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柳府迷案□深深力所能及?
小哲一路随着花无霜,进了庇荫寺的一间禅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花无霜牵着,脸也红了,忙急急地挣脱开。花无霜见他甩手,抿嘴一笑,也不计较,起身倒了杯香茶,递过去。
小哲接过茶,却没喝,只是低头端详着:“朝廷三天前就封山了,包括着庇荫寺,你怎么会留在这里?!”花无霜咯咯一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仰头喝下,道:“茶香如酒,妙哉!我前些天生病了,大师好心收留我在此,没有赶我下山罢了。否则我岂不误了和你的佳期?”
小哲打量了下花无霜精神奕奕的脸色,丝毫没有什么病气,知道她只是随口瞎编,敷衍自己,心里有些生气,低头抿了一口茶。花无霜瞥了他一眼,嗔道:“喂,李天哲,你以为我在骗你吗?”小哲被她说中了心思,愣了愣,抬起头望了眼花无霜。
无霜哼了一声,道:“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何苦要留在这里,听我说那些个瞎话。或者,又何必来赴这个约?!”小哲被她噎得一怔,暗自好笑,道:“我确实是有话要问你。你说不说实话,那是你的事,我信不信你说的,那是我的事。你何必为了我的事生气。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现在下山便是了。”
无霜瞧了他一眼,微微一叹,笑道:“说得也是。有什么事情想知道,你问吧。”小哲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挑了挑眉道:“你方才在山道上,不是说我留下来,就会告诉我的几件事情吗?”无霜眼珠一转,摊摊手道:“好,你想先知道什么事情?我今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是赔罪了。”
小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第一,你究竟是谁?”花无霜愣了愣,笑开了:“花无霜,今年8岁,是江南人。或者,你希望我是谁?”
小哲愣了愣,捋了捋茶沫道:“好吧,第二,那封山后,你怎么还会在这庇荫寺里?”
花无霜笑得很无辜:“这点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我生病了,大师好心收留了我,怎么,难道你真的不信吗?”“那么那张便条?!”小哲暗自咬了咬牙,几乎被花无霜脸上的古灵精怪气倒了。“哦,那就要怪你自己了。当日约期之日,我在你的发上洒了些特制花蜜。那些花蜜会在发上残留数月,气味经久不息。今天,我花了五两银子,让一个小童等着你们回城,然后看哪辆马车周围蜜蜂最多,就把纸条扔到哪里去。看来,果然没有扔错。”
小哲皱了皱眉,抓起发梢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声音顿时变得清冷:“那今天祭祀大典上的刺杀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大哥的伤,是何人所为?!”
花无霜脸色一沉,道:“你这是在询问我,还是审讯我?”见小哲顿时红了脸,她微微把头一扬,眼中一片嘲讽之意:“那么,你的言下之意究竟是在夸我武功太好,还是你大哥的武功太不济事,竟被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所伤?!”
小哲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下唇,突然站起身,躬身下去,道:“兄长伤势严重,天哲实在心急。言语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莫怪。”花无霜瞥了他一眼,脸上冰霜已然尽除,笑脸盈盈的站起来,道:“既然如此,你拿什么赔罪?”
小哲见她笑得无赖,知道自己又被她巧言瞒耍了,心里郁闷,脸上却不带出,笑道:“姑娘先为天哲解惑。事后,天哲自会感谢姑娘。”
花无霜笑得更灿烂:“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小哲心想,难道你还能要我自刎谢罪不成,咬咬牙道:“姑娘希望天哲如何赔礼道歉?!”花无霜偏了头想了想,道:“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小哲摇摇头道:“不行,你得先说是什么事,否则你事后让我去杀人放火,难道我也得答应不成?!”
花无霜挑了挑眉,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平白无故的让你去杀人做什么?!”
小哲脸一红,道:“那好吧,只要你事后所言非虚,那么只要不违反侠义之道,并且是天哲能做的事,天哲一定答应。”
花无霜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实情。”她抿了口茶,一五一十的把实情说了,只是隐瞒了花朝宫,只说自己是私自外出,惹恼了家中姑姑。那姑姑是个世外高人,虽从小把她抚养长大,可是脾气向来冷僻怪异,见她出走,便寻了出来。跟了几日,以为她是因为小哲才离家出走,因此才出手教训,希望能警示小哲,却丝毫没有在意什么皇家的事情。而天渊也是因为跟踪惹恼了她,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小哲听她说完,心里已是大乱。他见花无霜说起那姑姑的眼神,敬爱中竟带有几分惧怕,心里已是信了八分。加上花无霜描述那姑姑脾气冷僻,结合花无霜怪异善变的行事风格,一想,更是信了十分。细细想来,整桩事情合情合理。原来,今天所谓的刺客完全是个误会。那人出手的真正的目标原来竟然是自己。自己明明是害皇上和大哥身陷险境的真凶,却还自以为救驾有功,沾沾自喜。真不知爹爹得知真相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如何看待自己?!而现今大哥伤势严重,卧床不起,自己竟不待在家里,还三更半夜溜出家门与这小魔女私会,真是……小哲越想越内疚,腾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花无霜抢先一步,伸手拦住他,叫道:“怎么,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了?”小哲脑中乱哄哄的,心道:都怪你这个混世魔王,一气之下,伸手一挥。花无霜没有料到他突然动手,向后腾跃了三步,落在院内,已是面如冰霜。小哲如今见了花无霜就有些头疼,只想着尽快了结了好回家,也不相让,上前一步道:“姑娘有什么事要天哲做的,就在这里说了吧。力所能及,天哲一定照办!”
花无霜站在院落中,一袭白衣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微微眯了眼睛,收了架势,绽开了一抹笑意道:“不违侠义,力所能及。李天哲,我要你跟本姑娘回花朝宫!”
第一卷柳府迷案□深深今生今世
天牢内,青莲倚着墙,述说着那晚自己看到的一幕,身子已有些微微发抖。她抬起头,望着都是一张冷面的李灏和葛喻,苦笑了一声:“我想,若是再晚一刻,胭脂大概就会把我灭口了。她看到我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先是一愣,之后立刻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问我怎么会进来这里。但,即使她掩饰的很好,可是那周身悄然掠过的杀气还是被我所察觉了。所以我也就将计就计,谎称自己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祠堂的。那时柳大人已经站起来了,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
“怎么会这样?”李灏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青莲望了他一眼,低头思量了片刻,道:“而且他的神情有点奇怪。我当时就觉着怪异,按理被我撞见他和胭脂偷偷在祠堂,寻常的反应应当是有些尴尬或是惶急,但是当时他的眉宇之间似乎有些放松,对了,就是那种庆幸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舒出了一口气。”
“庆幸?”葛喻嘴里轻轻重复着这个词,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时,胭脂就笑着上前来拉我出门,却听到一阵笛声,突然变了脸色,又扯着我进了祠堂,她用的力很大,几乎把我手腕抓紫了。我几乎是被她拖进了祠堂,硬塞到了案桌下。胭脂只和我说了两个字:‘藏好’。”青莲突然间停住了,脸色也稍稍有些青,“然后,她就进来了。只用在院里折的那枝花苞,二话不说便射杀了柳大人。血一直溅到了案桌下,我吓极了,指甲掐在案桌脚上折断了。”
“那么胭脂呢?”
“不知道。”青莲摇摇头,“等我出来的时候,柳大人插了把匕首躺在地上。血淌得到处都是。我怕自己卷进去,坏了谷主的大事,所以赶紧退出来了。”
“嗯,我知道了。”葛喻朝李灏点点头,站起了身,“为了青莲姑娘的安危,还要请你能在此多候几日。”
青莲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点点头。
和狱卒吩咐了几句,两人相携出了牢房。李灏望了眼明亮的月色,道:“怎样?”葛喻摇摇头,狡黠的笑笑:“漏洞百出,可故事里却是真真假假。”李灏眼里亮光一闪,道:“怎么说?”
葛喻摊了摊手,道:“她说那人是用花苞射死柳大人的,可是等她出来的时候,却已是一把匕首。从花苞到匕首,总是要一个人去换,那么这段时间,她,断情谷的青莲又在做什么?!匕首是谁换得,她却不知道,甚至只字未提那段关键的时间。据渊儿的案卷,整个现场线索少的可怜,足可以看出凶手筹划已久。青莲竟然没有被那个换匕首的人灭口,实在是匪夷所思。若收拾现场的就是胭脂,那么为什么不把青莲一起解决呢?或者,换匕首的不是胭脂,这样才能解释青莲能活到今日的原因。”
“那么,倘若如此,前些天的大狱灭口案,就可能是凶手的亡羊补牢之策。”
葛喻点点头,道:“这是建在青莲说的都是真话的基础上。她是断情谷的人,但断情谷的人如何会知道柳府即将被人灭口。还有那个哑婆子的事。这些话,我们还不能从现在的青莲嘴里问出来。不过,王爷,下官有个大胆的提议,不知……”
李灏笑了,道:“正好,本王也有个大胆的建议。不妨我们一起说出来,看是不是能心有灵犀?”
葛喻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了一会,心里默数三下,异口同声道:“引蛇出洞。”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禧霞山上。
月光下的花无霜,显得盛气凌人,两把短刃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小哲心里着急,也有些恼怒,喝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花无霜熟练的把刀刃往上一抛,耍了个花势,顺手接住,道:“这话应该是我说吧。李天哲,你刚才怎么说来着?!不违侠义,力所能及。我让你随我回花朝宫,难道违了侠义,难道不是你力所能及的事吗?”
小哲一时理亏,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道:“那我也要和家里人打声招呼,才能随你去。”花无霜双眼紧紧逼视着他,冷冷道:“若是此时放你回去,你若从今往后待在你那精雕玉琢的府邸里不出来了,怎么办?打招呼?!若你家人不同意,那你怎么办?!”
小哲也知此事要爹爹应允确实是不大现实,望了眼一脸任性的花无霜,心里又烦燥又后悔,心一横,道:“如果我执意违约要下山回家呢?”花无霜这时反倒笑了,挥了挥手里的短刃,道:“赢了我的双刃,就放你下山!”
小哲望了眼花无霜手里的短刃,道:“好,得罪了。”说完一个虎跃,扑了上去。花无霜腾空一跃,身子一闪,从小哲的臂弯下钻了过去。小哲一招一式都一板一眼,学的是李家的家传掌法。无霜轻功虽好,也不过只是个八岁的女童,刀法还是个新手,刀飞刃舞之下,难免有许多的破绽。两人交手,虽也有几份武林架势,可毕竟程度相当。几十招下来,小哲虽然险象环生,却凭着家传掌法的精妙而一一化解。无霜呢,虽然每次都能逼得小哲有些狼狈,却始终无法伤他分毫。
两人从禅房外的院落一直追打到了庇荫寺的门口,直打得小哲气喘吁吁,无霜香汗淋漓,却还未罢手。
无霜吃力地跃到树上,左手的刀刃已被小哲打落在地,只剩右手的刀刃还紧握在手上,望着树下气喘吁吁的小哲,笑道:“喂,还打吗?”小哲一手拿着无霜掉落的那柄短刀,一手扶着树,喘了两口大气,道:“你认输吗?或者放我回去。我就不打了。”
“好吧!”无霜从树上轻轻跳下,落在小哲面前,一摆手道:“你走吧!”
小哲惊喜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你等等。哎哟!”花无霜倾身上前,拦住小哲,身子一软,跌了下去。
“怎么了?”小哲顺势扶住她,却见怀里的人突然吐了吐舌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绛紫色的小瓷瓶已经在他眼前闪晃了一下,迷糊中,花无霜笑着对他,轻轻挥了挥手,“李天哲,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对我爽约呢?!今生今世,我要你陪在我的身旁。”
第一卷柳府迷案□深深孪生龙凤
小蝶心里惦记着天渊的伤势,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近深夜,才抵不住困意,渐渐睡去,刚睡下没多时,却突然间被肩上那块蝶形胎记揪心的疼痛惊醒,连连哀叫,冷汗淋漓,躺在床上缩成一团,按着胎记疼得直打滚。
墨渍和果壳被吓得面无人色,泪流满面,赶紧去叫秋烟来。秋烟睡得真熟,被人推醒,惊闻这个消息,连鞋也没穿,赤着脚只披了件外袍就冲进了小蝶的屋子,就见小蝶在床上已疼得脸色发白,嘴唇上都咬出了血,只巴巴的望着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顿时心疼得不得了,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关了房门,上前替小蝶把亵衣褪了,身上毫发无伤,只肩上那块蝶形胎记鲜红欲滴,摸上去微微烫手。秋烟满脸疑惑,问小蝶,她却只是摇头不肯说话,便把两个贴身丫头叫到跟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果壳吸了吸鼻子,道:“小姐不让说。”秋烟一听就沉了脸,刚要呵斥,却听一旁的墨渍扯了扯果壳的袖口,哽咽道:“秋烟姨。小姐的胎记已经疼了很多回了。她一直不让说,可是,疼得这么厉害还是头一次呢!”
“什么?!疼了好多回了。傻丫头,你怎么不说啊!”秋烟又气又急,连连叹气,一边帮小蝶把衣衫穿上,一边吩咐墨渍去唤锦鲤。小蝶胎记的疼略缓了缓,喘出一口气,费力地轻声吐出一句话来:“二哥。秋烟姨,快,去看,看看二哥。”
秋烟替她掩了掩被子,有些疑惑:“怎么了?”果壳一边递了块热毛巾,一边哽咽着道:“小姐每次胎记疼,都是因为二少爷他挨了家法,或是身上有伤的时候……”
“什么?!”秋烟大惊失色,腾地站起身来,转身出了屋子,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小哲的屋子空无一人。
秋烟心里着急,忙让人把小哲贴身小厮清鹤叫来。清鹤一脸睡意朦胧,被李三从床上揪起,听到小哲失踪的消息,顿时吓得腿脚发软,连连喊冤:“奴才冤枉啊!奴才是伺候着二少爷上了床,这才熄了灯回得屋子。”
“那二少爷今天回屋以后,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清鹤跪在地上想了半天,突然叫了一声,跌跌撞撞的爬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胡乱的翻了两页,却见从书中掉出一张纸来,已经被揉捏的不成样子了。清鹤忙捡起来,用手把那张纸抚平,递给秋烟,道:“少爷今天晚上睡觉前都在看这个,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来着。”
秋烟接过纸一看,却只是看懂这是一张邀约的信笺,却看不懂时间地点之类的消息。但总算小哲是自己偷溜出去,不是被人绑去的。她想到这里,心稍稍一安,随即想到小蝶的疼痛,却又担心的皱紧了眉头,站起身吩咐李三:“三爷,你快派人去衙门通知王爷。另外,派家里人赶紧去街上找找,看看二少爷是不是缠上什么麻烦了。”
小蝶意识渐渐模糊,胎记开始越发的疼得厉害,似乎像是有人用力在把她拉扯成两截一样。墨渍和果壳站在一旁怎么唤她,她却没有丝毫力气去做点回应。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自己蜷缩得再小一点,似乎这样就能把疼痛给减少。
锦鲤被人叫醒,赶过来的时候小蝶已经快疼得扛不住了,一张小脸上满是水滴,泪汗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了。锦鲤不禁震然,忙上前施针减痛,但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正愁得不行,却见小蝶头一偏,晕了过去。锦鲤暗叹了一口气,忙上前诊脉,却发觉脉象一切正常,不禁大疑。一时间也没有对策,站起身来写了张止痛的药方,交给墨渍去煎。
家人找到李灏的时候,他还在和葛喻商议案情,听闻小哲失踪,不禁一愣,顿时沉下了脸色。葛喻见他一脸着急样,便道:“王爷,您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明早自会派人去你府上。”李灏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拱手谢过葛喻,便转身跨出了院门。
李灏赶到府里,却见府上灯火通明。李三快步迎上来,满脸焦急的递上那张宣纸道:“王爷,二少爷像是从后门走的,把马也牵走了。这是他临走前所看的纸条。”李灏低头借着灯笼微弱的火光,细细察看了一下,不禁皱紧了眉头,又听李三道:“陈清和几位明钦卫的大人刚到,看过了大少爷,现在正在书房。他们听说了这件事,都着急得很,说王爷有什么事需要让他们办的,尽管开口。”李灏点了点头,捏紧手里的纸,吩咐道:“让陈清带着明钦卫速去禧霞山,看看小哲是不是跑到那里去了。还有,让他们问问庇荫寺的大师,近日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入住,特别是孤身女子,像小哲这般大的小女孩尤其要注意。”一边说着,李灏一边推开了小蝶的房门。
众人见他进来,都站起身行礼。李灏摆摆手,走到小蝶床边,却见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不免有些着急,抬眼望去,却见锦鲤一脸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他依着小蝶的床畔坐下,轻声问道:“怎么样了?”锦鲤从未见过李灏如此疲倦的样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见他开口询问,忙站直了身子答道:“脉象倒没有什么异样,一切安好。只是肩上的胎记微微红肿发烫。我施了针,却没有什么效果。开了个止痛的药方,不知能不能帮到小蝶。”他边说,边觉着微微有些窘迫。李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只是微微点点头。
天渊醒来的时候,窗外是湛蓝晴空,院落里的那株迎春花终于盛放了,嫩黄的花蕊映着透亮的桃花窗纸,隐隐的有股清香飘进来。天渊躺在床上,觉着胸口难忍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深吸一口气,只觉着胸腔里都是迎春花的甜香。他慢慢转过头,却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时间有些诧异,挣扎着抬起身,尝试的叫了声:“瑶珠?”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瑶珠推门进来,见天渊依坐在床头,不禁笑咧了嘴,道:“老天保佑。您总算醒来了。太好了。”天渊见他眼眶里红红一片,笑道:“怎么,哭过了?我昨天不是醒来过了吗?怎么还哭?!对了,爹爹和秋烟姨呢?”
出乎天渊的意料,瑶珠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勉强的笑了笑,道:“没事。”天渊怔了怔,正色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瑶珠望了眼天渊,没有说话。天渊见他不说话,心生不妙,扯了瑶珠的袖子,低声喝道:“瑶珠,告诉我,是不是府里谁又出事了?!爹爹呢?”
瑶珠见瞒不过了,落下泪来,道:“二少爷昨晚上一夜未归,连马也骑走了。王爷让人把整个城都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找到。禧霞山也让陈清少爷带了众位大人围了一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小姐昨晚上一直胎记疼,都晕过去了,嘴唇上全是血口子。锦鲤少爷却一点法子也没有,施了针,药方也开了十多张,可就是没有什么效果。还说,小姐脉象都是好的,可这都快中午了,就是醒转不过来。”
天渊听得都呆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小蝶,小蝶的胎记怎么会突然疼?!”瑶珠抹了抹眼泪,道:“说是已经好久了。二少爷身上一旦带了伤,小姐的胎记就会疼,其实二少爷也一样。小姐说这是孪生子的相互感应。”
天渊心里乱糟糟的,掀了被子就要下床,一边问道:“那爹爹呢?”瑶珠忙上前扶住他,道:“王爷忙了一个晚上,都在小姐房里。明钦卫的那几位大人也都回来了。这会儿都在小姐房里呢。琉璃小姐说她也懂点医术,说是要给小姐看看。”天渊挣扎着穿好鞋,站起身,道:“瑶珠,给我梳洗。我要去小蝶那里看看。”
天渊换好了一身干净衣服,打理好自己,这才由瑶珠扶着出了门。进了小蝶屋子,果然众人都在,小蝶安静的躺在床上。李灏正坐在床沿上,满脸倦意,却用一块热巾为小蝶细细抹着脸上的汗。众人见天渊进来,都是一脸惊喜的表情。天渊走到床畔,低声唤道:“爹爹。”李灏抬眼一看,见是天渊,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伤可好些了?”天渊点点头,道:“好多了。爹爹,小哲他?”李灏摆摆手,从怀里掏出那张宣纸交给天渊,苦笑道:“你先看看这个吧。这是小哲临走前在看的信,我觉着他是去禧霞山赴约的。可陈清他们把整座山翻了一遍,却毫无踪迹,连庇荫寺的大师都说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天渊接过信一看,愣了愣,望着藏头诗的那颇为熟悉的人名,不禁脱口而出:“花无霜?”李灏听他低呼,也微微怔了怔,道:“怎么,这人你认识?”天渊抿了抿唇,正要解释,却见墨渍端了碗药,推门进来。李灏站起身,上前几步接过药,却听身后一声微弱叫唤:“爹爹。”众人皆惊喜的望过去,却见小蝶白了唇色,正挣扎着坐起身来,满脸的汗水,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哀伤。李灏先是一喜,接着望着女儿的脸色,不禁担心地开口问道:“还疼吗?”小蝶双眼茫然的按住胸口,缓缓地摇摇头,泪默默地淌了下来,润了润唇,一字一句地道:“爹爹,二哥,二哥他,不在了。”
李灏身子猛地一震,向后退了一步,厉声喝道:“住嘴!不许瞎说!”小蝶望着李灏的脸,泪流满面:“我没有胡说,二哥他,真的。爹爹,我的胎记不疼了,可是我宁可它疼!现在的我身子空荡荡的,就好像被人拆了一半去。我,我整个人空落落的。二哥,二哥他。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李灏浑身一震,手都是颤着的,上前轻轻揭开女儿胎记上的衣物,却见那胎记正由红变青,渐渐隐到肌肤下。他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天渊甩开瑶珠的手,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扶住父亲,望着李灏如死灰般的脸,不禁黯然落泪,一个劲地唤道:“爹爹,爹爹。”
李灏听到天渊唤他,叹了口气,正要应声,却只觉眼前一黑,口中一甜,噗地喷出一口血来,仰头倒下的那一刻,他扯了扯唇角,苦笑着想:雀儿,我们的哲儿,他不见了,如今我该用什么面目去见你?!
第一卷柳府迷案□深深水深火热
李灏自从那日咯出一口血倒下后,天渊心里满是愧疚,恨自己当日没有把小哲和花无霜相约之事放在心中,把父亲安顿好后,强撑着身子,亲自带了人,和陈清把花无霜曾待过、到过的地方一一翻找了一遍,却依旧一无所获。
陈清见天渊面白如纸,也吓得不行,好说歹说,死拉硬拽的才把他送回府中休养,自己则带着明钦卫和陈甬良手下的家将出城,去京都附近的几个乡镇一一查问。天渊心里有事哪里睡得着,爬起来走到李灏房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的声音沙哑而憔悴。天渊听得心一沉,眼也涩了,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爹爹。”
李灏已然醒了,见天渊进来,微微皱了眉,道:“你方才出去找哲儿了?”天渊望着李灏,走过来伸手倒了杯茶,递给父亲,点了点头。李灏没有接茶杯,只是盯着天渊,冷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天渊愣了愣,不敢说话。
李灏见天渊面如白纸,脸上背上都是汗,就知道他一定是因为担心小哲,擅自出了府门,结果伤势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弄得冷汗直流,如此狼狈。李灏望着天渊,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不禁呛了一口气进去,狂咳出声。天渊吓得忙上前跪下,伸手轻拍他的背,叫道:“爹爹,别生气。渊儿知错了。”
李灏见天渊一跪,脸色又是一白,知道他定是又牵到了伤口,咳了一阵子,忙伸手拉起他,扯他坐到自己身边,缓了缓,道:“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不懂吗?地上那么凉,你还跪!快坐下!待会儿就给我回房休息去,哪里也不许去了!”
天渊点点头,依言坐下,低头想了片刻,欲言又止:“爹爹,小哲他……”李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眼中尽是满满的伤感。
天渊浑身一震,这是几乎绝望的眼神,宁静的让旁人抓狂。曾经,娘去世后的那一年里,爹爹就是这样不说话,就是带着这样的眼神,整日在娘的墓前喝酒,连罢了一年的早朝,才渐渐回转过来。在那段守墓的日子里,李灏不理睬来送饭的李三,不理睬来劝慰的兄弟,甚至不理睬因丧母而惊惧不已的小天渊。也就是在那时,刘家的势力才得以壮大,以至于发展到现在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爹爹,小哲不会有事的,爹爹!”天渊猛地抓住李灏的手,大声嚷道,泪水情不自禁的淌了下来:“爹爹,小哲只是跑出去玩了。这才第几天,他玩倦了自然会回来。爹爹!陈清带人去城外找了,过几天便会有回应。说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小哲,现在正在往这赶呢!爹爹,小蝶的胎记疼,说不定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还那么小,怎么会懂,一定是被吓到了,才胡言乱语的。爹爹!你不要这样,爹爹,你说话好不好?!爹爹,爹爹,渊儿知错了,你怎么罚渊儿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渊儿。爹爹,渊儿求您,求您。”
李灏深深的望了眼自14岁后就从未如此失态过的天渊,倾身过去,抱住他,低声唤道:“渊儿,别怕。爹爹在这里呢!”
天渊颤了颤,抱紧李灏,终于痛哭出声:“都是渊儿的错。小哲和花无霜的约会,渊儿当日便知道了。可是,渊儿却忘了这事。都是渊儿的错。我对不起娘。”
李灏听到天渊提及慕容雀,心中的愧疚更是铺天盖地的压上来,不由也落下泪来,道:“不,说起来是爹爹对不起你娘。”
只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天渊慌忙松开李灏,用手背擦了擦泪,站起身去拧了把热巾递给李灏,问道:“爹爹,我听陈清说您昨天吩咐他去寻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您是怎么知道的?”
李灏伸手接过热巾抹了把脸,叹了口气道:“我看那宣纸是张素花笺,字又显得那么稚嫩,猜想应该是个女孩子。看来我倒是猜对了,可还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觉着心里沉甸甸的。这时,秋烟推门进屋,眼睛哭得肿肿的,也是一脸憔悴,走进来见天渊也在,强颜欢笑的上来,道:“我见你屋里没人,想想应该在这里,果然如此。小蝶已经睡下了。”天渊点点头,道:“多谢秋烟姨了。”
秋烟手里的帕子拧了又拧,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喃喃道:“小哲他?”见天渊脸色黯然的摇了摇头,顿时落下泪来,慌忙抬手擦了。
李灏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抬起头幽幽道:“稻谷双四,花残月败,孤蝶红舞,春景复四。稻谷既是春稻之期又是暗喻哲儿肩头的胎记,双四即是八岁。蝶儿的胎记红肿疼痛,哲儿却已然失踪。双生子只剩一个。当年抓周时,道长所送的命签诗,如今一一兑现了。这都是天命。想来应当是哲儿命里有此一难。”
“爹爹,那春景复四呢?道长解释了没有?”天渊从未听李灏提过什么命签诗,这时也不敢多问。李灏摇了摇头,黯然落泪道:“最后四字乃是天机命数,从来都不会解读的。”
天渊见父亲流泪,心里也是一揪,鼻头瞬间又酸了,恨不得现在就把小哲找出来好好训斥一顿,却不敢再问,只是劝慰道:“爹爹,最后这句听起来像是个好句。若真是小哲的命数,小哲大概并没有性命之忧。”
李灏嗓眼里一痒,又是一阵巨咳,嘴一甜,顿时一股子血腥味弥漫在了唇腔里。他瞥了眼天渊,俯低了身子,装着又咳了一会儿,偷偷把口中的血咽了回去,身子却一阵阵的疲软下来,强自倚靠在床侧,厉声道:“小哲的事,交给陈清他们,你不要管。给我安心在屋里养伤。不许出门!要是被我发现,你再像今天这样擅自出去,哼!”天渊愣了愣,见李灏一脸严肃,不敢回嘴,点点头应下了。
李灏见他答应,终于松了一口气,缓了缓,道:“小哲已经出事了。你刚从鬼门关走回来,若再出什么事,我就现在死了,也不敢去见你娘了。”
天渊见父亲闭上眼睛,渐渐睡熟了,这才起身回了屋。
辅国公府这几日人心惶惶,骑马的少将军和夹着药箱的老御医来来往往,走动频繁。不出几天,辅国公府大公子重伤,二公子失踪的消息便已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而最令百姓震惊的是,他们心目中向来硬朗的辅国公李灏竟也倒下了,得的还是要命的痨症。
李灏自那日嘱咐过天渊,病情竟渐渐沉重起来,时好时坏。开始的时候还强撑着主持朝议,几天下来,竟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太后下了懿旨,要李灏回府安心休养,早朝由刘裕臣代为主持。
而当小哲失踪的消息一传到宫内,秦和顿时急坏了,亲自发了旨意,要全国上下帮忙寻找。一时间,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线索被报了上来。陈清带着明钦卫一一核查了,却都不是小哲。而刘裕臣竟趁着李灏缺朝,把八年前跟随李灏的亲信,如今都是朝廷大员的几个臣僚,找了些莫须有的罪名下了狱。最近几日,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刘裕臣竟污蔑陈甬良和柳府凶杀案有关,要求刑部暂时扣押陈甬良,接手调查此案。
一面是内忧未解,一面是外患迭起,一连串的坏消息传到府里,李灏又急又气,刚被锦鲤调养好一些了的身子顿时又咯出了血,躺在床上晕晕沉沉了一整日,急坏了天渊和小蝶。
天渊一边安慰小蝶,一边还要想法子帮陈清救父亲。他自己的伤势虽好了有大半,但到底不似从前,和陈清在书房里讨论完对策,把人送走,冷汗也出了一身。他没敢耽搁太久,急匆匆的赶到李灏房内,却见小蝶正抱着李灏哭得稀里哗啦的:“不,不,小蝶不去。爹爹,小蝶不要去。”
李灏咳了两声,低声道:“只是出去几个月散散心罢了。”
“什么散心!爹爹骗人!小蝶不去,小蝶要留在京城里。”小蝶哭得眼睛通红。李灏劝来劝去,无奈女儿执拗了性子就是不依,也有些生气,沉了脸喝道:“叫你去就去,不许多说了!”小蝶不服气的松手,站起身来喊道:“凭什么要我现在去散心!爹爹,朝廷待人如此凉薄!如此多事之秋,我也要在这里和你们共患难!”
李灏愣了愣,不由大怒,提高了音量,喝道:“住嘴!谁告诉你这些话!”说完,又猛咳了起来。小蝶被李灏阴沉的脸色吓得退了半步,却见爹爹被自己气的直咳嗽,顿时不敢说话,只站在一旁抹眼泪。一转头,见天渊进来,顿时上前几步,一把抱住天渊的腿,哭道:“大哥,爹爹要赶我走!”
天渊抬起眼,却见李灏一脸倦意,不由愣了愣,轻唤了声道:“爹爹。”李灏摇摇头,道:“你外公那里来人,要接小蝶去江南住上一段时间。”
外公吗?慕容雀的父亲慕容颜德,乃是尚州一地有名的富商,疼爱女儿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当年慕容雀亡故后,李灏曾派人去通知岳丈前来奔丧。岂料,慕容颜德却在丧宴上把失魂落魄的李灏痛骂了一顿,拂袖而去,至于那一对龙凤胎,更是毫不在意。天渊当年年纪虽小,对这个痛骂父亲的老人却还是有些许零碎印象。只是自那日起,外公就再也没有和李家有过来往,却不知现在为何会突然提出想接小蝶去江南小聚。
天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父亲相望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哪里会是外公来人接,这是父亲找理由让小蝶出城避祸呢!他低下头,嘴里苦苦涩涩,勉强笑了笑,蹲下身道:“小蝶听话。你不是早想着去江南玩了吗?这不正好有机会?”
“那,大哥,你陪我去!”小蝶扯着天渊的衣袖道。
“不行!”天渊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不,渊儿,你也去。陪小蝶去看看外公吧!”突然,李灏开口吩咐道。
天渊怔住了,慌忙喊道:“爹爹,渊儿不去江南!”
“怎么?难道我病了,话也不管用了,是不是?!”李灏想到天渊定会拒绝,不由沉下脸来,冷冷道。
“爹爹,你身子没好。渊儿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去江南?!”
“住口!不许再说。此事就这么定了!收拾东西,明天,你们俩就给我离开京城!”李灏大声喝道,眼里写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第一卷柳府迷案□深深番外——赌场逢险
天渊紧紧攥着拳头,退了一步,望着眼前的一大群人,不由的咬住了下唇:“你们想做什么?!”聪明如他,望着那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八岁的天渊即使胆子再大,此时心里也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不禁暗暗后悔,冷汗慢慢淌了下来。
为首的那个男子长的獐头鼠目,叼着个长长的烟杆子,笑着挥了挥手,众人便逼近了几步,把天渊的后路给截了。那男子满意的吐了口烟,笑道:“这位小公子,这聚宝楼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地方。这天下,欠帐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看你衣着光鲜,家境不错,怎么,这么点散碎银子也付不出来吗?”
天渊愣了愣,捂紧了腰上系着的那块家传翠玉,脸色白了白,道:“你要多少?”那男子小眼睛贪婪的绕着翠玉转了转,向一旁的人叫道:“来呀,拿算盘来。我给这小爷理理帐目。”
男子接过伙计递来的象牙算盘,放在手里顿了顿,那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弹,对着天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来:“您看好喽!这前后的押账,您可欠了有快十两了。您品得可是上好的龙井春茶,一壶五十两,还有这正宗的苏式小酥,一盘子八十两,给您打个折扣,这样算您一百二十两纹银,如何?”那男子一口京片子说的提溜,算盘珠子打的噼啪乱响,听得天渊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这些茶点竟要这么贵!
“我,我没有这么多银子。”天渊一张小脸有些惊慌。
他今天是趁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身上哪里会带银子。经过这儿,只觉得热闹非常,一时好奇才走进来看看,却不知是个赌场。他从未进过这种地方,哪里知道什么规矩,四处走走,被赌桌上的押注深深吸引住了。开始只是凑热闹,喊两声,过了几局,有人凑上来要给天渊银子,让他帮着押钱。天渊哪里知道是陷阱,有人给银子让他玩,自然高兴,二话没说,便拿了银子,押了注,玩的兴起,别人递来的茶点茶水,自然是都顺便接下了,却不知惹出了祸端。
那人一听天渊没钱,也不闹,只是吸了两口烟,眯着眼睛,慢悠悠的道:“没银子也不碍。我钱富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样,把你腰上那块玉搁这。”
“不行!”天渊想也没想,断然拒绝,“我身上什么东西都能给你,只有这块玉不行!”钱富一听,顿时沉了脸,大声喝道:“妈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众人一听,都向前迈了一步。
天渊哪里受过这样的威胁,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来着,当下气不过,甩出杀手锏,叫道:“你敢!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是谁?!”钱富愣了愣,皮皮的一笑:“公子爷自然是出自名门,钱富一小户,哪里惹得起。不过,这自古追账的讨钱,天王老子都管不着。再说了,公子小小年纪进出我这聚宝楼,若是被令尊知道了,嘿嘿。您还是把玉交了,咱们就两清了,何苦惊动您爹爹!”
天渊心一沉,想到李灏知晓此事的反应,腿都有些软了,终是不肯交出佩玉,却没有说话,咬了咬牙,向后退了半步。钱富每日和这些中计的公子哥周旋,早就抓住了他们的软处,见天渊露出怯意,知道自己把话说到了点子上,可见天渊还是紧紧攥着玉,不肯撒手,不由也有些不耐烦,心想: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能耐?大不了抢了便是!转头向一旁打了个眼色,几个彪形大汉便悄悄的扑了过去。
天渊见几个大汉扑向他,下意识的身子一低,钻进了一旁的赌桌下。几个大汉扑了个空,都气得哇哇乱叫。天渊抓住玉,在赌场四下奔逃。他年纪小,身子灵活,平日里李灏又有教些基本的轻功步子,这回竟都用上了。钱富也是个聪明人,见这情景,虽气得牙痒痒,却还是指挥人把门堵上了,一边大声喝道:“小子!门都让堵了,你还跑!乖乖给了那块玉!否则,我要你好看!”
天渊推倒了几张椅子,跑到了门口,弯腰躲过了守在门口的一个大汉,腾身一跃,却被另一个人扯住了衣袖,半路摔了下来,跌倒在地,依着台阶翻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眼见着楼内的人骂骂咧咧的追到屋外,天渊只觉浑身都疼,伸手揉了揉肩,正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渊儿?!”。天渊抬起头,顿时笑得咧了嘴:“陈叔叔!”
慕容雀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急着团团转。秋烟看她这样,不知如何是好,上前扶住她,劝道:“小姐,您去歇歇吧。大少爷不会出事的!”慕容雀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叹了口气,道:“渊儿跑出去都大半天了。我哪里都找过了,可就是不见他的人影。这孩子,越来越淘气了。”秋烟笑着劝道:“这时候的男孩子,哪个不是上房揭瓦的淘气劲啊!大少爷虽总闯祸,可从来都有分寸。小姐您就放心吧!”
慕容雀想起长子,不禁嘴角含笑,嗔道:“这孩子也真会和我赌气。不就是昨天答应他要做给他的风筝没做吗?竟溜出去大半天也不回来,真该让灏哥哥好好教训下了!”秋烟听着这话,在旁打趣道:“每次姑爷要罚少爷,还不是您劝着拦着瞒着的!”
慕容雀想想,也笑了,道:“哎,渊儿的眼睛眨两下,我就没辙了。”
正说着,却见陈甬良带着垂头丧气的天渊走进了屋子。慕容雀暗自舒出一口气,迎了上去,笑道:“甬良,你是哪里找到这混世魔王的?”陈甬良意味深长的望了眼天渊,笑道:“这话,嫂子还是问他自己吧!”
送走了陈甬良,慕容雀弯腰牵起天渊细细打量,发现他浑身都是土,不禁吃了一惊,忙让人打了水,给天渊换了身干净衣服,又仔细检查了遍,没发觉有伤,这才松了口气。把天渊拉到身边,肃了神色,问道:“今天去哪里了?说吧!”
天渊有惊无险,心里满是兴奋,笑着把今天遇到的事一一给母亲道了遍,却没有发觉一向温和的娘,脸色越来越低沉,“幸好碰到了陈叔叔,他还答应不告诉爹爹,不然渊儿就惨了!”慕容雀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担心,越听越生气,脸色越来越沉。
“去书房,跪着去!”慕容雀等天渊眉飞色舞的讲完,低了声音吩咐道。天渊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容雀见他没有动静,怒气直往上涌,站起身,啪,竟扬手给了天渊一个巴掌,厉声喝道:“去书房!思过!”
慕容雀一向疼惜天渊,犯了错也是常常遮着掩着,千方百计不让李灏罚他。天渊从小到大从未看过母亲发这么大的火。天渊的脸被打的发木,怔怔抬起头,见慕容雀一脸铁青,顿时委屈的淌下泪来。
慕容雀见天渊小脸上清晰的掌印,顿时便心疼了,强忍着抱住他疼惜的冲动,厉声道:“怎么?你擅自出门,去赌场参赌还有理了不成?!”
天渊今天被人欺负,心里委屈极了,却不想一向温柔的母亲竟然也对他动了怒。他低下头,流着泪,貌似赌气般,道:“渊儿知错了。渊儿这就去书房跪着去!”说着便起身出了屋子。慕容雀哪里不知天渊的心思,见他低着头出去,满脸的委屈,心里百般滋味说不上来,身子一软,坐回到了位置上。
最近战事正酣,李灏一直都没有时间回家看看,直到前几日芳朝送来了投降的议和书,这才略松下一口气。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渐入暮色。李灏把马缰递给迎上来的李三,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禁有些困惑,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李三偷偷瞥了眼李灏,轻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大少爷今天闯了祸,夫人有些生气,晚饭也没怎么用。”
李灏自然知道李三说的有些生气,已经是很严重了。只是天渊闯祸是三天两头的,惹得脾气温和的慕容雀吃不下饭,倒还是头一遭。李灏心里颇有些担心,转身抬脚往里走,一面吩咐李三去厨房下点面来。
一进房门,就迎上了秋烟无可奈何的眼神。李灏顿了顿步子,眼睛越过秋烟,看到了正躺在榻上伤心的爱妻,不禁弯了弯嘴角。秋烟见他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把手中不知已经热过多少遍了的饭菜轻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屋门,临走前还体贴的掩上了房门。
李灏轻轻走上前,从背后拥住妻子,把她搂进怀里,道:“我听说渊儿今天闯了大祸,惹得你饭也吃不下。怎么了?”怀里的人明显的抖了一下,缩紧了一点,过了很久,才带了丝鼻音,道:“没什么。渊儿他年纪小,还不懂事。他……”李灏好奇又好笑,伸手把慕容雀的脸掰过来,笑道:“怎么?生气的人是你。现在心疼他的人也是你。”慕容雀脸红了红,嗔道:“灏哥哥,你就会取笑我!”
“那你说,这小子今天又闯了什么祸了?我听李三说,你罚他跪在书房里,连晚饭也没给他送。怎么?终于决定要严格管教了?!”
慕容雀瞥了眼丈夫,擦了擦泪,撇了嘴道:“你儿子今天偷溜出门,去了赌场。中了别人的圈套,硬是要夺他腰上的那块翠玉。幸亏甬良经过看到,这才把渊儿救出来。”
李灏一听,脸也沉了,骂道:“这混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连赌坊也敢去,真是无法无天了!”
慕容雀拉拉李灏的袖子,道:“我倒是不在意渊儿迷上赌钱。他年纪还小。我只是担心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好奇的紧,哪里热闹往哪里钻。中了圈套,还浑然不知。今天那么凶险的事情,他回来说给我听,还眉飞色舞的,一点后怕都没有。今天要是没有甬良,渊儿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呢!我却是真后怕。”
李灏搂了搂妻子,吻上了她的发,没有说话。慕容雀似乎依旧有些不放心,叹了口气,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担心:“我今天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打了渊儿一个巴掌。他好像被我吓到了,执意要跪在书房里,连我喊他出来吃晚饭也不肯起身。怎么办?灏哥哥,渊儿好像在生我气呢!”李灏皱了皱眉,笑道:“不会的。哪有儿子生娘气的。你别胡思乱想,你是他娘,打他两下又没错。再说,这小子这次祸是闯大了,本来就该罚!来,不管怎样,先吃饭。你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不吃饭!要是饿着我的孩子,我可不依!”
慕容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好好好,我吃饭,行了吧!你快去看看渊儿吧!”
李灏进了书房,见天渊正直直的跪着,见他进来,手里拎了根细长的竹篾,不由的抖了抖。李灏转身掩上门,把竹篾往案上一放,坐到椅上,道:“怎么?跪了快两个时辰了。想说什么没有?”天渊挪了挪跪着发麻的膝盖,低了头,道:“渊儿知错了。”
李灏点点头,厉声喝道:“胆子真大啊!敢偷溜出去,上赌场了?!今天错哪里了?说说看。”天渊抬眼偷偷瞥了眼父亲,轻声道:“第一,渊儿不该偷偷溜出去,让娘担心。第二,不该去赌场赌钱。”
“还有呢?!”
“还有,还有……”天渊支支吾吾,想了又想,却说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做错了。
李灏皱了皱眉,道:“晚上你娘喊你用饭,为什么不去?!你知不知道,你娘今天被你气的,晚饭都没用吗?!”天渊愣了愣,眨了眨眼,低下头轻声道:“渊儿不知道。”
李灏哼了一声,拎了拎竹篾,喝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娘有身子,需要静养吗?每天就知道满地的瞎跑瞎转!给我起来!趴到凳子上去!今天不好好打你一回,真要闹翻天了!”
天渊没敢说话,慢慢站起身,把屋角的一把小春凳拖过来,摆到中间,褪了裤子,乖乖趴到了上面。
竹篾是临时找来的,轻薄平滑,韧性很好,打在肉上虽然很痛,却不会真的打坏。敷了药,再睡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李灏深知这点,站起身,二话没说,挥手打下,顿时一道红印浮了起来。天渊疼得身子一挺,当下叫了出来,眼里顿时摒了泪。李灏恼他顽皮,惹得爱妻伤心,一心想给儿子一个教训,手下立时不停,啪啪啪啪,对着天渊的臀峰,连着打了狠狠的五下。
天渊疼得身子直抖,却不敢躲,不敢叫。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滚。啪啪啪啪,又是五下。天渊臀上火辣辣的烧疼,几道红印微微浮了上来。
“今天错在哪里了。一条条,给我列出来!”李灏一边放慢了速度,一边厉声斥道。“呜呜呜,渊儿不该偷溜出门,让娘担心。”啪啪啪。“渊儿不该,不该去赌场,赌钱。”啪啪啪啪。“渊儿,渊儿不该和娘赌气,不吃晚饭。”啪啪啪啪啪。
“爹爹,渊儿知错了。哎呦,渊儿疼,娘~~娘,救救渊儿!”李灏听天渊喊娘,怒从心生,手上的竹篾甩的又狠又重,“还好意思喊你娘!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男人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现在知道疼了?今天偷溜去赌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疼?!”
“我让你再闹!再偷溜出去!我让你再去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哼!我让你无法无天!”李灏的竹篾挥的毫不含糊,一下下打到天渊的臀上。他铁了心,要给儿子一个难忘的教训。
天渊疼得浑身直颤,泪水糊满了脸。他知道娘一定是生他气了,不然,这要是放在从前,娘早就冲进来帮着拦爹爹了。“爹爹,渊儿知错了!以后不敢了!哎呦,爹爹,渊儿疼。呜呜呜,渊儿不敢了。不敢了。知错了。爹爹,求您,饶了渊儿这次吧!爹爹!”
李灏望着天渊,只见他一双大眼噙满了泪,汗水早已湿透了头发,正咬着下唇忍着疼,可怜巴巴的不停认着错,心早已软了,再看小小身下早已红了一片,手上的竹篾力道锐减,象征性的又打了几下,喝骂道:“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不敢了?!”
天渊见父亲松了劲,忙呜咽着点头认错:“渊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李灏瞥了眼儿子,喝道:“最后五下,给我长长记性。再这样胡闹,看我不收拾你!”他拎了拎竹篾,终于还是放下了,换了手掌,挥手狠狠打了五下,这才上前把天渊扶起来,替他系上裤子。
天渊疼得直颤,身子一软,窝到了李灏的怀里。李灏索性一把抱起他,瞪了一眼怀里的天渊,道:“你娘这么疼你,打你一下,就记恨的连叫你吃饭都不去了?”天渊伸手揽住爹爹的脖子,把脑袋往里面缩了缩没有说话。
第一卷柳府迷案□深深欺人太甚
“爹爹,那渊儿明天把小蝶送出城,再回来。”天渊咬了咬下唇,试探性的开口。
“不行!”李灏想也没想,一口回绝,“带着蝶儿出京!二个月后,我再派人来接你们回来。”
“爹!”
李灏死死的盯着天渊,眼神中的严厉直到让天渊把下半句咽回去了,才慢慢散去。他见天渊不说话,这才有些吃力的移了移身子,呛了几声,才缓过了脸色。
第二天。天渊送小蝶到了城门边,谎称还有东西没有带,连哄带吓要小蝶先走,约定两人在京城南边的江州镇碰面。当小蝶的马车渐渐驶出了视线,天渊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往回走。他昨天怕惹父亲生气,不敢辩驳,佯装答应了,可心里却早已打定了主意不会在这时候离开京城,离开重病缠身的父亲。
父亲势力如此庞大,自然不会如此快的一败涂地。只是,他的势力都集中在军队上,而朝中的臣属也尽是尚州时的旧部,官职都不是很高。辅国公李灏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他们的核心。李灏不动,便无人敢动。
朝中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朝中许多老臣都持观望的态势。毕竟,一方是太后,另一方却可以说是建国的功臣。哪一方的势力都是不容小瞧的。只是这次,软禁了陈甬良,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乎是撕破脸了。朝中所有人都在猜测,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李灏将会有怎样的反应?
而对于李灏来说,最麻烦的莫过于太后一纸懿旨将原有属于李灏管辖的所有权力一概收回,美名其曰回家静养,却不能发文,不能下令,甚至连奏折也不能上,起码不能正大光明的上。除非李灏尽快病愈上朝,否则势必被刘裕臣所架空。而陈甬良被软禁,也使得军中的一些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李灏乃是积劳成疾的累病,身子天长日久,早已虚空,哪有这么快病愈,自然正中太后的下怀,也怨不得刘裕臣这几日来,绞尽脑汁,拼尽浑身解数揽权,大肆排除异己。而病床上的李灏却始终无法做出相应的回应。李灏要担心的人太多,要考虑的事也太多,四周尽是掣肘。他不可能因为自己与刘裕臣的朝争,而私下动用军队,作为这场朝争的筹码。因此,也势必处于了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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