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

第一节 此身无所托

“清月，爸爸下午就回上海了，这些钱收好了，还有两周就开学上高中了，大姑娘了，要照顾好自己，没钱了给爸爸打电话。嗯……你看……爸爸本来是打算陪你到开学的，可你弟弟那……”

爸爸局促的搓搓手，还想继续说完他的借口。

“爸爸，你放心回去吧，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没等爸爸完成他的说辞，我先一步将他从窘迫中释放。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听完那重复了无数次的无可奈何。我看着满桌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也曾怨过，为什么最后妥协的重任总是落在我小小的肩上，为什么被放弃的人总是我？妈妈过世后，我跟着奶奶在老家生活，爸爸在上海开始了新的家庭。去年奶奶也撒手人寰，爸爸无法把我带到新的家庭，我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爸爸的关怀就是每月定期出现在银行卡上的数字。奶奶曾跟我说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数，也许我的命数就是要忍受孤苦无依吧。我的心碎出了很多裂缝，四处漏着风。风来了，又走，我拦不出要走的人，就像我拦不住要走的风。没有避风港的小孩是不期待回家的，可是我又能去哪？寂寥无比，心无归处，只靠着自己将心缝缝补补。大雨来时哭泣，跟着雷声大喊为什么，傻事做尽后不得不甘于沉默。活着就还有机会，就还有希望。我希望自己是一块冰，常年麻木，没有情绪。我也希望我可以被温暖融化一次，化就化了，融就融了。

我摸了摸奶奶留给我的玉坠子失了神，耳边爸爸的声音仿佛从水下传来。

“水果我切了一些在冰箱里，一会吃些，但别吃多了，你胃不好不能吃太多凉的。爸还给你买了个新书包，有你最喜欢的美少女战士， ……还得……就打电话……以后……清月，清月啊！”

“啊，爸爸，快吃饭吧，谢谢爸爸，只是……” 我缓过神来应道。

“只是什么？” 爸爸轻轻问。

“没什么。” 我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现出收到新书包很开心的样子。

（只是，美少女战士的书包去年前年大前年都已经买过了！只是我已经是高中生了，小学生的书包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我了！）

我在心里呐喊着。可是爸爸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一切如旧的傻瓜式操作就是安全的维系父女之情的良策。我无法挑剔这份模式化的爱意表达，因为我怕连这点镜花水月都失去。爸爸走了，虽是盛夏，可我的心却坠入冰湖。爸爸回到了他的家与妻儿团圆，而我在只有自己的家里等待着高中生活的到来。我在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在日记里写下，

“梦清月，希望你交到新的朋友，不会孤单，不会无依无靠。”

第二节 相遇

开学第一天。梳洗打扮，吃早饭，黑衣黑裤黑书包，高马尾，戴上耳机，走路到学校。操场上一片欢腾，我低着头沿着边缘走。忽然被人从背后猛撞了一下，我一个趔趄向前扑倒，顿时手掌和膝盖传来刺痛，眼泪在决堤的边缘。这时铃声响起，我听到匆匆的一声对不起，连是谁撞的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我一瘸一拐的走着，牛仔裤的膝盖处破了洞，血还不停的渗出来。当我好不容易来到教室，老师已经开始讲话了，同学们坐满了教室，看来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老师，我是梦清月，抱歉出了意外我迟到了。” 

“哦，好的你到后面找个座位坐下吧，下次不要迟到了。”

后面确实还有一个座位，我尽力的快些走过去，痛的眼泪又要出来了。同桌男生向后仰着坐，椅子只有后两条腿着地，硬生生做出摇摇椅的效果。见我过来帮我拉出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对他点头微笑说了声谢。这男生丰神俊朗，气质清冷。两道剑眉飞入太阳穴，眼睛的眼头眼尾都以尖角收场，双眼皮呈扇形，走势向上，平衡住下垂的眼睑，泪膜清亮，一双鹿眼既凌厉又不失温柔。下颌骨极其优秀，内收不外扩，下颌线十分的紧致，干净利落。这张脸拿来给我练人物素描真的太合适了，三庭五眼十分标准。那时的我还如此盘算过，却不知后来的我有多么害怕这张脸。

我的两只手都不同程度的擦伤了，艰难的从书包拿出面巾纸，简单的擦拭了一下伤口。可是纸太干了，根本擦不掉伤口里的土，用大点的力又痛的钻心。

“老师，梦清月需要去医务室。” 同桌男生突然举手跟老师说。

我诧异的看着他，又看看老师，又转过头看着他，他一脸淡定面无表情。我慌的马上站起来跟老师说，

“我……我在用纸巾擦伤口，然后，我没想……他”

“老师，梦清月的腿在流血，我知道医务室在哪我可以带她去！”同桌男生打断我继续说道，起身顺势抓起我的大臂拉我往外走。太突然了，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抓着来到教室前面。

“等下，拿上学生卡和校服” 老师指了指讲台旁的一个大箱子。

同桌男生身材高挑，抓我的手修长骨感，他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一手在箱子里翻找出了我的学生卡又顺手提了一袋校服，说了声走。出了教室我马上问他，

“等等，你拿的校服对吗，你都没问我尺码，我应该穿”

“S码，一米六二，42公斤，别的还用我报吗？”他看着前面冷冷地说。 

“不用了，你松开我，你抓我干嘛，我又跑不了。”我扯回了胳膊，被他握的太痛了。他重新抓起我的胳膊，看向我说，

“没错，你跑不了！”语气还是冷冷的，但非常坚定似乎又带着几分深意。

“你叫什么名字？”我皱眉问道。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男生只看前方不看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你松开我……你弄疼我了……”

“快走！”

忍痛来到医务室，他见到校医马上开口，语气依然淡定，

“顾医生，这是高一6班的梦清月，她刚刚在操场被人撞倒，手掌和膝盖都有擦伤。”随手递上了我的学生卡，并把我推向前一步，终于松开了手。其实我还想跟校医说还有我的胳膊现在很麻。

（诶？他怎么知道我被人撞倒了呢？）

清洗伤口时才是真的痛苦，眼泪夺眶而出，我用力咬牙闭眼，泪水打湿了睫毛，尽力忍着只发出嘶嘶的叫声。包扎好后原来的紧身牛仔裤穿不上了，换上了宽松的校服，左手也被包成了哆啦A梦手。走出医务室，我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阳光晃一下我看到了七彩的光。我仰起头，光里出现一张好看的脸，他还在等我。他看向我的眼睛，盯的我很不自在。他接过我手里装着衣服的袋子，陪着我慢慢往回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看着我的眼睛说，

“没事了都包扎好了，但你在这等我一下，别自己乱走，我回一趟医务室。”

“好。”

见他大步走过去的样子似乎落了什么东西，腿长就是走得快，只不过这个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好熟悉啊。不一会见他快步赶回，手里拿着一张纸，语气风轻云淡的说道，

“呐，这是你的请假条，你不用参加接下来的军训了，在家好好养伤。”

我喜出望外，这还真是因祸得福啦，本来就很头痛军训的事情呢。

“谢谢！请假条连我自己都忽略了幸好有你替我想着。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我拿着请假条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放学时间到，我的书包被大大小小的书塞满，胳膊上还挂着一袋衣服，一身的伤，样子极其狼狈。我问他想吃什么，他却冷冷地说，

“不吃，送你回家，把你的书包和袋子给我。”

真是个怪人，好话不会好好说，总是用这样冷冰冰的命令的语气。

“我自己背着就行了，你今天不想吃的话那我下次再请你好了。”说完，我转身要离开。

他一把抓住我的书包，还不小心拉到了几根我的头发，我吃痛叫了一声，他马上停下手上的力道说：

“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照我说的做！”

我脱下书包给他，把胳膊上的袋子也递了过去。跟在他身后去了车棚取自行车。他指了指自行车的前梁，跟我说坐上去。语气不容任何反驳的余地。我一时慌了，没有动。这种位置哪是刚认识的人该坐的。他伸手就要抓我的胳膊。

“好好好，我坐就是了。” 我无奈的说道。

他架着我上去待我坐稳，把书包丢给后面赶来的大川同学，然后他骑上车把我护在怀里缓缓向前驶去。大川紧随左右，我听他俩聊着天。

大川说，“烨哥，查到了，还是之前跟你一个学校的那位大姐，你说说，都追这来了，我也是真服她。”

（他叫烨，还是姓叶？不说拉倒，早晚知道。）

烨语气中带了几分愠怒，“让她正式上课那周来我们班找梦清月道歉。”

大川说，“成，烨哥，话一定带到。”

“找我？道歉？”我疑惑的问。

大川说，“是啊，今天撞你的人烨哥让我们查到了，你等着就行了，一句话的事。”

（什么情况啊，怎么感觉这烨哥手眼通天的。这听上去还有手下？玩什么古惑仔呢吗？）

我心里疑惑不解。这时听到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我看向周围，都是同路的校友，大家三两成群看着我们这一队人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看我们一眼就捂着嘴偷笑，有的紧赶到我们前面回头看一眼就飞奔而去了。

“烨哥，您瞧瞧，哎呦我就知道，无聊不无聊。”大川苦笑着说道。

我想回头看看烨，可是转头转到一半额头就抵在他的下巴上，我马上回身，好尴尬，这要是碰到嘴可怎么办。

“喝个奶茶再走。”烨说着转进了一个分叉路口，大川紧随其后。

停车，将我轻轻扶下，大川殷勤的背起全部书包还去主动拉开了门请我们进去。

“喝什么？” 落座，烨还是冷冷地说。

“芋泥紫薯啵啵冰，半糖。你们点好了吗，我来结账。”我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烨的大手按住肩膀站都站不起来。

“大川，我跟她一样，去吧。”

大川说，“得嘞，老孙去也！” 

大川离开后烨的手才离开我的肩膀。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抓我胳膊控制我的行为，这礼貌吗？但为何我就是无法抗拒，这人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场让我觉得压迫感十足，时刻能嗅到一丝危险。可是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对我好的，危险味道的糖果，这太奇怪了。）

“刚才路上的人，你是注意到了他们才转来喝东西的吧？他们都认识你？”我看着烨问道。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不回答，表情清冷，三根手指轮动地敲着桌子。

我继续，“我不认识他们，但看他们说闲话的嘴脸，那肯定就是认识你咯。”

他还是盯着我看，一个字也不回答。

“你看着我，那就是我说对了。他们怎么都认识你啊？你好像对学校也很熟悉，你不会是…留级啦？”

他看我的眼神阴森可怖了起来。明明这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仅凭视线就打乱了我呼吸的节奏。我瞬间觉得周围都暗了下来，温度都低了几度。

“来-啦–三份一样，客官自取～”大川回来了，周围又亮起来了。

我拿了一杯先给烨，递过去他不接，还是直直的看着我，冷冷地说，“给我东西要双手！”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都是同学平辈分的讲究什么，你刚刚按我肩膀我还没说你呢，哼！）

我心里骂着，可是他眼睛盯的我背后发凉，还是拿出我的哆啦A梦手跟我的右手一起把奶茶捧给了他，这次他接了。

继续上车行路，每次我指路他都说他知道。我不禁更疑惑不解，我住哪他怎么知道的。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我问烨。

烨说，“你怎么不骑车上学？”

我说，“我不会骑车。”

大川说，“啥？自行车不会骑？我小学就会了。”

我说，“我小学时没人教我呀，那时候特羡慕我们班一女生，她有一辆粉色的自行车，车把上有粉色的小铃铛还有粉色的流苏呢……”

烨说，“等你腿好了我教你。”

转眼到家，我接过书包和衣服袋子，谢他们送我回来。又问了一遍烨怎么知道我家住哪，烨只说，

“下周一开始军训，你可以在家休息，无聊的话也可以来学校教室坐着看我们。把你手机拿出来。”

他拿过我的手机存上了他的电话号码。

“来学校的话提前打电话告诉我，有任何别的事也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烨依旧冷冷的。说罢便招呼了大川一同离开了。

我拿回手机，真是个怪人。晚上裹紧我的小被子，我开始回想白天的一幕幕，脑子里闪过无数问号。我从不相信会得到陌生人无缘无故的关怀，因为我自己的爸爸都没有给我全部的爱。我整个人就是有一层无法消除的悲伤的底色，所以我总是提心吊胆着。即使肯定那是真的关心，也提早为总有一天的失去而难过。烨到底是什么人，他好像很关心我，但这个人凶巴巴的，好像是社会大哥。不过他长的很好看，气质出众，不像混混。他为什么知道我住哪，他给我手机号做什么？他为什么关心我？他为什么……我被问号席卷着进入梦乡。

第三节 第一次挨打

军训周开始了，我在家闲了三天觉得无聊想去学校看看他们训练，刷一波优越感。腿上的伤已初步结痂，痛但无大碍。来到教室，操场尽收眼底，一个个方阵刀切斧剁一般整齐划一。可是天公不作美，刚刚烈日当空，怎么突然下起小雨来了。但教官没有让大家停下避雨，在雨中继续着队列练习。我的目光搜寻着烨，找到了，高高的个子很好找。雨水滑过他完美的下颌线，滑过鼻子，嘴角，聚集成水珠，最后不舍的离开他的脸。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似乎雨水也打湿了我的眼。我竟一时间看得痴了。突然，烨看向了我的方向，他的目光锐利的像一把剑，我弹起身后退一步。不对，我干嘛怕他看见我，不是他说的嘛我可以来教室看看他们。我再一次贴上玻璃，这回还好，他转去了别的方向。真为自己刚刚的害怕感到不快，我怕他干什么。

东张西望之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诶，是不是老师来了，我赶紧坐下准备着回复老师问话的台词。推门进来一人，原来是烨。他身上湿乎乎的，怒气冲冲，似乎全身升腾起一团白色的气体。

“你来之前怎么不看天气？带伞了吗？”烨语气低沉，双眼射出一把利刃。

“没带，刚不是晴天好好的嘛，谁知道它突然就…”我慢悠悠的说。

“我知道！来之前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烨瞪着眼睛问。

“告诉你？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自己想来就来了，要你管？”我气不过他的无理取闹，怼他说道。

“跟我走。” 烨抓起我的大臂拖着我起身出去。

又来了，胳膊被握的生疼，简直不可理喻这个人。我拍打着他的手，一路扭扯。怎么办，他的手像钳子一样，而且越拉扯越紧，拗不过只好一路踉跄跟他走。烨带我来到了体育器材仓库，砰的一声锁好门。这里窗户高悬，光线很暗。我顿时心生畏惧。他打开储物箱，拿出一套校服，让我背过身去他好换衣服。

“手，膝盖都给我看一下。”烨依旧用他毋庸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我转过身看到他已经换好校服，整个人也清爽了许多。我摊开双手，撸起裤管向他展示养伤成果。

（他干嘛这么关心我的伤，他带我来这么暗的地方要做什么？这喊救命能不能有人听得见？）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战战兢兢问，“看完了吗？我们出去吧好不好？”

烨蹲下俯身在我的膝盖前仔细看了看说，

“不错，没感染。看完了，但不能出去。”

我慌了，他要干什么。

烨缓缓的说道，

“在这罚站，站够两小时再出去。”

“哈？罚站？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在这站着，你当自己是谁！”说完我就要冲向大门。不想又被他一把抓住拖到墙角。

“记住，我不喜欢说两遍！站好！”烨的语气有点可怕。他的双手展开，抵在墙角的两侧，正好形成一个方形空间把我围堵在里面。

我很害怕，但是我倔强的本性让我无法停下反抗，也许恐惧的极限就是愤怒吧。我挣扎着要从他胳膊下方逃出，可是他预判了我的心理，顺势把我按住。我跪趴在地上，被他用大手按着很是狼狈。膝盖一阵剧痛加上惊恐万分，我不禁抽泣起来，干呕了几下。

“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我哭着说。

“站起来，站好！”烨放开手声音低沉地说。我只好缓缓地起身，抽泣着，心有不甘。烨再次俯身掀起我的裤管，看看膝盖处。我抹了一把眼泪看向他希望他让我走。他冷着脸搬来一把椅子，坐下。我还被他堵在墙角里，他说，

“看来今天得换另一种方式惩罚你了。膝盖结痂掉了一块，需要再涂点碘伏消毒，但来得及，够时间打你。”

“什么？打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出的每句话都是一个大惊雷。罚站，惩罚，打我？荒谬至极！

“对，我说过，来学校要打电话给我，你没有做到。”烨说罢，一手把我揽到怀里，按在他的大腿上。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

我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这算什么？我被自己的同学戏耍，像小孩子一样被按在腿上打屁股？！或者这是校园霸凌？他会不会对我做更过分的事？

不可以！我得自救！我挣扎着要起身，顾不得膝盖的疼痛，踢着腿，用手抓他的脸，尽我所能的反攻。可是，反攻无效。我的手被反扣在背后，腿也被烨的大手反复打落。不过几分钟我已筋疲力竭。

“早打完早去擦药，200下，报数！” 烨冷冷地说完，巴掌有节奏的落在我的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开始蔓延。

“你不能打我，我是你的同学，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尽量控制好音量，怕有人听到这么丢脸的事情。

“想哭就哭出来，这里没人会来。”烨语气低沉，巴掌继续。

“你到底是谁？你放开我！”我慌了，眼泪涌出。

可是烨不回答，只有巴掌啪啪作响。

“你……你神经病，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放开我，放开我！你凭什么打我！”疼痛感和羞耻感相互叠加让我觉得我已经无法忍受，我嘶喊的声音带着哭腔。

“凭你奶奶把你托付给我了。”烨手上停下来。把手按在我后背上。

“奶奶？托付你？什么啊？” 我不知所以然，这跟奶奶有什么关系。“你说明白一点！事关奶奶，你说清楚！”提到奶奶我不禁悲从中来。

“好，现在我说，你听。你经常去一位张奶奶家吃饭玩耍有时候还住那，你奶奶走前去了张奶奶儿子的医院医治，你去医院陪护过一段时间。”烨语气平缓。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惊讶地问。

一巴掌落在我的屁股上，瞬间又痛又麻。

“我说了，我说你听，不要插话！我就是张奶奶的孙子，医院院长是我爸，你在医院的一举一动我每天都会看到，我当时也在医院住院。我那年休学了一年，而你上学比其他人早一年，所以我大你2岁。”

“那……”想到刚才插话挨了巴掌我马上闭嘴，本想问奶奶为什么把我托付给他。

“你的家庭情况我奶很了解，答应了你奶奶会照顾你。你妈妈那一边的亲戚在你爸爸另娶后就弃你不顾了，你爸爸这边是独苗，他不管你，你就成了现在这样孤身一人。你奶奶最放心不下你，走前几次三番跟我奶奶确认会照顾你才肯闭眼。”

“别说了，别说了，”我早已泣不成声，奶奶重病住院还不忘求着身边之人顾我周全，这世界上只有奶奶会这般爱我怜我。我多么想奶奶回到我身边啊，即使不说话哪怕只是躺在病床上都可以。我的苦楚和伤疤完全展示在烨的眼前，纵使我有百毒不侵的内心，也被他的几句话瞬间打败。烨用温热的手轻抚着我的背，我渐渐停止了哭泣。

烨接着说，“我出院后打听了你的高中信息，现在成了你的同学，方便照顾你，但你要知道，我不仅仅是你的同学，我要你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同样，我会宠着你，替你遮挡分雨，不再让你孤孤单单没人管。听清楚了没有！回答！”巴掌随着话语结束再一次落在我的屁股上。

我吃痛，吸了下鼻子依然倔强地说，“虽然奶奶这样说了，她只是不放心我。谢谢你有心完成奶奶的嘱托和今天告诉我这些，但是我一个人习惯了，不需要你的照顾，更不用像这样受你管教。”我试图起身。

突然后背一沉，反扣在背后的手被压制的更紧了些，巴掌落下的节奏更快了。我慌了，我很疼，既羞耻又气愤。

“不，你太孤单了，你太无助了，你需要我的照顾！你不愿相信和接受不就是怕有一天会失去吗？不用怕，我决定了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我不愿说永远，但只要我在，我不会弃你不顾。”

刀枪不入的伪装，常常在懂你的人面前彻底投降。我的情绪在不断放大，积累，再次汇成泪水决堤奔涌而出。

“听好了，有没有你奶奶的嘱托我都会管你！从你在医院时我就开始观察你，你的每一点都长在我心坎上。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把握在手里，你跑不掉！还有，我叫顾承烨，梦清月你记住了吗？” 说到把握在手里时，烨用力的团握了一下我的屁股。

“啊—！记住了，顾-承-烨，你放开我吧……”我吃痛哀求道。

“听话了就报数，200，开始！”

巴掌再次落下，一下下重重的落在屁股上。我本以为打完了，没想到刚打的都不算数。明哲保身，我赶紧跟上巴掌的节奏数着，“1，2，3，4…”

疼痛让我倒吸几口凉气开始哭着求他，

“求…求你了，太疼了，啊！别打啦！求你啦！”

到了50我已经无力报数了，一阵哭喊耗尽了体力，屁股的疼痛和内心的羞耻让我身心俱疲。

“不报数的都不算，不完成200不会放开你。”烨冷冷地说着，手上动作依然，节奏不乱。我断断续续，求他，报数，求他，报数，

“求你，我以后听你的话，听你的话，求你别打了，太疼了我受不住了，求你了………98，99，100，……我以后给你打电话，我去哪都告诉你，求你了，求…你了，顾承烨！啊–！求求啦，别打了………133，134，135，……200！”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给我乖乖听话，不要让我一句话说第二遍！”烨终于停下了巴掌。我像一根面条挂在他的大腿上，烨轻抚着我的屁股问，“以前挨过打吗？”

“没有，我爸妈和奶奶从没打过我，你是第一个打我的人。”我委屈巴巴带着哭腔说。

“很好！”烨的语气有一丝欣喜。

好？哪好？我已经无力去思考了。

烨说，“私下不许再直呼我的大名，你对我的称呼，私下只能叫我主人。”

“啊？这也太……我不，这太难堪了……”我小声说道。

（我还成了奴隶不成？这个怪人真是难以理解。）

“是不是还想挨打啊？” 烨的语气带着怒气。手也扬起停在空中。

“主……主人。” 我马上，更小声的喊了一声，脸上一阵刺痛，红到耳根，不管了只要不挨打就好。

“起来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腿。”烨轻拍了一下我的背。

我起身，睫毛上挂着泪，揉了揉屁股。火辣辣的疼痛感时刻提醒着我刚刚的羞耻。我不敢看他也不想看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低着头，等他起身带我离开。没想到我又一次被他揽回怀里趴成了刚刚的姿势，我感觉天都要塌了。惊慌之下，我语无伦次，

“顾承，主人，我不想挨打了，哥哥，啊不，主人，我不揉了，不疼了，求你，主人，呜呜呜，我不想挨打啦，呜呜呜…”我被吓哭了，烨迟迟不动，我便哭的更厉害了。我感觉他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未知的恐惧笼罩着我，我感到一阵一阵冷，不禁打起寒战。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我’字，自称月儿，让你起身的时候要谢过主人才行。记住了吗？”

“我…啊不是，月儿记住了！”

“嗯，起来吧。”

“谢谢主人。”我低着头轻轻说，感到脸一下红到脖子，阵阵热辣刺痛。

这次烨站起身，把椅子摆回原位，俯身用一只手托起我的脸，让我不得不直面他的脸。他看着我的脸端详半天，眯起眼睛说，

“你刚才叫我哥哥来着？” 

我感觉又犯错了，慌张的说，

“我……啊不是，月儿叫错了，主人，刚才太害怕了就叫错了。”我感到大祸临头，眼泪又夺眶而出。

烨俯身抓着我的两个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说，

“你喜欢叫我哥哥我很高兴，以后人前可以这么叫。别动，让我好好看看，我就喜欢你挂着泪的睫毛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爱又可怜兮兮的。在我身边的人必须有规矩，现在是给你立规矩的时期，你要是乖就会少挨些打。跟我走，去医务室。” 说完烨摸摸我的头，抓起我的手拉我出了这一方可怕的天地。

这人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可我此时如释重负，感觉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了。

医务室的顾医生很好相处，看见我就说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烨马上接话说，

“不小心碰到膝盖，结痂脱落了，忍不住疼哭了一场，你再给上点药就行。” 

顾医生让我坐下等她准备，我刚坐下就马上弹起身，又被烨重重的按压下去。刚挨过打的屁股坐在硬木椅子上真的太酸爽啦。我左右摇晃着身体，失去了表情管理。顾医生看出我的不适，斜眼瞪了一下烨，我觉得肩上的大手力量又重了些，自然不敢再动。

（顾医生为什么那个眼神瞪烨？难道顾医生知道什么？）我疑惑不解但又不好问。

（诶？顾医生也姓顾，难道和烨是亲戚？）我被自己的猜测震惊的睁大了眼，不禁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游弋。

（好像是长的挺像的，只不过顾医生是女的，五官更柔和了些……）

顾医生边上药边跟我聊天，

“清月几岁啊，……才15啊，难怪好小一只，还在长身体呢平时要好好吃饭啊……”

谢过了顾医生，烨顺走了顾医生的伞，带我到校门口打车送我回家。烨跟着我进了家门，问我家里有没有吃的。我说没有，平时都是到外面买着吃。烨去厨房看了一圈，又打开冰箱找了找，失望而归。

“老鼠来了都得哭着走。”烨嘟囔了一句，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我说，“月儿去买点吃的吧，去去就回。”

烨拦住我，一个箭步就冲出去了，他说，

“等我。”

我换了身衣服，去卫生间照了一下镜子，眼睛有点肿，洗洗脸好多了，擦点香香。又照镜子看了下屁股，吓了一跳，好多红色的点点，斑块。我边看边想着烨的举动，羞耻的脸又红辣一片。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这个人，很怕很怕，他身上有种强烈的压迫感，让我不敢更无力去反抗。他确实一件事只说一遍，第二遍就要动手。他确实一点都不给通融的余地，说一不二，任凭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虽然知道了他是张奶奶的孙子，但毕竟还是很陌生的，可是我却被他打怕了。这一切无比荒谬却无比真实，他是一张网，霸气地投入了我这片平静的冰湖，直探湖底试图把我的心捞出来晾晒。作为交换的代价，我必须待在网中，变成了月儿，要叫他主人。冰冷的日子与麻木的我，枕头里藏着易碎的梦。不奢求不期待，梦碎了就不会痛。不管他的网是否可靠，是否来了又走，我都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我拼命的回想着奶奶住在医院里的琐事，终于想起，原来他就是那个拄着拐杖每天来来回回在走廊里练走路的少年。他当时头发很长遮住了脸，但我确定，那个背影就是他。难怪他说他一直都能看到我。那岂不是我的所有脆弱的一面他都见过了，我在走廊偷偷的哭，恐惧失去奶奶后孤苦无依的样子，我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熬夜学习准备中考的样子，我太累了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包子的样子，还有我抱着奶奶遗体无助哭喊的样子，他统统见过。

“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把握在手里，你跑不掉。” 他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我不解，那么悲催的我有什么叫他喜欢的。出神之际，烨回来了。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我和烨相对落座吃饭。

“自己看过屁股了吗？”烨突然说。

我的脸瞬间红了，他怎么知道的。我暂停了咀嚼功能，低头傻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碗，羞耻的说不出话。

“回答！” 烨大声喝斥了一句。

我吓了一跳马上说，“看了，有红点点和斑块。” 嘴里的饭差点掉出来。

“吃饭吧，别怕。” 烨语气缓和了一些。

饭后，烨说，“下午我回学校训练，晚上再来接你。你下午把行李箱收拾好，搬到我那去住，我一个人住，家里还有房间。”

“啊？搬你那？我在这住挺好的啊，不用啦。”

烨放下手里的碗筷，眼神锋利的盯着我。

我心想糟糕，好像他又生气了。他挪到离我更近的地方坐下，摸了一下我的头，问，

“知道错哪了吗？”

我感觉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忙点头说，

“知道，我搬，可是我没有行李箱。”

“三次，你刚刚说了三次！” 烨的目光喷出火舌舔舐着我脸上的每一寸。

我忽然意识到我刚说了三次“我”字。完了完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对不起。”我懊悔的闭上了眼，咬着下嘴唇内侧的肉，等待他的审判。

“先记着帐，再犯一起罚！警醒着点，一起罚可罚得重！” 烨说罢退回到了较远的位置，我感觉压迫感瞬间小了很多，长呼了一口气。

烨继续道，“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认错即可，对不起只可对外人道，而且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

“知道了。”我怯生生的答道。

“重说！”

“月儿知道了。”

“重说！”

“主人，月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