱过些许方寸,不过也还都在允许范围之内,所以只要他认为是错的,是不是弟弟一样都要罚,只是,也许不会这么针对他吧……

          千影郁闷得把头低下不再说话,也许这辈子就这样看着大哥吧,他知道大哥是喜欢女人的,可是,又好不甘心,真的不甘,他从小到大,就执着了这么一回,怎么就这么难……

          千飏考虑来考虑去,决定暂时不将自己要和公主结婚的事情说给小七听,还是养伤要紧。再说了,娶妻这种事,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从来都没得选,自己娶谁小七也管不着。轻轻揉了揉千影的脑袋,像他小时候受了委屈之后自己安慰他的样子,态度上很明确,只要小七收了心思,他依然拿他当兄弟。

          “还要再擦一遍药酒,你忍忍。”硬成这样的肌肉今日不处理好就有些日子疼了。

          “嗯……”轻轻地应了一声,千影扯了被子塞在嘴里,一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样子。

          “那个小王爷,你离他远点儿。”

          “嗯……”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对自己大哥起了这种龌龊心思。大哥的同僚中有许多人都在外面或者家里豢养着男宠——这种事千飏也没有刻意瞒着他,自家小弟长得清秀俊俏,原本想着虽然没有人敢动他们千家的人,不过多点防范意识也是好的,谁成想居然闹出这样的事。

          他第一次在一个朦胧的梦境中见到大哥的模样,很严厉地督促他习武,然后是大哥策马奔驰的样子,醒来,腿间一片粘腻。

          被吓坏了,跑到湖边,在人高的草海里呆坐了一天,一边强忍着不要掉下眼泪,一边暗暗骂自己不要脸,大哥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却对天神一样的大哥生出了这么肮脏的感情,甚至想着离开帅府算了也许走了离得远了就不会有这些个心思……

          原本过了门禁不回家是逃不了家法的,然而大哥却淡淡地说千影是奉了他的命令去了趟军营办事才回来晚的,既然继承人都已经发了话,谁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揭过了。

          他满以为大哥会私底下准备了藤条等着他,毕竟大哥虽然不许别人动他,倒不介意自己狠狠动。忐忑不安地走进书房,没想到大哥却揉了揉他的头发笑他长大了还害羞,有事也不找大哥商量,确实该教训,说着还轻轻拍了拍他,安慰他说是个大男子汉了以后做事要注意,有什么事不懂可以来找大哥……

          那个时候,大哥的脸朦胧了,隐约和梦里的景象开始重叠,恍恍惚惚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与千飏所说的正相反,那以后,他不再对这个保护他的男人毫无保留地坦白,因为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是有关于这个人的。

          这次虽然伤得十分严重,不过被千飏下死手揉过,又用了宫廷秘方,好得也较快,半个月之后,肌肉总算不再酸痛难当,军医也宣布他不需要再卧床。总算是可以下来练枪骑马什么的了,再不找点他喜欢的事做,只怕骨头缝里都长绿霉了。

          那天早上,百里钧遥看见千影在院子里练枪,还以为是看见缩小版的千飏大将军,要知道大将军其人,夏练三伏冬练严寒那就一个活生生的机械制造,千影嘛,人虽然聪明而且还跟着千飏读书,不过他是能偷懒就偷懒——百里钧遥最不爽千影的就是这里,一样的偷懒逃学,千影的成绩就是比他好,还没见他这么努力过。

          很久以前他就此事提出过很不服气的抗议,他又不笨,凭什么千影比他厉害。太子听了之后当即怒道:“别找偷懒的接口!千影那是有目的的,该学的一点没落下才敢折腾,你是什么都没学就折腾,能一样不?”

          那时的他只是不服,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所谓的“有目的”是怎样一回事。

          此时百里钧遥像看小强一样围着他转了三圈才确定这人真是那个趴下的千影。“啧啧,本王要是被皇兄或者父皇责罚了,就是没什么事也要在床上趴够一个月才肯起床,能拖一天算一天,你这才养了多久就起来了,太强大了。”

          “小王爷。”千影停了下来对着百里钧遥行礼道。被自己的同窗损友看到那么狼狈的样子,哪里还好意思面对他。

          虽然封建礼教中等级划分十分森严,然而在他们无所不能的哥哥们巨大的保护伞中,这些东西并未浸染他们的心。百里钧遥这个小王爷的名头也是因为他自己想多点钱出去腐败才死乞白赖从皇帝那里要来的。那些所谓的身份更多像是一个打趣的由头,他们始终如同窗一般,一样有着繁重的功课,严厉的哥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真不好玩,你不是私底下骂我做纨绔子弟二世祖吗?”百里钧遥好笑地在他一本正经的脸上东捏捏西戳戳。

          千影闻言脸都绿了,活像生吞了只王八下去,立刻低声说道:“小王爷求您别取笑了,要是让将军抓了话柄,非打断腿不可。”今时今日,他真的不怀疑这个可能性。

          “你这人真没意思,本王求情还求出不是了?你就是这么知恩图报的?!”百里钧遥骂道,“是不是千飏又跟你说了什么屁话!看我不告诉太子哥哥让他也尝尝板子的味道!”说着就真要去找千飏算账。

          “你回来!”一把拉过急躁的小王爷二世祖,横了他一眼怒道,“不许说将军坏话,将军帮你们百里家守边疆还守出不是了?”

          “就是这个道理嘛,我帮你求情,他帮我们家戍边,一回事啦。你怎么就摆脸色给我看?!”百里钧遥抗议道,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挑了一杆长枪,“本王要处罚你,要真真正正跟本王来一次,不许放水,看招!”

          千影岿然不动地冷笑,右手握住枪杆闪电一般,只听得一声木杆碎裂的巨响,百里钧遥手中的长枪拦腰而断,墙头深深地扎进土里。得意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百里钧遥,耍了个枪花骄傲地笑道:“我这杆枪,可是将军送我的,柳木枪杆寒月枪头,哪里是普通的长枪比得上的。”

          “对了,本殿下发现,你就没叫过他一声大哥,一直都是叫将军来着,他不会比我太子哥哥还要讲排场吧!”他还能叫太子一声哥哥呢。

          “乱说什么,杀头的话!想我们家被灭族是不?”千影怒道,“这是军纪,将军有军务在身,关乎到将军的威严,当然得这么叫——”

          话虽如此,丝丝缕缕的委屈却怎么都止不住,一如溃烂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液……

          “哎呀被你一打岔我都忘记了。你不知道吧,听说梁军又打过来了,我正想着去城墙上看看呢,顺道就来找你,看我多讲义气,头一份儿就想到你了。”

          “什么,你不早说!”千影怒了,提着长枪就往马厩跑。想起来,自从自己有所好转之后千飏就再没有来看过他,这几日更是连行踪都不明,还以为是千飏在故意躲他来着。

          冲上城头,一看,果然,都快过护城河了。这云州自古就是边陲重镇,工事倒是被建设得挺好,只是没想到梁军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明显就是准备用尸体堆上墙头。

          而看了半天,都不见大哥千飏的人影。

          “不太好啊,怎么办?”百里钧遥问道。千影紧锁眉头沉默不语,这么多人,他们不一定守得住啊,虽然已经发了狼烟,可是从离他们最近的幽州过来也要一整天。

          “你们两个,怎么跑这里来了,谁放他们上来的!”沐钧怒道。这两个宝贝一个都损失不得的,偏偏两个人一水儿的喜欢闹腾不知死活。这是他头一次赞成千飏的家法并觉得往日的板子还不够重。

          “沐将军,大将军人呢?”千影揽过沐钧的脑袋低声问道。这个时候可不能让战士们分心,当下正色道:“事关生死,请将军坦言相告。”

          看了看千影尖锐的眼睛,沐钧沉声道:“前日幽州求援,大将军早就走了。”

          千影心中一惊,大敌当前主位空虚,将军这是做的什么打算。“有多少人知道?”

          “这个行动将军根本就没做过保密措施,全营上下都知道。”就瞒着你们两个惹祸大王,“将军说如无意外今天就能回来。”

          “可就是从幽州回来也要一整天!得损失多少人马!”千影怒了,“沐将军,借我两百个人。”

          男儿志(修改版)

          “将军,梁军退了!”斥候来报,周围的将士欢呼起来。

          “哼哼,无知小儿,我天朝的军法学了个皮毛就出来卖弄?”千飏冷笑道,轻轻甩了甩马鞭。果然,在粮草上动了手脚,居然在装粮草的麻袋上下了蝶香。早年国家强盛的时候西域的调香技术曾传到京城,贵族们甚为喜爱。没想到啊,他来来回回检查了多次,才发现军营外面来了些异样的蝴蝶。

          虽然他做好了对战的准备,但是大梁的军队并没有如他预想中的来临,反而是攻打幽州(此幽州非彼幽州,名字借用,请勿对号入座……)去了。

          幽州守备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是他们家的包衣出身,后来因为救了他们家老头子,所以老头子保举让他当了个官儿。而那里驻军的老大却是他的对手,两人很不对盘,皇帝为了制衡自然选了这么号人物。

          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就自己带兵去了幽州。

          “贤侄啊,多亏你来了,不然老伯我的性命就算是交代了啊……个破梁国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啊……”幽州守备老王抓着千飏的手就不肯放了,鼻涕眼泪吧嗒吧嗒的,想他也不知道得罪了谁,难道是去年过年的时候灶王爷的供奉上少了么,命犯太岁流年不利啊……

          “伯父严重了,就是侄儿不来,秦将军作为幽州驻军,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千飏安慰道,递了块帕子给老王,抬眼对着衣冠整洁的秦朗微微笑道,“对吧,秦将军。作为一个将军,大敌来临岿然不动,您的这份勇气在下佩服。”

          那个叫秦朗的,又何尝不是个用鼻孔说话的,当下冷冷哼道:“既然知道这是我幽州驻地,千飏将军远道而来知道的说您精忠报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图谋呢。”

          “在下自当问心无愧,男儿大丈夫,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便好,旁人置喙,像秦朗将军这样的将才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置于为何会来这里,秦将军再清楚不过,要不是你放任不管,王大人会隔那么远向在下求救么?!还是说秦将军想要和在下回去在圣上面前对质?!让王大人说说舍近求远的原因?!”千飏看着他,满脸友善的微笑,语气却是越来越严厉,两人看起来就像相交多年的挚友。

          “两位里面请,让将士们休息休息……”老王脸都绿了,人老了啊,不复当年……

          “千将军就这么来支援幽州,也不怕梁国偷袭你们云州。”秦朗淡淡地说道,憋了一肚子火,这个老王,吱都不吱一声就把千飏叫了过来,他秦朗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了?

          老王也是冤枉,他哪里见过这个世面。听秦朗这么一说,当下惊得下巴脱臼。

          “这个么,在下要是都没有准备,也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了。”千飏看了看云,像是回忆什么般,“战场上什么都是不确定的,偶尔也要变通下。狼烟已发,王伯的茶侄儿下次来喝。走了!”说完飞身上马,带领轻骑绝尘而去。

          阳光下,一水儿的黑月铠泛着冷冷的杀气。

          沐钧这边正因为防守战打得无比头疼,突然见天边升腾起一股烟尘,看似千军万马到来。城头突然有人欢呼:“大将军回来了——援军到了——”

          闻言沐钧先是一呆,立刻反应过来了扯着嗓子喊:“援军到了——把梁国猪赶回去!!!”管他是李逵还是李鬼,退兵为先。

          烟尘中,耀眼的明光铠英姿飒爽,若不是知根知底,只怕连他也要被骗过去了。少年的身躯上,散发着逐渐成熟的光芒,依稀有些大将军当年的驰骋纵横的模样。

          好小子,不愧是天朝的儿郎——那些因杀人如麻而逐渐冷却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在飏字旗飘扬的天空中盛开!

          突然情况不太对,千影只带了两百个人过去,根本就是用来糊弄人壮士气用的,怎么会动手冲阵了!隔了太远烟尘太大也看不清楚。要死了,刚刚还想等大将军回来了给他求个情,现在看来,索性一次打断腿算了,他怎么就笨到相信千影不会惹事了!

          千影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就这么被某无良副将给卖了,正在马上享受着山寨将军受到的敬仰和骄傲,突然一支冷箭射了过来,隔着老远劲风就刺得面颊生痛——这明光铠千飏除了宴会从来不穿,上了战场就是个活靶。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对穿黑月铠的轻骑杀了进来。当先一骑一个腾空寒光一闪,箭矢断成两截插进土里,身子下降后正好冲上来的坐骑上,动作一气呵成一路如履平地,直奔敌军首领,其他人寒刀出鞘一路入收割小麦般,眨眼便将外圈剃了个干净。

          而且清一色的铠甲面罩,身材身法皆相差无几,刚刚替“千飏”解围的那个人混在其中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当然有一个人是分得出的,穿着明光铠的千影即使隔着两重铠甲和面罩,即使周围血光四溅,即使那两百人近距离地向他诠释了修罗的涵义,有些小动作他也不会认错。

          敌军损伤过半,终于鸣金收兵。城墙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所有人都为存活下来的生命庆幸欢呼,高叫着“大将军威武——————”

          千影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忙想解释什么,见黑月铠中一个人冷冷横了一眼过来,其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于是这李鬼既然骑虎难下也就只好继续骑了。黑月轻骑中一人寒刃出鞘后“刷刷”两声,砍掉了他们这群李鬼马尾后面的树枝。弄得千影一阵脸红。果然杂牌和正规军就是没得比。

          从街边居民夹道欢迎开始,他就很不自在了。本来这明光铠是给千飏量身定做的,比他足足大了不止一号,穿在身上很不自在,现在不时有从十八到八十的姑娘上来送鸡蛋,弄得他像铠甲里长刺了一般。

          沐钧安抚着群众的情绪,回了大营带着士兵有模有样地参拜,向众人解释着“千飏”几个意义不明的手势,宣布今天大家辛苦了不过敌军未退也就不大搞庆功宴了,晚餐每人加两斤牛肉一坛酒。

          “千飏”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回了大帐。要是沐钧再来个什么获胜感言,他就立刻掀了面罩不干了,打死也不干。

          默默地回了大帐,先将这身衣服脱下来是正经。他还想着就算千飏回来要责罚他,自己也算是功劳一件。当然现在也是功劳来着,可不知为何就感觉好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明光铠,银白闪亮的多漂亮啊,远远一看,不怒而威。可惜啊,大将军说太显眼了从来都不穿的。他记得军神的画像,就是穿着这明光铠。

          虽然代价惨重,不过作为一个男儿,能穿上明光铠,这是一种荣耀呢。尽管是这么乌龙的情况下。捧着精致的铠甲,千影低头将脸贴了上去轻轻感受着金属的寒意,宛如朝圣者亲吻臣服于伟大的土地。

          默默叠好明光铠,打开冰魄匣放进去,再仔细穿回自己的衣服系好带子。很有可能有一段时间用不上它们了,想来自己才从床上起来的,蹦跶不到半天,又得躺回去。

          大营里人多嘴杂,在这里挨打的话,又多生是非,算了,回去好了。自己主动请罚的话,看将军会不会打轻点。

          “沐钧,辛苦你了,没有你我也不敢跑去驰援幽州。秦朗立场不同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比我惨。”千飏揉着酸痛的肩膀笑道,隐藏在面罩下的笑容如沐春风。

          “这回你要教训七少我不拦着,忒不像话了,两个小子就那么连战甲都不穿就跑上墙头了,要是暗箭一个不长眼,伤了谁让我们谁去交代。”想想他那颗大起大落的心脏啊,再折腾两下非折寿不可,打仗是好玩的么?!

          “小王爷怎样?”

          “末将拦着,死活不让去,就让他在城墙上趁势吆喝来着,头一次上战场看见死人吐晕了,这会儿正休息呢。将军你要责罚我认了。”想起那让人头疼的小子,沐钧宁可被家里的老头子抽死都不想传宗接代,那就是个小魔王啊。他们当年做孩子的时候,哪里这么淘了?!

          “为了一个没受伤的小王爷责罚得力爱将,本将军在沐将军眼中原来是这种人。”千飏进了大帐,解下头盔递给沐钧,不理会沐钧假模假样的“不敢”,快步走过去打开冰魄匣,见明光铠静静地躺在其中,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手指轻拂着铠甲,随口问道,“千影人呢?”

          “呃……他衣服……我让小王爷先送回这里了,难不成他已经穿走了?”随后恍然大悟道,“是了,怕你在这里打他伤了面子嘛,所以先回去了吧。”

          千飏迅速脱了黑月铠披了软甲喝道:“小武,备马!”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帐外。

          “既然这么担心,又何必骗自己……”沐钧望着帐外出了一会儿神。听得外面后将军陈礼回来缴令。

          “进来吧陈将军,大将军有急事回府了,我给他把数据送过去吧。”沐钧接过陈礼的手中文件。

          “嘿嘿,谢谢,晚上吃饭别迟了啊,回头给沐将军挑块儿顶好的。”

          “陈将军客气了,我们云州,什么不是顶好的。”

          “那是那是,顶好的将军顶好的兵,顶好的牛肉顶好的酒——”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顶好的爱情……

          死而后生(修改版)

          想都不用想,跳下马直奔书房,小武跟在后面一路吩咐着传大夫烧热水。

          一脚踢开书房的花梨木门,见身形有些虚弱无力双手撑在地上的千影迅速挺直了身子,小心地偷看了他一眼,一对上他的眼睛,千影就将眼神飘到房梁上。

          看千飏面色不善,千影以为是他生气自己,急道:“将军,我没有偷懒刚刚是不小心……”一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干得像被战火肆虐过的土地,嘴唇已经龟裂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子。突然解释不下去了,反正是要罚,想必多将军也不介意多加一条。他不敢奢望什么原谅宽恕,上次只不过是带了几个人就弄了些粮草回来,就被罚得刚刚能起床,这回能活着就算命大了。

          只是实在有点撑不住了,整个身子都在打晃,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刚刚险些倒下了才用手撑着,没想到千飏居然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真是狗血得一塌糊涂。他也是头一次置身于战阵之中,眼见人命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零落成泥,刀兵之声血腥之气翻江倒海地汹涌着,他回过神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战栗。他们只有两百个人,还是临时组合的杂牌军,真的短兵相接了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千飏沉默着定定地注视着他,突然抢步上前一把将人搂了起来把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上,咽了好几口唾沫都没说出话来,闭着眼睛感受了好久,确定了还喘气儿,又把人从怀里抓出来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拧着眉越看越怒,提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按在书桌上顺手就在千影紧实的臀上甩了几记锅贴,厉声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觉得不解气,卯足了劲又连着扇了好几下,打在最厚实的地方,隔着裤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声音让他不由脸红,以前千飏都是用东西打他,不是藤条就是戒尺什么的,这次居然直接用手,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和五哥六哥打架了才被将军这样教训的……

          而他现在的脑子也明显不够用,知道千飏是在惩罚他,只是理由却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算了,本来就是出气筒,要什么理由……

          只是这样打了几巴掌之后,千飏又把人狠狠搂了回来:“小子,你差点就交代归位了知不知道!那种劲弩通常箭矢还没到人就已经被劲风射撑大窟窿了!”边说着,手指便在千影的喉间逡巡,细细抚摸着喉结上的红痕,千影感觉到刺痛,轻唤了一声:“嗯——”想往外挣扎,不过被千飏压着他是分毫不能动弹。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千飏已经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并且夹住了他企图踢蹬的双腿,一把扯下裤子一手按着上身一手开始甩锅贴。

          这次发出的是清脆的“啪!啪!”声,而且是极其迅速的连续击打,打得千影一阵发蒙,回神的时候屁股上已经感觉要烧起来了。被巴掌责打,这已经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不过这痛倒是依旧鲜明。

          没一会儿,皮肤上已经是一片深红了,不敢叫疼,就只好小声的呜咽了,其实千飏的巴掌,真的比板子藤条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那是武人的巴掌,百来斤的长枪画戟耍着玩儿似的,他的千飏大将军可是能单掌碎大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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