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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上,两侧火把映照出橘红色的光,衙役把冬萱拖到大堂中央,上衣掀至腰间,裙子褪至膝盖,高高隆起的臀部暴露在空气中,如两堆晶莹的白雪。她抬起头,看到刘弘文冷若冰霜的脸。 “你的同谋在哪?” “同谋,没有。”冬萱脸上没有表情,摇了摇头, “没有同谋?你是想说此事是你一人所为?”刘弘文冷冷地问道。 “是的,大人。”冬萱的低头回答,“是我想杀了你。” “想杀我的不是你。”刘弘文走到冬萱面前,衙役托起冬萱的脸,迫使她直面县令,“杀意是藏不住的,你的眼神里没有杀意,主谋不是你。” 冬萱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但只持续了一瞬间。“仵作验了你的衣服,袖口确有药粉残留,你的确就是制毒的人。”刘弘文蹲了下来,“所以,谁命令你制的毒?” 冬萱摇摇头:“我自己,大人。” “打。”刘弘文冷冷说道。 原本寂静的公堂上回荡着板子与肌肤碰撞的声音,和女子强忍疼痛时发出的呻吟声。 三十板过后,刘弘文招手示意停下,衙役放开冬萱,刘弘文回过身来,冬萱娇嫩的臀部已经肿如桃色,头发凌乱地散在地上。 “我再问一次,你的同谋在哪。” 冬萱抬起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粘在苍白的脸上,“大人,没有同谋。是民女想毒杀大人。”冬萱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微弱。 “我刚审了另一个嫌犯,还没用刑,她就招出了你的身份。”刘弘文说,“他们这么对你,你还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值得么?” “她没说谎,确实是我制毒意图谋害大人。” 刘弘文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谋害朝廷命官的后果吗?想独揽全责,怕是你十条命都不够!” “民女愿受大人责罚。”冬萱低头叩首。 “再杖三十!”刘弘文怒从中来。 板子无情地继续落下,摧残着已经红肿的肌肤,很快臀部由红肿变得淤青起来,冬萱紧闭双眼,疼痛难耐之时,她便咬住自己的袖子,但呻吟声已经变得越来越小。杖到十七时,冬萱晕了过去。 “泼醒她。”刘弘文咬牙道。 衙役泼水在女孩脸上,冬萱被冷水刺激得一阵发抖,苏醒过来。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刘弘文换来的答案是,冬萱缓缓的摇头。 “继续打。打完本官再继续问话。” 剩下的十三大板似乎无比的漫长,冬萱强忍着剧痛,但却只感觉抽打的痛楚连成一片,令她难以喘息。两片臀肉随着板子的击打而不停晃动,一板落下便多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杖刑结束,冬萱已经疼得无力抬头,她虚弱地趴在地上 ,臀上板痕遍布,已然明显地肿起。 刘弘文蹲下身,衙役再次托起少女的脸。 “冬萱,你招不招认?” “民女……已经招认……是民女想杀大人。”冬萱的声音微弱游丝。 “想杀我?呵,没错,你们是想杀我。”刘弘文突然仰天大笑,随即面色骤变,“但你们没有这么做!”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大声质问冬萱,“你们明明想杀我,但死去的却是四十九个无辜的百姓,他们中有农民,商人,教书先生,他们是父亲,丈夫和儿子。他们都是普通人,都是好人!” 这一次,冬萱长久没有回答。 挨板子时她没有哭,这一次,两行眼泪却从她的眼角流下。 “……大人,请您惩罚冬萱吧。”少女再次叩首,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天色已亮,临溪城从沉睡中醒来。太阳升起,冥轩却仍站在阴影中。 这是冬萱走的第十年,在她死后,自己就丢掉了原来的名字。 官府判处了冬萱杖臀全刑,这是笞杖中最严厉的刑罚。冬萱受刑那天,庙堂前人如潮水,他躲在人群中的一个角落,看着各式各样的刑具笞打在冬萱身上,众人的叫好声淹没了冬萱的哭喊声。 受刑后次日,冬萱自尽于狱中。 他没有哭,正如十五年前,他失去父亲的时候。 他抛弃名字,丢掉了最后的良心,埋头走向黑夜,成为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他对杀人不再感到退缩,反而像踩死蚂蚁般毫无感觉。也许自己早就不想活了,但还有两个念想,一是照顾还在世的妹妹冬兰,二是,为冬萱复仇。 冬萱凋零,魔鬼出世。 刘弘文,这个狗官,这个畜生,总有一天,我要砍下你的头颅,祭典我的妹妹。冥轩通红的双眼盯着远方的官府,口中喃喃自语。 石勇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悬在半空了。他连忙起身,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从颅内袭来。 “该死,我这是怎么了?”石勇咬牙站住,用手中的官刀撑住身体。按规定,自己原本应该在寅时换班,结果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顾不得残留的头晕和恶心感,石勇跌跌撞撞来到北柠的牢房前,看到郝书恒歪头靠在牢门边,鼾声震天动地。 这家伙怎么也睡过去了?石勇气的跺脚,走上前使劲推了推对方,没想到韩书恒睡得奇死,竟毫无反正,直到石勇赏了他两个耳光,才打着哈欠醒来。 所幸这女孩没出事。石勇看向牢内,看到北柠裹紧毯子安静地趴着,仿佛睡着了。 “怎么了……”韩书恒摸着脑袋直起身子。 “你还敢问怎么了,该你值班结果你睡得跟猪一样,还害得我也睡过了。”石勇只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我去,这日头都快中午了。”韩书恒一看窗外,吓得原地跳起,赶忙整理好身上的官服。 “你小子先站住!”石勇眉头一皱,“你有没有感觉到头痛什么的?” “头痛?没有。最近总是失眠,我倒是觉得很久没睡这么好过了。”说罢,韩书恒伸了个懒腰。 石勇强忍把他脑袋扇掉的冲动,拿出钥匙打开牢门,牢内,北柠安静地卧在草铺上,秀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不用掩饰,我知道你已经醒了。”石勇有些无奈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北柠只好怯生生地回过头,站在眼前的是昨天帮自己打扫牢房的白衙役。 “昨晚感觉如何?”石勇问道。 “嗯,还,还好。” “好像不太好吧,看你脸上的黑眼圈,应该是一宿没睡好。” “啊。”北柠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好了,咱们这监狱不是客房,也就这条件,你将就下吧。我来找你主要是因为门口那死猪昨晚睡着了,怕你出什么事。好了,我先走了。”说罢,石勇转头就准备出去。 “等等……这位大哥。”北柠叫住石勇,后半句话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嗯?怎么了。”石勇回头。 “我……我想问你们为什么照顾我,您对我说话的语气好像不像在监管囚徒啊。”北柠犹豫片刻,问了另一件事。 听到这话,石勇不自觉地笑了笑,但马上又换回严肃:“嗯,这都是柳师爷的意思,我们不过是跑腿的,北柠姑娘不要误会。” “柳师爷……”北柠若有所思。 “是啊,就是公堂上县令旁边那位刑名师爷,你应该见过。”石勇答道,“还有,不用一直称呼我大哥,我叫石勇,比你大不了几岁。”说罢,趁北柠还在发呆,石勇走出牢房,锁好了门。 沿着阴暗的狱道,就可以一路走到大门前,两扇铁门紧锁着,有些陈旧的门沿上遍布着斑驳的划痕。石勇打开大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脑袋不再那么昏沉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石勇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疑虑。
第六章 铁门旁心生疑云 监牢内旧梦如烟
临溪历史悠远,就连监狱都有百年的历史。十年前刘知县上任时,严查城内帮派黑道,城内格局因此天翻地覆,监狱竟一时人满为患。原以为这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然而,在知县和刑名师爷的铁腕镇压下,临溪黑道却从未能组织起哪怕一次有规模的报复行动。城内自此风气大正,百姓安康,时至今日,谈起新任知县当年的雄心壮举,民间仍有不少称赞之声。
监狱的铁门也在那时翻新过一次。近年来,城内治安良好,违反律法之人也逐年减少,更何况许多轻罪只是杖罪,认了罪打完板子即可释放,县衙监狱也就闲置了不少。石勇当上衙役时,原本被分派的是狱卒班,也就是负责看管监狱、押送犯人的小队,可没过多久,刑名师爷就发现狱中需要羁押的罪犯确实不多,就把石勇也编进了捕快班,让他身兼两职,狱中人手不缺时也可担任巡逻、捉拿的任务。
“今天这锁有点紧啊。”石勇看着监狱大门上的斑驳划痕,前后推搡了几下,心中略有所思。
“石捕头,这是在看什么呢?”
石勇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是狱卒班的领班,大家都叫他柱头。
柱头当衙役比石勇晚两年,但他心性沉稳,办事可靠,很快就受到邢捕头赏识,一路平步青云,现在已经坐到了狱卒班头领的位置。
“哦,是柱头啊。”石勇回头打了声招呼,随后埋怨道,“你别老喊我捕头,我就是个副职。这要是传到邢捕头耳朵里,那我可不好解释。”
“邢捕头和你的关系也不需要解释吧。”柱头笑道,石勇觉得他的笑让自己有些芒刺在背。
“别乱说。”石勇岔开了这个话题,“对了柱头,昨晚你有没有发现异样?”
“没有啊。”柱头答道,“我值班到寅时,就去睡觉了,在那之前没什么特别的。”
“哦,这样啊。”
“怎么了?”柱头笑了笑。
“害没事,就是今天凌晨竟然睡过了,而且醒的时候头还有点痛。”石勇摆摆手说道。
“看你是太累了吧。今天衙门那边没案子,去督捕厅好好歇一歇吧。”柱头说完这话便转身回到了狱中。
“好嘞。”石勇望着他的背影,远远应了一声。
不过他并不打算休息,他还有事要做。
“啊,唔……!”
牢房内不时传来女孩苦闷的呻吟,在安静的监狱中形成颇为响亮的回声,听得人内心发痒。站在牢门前把守的石勇只好把目光窗外,借此转移下注意力。
约摸一刻钟后,牢房里才安静下来。一位女禁子手挽药篮,走出了牢房。
“陈婆,弄完了么?”石勇问道。
“好了官爷。”名叫陈婆的女禁子低头行礼道,“刚才老妇检查过,这位姑娘所幸没有伤及筋骨,只要每日换药,应该十数日就可痊愈了。”
“好,你先回去吧。”石勇待陈婆离开,回身便打开牢门,却被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愣。
北柠疲惫而慵懒地趴在草席上,她的裙子和内裤都被褪到了膝盖,红肿的玉臀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
“不是上完药了么?”北柠听到身后开锁的声音,不由得埋怨了一句。回头一看,却见石勇站在门口,眼神交汇时,两人都怔住了。
这份停滞只持续了一秒,随后就被北柠的尖锐的叫声打断。石勇连忙背过身去,北柠则以最快的速度用毯子包裹住身下半身。
“怎么会是你!”北柠涨红了脸问道。
“我,我是负责看守你的,不是我是谁?”石勇背对北柠说道,只不过一向牙尖嘴利的他突然有点结巴。
“看守也不能随便进女犯人的牢房啊!”北柠又气又羞地质问道。
“那,谁知道你会这样趴在房里!”自知理亏,石勇气急败坏地怼了回去,随后小声嘟囔道:“再说了,在公堂上又不是没见过……”
“你!”身后传来北柠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好,我错了。”石勇无奈地举手告饶,“今后我进来前一定先敲门,征得你同意再进。行了吧。”
石勇把右手举起,做出发誓的动作,换来的是短暂的安静。
“好了!”身后传来北柠无奈的声音,“你你转过来吧。”
石勇转过身,只见北柠用毯子给自己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活像一只端午的大粽子。石勇强忍住笑意,走到北柠床前。
“有什么事吗?”北柠脸上发烧未消,只好把头埋到毯子里,凶巴巴地问道。
“看起来你气消了。”石勇坐到北柠身边,笑道,“说起来,在这里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女犯人,你还是第一个。”
“难道不行吗?”北柠气鼓鼓地质问道,但气场相较刚才显然弱了很多。
看出北柠的气焰已经捉襟见肘,石勇乘胜追击:“对了,北柠姑娘,你知道你刚才的举动属于什么吗,按大梁律法,这叫顶撞狱吏,应该笞刑二十,以儆效尤。”
听到笞刑这两个字,北柠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石勇接着说道:“你之前在公堂上是挨板子,官话叫做杖刑,这笞刑和杖刑还不太一样,只可惜,今天这药算是白上了,走吧,今儿就带你体验一下。”说完,石勇装作无奈地摇摇头,拉住北柠的手臂就往外走。
“别别别,大哥,我知错了还不行吗。”北柠连忙把手抽回来,整个人缩回在毯子里,鼻子一抽一抽的,仿佛又要哭。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石勇忙放开手,道歉道,“这次是我不对,真是最怕看女孩哭了。”
“去去去,你一个衙役,说这种话谁信啊!”听到对方认错,北柠也很耿直地不给面子,气焰又嚣张了起来,“说吧,你都打过多少女孩的屁股了?”
石勇被北柠这刁钻的回怼给直接问住了,只好尴尬地挠挠头:“也不多。再说了,我此前在公堂责打的女子都是犯了盗窃、行骗甚至谋害之举的,公堂受杖是罪有应得,我这算是秉公执法。”
“不。”北柠低头说到。“不是。”
“怎么不是了?”石勇义正言辞,“不管男女,到了公堂就该一视同仁,只要犯错的,就应该受到律法的……”
“因为公堂,它不公平。”北柠忿忿地说。
“……”石勇一怔。
“无论你抓了什么女孩子,只要上了公堂,县令老爷一声令下,板子一打,这些女孩自然就会画押。至于那些罪行是不是她们做的,还重要吗?”
石勇陷入了沉默,北柠自知有些失言,把头又埋进了毯子里,不再说话。
气氛陷入一片僵硬的安静中,静到可以听见窗外风吹落叶的声音。
“你叫北柠。是吗?”石勇突然出声。
“啊,是的。”北柠有些疑惑地回答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嗯。”石勇点点头,“说说你的过去吧,我听师爷说,你是异国人?”
“啊……是。”不会又是来套话的吧?北柠尽力掩盖住说谎的心虚感,“家里遭到了战火,家人都走散了。”
“真让人难过。”出乎北柠意料的是,石勇的脸上似乎没表现出质疑,只是仰头长叹。“那你今后怎么打算?”
“今后?”北柠一怔,随后苦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心思想今后啊,还是先担心怎么保住小命吧。”
“嗯,也是啊。”石勇喃喃说道,随后转移了话题。“听你的谈吐,应该不是寻常百姓家庭,你是出自书香门第吧?”
“是的。”北柠点点头,“我还在上学。”
“这么说,你是读书人?”石勇笑了笑,“其实我也是读书人。”
“诶。”北柠上下打量着石勇,眼神暴露了她心中的质疑。
“不相信?”
“我不是不信,可读书人也会来干衙役这种体力活吗?”北柠歪着脑袋问道。
“生活所迫,有什么办法呢。”石勇苦笑一下,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父亲在张村当过教书先生,从六岁起我就开始念书了,村里小孩在路边扔石头打架时,我都呆在屋内,翻着那些厚厚的古籍。”
“后来到了十八岁,也就是可以进京赶考的年纪,我就在家人的催促下开始准备科考,以求谋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说到这,石勇哑然失笑,“可没曾想,我竟如此没本事,连考了三年,不但没能中举,甚至连个秀才都没捞着。”
三年啊……北柠听着石勇的话,回忆起了自己高中时认识的一位学长,高考时也是屡受挫折,始终没能考起理想的院校,他连着复读,好像也快三年了。
“那后来呢?”北柠问道。
“后来,家族里的人都觉得我没文曲星的命,再说年纪也大了,再考就是费时又费钱,还不如去城中随便做点活计,好歹有口饭吃。只有我父亲一直支持我,希望我坚持读书,总有一天金子会发光的。”
“那你……”
“我没听我父亲的话的话。”石勇眼神迷离恍惚,北柠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隐秘的情绪,这些情绪应该一直深埋在这个人心底,或许从未对他人展现。
“我舅舅是临溪城的捕头,他托关系把我带进县衙,自此便当了衙役。”
“一转眼,五年了。”石勇深吸了一口气。
北柠上下打量身旁坐着的这个人,对方面庞白净,身材高瘦,说实话,如果没穿这身官服,还真挺像个书生。长着书生模样的人却起了个石勇这么勇猛的名字,真是有点好笑。
“所以。”北柠托着下巴,两条小腿随意地上下摆动,“你今年二十六岁了。还说不比我大几岁,明明都快早生十年了。”
石勇看着北柠,不由得笑了。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北柠皱了皱眉,“你这人真奇怪,说你老你还这么开心。”随后推了推坐在草席边的石勇,“你出去点,我都快被挤到墙角了。”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对待你不像对待罪犯那样对待你。”石勇侧过头,对趴着的北柠问道。
“不是柳师爷的命令吗?”北柠抬头问道。
石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注视着北柠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因为北柠姑娘你,确实就不像个罪犯。”
第七章 囹圄间微光未熄,酒楼外夜色如影
“因为北柠姑娘你,确实就不像个罪犯。”
北柠没料到石勇会这么回答,她用疑问的眼神看过去,但对方没有回避,反而认真地微微点头。
北柠脸红了,言语中带着一丝期待:“那……你会和县令大人说吗?”
石勇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后,他耸了耸肩:“我一个小衙役,人微言轻,县令大人怎么会有兴趣听我这没有根据的话呢?”
“噢……”听完石勇的话,北柠原本燃起希望的眼神又重新黯淡了下去。
石勇本来想说些别的鼓励下北柠,没想到北柠却说:“没关系,想来也是如此,县令大人想必已经认定我是黑月教的乱党了,哪怕再向他申辩,也不可能相信吧。”
说完,北柠翻身朝内,好让石勇看不到她的脸。她紧紧闭着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石勇坐在床边,一时语塞。
“不过还是谢谢你。”北柠低声说。“你是这里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
空气陷入了静寂。不知为何,石勇突然想安慰下她,但最后也没有能够开口。这个少女确实与众不同,她的秀发有着其他女子都没有的柔顺,甚至能够嗅到些许清香,午前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就如同冬阳下晶莹的白雪,原来这世上真有肤若凝脂的女子,石勇心中暗暗叹道。
然而,这样娇弱动人的女孩,却在公堂上被打肿了屁股,囚禁在这低矮阴森的牢房中,很难不让人心生恻隐之心。不过,石勇同情北柠的原因并不只是她长得好看,而是从她的举止气质中,石勇认为她不会是那些作恶多端的黑月教党羽。
还有一个原因,不过他不想承认。那就是北柠就是被他亲手抓到公堂受审的,而在县令下令行刑后,也是他亲手脱掉了北柠的裙子,然后冷眼看着她在官府的法板下哭喊不已。
遇见北柠的那个下午,他正在集市巡逻,因为数日前县令下令严查城内乱党。抓走北柠,仅仅是因为她穿的衣服太过奇怪,再加上几日的追查毫无进展,索性就把她当做嫌犯带走了。
去县衙的一路上,北柠都表现得很听话,浑然不知到公堂会发生什么。她以为差吏把她当成了走丢的小姑娘,却不知其实是把她当成罪犯严刑审问。每每想到这点,石勇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这些都是上面的意思。石勇不时会安慰自己,我只是个衙役,只是官府里随处可见的一枚沙砾,只是在奉命行事。但每次看到北柠的眼神,藏在深处的愧疚感就会蔓延出来,他总感觉有无数只手从心底的阴影中伸出来,不停地抓挠着他的胸口。
北柠和别人不同,她的眼神是毫无掩饰的,和这个利益纠葛的肮脏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自己有多久没遇见过这么纯粹的人了?
大概从踏进官府大门开始,就再也没有过了吧。
“北柠姑娘。”石勇突然打破了寂静。
“啊?”北柠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石勇压低声音,“我想,师爷和县令大人可能并没有认定你是乱党。”
“诶,可是……”北柠惊讶到差点起身,但石勇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趴回去,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些话我本不该告诉你。”石勇神色有些凝重,“你在堂上的证物有蹊跷,柳师爷认为你应该不是黑月教的教众。不过,应该也没有认定。”
北柠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急切地问道:“那县令大人呢,他相信我是冤枉的吗?”
“还不知道。”石勇摇了摇头,“但是师爷是大人的好友,他们相识很多年了,据我的了解,大人是会听取柳师爷的意见的。”
还有机会。北柠感到了久违的希望,这几日的委屈和突如其来的喜悦一同涌上心头,北柠终于忍耐不住,趴在胳膊上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石勇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北柠毫无顾虑地哭泣着,仿佛要把所有悲伤和委屈都释放掉一般。石勇想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粗糙而磨出了厚茧,已然全无当年书生的影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北柠感觉自己哭尽了力气。她抬起头,温熙的阳光正洒落在她的脸庞上。
“你看,哪怕在这暗无天日牢内,也终归还是见到阳光啊。”石勇抬头,喃喃说道。
北柠沉默了半晌,咬紧嘴唇擦掉眼泪:“谢谢你,石大哥,今天你真是救了我。后面的受审我会坚持过去的,哪怕受到再多刑罚,我一定要让大家相信,我是冤枉的。”
石勇有些惊异于北柠的话,但很快便欣慰地笑了:“不用客气,北柠姑娘。”
说罢便转过身去,起身走出牢房。北柠似乎还听到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很小没能听清,待她回过神时,对方早已穿过监狱的过道,没了身影。
入秋后,临溪的天气就总是阴晴不定。
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瞬间就阴云密布,乌黑的云如同藏匿着的千军万马,向整个城市压下来。
石勇快步走在县衙后院的小路上,遇到几个熟人,他礼貌性地堆上笑容打了招呼,随后便沉下脸继续行走。
他感觉身上似乎有副担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但胸腔里的血液却久违地翻滚起来,产生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他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如果顺利,应该能救北柠。
但这个计划也充满了危险,如果被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撤职,甚至锒铛入狱,父母也会被邻里乡亲嘲笑贬低一辈子。
尽管如此,石勇还是决定去做。五年前,自己丢下书本成为衙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丢掉了梦想,成为了一个只看重利益的人,万事只求明哲保身,绝不做对自己有害的事。衙役是不能有心的,做这一行,为了在利益纠葛和世态炎凉中明哲保身,就必须放弃所有的感情和思考,把自己的位置摆成一枚奉命行事的棋子,至于嫌犯怎样,不应过问。
他原以为此生都会以一个躯壳的身份在官场随波逐流下去。可现在,他觉得那颗已经死掉多年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给他带来这个变化的,就是北柠。
她不应该死在这里。石勇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句话。
“不用客气,北柠姑娘。”离开时,石勇轻声说出了后半句:
“你也拯救了我。
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喝酒?”
柳含烟坐在对面,轻摇着手中的蒲扇。他的眼睛显现出疲态,看起来很多天都没好好休息。
“这久想必差事繁忙,特意请大哥出来散散心。”石勇在对面陪着笑。“今天我做东,咱们不聊正事,只管喝酒。”
“行。”柳含烟笑道,“咱们也是很久没这么坐着喝过酒了。”
石勇和柳含烟私交不错这件事,在官府里一直是个不小的话题。几年前,临溪城外的商道上有盗匪出没,柳含烟奉命前去调查,带队的官差里就有石勇。在路边村户挨家盘查时,柳含烟意外地发现石勇做事竟然条理清晰,谈吐不俗,而别的衙役几乎都是粗人,大字不识一个,行事粗放,基本靠蛮力和威胁来办事。柳含烟很清楚,手底下有个有头脑能办事的人至关重要,于是回去后当即提拔石勇为副任捕头,希望他和经验老到的邢捕头一起,成为官府的左膀右臂。当然,在其他衙役眼里,石勇不过是仗着邢捕头是自己舅舅,再加上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巴结讨好了师爷,才能这么快就爬到副任捕头的位置,尽管后来石勇确实展现了与众不同的管理才能,他背后闲言碎语也没有消停过。
两人边喝酒边闲聊,谈笑间,夜色已经降临,天空披上一层深色的轻纱。
石勇觉得是时候引入话题了,佯装不经意地问:“说起来柳大哥,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乱党啊?”
柳含烟被石勇劝了不少酒,脸色有些微醺:“你是说那个叫北柠的姑娘啊?你怎么打听起她来了?”
“害。”石勇使了个眼色,“那个小丫头这么俊,搁谁看了都有兴趣吧。”
“怎么着,石兄弟还对她有意思?”
“别别别,柳兄你这可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石勇使劲摆手,“老弟我可是县衙捕快,决不能和一个乱党同流合污,哪怕是仙女也不行。”
“哈哈哈。”石勇的旁敲侧击果然有效,借着酒劲,柳含烟成功被套进了话里,“石兄弟的性子还是这么急,不过这次你恐怕想错了。”
“哦?”石勇端起酒壶,又给柳含烟满了一杯,“这是啥意思?”
“不瞒你说,这姑娘十有八九不是乱党。”柳含烟笑道,“石兄弟如果有意还得抓紧啊。”
“柳兄就知道拿我寻开心,来,喝酒。”石勇故作生气状,心中却暗有打算。
看来柳师爷应该是相信北柠的清白的,但这还不够,最后决定北柠命运的还是县太爷,还得从师爷这里探探县令的口风。
“那既然都不是,干嘛还要再审啊。”石勇摆上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赶紧放了得了,弟兄们也不用多费这么多活。”
“急什么?”柳含烟淡淡地笑了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穷寇勿迫,围师必阙。”
“……”石勇手攥酒杯,快速地思考这几个字的含义。“说起来,石兄弟。”石勇回过神来,看到柳含烟正注视着自己,只好本能地闪躲了一下对方的眼神,“你今天和以往确实还挺有不同。”
“哪里哪里。”石勇不自然地笑了笑,“牢里多了个大美妞,想多打听几句而已。”
“这就是不同。以我的了解,石老弟是最不喜欢这类闲闻逸事的人了吧。”柳含烟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以往过堂的人,不管是富人家的千金,还是藏月阁的名妓,你好像都只是奉命办事,没表现出一点额外的兴致。今天却如此有兴趣,自是与往常不同。”
石勇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烧,局促不安的神情也难以掩饰,只好岔开话题:“都说了不聊公务,都怪我带的坏头,吃菜吃菜。”
夜深了,酒楼的客人也渐渐散去,石勇送走了柳含烟,借口想喝茶醒醒酒,便独自留了下来。
穷寇勿迫,围师必阙。石勇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感觉,如果他理解的意思和柳含烟相同,那北柠这关恐怕不太好过。
而且,柳师爷似乎察觉到了他有不寻常的心思,不可能再从他口中套话了,这样一来,唯一的线索就断了。想到这里,石勇心生烦躁。
“好小子,明天还要当差,你竟然跑来这里喝酒。”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想起,石勇回过头,看到邢捕头,也是自己的舅舅,正站在身后。
邢捕头已经年逾花甲,却还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历经风霜的脸庞上,花白的胡须仍然凌厉,一看就知道是位坚忍无比的硬汉。
“老舅你不也来了吗。”石勇从短暂的惊讶中很快平复过来,侧躺在椅子上问道,“怎么着,让外甥我请您一杯?”
“臭小子,喝的满身酒气,还好意思贫嘴。”邢捕头没好气地坐到对面。由于餐具已被收走,所以他并不知道石勇其实在和别人喝酒。“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到酒楼烂醉,我就去告诉你娘!”
“别别别,告诉她我准没好下场。”石勇扬了扬手里的杯子,“你看,这不是酒,是茶。不过老舅你怎么想到来这了?不会也是来喝茶的吧?”
“反了你了!”邢捕头自知理亏,只好重重拍了拍桌子,石勇连忙给他倒了杯茶。
“我今天查完西城,明天就没差事了。哪像你这臭小子,过两天就要上堂了,还在这喝酒!”邢捕头不依不饶地斥责石勇。
“上堂?”石勇听到这个词,心中一怔,“是那个女孩的案子吗?”
“我怎么知道是谁,只是接到了安排。”邢捕头不耐烦地从身边的布包里拿出一本官府用的名册,“你自己看。”
石勇赶紧接过册子,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一阵阴云顿时萦绕在心头。
好快,看这安排,这月十五就要再次提审北柠了,石勇眉头紧皱。这么短的时间,北柠的杖伤不一定能养好,然而最大的麻烦还不在于时间,而是当天石勇并没有排班。
这意味着北柠受审当天,自己没有资格在场,也就无法控制堂上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虽然师爷应该相信北柠的无辜,但是县令的心思无从揣摩,最重要的是师爷那句“围师必阙”,如果他真的如此计划,北柠即便被判无罪,恐怕也难逃板子责打,她能扛过这一关吗?
“老舅。”石勇低声说道。
“怎么了?”邢捕头一脸厌烦应了一声。
“不瞒你说,我还真是来喝酒的。”
邢捕头正要发作,石勇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这家酒楼的招牌,是十年的女儿红。”
“今天您敞开喝。我请。”
第八章 烈日灼心割白夜 长夜漫漫见晨曦
“你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邢捕头一脸狐疑地看着石勇。
“老舅,这女儿红可是名酒,富贵人家公子的最爱啊。”石勇意味深长地回答道。说罢一招手,店小二心领神会地捧了一坛女儿红,放到二人面前:“两位客官,请。”
陈酿的香味透瓶而出,邢捕头不屑地瞥了下嘴,但手却很诚实地伸向酒坛:“你小子从来不会没来由的孝顺。说吧,什么事?”
“痛快啊老舅。”石勇吹捧了几句,随后搓了搓手,低声说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上堂那天的名册表,能不能帮外甥我改一改?”
“嗯?”邢捕头停住伸向酒坛的手,脸上挂上了警觉和严肃的神情:“你想干嘛?”
“别这么紧张嘛,来喝酒喝酒。”石勇连忙接过酒坛,给舅舅盛了满满一大碗,“我就是想让老舅你,把那天的行刑人改成我。”
“你疯了!”邢捕头猛地一敲桌子,酒碗里的酒震的溅出几滴,“这是刑名师爷定的名册,我一个捕头,哪有私改官令的道理?”
“哎瞧您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换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石勇陪着笑说,“不就是打板子吗,谁来不都一样,没关系的。”
“谁来不都一样?”邢捕头冷冷看着石勇,“那你为什么还要改?”
“老舅你可能不知道,那受审的可是个小美女,长得白白嫩嫩的。”石勇装出一副见色起意的语气,“到时候上了公堂,难免要挨板子,按律法,女子受笞,这板子可是得褪去裤子打的,要能亲手打那吹弹可破的小屁股,可是难得的美差啊。”
“呸!”邢捕头啐了一口,指着石勇骂道,“这是你能说出的话吗,多大岁数了,还一肚子花花肠子没个正形!”
邢捕头气得大声斥责,石勇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反驳。
“老舅,你就帮我一次吧。”石勇神情没有变化。
邢捕头露出失望和厌恶的表情,他拎着酒坛起身离开,把名册随手丢给石勇。“你爱怎么改怎么改,早知道你会变成这副德行,当时就不该托关系带你进官府。”
石勇卸下脸上的伪装,静静看着邢捕头消失在楼梯尽头,小心地把手里的名册放进袖子。
老舅,这回算我欠你的。他轻声说道。
烈日当空,阴雨多日的临溪城终于迎来了晴天。
这天的官府门外格外热闹,因为墙上贴出了新的榜文:“近来,黑月逆党妖言惑众,蛊惑民心,现拿一黑月教女子到案,然巧言诡辩,不思悔改,判当堂决杖五十,如数的决,不得收赎。鉴于此案错综繁杂,且犯人未有服辩,议得九月十五于正堂公开再审,端正民风,以儆效尤。”
街坊百姓见到告示,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这意思是抓了个女乱党,要公开审案吗?”
“应该没错,听说就是前几日在集市被衙役带走的那个女孩!”
“那姑娘我见过,长得可水灵了,还真看不出她是乱党。”
“这都知道是乱党了,干嘛还要再审啊?不就是再打一顿屁股吗?”
“这你就不懂了,黑月教的事闹得这么大,官府早把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现在好不容易抓了个乱党,自然要当众惩处,杀一儆百……”
冥轩不动声色地站在看榜文的人群中。他穿了一身商贩的衣服,还背着一个载有风车糖人的背筐,打扮的就像个行商。看完榜文,他低头快步离开,众人只顾着看榜文,没人注意到他。
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样。一想到马上就能开展等待许久的报复计划,他就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等到那个丫头死了,冬兰不仅能趁乱撤离,刘弘文还会被钦差追责,轻则丢掉官帽,重责自身难保,当然,这还远远不够,事成之后他会暗中跟着刘弘文,如果他被贬为庶民,就拦路杀了他,如果被打入大牢,就在牢饭里下药,复仇的执念会一直鼓动着这个癫狂的人,直到刘弘文死掉为止。
“咚。”冥轩满心盘算着自己的复仇计划,结果不慎撞到了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冥轩抬起头,眼前的人高大纤瘦,正拿着一柄官刀看着他。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很眼熟。
“不好意思,官爷。”冥轩摆上一脸笑容,“没有冲撞到您吧。”
石勇奉命在官府门前维持秩序,但因心中烦躁,只好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想着北柠的事情。没曾想却撞到了一个行商打扮的人。
“没事。”石勇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你这筐里背的什么?”
“都是一些手工活。小人是行走各地的商人,看到临溪集市繁华,百姓安居乐业,便逗留在这做点小本生意。”冥轩答到。
石勇歪着头,仔细看着冥轩:“原来如此。不过,我总觉得,你好像有点熟悉。”
“哦?”冥轩脸上保持着镇定的神情,“小人与官爷从未谋面,官爷何出此言?”
石勇嗅了嗅,微笑道:“也不一定是见面。”
“小人不太明白……”
“没事,我瞎说的。”石勇拍了拍冥轩的肩膀,“你过去吧,这个月的集市没几天就要散了,可要抓紧时间啊。”
冥轩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快步离开,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石勇,看到对方好像没什么变化,仍然无所事事地来回踱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为什么我进不去P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