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新年的假期就快要结束了,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升上高中的我却不得不跟着父亲离开了东京,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五年并慢慢熟悉的城市。一般故事的开端都是乡下的学生来到东京搞什么高中再出道,而我显然走了相反的路,搬回了宫城县的老家,去往一个比仙台和大崎还要向北的小镇去开启自己的高中生活。作为我这种无聊且沉闷的,其实没怎么跟女生说过话的校园透明人而言,这件事倒是也没让我觉得那么无法接受就是了。
父亲和母亲的离婚发生在去年的秋天,一切发生的都过于突然,以至于我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真实感。当时好像哥哥还打了父亲,不对,似乎是动了刀子,甚至被抓进了警察局。总之,现在他和妈妈一起去了国外。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我们并没有通过电话,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结果而言,我似乎也没有很想他们。
去往老家的路上,我就像木偶一样瘫坐于汽车的后座里,倾听着车轮在冰冻的路面上磨擦并不停发出的刺耳声响。窗外蜿蜒的山路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街道上的人和街景都渐渐消失在了雾气中。我累得眼皮跳动,只想着快点到达目的地。车窗上淋着清冷的小雨。我坐在车内望着外面的风景,街道上残留着上一场雪的痕迹,冰冻的泥土上偶尔可见一只破旧的鞋。农村小镇里的房屋,有些已经破败不堪,像是被冬天抛弃的哑谔。我打开车窗,想要感受下小雨的清凉,但没什么用,只是让窗外枯树的枝杈显得更扎眼了一点。
意外的是,虽然很久不曾回到这里,但真的看到这栋旧房子时我还是颇为有些怀念的。看着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旧贴纸,点滴有趣的童年快乐时光竟逐渐的挤进了我的回忆里。就好像在回应我的思绪一样,没等我和父亲打扫完起居室的浮灰,门口就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来人的是隔壁的三浦阿姨,以及她们家的女儿。我没记错的话,少女的名字是爱(まな)。三浦夫妇是和父亲一起长大的旧识,所以我小时候也有着清晰的受他们照顾的记忆,我和哥哥应该也经常和眼前的这位少女一起跑着玩耍过,但是她到底多大我却已经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看似同龄的女孩眼睛清澈如水,眉毛微微上扬,仿佛时刻都在寻找着什么。少女虽然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精美的脸蛋还是十分的耀眼,柔顺的齐肩短发下隐藏着的银质耳饰就像一颗星星不断的闪烁跳跃着。
一阵寒暄过后,我和父亲被邀请到了三浦家坐客。大人们虽然看起来很开心,但是说了好多并不算是开心的话题。我则并没有插上什么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窗外的农田发呆。父亲打算让我去附近唯一的一所高中读书,他则是要去三浦父亲工作的酿酒厂那边帮忙,听起来似乎经常会出差。所以我日常的生活以及晚餐都会经常需要来三浦家叨扰,这似乎是大人们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的事。三浦学姐,没错,这位少女其实大我一岁,今年春天就要升高中二年级了,我们会在同一所高中就读。
「所以, 裕翔哥和高野阿姨一起去了美国?为什么你不跟着一起去?」三浦学姐在我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自然的用小时候的称呼询问起了我家的事。
「我也没什么决定权,早在我能提什么意见之前,就已经是商量好的事了。」我有点紧张,不太敢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不如说一个同龄的女孩居然就如此坐的距离我这么近的位置,有点超现实感。
「…说的也是啊。那你本人实际上怎么想呢?」
「不清楚,我不像哥哥一样那么了解他们之间的事。」这句话是认真的,我至今其实也不知道半年前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关于离开东京这件事,更喜欢爸爸或者妈妈这件事,你没有自己的想法么。」学姐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说实话我没太听明白她到底想要问什么。
「我的想法有意义的话,我大概会阻止他们离婚吧。现在这样……太麻烦了。」
「……」,随后大概是持续一分钟左右的沉默。我有点好奇学姐是不是离开了,于是转身向屋内的方向看去。
只见三浦学姐就坐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她那像清澈湖水一般的双眸正透过刘海注视着我,我读不太出她的表情。但是那对银质耳饰的闪光还是让我感觉有点刺眼。
「所以,为什么回来的是你而不是他呢?」
她的声音很小,感觉是不小心吐露出的自言自语。但是我这句话听懂了。
II.
春假之后,我总算是办好了对应的手续并以新生的身份就读了所谓的附近的高中,说是「附近」却也要坐30分钟的电车才能到校是我先前没想到的。但是更让人出乎预料的是,因为我每天都会和三浦学姐一同上学的缘故,我居然很快就成为了校园话题的一个中心。
二泉坂的魔女,好像这是三浦爱在学校的外号。二泉坂是指我们所居住的街区的名称,而魔女则似乎是与她自国中以来的很多的被广为流传的事迹有关。相传三浦学姐除了之前一直学校尝试搞什么占卜社、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等的奇怪的社团外,在高中期间也干过很多相当离谱的事,比如在屋顶用红色颜料绘制奇怪的魔法阵,在操场摆放100支白色的蜡烛,使用塔罗牌回答老师的问题等等。也正因为如此,学姐虽然样貌出众且成绩优秀,但总是独来独往,似乎没有什么十分熟络的朋友。
从电车站步行到校门的这段时间,我总会试着跟在学姐身后大概五米左右的距离观察她。她的身材纤细且步伐轻盈,穿著的校服裙子总是挺直流畅。她轻柔的齐肩短发总是和那波浪形的裙摆以同样的节奏轻柔的摆动着。学姐在走路时似乎总是喜欢一边带着耳机听着什么,一边拿着本小说边走边读,完全不顾道路安全基本守则的同时,带着她那自然的傲慢,肆意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及川,你和那个冰山魔女很熟么?」
「算是吧。我们家住的很近,父母也是朋友,所以……」
「她之前一直都是这样么?」
不是的,事实上学姐在家里还是相当收敛的,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兴趣爱好,都表现的足够自然。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怎么说,那种有点疏离感的文学少女的感觉。这也可能和三浦阿姨的严厉家教有关吧,说起这个…我倒是真的知道一个学姐的秘密。我们没有怎么沟通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会想我在学校里告诉任何人。那就是,三浦家里有十分严格的体罚制度,她虽然已经上了高中,还总会在家被阿姨使用打屁股这种相当传统的方式进行惩罚的样子。
我记得那是黄金周之后的一个晚上,当时父亲和三浦家叔叔一起去了外地,因为不确定晚上这两人会不会回来,所以在晚饭后我被要求在三浦家多呆一段时间。我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忽然听到了玄关的方向传来几声骚动。还没等我起身凑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只见三浦阿姨居然拽着学姐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大声训斥着什么。
怎么回事?刚刚晚饭后学姐不是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里么?怎么会从外面进来?
「你怎么搞的!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为什么会在河川公园里点火?!」三浦阿姨看起来相当的生气,说话的语调都和平日里完全不同。
「…我…,不是……那个…那个是因为我失恋了。」学姐并没有穿着制服,看起来有些狼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动摇成这个样子。
「你…!太过分了!你知道这么做到底有多危险么?!」
「…妈,那个,我知道错了。你看奏太还在呢,您先别生气啊…」学姐这时候留意到了客厅里一脸茫然的我,她似乎更着急了,看着我咬了一下嘴唇。
「你给我先上楼去!我看是太久不打你了是吧,我今天一定跟你好好算算帐!」三浦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揪着学姐的手臂就开始往楼上走。
眼前的景象对于我来说,有点过于震撼了,我感觉这辈子也没有见过三浦阿姨这副生气的模样。母女两人就这样不顾我的存在,顺着楼梯去往了二楼。客厅里的灯光依旧柔和,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大概过了一分钟吧,就在我打算偷偷离开这里快点回家时候,忽然被三浦阿姨从后面叫住了。「奏太,你要回去了么?那你路上小心点。」,阿姨稍微顿了顿,看向自己身后的楼梯说到,「不好意思啊,让你看到我们这样。」
「…没,没事,那个我先走了。」
我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就跑出了房门,坐在三浦家的门口大声的喘着气,心跳不知何时已经跳的这么快了。我脑子乱的就像一团纠缠不清的缆线,似乎脑中不管有什么想法都会立刻被另一个想法所打断。此时,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学姐她没有失恋,这绝对不是她在公园里点火的理由。
III.
学姐的房间就在屋子的玄关正上方,是窗户朝着院子方向的一间小卧室。所以那天晚上坐在门口的我,其实听到了学姐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我当时就那样呆坐在三浦家的门前,看着漆黑的夜空,以及远处镇上的从建筑缝隙中漏出的点滴商铺的灯光,仿佛梦游一般的走都走不动。回想屋里面被母亲抓着的学姐,她明显在害怕。她的发丝以及裙摆晃动的节奏变得的无比混乱,秀美的耳垂和那银白的耳饰仿佛失去了光芒,一脸随时可能会哭出来的表情。
从头顶的窗户中传出的训话的声音很大,就算是不刻意偷听,我也听的清清楚楚。听起来好像三浦学姐是被夜间消防的值班人员抓住的,被抓住的理由是在公园里点起了一个很夸张的篝火。好在她只是在河川公园的堤坝空地上搭建的火堆,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上的经济损失,要不然可就不只是被家人领走批评教育那么简单的事了。
「爱,上一次我们是怎么约定的?」大概平静了些许时间,楼上传出了三浦阿姨冷静的质问声。
「……妈妈……」
「怎么,连约定都忘了么?需要把上次你手写的反省书拿过来么?」
「…不是…」,学姐的声音很小,但因为周遭实在太安静的缘故,我还是清晰的听到了后面的话。「如果在镇上…或者学校里再闯祸,不管什么样的过失,都…要用竹板…打一百下…」
「看来不用提醒你了,快去把竹板给我拿过来,然后趴在墙边扶好!」
这段对话传入耳蜗之前其实我就已经猜到了大半,但是实际听到后还是感觉到有点震惊。原来三浦学姐升了高中居然还会在家挨打么?
在我的印象中,三浦家从小其实就崇尚对女儿的体罚教育,三浦学姐小时候跟我和哥哥抱怨过很多次。当时都还是小孩子,在家里被妈妈打了屁股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因为性别差异而显得难以启齿。她们家里有一个从不知道哪里寺院请来的那种坐禅时用来警策的竹板,每次犯了错,父母都会用竹板打屁股的形式来惩罚自己的女儿。
我家的双亲相比之下就民主的多了,无论是我还是哥哥,从小都只是被偶尔威胁一下,没有真的被体罚过。现在想来,他们大概也没有太认真的考虑过教育子女的事吧。
「磨蹭什么,快把屁股撅起来!」
我吞了一下口水,脑中试着妄想学姐现在的狼狈模样,却有点想象不出来。我只记得学姐的肤色印象中比一般的女孩要白一些,偶尔在家中瞥见学姐裸露的胳膊和小腿时都会觉得有些晃眼。
「啪!…」
一声脆响打破了空气中的凝重感,紧接着传来的是我从来不曾听过的三浦爱的悲鸣。一声惨叫似乎还没结束,下一声脆响就接了上来。很快的,我就开始听到时断时续的呜咽声和咳嗽声。听着学姐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号,我本应该是感到害怕的,最起码也应该是担心和难过的,但是这些情绪我都没有感觉到。我心中萦绕着的,居然只是兴奋。也许是因为知晓了不应知晓之物,也许是因为听到了那个骄傲的少女的另一面,也许只是因为我脑中正逐渐被拼凑出来的,学姐撅着满是伤痕的屁股,踮着脚尖,趴在墙边流泪的模样。
「……妈妈…!啊啊!我错了!…求您了…啊啊啊!」
如果不是因为学姐的声音还算熟悉,我真的无法想象得到,现在我听到的这声声哭喊和求饶的声音是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的。
我不记得我在三浦家玄关的门外就那样坐了多久,不过当我再次把目光从晾衣服的院子移开时,看见空中已经云层密布。感觉明天会是阴天吧。风中夹杂着很重的湿气,这么说来应该是快要到梅雨的季节了。
IV.
「你知道么?我的名字是魔力的意思,这是裕翔哥告诉我的哦。」
很小的时候,三浦爱曾经跟我这样说过。这个汉字来说,一般人们都不会这么想吧,我当时内心不禁嘀咕着。后来跟着哥哥玩了一些游戏以后,我才知道「まな」也就是「Mana」,真的是有魔力的意思,很多游戏里常见的MP指的就是「Mana」的剩余点数。根据哥哥的说法,最早这个发音被拿来代表「超自然力量」的含义似乎是源自太平洋上的岛国土著语言,所以也不算是游戏开发者们随意杜撰的。
裕翔哥从小就十分迷恋这些超自然的设定,喜欢阅读那些刊登世界未解之谜,通灵传说一类的杂志。三浦爱则显然早早得就受到了他的影响,也变得和裕翔哥一样痴迷起这些东西。
我是不太懂这些,也不太相信,以至于我小时候有一次送魔术套装给三浦爱当礼物时,因为自己的无知带来了反效果。
「魔术和魔法是不同的哦!魔术是使用技术和表演来欺骗别人的方法,而魔法是通过欺骗自己来改变世界的方法。」记忆之中,当时三浦爱收到我的礼物时还是很开心的,但是当她听到我称呼礼物为「魔法套装」时,却用稚嫩的口吻这么对我纠正道。我却仅仅因为这个说法听起来很酷,竟也就记了下来。现在再想想依然觉得很酷,但实话讲,我还是不太懂。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那天她在公园里点火挨打的原因,大概就和这个有点关系。二泉坂的魔女…吗,有谁会相信这个魔女因为随意使用魔法的缘故,在家还要被打屁股呢?
我记得那天次日一早上学时,果然下起了小雨。打着伞的学姐见到我后露出了一副十分稀有的欲言又止的可爱表情,带着银色耳饰的耳朵也红了起来。当然,我们默契的并没有讨论任何与那晚有关的事。
但是话说回来,我的哥哥及川裕翔其实从小四开始就不再喜欢这些超自然的灵异故事了。他后来迷上了足球,在国中又参加了棒球社,不过这个话题要继续再下去就说的太远了点。
V.
顺着平时上学的电车线路向前再多坐两站地的话,就会到达一个附近比较大的交通枢纽,这里也有着附近最大的一个商业街区,连着三层楼高的车站在内,是一个就乡下来说相当夸张的建筑群。
休息日的上午十点,车站门口就能看到很多等待约会的俊男靓女们。而此时的我,正和身着便服的三浦学姐走在车站一旁的人行道上。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学姐穿上了一身精致的青白搭配的夏服裙装,肩膀的部分是半透明的材质。并肩走在她的身侧,我的眼光会不时的被吸引向学姐那裸露出的整个白皙的手臂。
「爱,你周末带着奏太去车站那边买点衣服吧,顺便带他修剪一下头发。」前几天晚饭时,三浦阿姨这么交代道,所以我们其实并不算是在约会。
也许是因为女儿在学校的朋友并不多,三浦阿姨看到我和学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算合得来,倒是挺开心的。但是她可能不知道的是,我才是那个在学校中阴沉群体的边缘人。学姐她可始终都是话题的焦点,其实有不少人想要跟她搞好关系的,所以完全不需要额外的担心。
学姐一脸认真的帮我挑选了两身看起来挺时髦的夏装,因为父亲给的预算不够,她甚至还用零花钱救济了我一些。不管实际情况如何,和女孩子一起逛商场挑衣服这种事,对我这样没什么女人缘的人来说实在有点太刺激了些。学姐看起来倒是相当的自然,丝毫没有学校里那种不近人情的样子,偶尔微笑的侧脸竟看的我有些失神。看着学姐发梢一侧跳跃着的银质耳饰,我想,如果今天和她一起的是哥哥的话,大概她就是那个会感到紧张而手足无措的人了吧。
在车站一楼的快餐店吃午饭时,学姐一边用手把玩着自己耳边的发丝,一边露出一个不曾见过的坏笑表情,然后对我说道,「奏太,既然你手上已经没有预算了,干脆下午我来给你剪发吧?」
「欸?学姐你还会剪头发么?」
「我经常自己修剪头发的,使用剪刀方面我可是相当自信的。」
我揉了揉自己那看起来就很残念的乱发,其实倒也没有真的害怕头发会被剪坏,也许只是处于害羞所以才会表现出犹豫吧。
「但不是普通的剪发哦,剪头发的同时,我们来进行一次占卜吧。」
「啊?」
「头发中包含有灵魂的信息,很好用的。」
VI.
三浦家的客厅里,学姐在面向院子的大窗边搬来了一个椅子,然后挪了一旁的小方桌摆在了椅子的正前方,方桌上面除了放着镜子和剪刀之外还有一叠塔罗牌。下午三点的午后阳光猛烈的从院子的方向洒进屋内,哪怕隔着白色的纱质窗帘,也把室内的空间照的很亮。附近不知道哪家小孩开始练习起了钢琴,悠扬的琴声让我感到安心,甚至感觉有些瞌睡。
我按照学姐的要求在椅子上坐着,她则是穿着一个对她而言有点意外可爱的围裙在我面前用她的那些卡牌忙活着什么,直到摆出了一个巨大的牌阵后才拿起剪刀来到我的身后。
学姐在我的座位后方还专门放了个一个绘制有魔法阵的黑盒子,她会把剪下的头发丢进去,这好像是仪式的一环。然而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考虑占卜的事。剪头发的时候,学姐会不时的把手掌放在我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一层布料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随着杂乱的头发被一点点的剪掉,我的感官似乎也变得更加灵敏,少女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在拨动着我心中的什么东西,搞得整个人都觉得飘飘然了起来。
「下面我会问你三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对或错就可以了,OK?」学姐用纤细的手指撩开我耳边的一撮头发时,忽然说道。
「好的…」我没有来得及思考,就脱口答应了。
「奏太你,对现在为止自己的人生满意么?」
这算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啊,不过占卜的话,大概一般都是这样的吧。听着耳边剪刀的咔咔声,我稍微思考了起来。虽然最近父母刚刚离异,还离开了繁华的大城市,但是我自己而言却没有真的感到遗憾。反倒是回到老家之后可以和身边的这个女孩重逢,以及这两个月来的共处,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暖心感。我不敢将这种感情称之为恋爱,因为这不是我这种人可以随便提及的感情。
「是的,满意。」我老实的回答道。
学姐停下了手中的剪刀,伸手去往将牌阵正中的六张面朝下的卡牌区,选了左下角的一张翻了开来。牌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地球仪,是「世界」。
少女轻哼了一声,似乎心情不错,然后继续问道。「你现在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希望实现的愿望么?」
客厅的推拉窗是半开着的,忽然一阵风吹进了屋子,将窗前的白纱轻轻的吹拂了起来。循着鸟叫和琴声的来向,我将目光稍微的挪向窗外,初夏的天空是清爽的蓝色,树木也都变得郁郁葱葱起来。如果说让此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也算是愿望的话,那么我真心的如此希望着。于是,我诚实的回答道。「是的,我有。」
「欸…居然有耶。我有点好奇是什么愿望呢。」学姐一边轻声说到,一边再一次的探身向前,翻开了牌阵中的另外一张牌。牌面上画着星座的造型,是「星」。
学姐向前探身的时候,她柔软的胸部好像贴上了我的手臂。我吞了一下口水,没敢作声。
「之后再说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嗯」
学姐停下了剪刀的动作,一只手用指头轻轻拨动着我后颈的一些碎发,发问道。
「奏太,有喜欢的人么?」
我刚刚说过了啊,我不敢将我的这种憧憬称之为恋爱,因为这不是我这种人应该考虑的事。我在心中摇了摇头。什么啊…最后果然是恋爱上的占卜么,果然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这么想着,我苦笑了两声,然后有点自暴自弃的说道。
「我这个人长得又不帅,个性也相当无聊,成绩不好还没什么特长。认清了这些事以后,我就不会去试着喜欢什么人了。」
「…噗!」
喂喂!你笑了吧!!你笑了吧!!
「…你这家伙,相当的不可爱啊。」学姐用假装生气的口吻说道,并继续挥舞起了手中的尖锐道具。「…你确实是长得不怎么帅,个性无聊还没什么亮眼之处。但是这些和我的问题无关啊,你有没有在喜欢谁这件事,和你说的这些没有关系哦。」
一向我行我素的三浦学姐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我这样的人吧。对于她来说,背叛自己的内心这种事可能从来都不会成为选项。但是对于我这种唯一的长处的就是善用自我保护机制的人来说,刚才罗列的那些前提已经足够斩断我所有在感情方面的妄想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真的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考虑过的啊。」
「那好吧。长得不帅,个性无聊且毫无特色的及川同学,你有在意的人么?有想一直和她在一起,想要更加了解她的人?」
「…学姐,这么伤人的话没有必要说两次吧!」
「哈哈哈,好嘛,快点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了耶。」学姐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肩膀,笑着说。
我真的很想脱口而出,我在意的人就是你,但是我没有这个胆量。因为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三浦爱一直看着的思念着的人,是我的哥哥,而不是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没有直接回答学姐的占卜,反而是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
「学姐你,之所以还相信着魔法这些超自然的事,是因为什么呢?」
三浦学姐拿起了一旁的梳子,开始试着修剪我前额的刘海,我可以感觉到她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正温柔得透过镜子的反光看着我的眼睛。「…我啊,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现在还相信这些有点偏执了,但是我的占卜和祈愿却总是能一定程度的应验。就像很久以前裕翔哥跟我说的一样,魔法的来源是自己的内心,只要我相信它,它就会向我展现奇迹。」学姐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表情中也没有任何动摇的样子,就这样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不想否定相信着魔法的自己。也不想否定裕翔哥过去和我们共同的回忆。」
我苦笑了两声,你看,果然如此。当然我也并不打算对刚才那一瞬间心痛的感觉说谎,所以我如实的回答了学姐最后的那个问题。
最后被翻开的那张牌,是「魔术师」。
VII.
小时候的印象已经不深了,长大以后听人说东北地区的梅雨要比东京来得再晚些,但是我实际体感下来,差别并没有很大。淅淅沥沥的小雨和阴沉的天空总让人心情好不起来。
最近我有在车站附近的便利店做一份打工,所以晚上回家的时候会稍微晚一些,有时候就不去三浦家蹭饭了。某个傍晚快要换班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有人在便利店外敲击玻璃的声音。转头一看,三浦学姐正在对着收银台这边的我在的方向比划着什么。说实话她主动来找我这件事,着实有点难得。
「将久违的神之泪洒向传达思念的河川之中。」学姐这么说道。
打工结束后,我跟学姐来到了河川公园,她坚持说是有一件事需要我帮她一起做,但是这件事也未免太奇怪了一点。该怎么说呢,是她的风格。「久违的神之泪指的应该就是老爸他们公司的一批特制酒,听说是用十分稀有的原料酿造的极品。传达思念的河川应该就是这里。」说着,学姐指向了公园旁的这条河,听说它在下游会汇入鸣濑川并流进太平洋。
「所以,你是希望我协助你,从三浦叔的货车里偷酒。然后……洒进这边的河里面,我没理解错吧?」
「挺机灵的嘛,就是这个意思。」
「我先不说这个特制酒的潜在经济价值了。为什么要用偷的,从叔叔那里要一些来不可以么?」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这个岁数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合法手段搞得到酒的吧。」
「…倒也是。」
太疯狂了。不用问也知道,这应该是她又做了什么占卜,然后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而进行的神秘仪式吧。我看着眼前这个眼中充满了期待的少女,有点不忍心拒绝,但是…她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于是我只能好心的试着提醒她。「…你真的没有办法换一种方式解读…你的占卜么?你这个计划听起来有点糟糕欸,被发现的话我们就完了。」
「哎……第一次解读一定是最准的,这时候如果为了实现简单而去更改占卜的结果的话,会削弱内心的力量的。」学姐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边最后的一道晚霞说道。「放心吧,我的计划很周全,万无一失。」
远处传来了电车逐渐减速滑进月台的声音,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大概学姐又要面对新的麻烦了。
「为什么找我来帮忙?」
「非你不可。」
「…哎…好吧。那么,什么时间动手?」
VIII.
到底是哪门子的「万无一失」啊!
那天下午我和学姐两个人抱着一个包装在木盒子里的酒瓶,还没有来得及逃离现场,就被负责搬运的工人抓了个正着。因为当时我们两人都穿着制服的缘故,最后甚至把学校方面也牵扯了进来。如果说把这件事闹到最大的分值是10分的话,我们俩应该是轻松的就得到了12分的评级。我真的不该相信那个女人的鬼话,从现场的表现来看,哪怕是我这种只从爸爸口袋里偷过零钱的人,应该都比学姐更有偷东西的经验。
被三浦阿姨从学校的监护室里接出来时,一种说不出的肃杀的气氛笼罩在我们三个人的头顶上。在返程的汽车里,没有人试着说出哪怕一句话,只有雨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梅雨的阴云就好像在刻意的营造某种舞台效果一般,把周围的一切环境光都压得漆黑。
又一次,我来到了熟悉的三浦家的客厅,三浦阿姨进门时狠狠的拍开了日光灯的开关,黯然无光的房间闪了两闪,然后呈现出一片惨白。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在这边地上正坐!」
我和学姐没人敢说话,只是沉默的照做了。我瞥了一眼在我身边坐下的少女,看着她那失神无助的,不停咬着下嘴唇的表情,真心的感觉有点后悔。我当初的确应该想办法阻止她的。
「偷盗!还是酒!」,三浦阿姨气得好像说不出完整的字句了,每说出一个词她就狠狠的拍击了一下身边的桌面。学姐低着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刘海的后面,好像已经哭了出来,只见她消瘦的肩膀正随着桌面的拍击声一抖一抖的晃动着。「我甚至!想不到一个可能的合理的原因!……你们…你们能给我一个么?」阿姨的声音有点发抖,她可能真的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今天会做出这样的傻事。但是合理的理由,我自己其实也给不出。我现在只是想要试着往我自己身上多揽一些错,毕竟我父亲那边对我可要比学姐家人放任多了。「……之前听说了特酿酒的事,我…我就和学姐提出想要尝尝…所以就…就…」于是,我结结巴巴的试着编出一个谎话来。
「不是的!是我提出的!…酒的事也好,偷酒的计划也好……都是我的!」学姐没听我把话说完,就急忙向前挪动了两步膝盖,大声的想要否认我的说辞。
啊…糟透了啊,这样。三浦阿姨的表情明显因为我们刚才的各执一词而愈发的凝重,大概她又在心中为我们两人添加了个新的罪名,就是说谎。学姐此时的身躯已经慢慢的俯下,头放的很低,整个身子都好像是在发抖。
「…爱,去把竹板给我拿过来,不想说真话,我就打到你们说真话为止。」
我听到学姐在我身旁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自己也是一惊,我们两个人竟要一起受罚不成!?少女显然是听得出母亲的怒意,所以她只能默默的起身,对杂乱的制服裙摆也顾不上整理,就缓慢的走向了走廊那一头的房间。大约过了半分钟,我便看到了学姐双手捧着一根长长的细竹板来踱了回来。我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嘶吼跳跃着,有恐惧,有紧张也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楚。
「你是懂规矩的,给我去墙边趴好,给奏太做个样子。」三浦阿姨伸手接过竹板,看也没看我们一眼便转身来到了墙角边站定,用竹板敲击了一下墙沿。学姐一脸惊慌的站在那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三浦阿姨很快得就又挥动了一下竹板,墙上随即又响起了清脆的敲击声。少女最后只能认命一般的闭上了双眼,然后憋红着脸转身来到了墙壁旁边。只见她双手伸进自己的百褶裙中,缓缓的俯身,然后一块淡蓝色的布料从裙摆中被慢慢的扯落到了膝盖的位置。我吞了一下口水,觉得是不是应该别开目光,但却感到动弹不得。紧接着,少女的胳膊开始向上移动,一直到把整个裙子都提到了腰部的位置,然后反手将裙褶塞进了腰部的松紧带里。此时学姐那仅穿着白色小腿袜的细致双腿和两瓣白嫩的光屁股就这样完全的裸露在了我的面前。还没等我回过神,学姐就双脚向后慢慢移动,两手扶墙,腰部下沉,将屁股向后稍稍的撅起,两腿也因此分开了些。
我们原本正坐的位置位于走廊北侧,所以此时我姑且算是坐在学姐的侧面,没有完全的看到她的全部隐私。但也正因如此,我的位置也同时可以看到学姐正紧闭着双眼,满脸的泪痕,任凭几缕发丝黏贴在她通红的脸颊上。
「啪!」竹板落下的风声连同拍打肌肤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转瞬间,学姐白嫩的屁股上一条红色的伤痕就变得清晰可见了。
「呜嗯………哇啊啊!」学姐原本似乎还想忍住不叫,但是没等她呼出一口气,第二下竹板就猛地又落了下来。女孩的心里防线仿佛一瞬间就被击穿了一样,没命似的大声叫了起来。
「啪!啪!……啪!」就这样,竹板不留情面的一次次的打下,学姐臀部上积累的红色痕迹也越来越多,慢慢的整个屁股似乎都变了颜色。
「啊啊!妈!…不要啊!…哇啊啊!」一开始学姐还不太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但是十几下过后,她似乎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少女的双脚开始左右扭动了起来,膝间的内裤早就被胡乱得踩到了脚底,两条腿慢慢的沉了下去,直到呈现出了半蹲的模样才终于让接连不断的竹板停了下来。此时学姐的呼吸已经变得完全毫无规律,哭的像个泪人,甚至从声带中发出的哀嚎都没有一声是完整的。
「摆好姿势!我再提醒你的话就不会是口头上说了!」从三浦阿姨的声音中似乎听不出哪怕一点的怜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可以对女儿这么狠心的呢?
「别……,妈……别…我错了…求您了…」学姐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着,吐息中夹杂着呜咽声。此情此景,我是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脑中只想着让眼前的少女可以立刻结束她所要承受的一切痛苦。
于是,我耗尽了积攒多年的那一点点冒险精神,猛地站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及三浦阿姨的表情,径直的走到了学姐身旁,并学着学姐的样子解开了裤带弯腰俯身趴在了墙上。我感觉到自己现在就像是有好几个心脏在同时跳动一般,双颊发烫,视野也变得有一丝眩晕。「全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再打学姐了!她…她是被我连累的!」
「奏太…,看来我确实有必要来替你父亲教育一下你了。最起码,阿姨希望奏太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听了三浦阿姨说的话,我还在试着用混乱大脑来思考如何回复她时,就猛地感到臀峰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屁股上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什么力量扯掉了一层皮一般。
「唔……!!啊!」先前的心理准备算是白做了,居然这该死的竹板仅仅只需要一下就能让我险些哭喊起来。原来这东西打在光屁股上的感觉是这么疼的么!「啪!……啪!」随后就这样一下接一下,不让人喘息的痛感压倒一般的开始侵蚀着我的整个神经。我试着紧紧握住拳头,却也没能让大脑从疼痛的漩涡中抽身哪怕一秒钟。
挨了不知道多少下后,我最终也没能忍住,当着学姐的面大呼小叫了起来。我脑中到最后其实只剩下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念头,学姐她如果总会为此挨这么重的打,是什么在支撑她坚持去执行这些占卜和魔法呢?她到底是为什么?
是…是对裕翔哥的思念么?
那天下午,学姐和我就这样光着屁股并排趴在墙边,轮番的挨了好多下竹板。两个人到最后几乎都已经无法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了,我记得我们俩最后的精神几近崩溃的,都在某个时刻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过。也许是因为三浦阿姨到最后都没有得到她希望得到的「合理的原因」,所以她那天下手真的特别狠,哪怕是对我也完全没有留情。
我记得后来我们的父亲提前回到了家。三浦阿姨见到门口进来的那两个男人后,自己好像也情绪崩溃了,把竹板狠狠的扔在了一旁地板上,跑进里屋自己也哭了起来。
IX.
多亏了三浦家和酿酒厂东家的关系不一般,这一次风波我们俩才最终免于遭到起诉。结果而言,我和学姐俩个人都被勒令停学一周,并且禁足在自己的房间里反省。父亲因为我的关系,似乎要更加卖命的为酒厂工作,导致他回家的机会也更少了。之后我才在三浦叔叔家的餐桌上听说,其实爸爸他本来可能会在八月份被调任东京去做营销中心的主管,因为我做的这件糊涂事,升职的事也因此被搁置了。为此,三浦叔叔甚至感觉对我们家很不好意思。
毕竟所有大人心里其实都知道,这起严重的偷盗案件,主谋必然是学姐,不管我再极力的往自己身上揽也于事无补。
被要求停学当周的最后一天,我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玄关的门铃却响了起来。只见三浦学姐正穿着一条相当清凉的深蓝色长裙站在我家门前,也许是为了防晒,头上还顶着个精致的圆形草帽,怎么说呢,看着她就有一种暑假已经到了的感觉。
「今天是停学的最后一天了,我妈终于解除了我的禁足,允许我出来走走。要来一起么?」
少女侧了侧头,抬起手腕的同时弯起食指调整了一下帽檐的角度。银光闪烁,美丽如画。
「好啊,我倒是没有真的被禁足就是了。就算有,我爸也没空来监督我的。」
于是我俩二人就好像是翘课出来玩一样,开始沿着河川公园的堤坝一路向着车站的反方向走去。远处有几个连续的小型水闸桥,是孩子们小时候经常游玩的地方。我看学姐走路的姿势还稍微有些别扭,于是不假思索的问了一句,「那个…还很疼么?」问完以后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是这句话却已经收不回来了。身旁的少女稍微慢下了脚步,转过头对我苦笑了一下,「我走路,看的出来么?我还以为我装的挺自然的呢。」
说着她稍微用手隔着裙子揉了揉臀部的位置,继续说道,「还是有点疼的。我们俩一起挨的打倒是还好。主要是之后那天晚上,我爸其实又揍了我一顿的。」
「欸?是么?」,我有点不敢相信,明明我自己的伤感觉也要两天左右才完全恢复,学姐她居然在这之前还另外挨了顿打。
「并且比我妈打的可狠多了。那个魔鬼直接把我按在他腿上,然后用我们家那个木饭铲不停的打。……我当时喊得撕心裂肺的,还担心你会听得到呢。」虽然学姐戴着帽子,银光之上的一抹绯红我还是看得清的。
「…叔叔他,还真是魔鬼啊。」看到学姐稍微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决定试着换个话题,「所以,你就如此思念裕翔哥么?都被这么教训了还不好好反省一下?」
学姐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用她那清澈如水的双眼看着我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为了思念他才做这些事?」
「…还挺明显的吧。」我嘟囔道,「之前你也说了,不希望否定和他之间的回忆什么的。」
学姐轻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继续开始向前走动。
「因为裕翔哥是我的魔力源泉啊,否定了他教我的那些,就等于否定了所有这些魔法的前提。但是…你知道么,其实是你的出现,才让我重新开始相信自己的占卜的。」
「我的出现…什么意思?」
今年夏天的降雨量似乎挺大的,水位的高度已经没到了水闸桥的刷了彩漆的位置。走在河边,水流击打金属杆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在冬天时,其实是真的做了占卜的。我希望思念的人可以回到我的身边。结果你和及川叔叔就真的就回来了,只不过当时我不曾想过你和裕翔哥会分开。」
「这不就出了差错了嘛。所以你那天才会说,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
「欸,你听到了啊。我当时确实内心挺迷惑的…。我迷惑的内容倒不是你们谁出现的部分,我搞不清的其实是我自己到底在思念谁而已。」
学姐快步向前跑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微笑了起来,美得就像晚开了两个多月的晚樱。「但是之后呢,我就搞清楚了。」
我们那天沿着河边走了好远,感觉都快要走到临镇了才开始往回走。到家时,阳光的温度都已经变成了傍晚的暖黄色。三浦学姐还跟我解释了之前在公园里点火的原因,说那一次其实也是为了我,她想要用魔法使我们家能够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但是按照她的说法,这个魔法生效的方式和时间点她都很不喜欢,所以反悔了。也是因此才有的后面涉及偷酒的仪式,她觉得,这多半是她向魔咒反悔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试着继续追问她到底反悔了什么,学姐却抬起手,竖起一根食指摆在嘴边,一脸神秘的对我笑着说道。
「再问下去,魔法就会失灵了,所以我是不会说的。」
X.
就再多讲一些我们之后的事吧。
后来父亲被实际调任东京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的春天了。同一时间从我的身边离开南下的人倒也不仅仅是他,还有三浦学姐。她申请到了东京那边不得了的大学,听说学校里甚至还有全英文授课的那种科目。
我在高中毕业以后一边在仙台就读商科方面的短大,一边开始在三浦叔叔的推荐下进入酿酒厂帮忙。开始工作并没有让我无趣的性格改变太多,但的确让我变得比先前自信了不少,算是件好事。学姐则是在东京一路读进了研究所,似乎是在搞什么天体物理方面的研究。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这算是成为了现代社会的「占星术士」。因为父亲在东京的缘故,我经常会过去探望他,所以和学姐见面的机会倒是也挺多的。
再后来,我也去了东京,开始正式在父亲一手打造的营销中心工作。哥哥也经常从美国回来,我们三人见了好几次面。实际见面时,虽没有家人重逢的那种感人戏码,却也好在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气氛。到头来其实我也还是没搞明白,最初父母究竟为什么会离婚呢,但是现在我也没兴趣再去过问了。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八点半了。我的妻子三浦爱怎么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回家,稍微有点担心,干脆打个电话问问吧。
「今天在实验室遇到了两个同系的朋友,我们在吉祥寺这边吃烤肉呢,回家要稍微再晚一些了。」
「酒…不许再喝多哦,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
我们家公寓的换衣柜内,放着与爱一同嫁过来的那根细长的竹板,现在由我来负责使用它。
我给这玩意起了个别称叫「女巫之槌」,是专门惩戒魔女用的。
XI.
妻子她后来还是跟我坦白了。
我们高中时偷酒的那一次,其实她只跟我说了占卜结果的一半。完全版应该是这样的——
「想要留下即将离去的恋人,就要和对方一起将久违的神之泪洒向传达思念的河川之中。」
鸣濑川虽然确实是流入太平洋没错,但是它在入海之前,其实一直是流向东京的方向的。她害怕那时候我即将调职的父亲可能会和母亲在东京重逢,然后会把我也一起带走,所以就想用魔法来将我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