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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载】红与黑的碰撞3(作者:默默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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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情

       

       

       

        市公安局刑警队。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急急跑来:彭队,刚才接到一起举报,两位晨练的老人路过一处工地,在工地的一个石料搅拌机周边发现了血迹。我放下电话查了一下,这个工地现在是属于我市一家企业的,名字叫百纳川。两位老人还在工地上等着我们,您看要不要现在去一趟。

       

        彭俊辉一身休闲装,脚踏一双运动鞋,脸型微长。他听了这话以后,立刻眯起了他那双本就细长的眼睛,看着这个刚来刑警队没几天的贺强厉声道:老人家等着还不快去!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走!

       

        哦,哦……”贺强被彭俊辉吓了一跳,赶紧拿了车钥匙向外跑去。

       

        等等,我跟你去!彭俊辉加快脚步,追上了贺强。

       

        工地的四周已经围上了警戒线,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工地的石砖上等。一个穿警服的人走上前说:彭队,这位大叔就是报案的人,他们是在晨练的时候经过这里的,具体情况让他跟您说说吧。

       

        彭俊辉走到两位老人面前,向他们出示了证件道:我是刑警队的队长,两位老人家,你们能不能说一说发现的过程?

       

        行,行!两人都坐正了身子。那位老爷爷说:我和我老伴儿一大早跑出来晨练,平时都往南走,今天南边儿出了交通事故,我老伴儿不喜欢吵闹,所以就临时决定朝北来。跑了一会儿,老伴儿累了,我就说前面有块工地,咱们过去看看他们盖的什么楼,这就拉着我老伴儿过来了。工地上没人,我寻思着可能是没钱了暂时停工了,就带着她到处转转,本来也没注意这搅拌机,是我老伴儿先看见一块儿碎布条……”

       

        哎呀,你说的不对!旁边的老太太说,我先看见的垃圾袋,这是工地嘛,停工了有垃圾很正常,我觉得脏,就想拉着老头子往回走,然后才看见的碎布条儿。我捡起来一看,这不是西装面料的吗?我当时还想着这工地上真是无奇不有啊,还有人剪碎了西装仍在这儿,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准备拉老头子回家,是他好奇,跑到搅拌机跟前看的……”

       

        是是是,是我好奇,你别看我这么大岁数了,这种东西我还真没靠近了看过,我就拉着老伴儿过去。我好奇啊,把头伸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老伴儿在旁边吓唬我……”

       

        对,我就吓唬他,我说你看看看,就知道看,一会儿我就把闸拉了绞你脑袋!呵呵,解放军……不是,民警同志……不是,你刚才说是……刑警,刑警同志啊,我跟我家老头子开玩笑呢,没真绞他,这不算犯法吧?

       

        彭俊辉呵呵笑着说:你们老两口真逗,老大妈,这不算犯法,别怕啊,接着说吧。然后对贺强说:你们老师就这么教你们的?连个记录都不做?

       

        贺强连忙应了两声,掏出本和笔,记录起来。

       

        那位老爷爷说:我老伴儿啊,平时喜欢给我开玩笑,我也没在意她,就继续看里面的,可是不看不要紧啊,还真看到点儿东西。那时候天已经很亮了,我能看见那个搅拌机的机壁上有黑糊糊的东西,就把我老伴儿给叫过来一起看。她呢,觉得我大惊小怪,说里面是人家搅剩的水泥……”

       

        是啊,我当时觉得那是水泥啊,你看看那搅拌机,也没个大口子,不可能全部掏出来啊。老太太插嘴道,可是你还别说,我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了,我这人虽然眼睛有点花,可是鼻子灵,我能闻见里面的血腥味儿。

       

        老爷爷接着说:我们俩当时愣了一下,觉得是不是老眼昏花看花眼了,或者是她鼻子不好使了,就坐在这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后来老伴儿说,要不咱就报警吧,是非对错,让警察来看看。

       

        是,我是这么说的。老太太严肃地说,要是真没事儿,我们也放心,可要是真有事儿,我们俩明明看见了却没报案,这让我们心里也不安啊。你是人民警察,你看看,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我们俩心里也就踏实了,要不这一大早跑出来,还遇到这事儿了,我们俩这心里不安省。

       

        彭俊辉对他们说:两位老人家,有事儿没事儿这可不是我说了算,这得技术鉴定才行。这样吧,我找人把你们两位送回家去,您呢,留个电话给我,我有什么问题再联系你们,我呢也把我的号儿给你们留一个,什么时候再想起其他事儿来,你们就给我联系,好不好啊?彭俊辉说着,撕下一页纸来,将自己的号码递给了他们。

       

        你们回家也别想太多,以后该晨练还晨练,别因为这事儿影响了情绪。行了,上车吧,我祝你们二位健康长寿啊!

       

        送走了两位老人,彭俊辉叫来了贺强问道:遇到这种事,你们老师怎么教你的?

       

        ……不要慌,不要乱,要镇定……”

       

        跟我这儿扯什么犊子!我问的是下一步怎么办!彭俊辉点了一根烟,两眼瞪着贺强说。

       

        ……该找技术科过来做鉴定。

       

        没出息!彭俊辉瞪了贺强一眼,扭头走了。他去搅拌机前看了看,搅拌机机壁上确实粘有黑糊糊的东西,也确实有除了水泥和石料以外的血腥味儿,另外,在搅拌机下的土地上,彭俊辉还看到了一些水泥的泥浆。他把技术科的人叫来,取样,让他们带回去鉴定。

       

        彭俊辉看了一眼贺强,走过来对他说:行了,别委屈了,我对你已经够有耐心的了,你看看队里的那些老人儿,我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地对过他们?你刚来这里没几天,以后好好锻炼锻炼就行了。还有,别老拿书本上的东西往这儿套,老师讲的都是死东西,咱们办案子,那可都是活的,你得动脑,得用心,不能老想着书上说什么,不然就刚才那对老夫妇,我看他们拿着书就能破案了!要是光用书上说的那些就能办案的话,那还要我们做什么?行了,你在这儿再盯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得去趟局里,局长有事儿叫我呢。

       

        彭俊辉扔掉那根烟,拿了车钥匙,向市局开去。

       

        百纳川公司,邱行健的办公室。

       

        胡世海说:邱总,工地上来了一群刑警,可能是冲着搅拌机去的。

       

        邱行健听到以后拍案大怒: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收拾好的吗?

       

        胡世海低头道:属下失职,可能是没有清理干净。

       

        你让谁清理的?

       

        ……是寿涛。胡世海不敢抬头,颤抖着声音说,老大,我想给他求个情,饶他一命吧……”

       

        哼!邱行健站起来,走到胡世海面前说,你的手下有几个能成大事的?杠子刚绞死,这倒好,又来一个送死的。这个寿涛,说起来还是你家的亲戚吧?算了,看在你的份上,我暂且饶他。可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公安那边你想办法去摆平,要是这事儿平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这事儿没平,你可保不了寿涛,别怪我没给你提过醒。

       

        是是是,老大说的是,属下绝不让老大为难。

       

        胡世海捏了一把汗,刚回到办公室里就打电话给寿涛,把刚才的事儿跟他说了。

       

        表哥。寿涛叫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就跟他邱行健说去,不就是死嘛,我不怕!

       

        寿涛,不许冲动!我刚给你把命捡回来,你自己又去找他送命?公安那边我会想办法,你这两天准备准备,收拾收拾,过几天这事儿平了以后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地方不是人能呆的。你在这儿这些年,手里也捞了不少了,该知足了,不要最后把命搭进去,这邱行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啊!

       

        表哥,要走一起走,我不能留你一人在这里受委屈。

       

        听话!我没事,我是副总啊,他现在还不会动我。好表弟,别担心我啊,你好好准备准备,把手头的事儿了结了,别露出破绽,过几天听我的信儿,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胡世海放下电话,心里一阵忧郁。他跟了邱行健十多年,眼见着他从一个有义气的人变成现在的这幅嘴脸,心里不禁发寒。新人来到百纳川,多是冲着邱行健给的报酬来的,事情做成做好,邱行健给的好处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就算是做砸了,也不过要命一条,眼睛一闭,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百纳川流传着一句话:磨刀不误砍头工,也就是疼一下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胡世海又打了一个电话,是一个老太太接的,老太太喘着粗气,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谁呀?

       

        阿姨,是我,我是小海。

       

        哦,小海啊,最近怎么样啊?工作顺利不顺利啊?涛涛听话了没有?不听话你告诉我,我批评他啊!

       

        胡世海心里一酸,喉咙有些发赌,他颤着声音说:阿姨,涛涛可听话了,您放心啊!过几天我就让他回去看你,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带着你去旅游,带着你住好房子……”

       

        胡世海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自幼丧母,阿姨把他带到大,现在竟连阿姨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他实在无颜去承受这份延续了几十年的牵挂。

       

      余东

       

        在楼下意外地见到潘龙,匆匆忙忙告别之后,他并没有按着他说的那样去照顾阿姨,而是到了一家地下酒吧,跟一个毒品头子去做交易。

       

        余东在三年前被百纳川的人强行注射了毒品,他的父母也在三年前的一场意外车祸中死去。然而可悲的是,余东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染上毒瘾的,更可悲的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竟是百纳川的人所为。

       

        三年前,余东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财经学院,当时邱行健的手下——一个叫根子的人向他推荐了余东。根子自称是余东幼时的邻居,说余东从小聪慧,脑子灵活,并举了很多例子向邱行健证明余东的聪明,这让邱行健开始看好这个刚入大学不到两个星期的孩子。

       

        之后,邱行健决定要余东进入自己的公司为自己做事,于是让根子想办法除掉余东的束缚,断了他的后路。根子亲手策划了一起交通事故,将余东的父母当场撞死,之后又用麻醉剂将余东麻醉,注入毒品。根子怕毒品剂量不够,就给余东接连注射了三天,使余东染上了毒瘾。

       

        余东不知情,醒来时已在医院里了。

       

        余东,好点了吗?还记得我吗?是我啊,我是根子,你忘了?上小学的时候,咱俩是邻居!根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手舞足蹈地说着。

       

        余东觉得有点晕,他又闭上眼睛想了想,之后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个客户病了,就来医院看看他,然后就看见你被他们推着进来,我认出了是你,就跟着来了,怎么样,这些年家里都还好吧?

       

        听到根子说起家里二字,余东的脑子了一声。我哪还有家啊……”

       

        就这样,根子趁虚而入。余东出院以后,根子时常到他家里去看他,装作关心他学习和生活的样子,年轻的余东,因为根子是小时候的邻居,他也就自然地放松了警惕。

       

        余东毒瘾发作的时候,根子装作不知情。直到他看到余东在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才告诉他:

       

        余东,你八成是染上毒瘾了。

       

        余东顾不得许多,他在地上翻滚着,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根子,无助地说:救救我……”

       

        根子冲了出去,十几分钟以后拿来了余东需要的东西,看着他服下。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余东,看来你真是染上了毒瘾,这……可就麻烦了。

       

        出乎意料的是,余东立刻跪在地上说:根子哥,小的时候你挺照顾我的,现在又对我这么好,我不要染上毒瘾,我求你把我送到戒毒所吧,我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还没毕业,怎么可能去挣那毒品钱?

       

        根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做出很为难的样子说:戒毒所那地方你不能去,那是有去无回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有哥在,你的事儿就是哥的事儿,哥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帮你!

       

        根子将余东的情况汇报给了邱行健,邱行健觉得是时候了,就开始实施下一步方案。他让根子在余东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出辛苦的样子,让余东于心不忍。有一天,根子对余东说:

       

        还记得哥跟你说过的那个百纳川吗?哥在那儿工作地很顺利,那儿的老板可好了,给的报酬又高,我跟老板说了说,想让你去那儿做个兼职,老板说你能去,说你要是做得好,他还能多给钱。

       

        邱行健知道余东是个不错的孩子,是个优秀的学生,他也知道余东一直不肯接受自己染上毒瘾的现实,所以,他不止一次地交待根子:余东毒瘾犯的时候,不要那么急着给他,磨他一会儿,耗他一会儿,杀杀这小子的正气。

       

        终于,余东陷入了他们的圈套,一个优秀的孩子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堕落下去。邱行健每个月给余东足够的钱,并能给他提供较为上等的毒品,但余东也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他要余东去龙飞做卧底。

       

        邱行健按照龙飞的选人标准,将余东打造成标准的人才,使他顺利地进入了上面,并且接触了龙飞重要的核心人物——潘龙。

       

        本来,邱行健的计划是,当余东在龙飞取得信任以后,就让余东找机会接近靳朗。可是邱行健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响,潘龙被调去监督项目工程的同时,余东被调到另一个部门,做了普通员工。虽然还是在上面,但接触靳朗的机会却更少了。

       

        余东这个月的钱很快就花完了,他从龙飞窃取了一条重要线索,这天上午,他过来找胡世海邀功。

       

        上个星期,龙飞收到两笔款,一笔二十七万,一笔四十二万,但来源不明,用途也不详。

       

        胡世海想了想,对余东说:这样,你再回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搞清楚这两笔款的来源和用途,你要是能在一个星期内查出来,我就去找老总,再多给你一万,给你上等的货!

       

        余东欣喜万分。从胡世海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

       

        阿伟一直以来都在百纳川做保安,他每天除了在指定的楼层巡逻以外,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到五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和副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转转。这天,他走到楼梯口,正欲去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余东从那个方向走来。

       

        阿伟迅速地闪回走廊,看着余东满脸堆笑地走进电梯去。

       

        这不是龙飞集团的余东吗?阿伟心里想,他来这里干什么?

       

        阿伟很快跑下楼梯,跑到大门口的时候余东已经骑上自行车准备离开。

       

        阿伟跟徐刚招呼了一声,也急忙骑上自行车,顾不得许多,跟着余东向路上骑去。

       

        这个余东果然有鬼!阿伟一路跟踪到一家名叫天地美的夜总会,看着余东走了进去。可是他身穿保安服,如果也跟着进去,未免太显眼。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得骑着车回去,一切等晚上回去之后再禀报给三爷。

       

      奖赏

       

       

       

        嘉振指示,程云每天可以看半个小时电视,听一个小时广播,另外,在护士的陪同下,可以在外面散步一小时,但要分成上下午,每次最多半小时,也可以看书,但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虽然他的休闲时间加起来也只有三四个小时,但这却比之前好很多。

       

        得知这一消息时,程云兴奋地比平时晚睡了半个多钟头,他用这半个多小时给自己规划了一下时间:上午看电视,用十五分钟的时间了解股市行情,还有十五分钟可以看些别的。之后可以去找护士,到楼下散步,散步之后回到病房,休息一下吃午饭。午饭过后听广播,然后再散步,休息一下吃晚饭。晚饭过后可以看会儿书。

       

        之前的半个月可把他闷坏了,他想着之后的半个月肯定会好过些,因为嘉振说了,如果自己的病情好转,可以适当地考虑增加娱乐休闲的时间,没准儿出院前还能实现把电视搬到病房里的愿望呢……

       

        程云就这样带着一丝美梦入睡了:不管了,反正明天就可以出去走走,上哪去好呢?

       

        在三爷家里,随着的一声枪响之后,宏宇兴奋地说了声:三爷,八环!

       

        三爷看着满头大汗的嘉振,会心的笑了:我儿子可以啊!刚学了一个星期,就打出了八环的成绩!行,终于给你老爸长了一次脸!

       

        宏宇在旁边嘿嘿的笑着:是啊三爷,大公子可是下了功夫去练呢,白天在医院里那么累,晚上还要回来练习,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

       

        嘉振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爸、宏宇,瞧你们说的,我旁边站着这么一位老大,我敢不好好练么……”

       

        三爷听了这话,就用手指着嘉振,对宏宇笑道: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宏宇?你看,他也有怕的时候?看来那顿打没白挨呀!

       

        爸!嘉振脸红了,他放下手中的枪说,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行不行?这跟那次挨打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了!三爷紧接着说,打你以前的二十几年里你怕过我吗?打你之前你打过八环的成绩吗?不是打完了才有怕我的时候嘛,这八环不也是挨完打以后才打出的成绩?……”

       

        爸,您老能不能歇会儿啊,快别说那次挨打的事儿了,说得我都无地自容了。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啊,以后你要是不如我的意,我可还打你,听见了没有?

       

        嘉振叹了口气,垂下头无奈地说:知道了……”

       

        三爷走过去,拍拍宏宇的肩说:一个星期前,因为教不严,师之惰让你领了四十大板,这一个星期做得不错,阿振的进步有你很大的功劳,有罚就有赏,看得出来,你也手痒痒了吧?

       

        宏宇不太明白三爷的意思,就问道:三爷,您是说,赏我几发子弹,让我也打上几枪?

       

        呵呵,你小子倒挺会想!不过,你说得也不错,但不是赏你几发,是让你吃饱!见宏宇仍是一头雾水,三爷就说,咱们跟三里的结已经很多年了,虽然之前除掉了六人铁骑,但吴承的事始终是我心里的结,不除掉梁永茂,我心有不甘。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下个星期,梁永茂要去给自己的儿子暖房,据说他要亲自去布匹市场给儿子布置新房。我打算在那个地方将他干掉,宏宇,这一个星期,你可有的忙喽!怎么样?野外训练基地,子弹管够你,过瘾吧?

       

        宏宇终于弄明白了三爷的意思,他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自从上次了结了六人铁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打过一发子弹。最近的一个星期,他虽亲手指导嘉振,但自己却没有机会去打,只能看着嘉振把子弹一颗一颗地浪费掉。一次又一次的脱靶,挠得宏宇的心里直痒痒。现在一听说可以去野外训练基地,并且子弹管够,他急忙说:谢谢三爷,说实在的,我好久都没打过枪了,这次一定要打个过瘾!

       

        嘉振在一旁特别不理解,他不禁问道:宏宇,我爸是让你去杀人啊,你怎么那么兴奋啊?你该不是……有什么问题了吧?

       

        大公子,你不知道,我兴奋是因为有枪可打,可不是因为杀人。杀人可没什么兴奋的,可是我就是一个狙击手,有时候对这些事情也不可避免……”他看了三爷一眼,忙低下头去,大公子,有些话,我……我不能说,也不敢说,您就别问了……”

       

        三爷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略带严肃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怎么挨打以后都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宏宇,我问你,你以前不是挺嚣张的么?不是也有过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时候么?怎么,还记着上个月我打你的事儿呢?也不过几十藤条的事儿,我看阿杰还给你手下留情呢,现在倒是有话不敢说了?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公司,我挡着你不让你说了么?你们两个啊,一个个的来我这儿装,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都这么矫情?

       

        宏宇见三爷没有生气的意思,立刻明白了三爷的用意,他嬉皮笑脸地说:三爷又要生气了呢,我嚣张也不是,不嚣张也不是,让我好为难……”

       

        你看看,你看看!三爷对嘉振笑道,刚说了他,又开始嚣张了!

       

        爸!嘉振拉着三爷坐下道,爸,你就别再吓唬我们了,再吓就吓出心脏病了。宏宇本来没什么,让你这么一说,倒成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嘿!连你也嚣张了啊?这么说,是我老头子的不是喽?三爷反问道。

       

        本来就是。嘉振抱怨着,爸,以前我是不怕你,可是吧,自从上次……挨打以后,我还真有点儿怕你,以前觉得那些家法啊、帮规啊,都离我很远,现在觉得,好像一不小心就沾上了似的,搞得我现在一到下班的时候就发怵,回来了也不敢偷懒,还得练功……”

       

        你看看,说出心里话了不是?说白了,你就是想偷懒,这我没说错吧。我早看出来了,平时盯你盯得不紧的时候,你根本就没那么自觉。还怪我冤枉了你,你去问问阿朗,他什么时候敢这么跟我谈条件的?

       

        见三爷有些生气,嘉振急忙站起来,绕到椅子后面去。爸,嘿嘿,别生气啊,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儿子给您捶捶背,揉揉肩,您老消消气儿,儿子这不也是因为从小没跟您撒过娇么,今天好不容易打了个八环,宏宇都有赏了,您还不顺带着赏儿子一个撒娇的机会啊?

       

        我赏你一个大嘴巴!三爷伸手吓唬他,没想着打。说实在的,三爷盼这一天,盼了十多年了,虽然儿子一直嘴上叫着爸,可心却没跟他贴在一块儿。嘉振从小到大,三爷一直盼着他能承欢膝下,可是,也许是注定,他要将这一份父爱分给一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靳朗。靳朗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给了三爷心底里的慰藉,可嘉振与自己的隔阂无疑成为了他的一种遗憾。

       

        现在,儿子终于能和自己贴心了,走到这一步,他和儿子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总、一个帮派的老大,他的事业不愁无人继承;而作为一个很普通的父亲,他觉得,有嘉振和靳朗这两个孩子偎在自己的身边,之前十八年的感情就没有白付出,所付出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嘉振以为三爷真要动手打下去,连忙松开了手向一旁躲闪。没想到三爷却嘿嘿一笑,说:怕了吧!怕就对了,以后没说赏你的时候别自己邀功请赏,没准儿讨来的是个大巴掌呢!行了,跟你开玩笑呢,你今天做得不错,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算是对你的奖赏吧。

       

       

       

        交易

       

       

       

        爸,您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三爷将车开到一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已经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了,从外面看起来又旧又破,也难怪嘉振会有抵触情绪。

       

        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能住得起洋房别墅啊?你老爸我小的时候还连这房子都住不起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了。

       

        嘉振跟着三爷进了楼道,连走廊里也是黑糊糊的。三爷敲了敲门,从里面出来一个身披大衣的人,屋里没开灯,屋外走廊又黑,嘉振没看清楚是谁,跟了三爷进去。

       

        大公子也来了? 快进里屋来坐吧!

       

        嘉振离近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阿伟。他心里一颤,阿伟……

       

        那件事已过去半个月了,虽然时间也不算短,但每每想起阿伟,嘉振还是有一种揪心的感觉。如果不是自己的倔强,如果不是自己的固执,阿伟也许就不会断手,也许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了……想到这儿,嘉振觉得一阵寒气逼来,他想凑上前去看看阿伟断掉的左手,但却无法面对那空荡荡的袖口。

       

        阿伟打开里屋的灯说:外面降温,屋里又没有暖气,有点儿冷,所以才披了这么件大衣,让三爷和大公子见笑了。

       

        好了,都不是生人,你也坐吧,坐下说,倒底怎么回事?三爷前一天接到了阿伟的电话,一时电话里说不清楚,于是决定今天来听阿伟当面说。

       

        是这样的,三爷。昨天我在百纳川巡视,看到龙飞集团的余东从胡世海的办公室里出来,脸上还堆着笑,我就纳闷儿,然后就一路追到天地美夜总会,当时我穿着一身保安服,怕进去了太显眼,就没再跟进去。——情况就是这样的。

       

        三爷听完阿伟的讲述以后说:这个天地美夜总会,我印象当中它好像是个毒贩窝啊。

       

        是,那里的确是个毒贩窝,而且,据我这几天在百纳川所掌握的线索,我推断百纳川除了参与走私以外,也在参与贩毒。因为保安科的徐刚曾经见过百纳川的人进出过天地美夜总会。

       

        这可就麻烦了,他余东究竟要干什么?

       

        我问过徐刚,他说,说……”阿伟忽然断了下来,不敢再往下说。三爷在一旁着急地看着他:

       

        别吞吞吐吐的!不喜欢你们这样!有话就利索点说!

       

        是!阿伟应道,徐刚说,余东前几年就来过百纳川,但不频繁,出入时也很低调,很多人都没注意过他,徐刚也是因为有一次在邱行健办公室门口遇到他,之后才开始注意的他。

       

        三爷闭上了眼,琢磨着阿伟的这些话,心里想:难不成,余东是百纳川放入龙飞的一颗棋子?他睁开眼,看了眼嘉振,说:知道了,现在暂且不谈这个了,我把嘉振叫来看看你,那件事他也有责任,而且责任不比你小。

       

        嘉振低着头,从他认出这人是阿伟以后,就没再正视过他。三爷发话了: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开了吧,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又不敢问,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让你说开了以后就不要再为此事纠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都答给你。

       

        爸,阿伟……他怎么去做保安了?他不是被……之后就……一直……”嘉振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实在狠不下心来说出阿伟断手的事实。

       

        阿伟的真实姓名叫梁宁,是三里集团梁永茂所认的侄儿,阿伟兄弟四个——梁康、梁壮、梁健、梁宁,四个里面他最小。他们四个兄弟都不是同父同母所生,都是自幼便结拜的异性弟兄,后来长大以后,人称一刀、二刀、三刀、四刀。只是梁永茂这人不太地道,对兄弟四个一直都不好,到现在兄弟四人不能团聚。一刀生死不明,二刀被梁永茂杀害,三刀至今执迷不悟,四刀,也就是阿伟,他想除掉梁永茂,替二刀报仇,也顺便救了三刀。本来,我是想借着你这个事儿断了他的手,一是想惩戒他,让他以后注意些,二是想留着他以备后用。可没想到,百纳川最近露了头,我就决定让他来监视百纳川的一举一动。可当时阿伟几乎没有反抗地就舍去了他那只左手,这让我也起了疑心。后来才知道,原来阿伟,他有他自己的算盘。阿伟,后面的事,你自己说吧。

       

        是!什么都瞒不过三爷,第二天三爷就去问了我,我觉得是时候了,就告诉三爷我想为二哥报仇,并想救出三哥的事。但我的实力达不到,我一个人的势力太单薄,所以,就想求三爷……想求三爷帮我这个忙,只要能救出三哥,为二哥报了仇,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

       

        三爷拉过嘉振的手,问道:这个故事听了以后不太让人平静吧,你听明白了吗?

       

        过了许久,嘉振才点点头:爸,我还不太能理解,但是,这算是你们的交易吗?

       

        算是吧。三爷淡淡的说,听晕了吧,以后你会慢慢理解的,我欣赏的是阿伟的这份气魄。这笔交易,对我们来说,是公平的。

       

        见嘉振的面部表情平静了以后,三爷对阿伟说:我得到的消息,梁永茂下个星期要去布匹市场,是否行动,我是来看你的指示的。

       

        阿伟刚欲开口,便被三爷拦了回去:不要问我,你自己做决定,既然是交易,就要你一句话,动手还是不动手。如果你要做,我这就去做准备,如果你决定不做,我就收手,梁永茂还给你留着,你看呢?

       

        阿伟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此刻,他的心里是很矛盾的。当年结拜的时候,自己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上面的三个哥哥都很照顾他,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三个哥哥对他的情意。可是后来,兄弟四人快要冻死街头的时候,是梁永茂救了他们一命,大哥带头发誓要一辈子效忠梁永茂。阿伟是个善良的人,虽说梁永茂愧对了他们兄弟,但现在要让自己来下这个决定,却觉得很为难。

       

        他抬起头看了看三爷,又低下头苦苦思索。这辈子,恐怕梁永茂的养育之恩再无以为报。二哥走时的样子,三哥执迷不悟的表情,还有小时候大哥对自己的关切,都在他的脑中漂浮着,一会儿是二哥,一会儿是三哥,一会儿又是梁永茂那奸诈的模样,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抓下来,撕成两半,再踩到脚底,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终于,他开口说出一句话:三爷,您打算怎么杀他?我能去看吗?我想亲眼看着他死掉。

       

        能,但是具体的方案还没定。你这几天还是专心做保安,盯着百纳川的情况,等到方案确定下来以后我再跟你谈。

       

        嘉振心事重重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这一来一回都是三爷开的车,他知道嘉振此时心里很乱,无心思驾驶,就由着他坐在一边思索去,自己开了广播,津津有味地听起来。

       

        嘉振皱了皱眉,关掉了广播,赌气看着窗外,没有理会三爷的神色。

       

        三爷右手拉了一下嘉振,问道:怎么了?这样的交易接受不了?

       

        嘉振依旧看着窗外,赌气道:知道你还问。

       

        呵!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又想挨板子了吧?不疼了?记吃不记打?要不要直接跟我回公司长长记性、学学规矩啊?

       

        爸,别,别,千万别,爸,我这不是……我不习惯,您让我慢慢适应适应行不行,以后我白天注意,绝对注意,晚上到家再耍贫嘴,您看行不?见三爷没反应,嘉振慌忙说,您得给我时间适应啊,我真……真没适应过来……”

       

        行了!还没说罚你呢,怕成这样。今天带你出来,说好了是帮里的事,你还当是在家里,由着你胡闹!要不是念在你惦记阿伟,要不是看在你心里纠结的份上,我才不带你来呢!还敢把我的广播关了,给我打开,反了你小子了,欠收拾……”

       

        爸!嘉振急忙打开了广播,看着三爷道,爸,您消消气儿,回去我还给您捶背,您开车辛苦了,要是再累着您老人家,我可就罪过了……”

       

        又贫不是?我可给你机会了啊,是你自己不珍惜。

       

        爸,儿子向您保证,以后一定注意!嘉振一本正经地说,但是却颇为滑稽。

       

        三爷拉下了手刹,车已停至医院门口。他最后嘱咐道:说实在的,阿伟失职一事,对他的惩罚可轻可重,轻则训诫几句,重则处死。我留他,是念他的才,而断他的手,对他来说其实是很不公平的,尤其是断了他的左手。要不是他要强,这个人的后半生就废了。答应他除掉梁永茂,也算是我对他的一点补偿吧。你还年轻,没经历过这些事,理解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接受不了得慢慢接受,毕竟有些事不是像经营一家医馆那么简单。你跟阿朗公司离得那么近,闲下来的时候也去他那儿转转,学着点儿,别老一天到晚的臭贫,不然我迟早有一天收拾你,听见没有!

       

        是,是!三爷说的是!晚辈记住了!嘉振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车来,一溜烟地跑了。

       

        三爷无奈地摇摇头说: “狗改不了吃屎!

       

      证据

       

        市刑警队长彭俊辉从工地出来以后,就驱车来到了公安局长史福军的办公室。

       

        彭俊辉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以后才敲响了史福军的门。

       

        进来!史福军一身警服,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他带着老花镜,看着上面下达的文件,头也没抬的就说:是小彭吧。

       

        嘿嘿,史局长,您怎么知道是我啊,是听声儿听出来的,还是闻味儿闻出来的?彭俊辉走向史福军的写字台前,两手撑着写字台,低头看着他。

       

        就你?我十里外都能闻见!史福军合上文件,把它放在了旁边。他指指对面的沙发说,坐吧,坐下说。

       

        史福军从抽屉里拿出两张打印纸,走到彭俊辉身边坐下。

       

        先说说这件事。史福军拿起上面的一张,递给彭俊辉道,这个案子,上面已经催了很多次了,再不破的话恐怕你我都得脱了这身衣服走人了,这是省厅放下的案子,就是市长也使不上劲儿啊,你跟我说说,这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彭俊辉接过那张纸一看,立时觉得心里紧了一下。纸上是一个被全国通缉的杀人犯,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个杀人犯现在就在这座城市。因为涉及周边五个省,所以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彭俊辉就是组长。但是,现在的形势却不那么乐观,这个杀人犯很狡猾,自从到了这座城市以后就没再露过面,省里面限时十天要将犯人抓捕归案,彭俊辉接案子已经四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彭俊辉抬起头,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史福军看了半晌,才无奈地说了一句:没有进展……”

       

        史福军叹了口气,道:算了,先不谈这个了,你让下面的人抓紧点儿时间,把范围缩小一点儿,不行就得地毯式搜寻,六天以内必须破案,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跟省里反应,他们总不能扔下了任务就什么都不管了吧。

       

        彭俊辉点点头,掏出手机来,拨通了队里的电话,三言两语嘱咐了一下,之后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

       

        怎么,没休息好?局长关切地问。

       

        不是,队里前两天来了个新人,整个儿就是个狗屁不通,我愁啊……”

       

        新人嘛,你要有点耐心。怎么你忘了?你刚来时不也那样?还说别人!好了好了,不提那个了,说说这事儿。说着,将第二张打印纸推给了彭俊辉。

       

        彭俊辉接过一看,立刻来了精神,他瞪大了眼睛问道:市长的指示?

       

        史福军平静地点点头说:是,你好好看看吧,市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三里的案子,必须重视。

       

        彭俊辉扳着指头算了算,他说:局长,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事儿已经二十多天了吧,怎么才下指令啊?

       

        上边的意思,咱们不好猜啊。我也就是个公安局长,你也就是个刑警队长,能去猜市长的意思?亏你还在刑警队干了十年,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听说三里的那六个人还有一个说法,叫什么……‘六人铁骑,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局长,市长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懂啊,六人铁骑已经一个都不剩了,那还怎么追究他们的责任啊。

       

        那天特警到达现场的时候,地上横倒着六具尸体,后来,你们刑警队赶到的时候又发现了很多弹壳,清一色的M16子弹。不过,后来又发现了狙击枪射出来的子弹。根据你们的推测,这是一起内讧事件,你们上交给我的报告里也写得很清楚——‘六人铁骑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引起的不合,于是发生了火拼……”

       

        是啊,局长,当时的现场所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而且我们对狙击枪也做了分析,最终确定了狙击枪是他们中的一方安排的人,以高胜低,先发制人,将对方的人打死以后又干掉了己方的人,最后这名狙击手逃遁。

       

        这就是说,现在的问题就很简单了,只要抓住这名狙击手,这个案子就可以告破了。

       

        对,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名狙击手呢?局长的一句很正常的问话,倒让彭俊辉卡住了。他要是知道谁是狙击手,就不用这么久都破不了案了。

       

        局长,你知道的,没线索啊,敌人很狡猾啊,什么都没有留下。

       

        史福军瞪了彭俊辉一眼,说:你让我拿这句话去跟市长交待?见他看着那张纸发呆,局长又说,既然都已经确定了是三里内部的问题,那就到三里去查啊,三里现在元气大伤,一定也想赶快了结了这件事,所以,你现在去,应该会好办。

       

        还是师父高明啊,我知道了,这就去。彭俊辉站起身,刚准备要走,就被史福军叫住了。

       

        等等,你先坐下,我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史福军道,市里布置的任务,说有人举报,怀疑几个地方有人贩毒,这事儿先别说出去,具体时间还得研究商定呢,我现在跟你说了,是想让你先有个准备,最近市里不太平,案子又多,你可要注意身体,有很多案子还要用你的脑子呢,你可别再累出个好歹来,那我可就赔大了。

       

        局长,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牺牲我一人,还有后来人,所以啊,不怕,我反正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大不了英勇就义就是了,说不定还能落个英雄的好事儿呢。

       

        你想得美,还是好好干吧,以后机会多着呢,去吧。

       

        彭俊辉出来以后,一直在想着局长的话。局长的意思也已经很明了了,只是碍于身份,有些话还不能说得太直白。三里元气大伤,肯定是想早早了结,可刑警队这边却因为没有证据,迟迟下不了手。彭俊辉想,依三里现在的状况,若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适当点拨两句的话,三里的负责人应该会明白的。他猜想,三里会推出一个关系不大的人,来顶替这个狙击手,这样一来,既能迅速了结了此事,又能保全三里现在的实力。于是,他决定赌一次。

       

        彭俊辉这十年的刑警果然没有白干。他来到三里,直接去见了梁永茂,刚将来意道出,梁永茂就表示配合警方工作,采用内部调查的方式,将凶手找出来并交给警方。

       

        彭俊辉刚一离开,梁健就忍不住地问梁永茂:叔,你为什么不告诉刚才那人真相呢?这本来就是两个帮派的火拼啊!我们的人一个都不剩的死了,难道还要我们来承担责任吗?他们龙腾凭什么能逃避责任?

       

        嘘,你小点儿声!梁永茂向梁健使了个眼色,说,你生怕彭俊辉听不见啊?你怎么不动动脑子!现场只有咱们的弹壳,人家龙腾的弹壳早就自己收走了,他们刑警队就是想查也没有证据啊!再说了,这个时候把龙腾供出来,这不就等于向公安部门承认咱们是黑组织了?那样的话问题就升级了,到时候你、我、整个三里,谁也别想跑!

       

        梁健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他有些害怕地问:……那就便宜他们龙腾了?

       

        梁永茂眼里闪着刀刮一般的眼神,他恨不得咬着牙说:三刀,你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跟龙腾,走着瞧!

      假戏

       

       

       

        程云朦朦胧胧地睡去。天将亮时有值班的护士来过,护士不小心碰到了放药品的小推车,惊醒了程云。之后,程云就再没有睡着,睁着眼挨到了天亮。

       

        吃过早饭,他开始在病房里做早操。这是他自己编排的一套伸展动作,一是为了消磨时间,二是为了避免长时间不锻炼而导致四肢不灵活。之后他去了大厅,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等待电视里播放的股市行情。

       

        程云反复在想前一天在办公室里查到的资料,分析了百纳川现在的情况,刚理顺了思路,就听电视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

       

        各位观众上午好……”程云正了正身子,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小的可怜的字幕,仔细地听着。“……我们可以看到,百纳川的股票在今天开盘的时候又是涨停板,我们今天继续请邹平仓先生为大家讲评。

       

        虽然股市是有风险的,哪只股票会涨,哪只股票会跌,这都不好预测,但是百纳川连续两天的涨停板,可能给我们提了个醒,这也许正意味着这个企业的实力正在上升……我们看一下以前的资料,之前也有过一些企业,在连续出现涨停板之后更加迅速地发展,之后这些企业的实力也是其它同类企业所不能比的……”

       

        这戏演的太假了!程云在心里叹道,一看就是托儿。他摇摇头,继续听着。

       

        主持人说:刚才邹先生给我们看了一些实例,那么就这些实例来讲,出现涨停板的企业会不会对同类企业造成影响?比如股价下跌等等。

       

        有!邹平仓干脆地说,很明显,与百纳川同类的企业已经受到了影响,比如龙腾,从昨天开始就有明显下跌的趋势,昨天跌了近百分之五,今天又跌了百分之七,而龙达集团呢,昨天下跌百分之八点多、接近百分之九,今天开盘的时候跌停板……”

       

        对不起,邹先生,作为一个主持人,我想我有义务打断您一下。主持人伸出两手,中断了邹平仓的讲话,她说,现在已经有一些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对此产生了疑问,比如这位尾号为8676的朋友,他问道邹先生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认为百纳川的股票一定会继续涨停?还有一位尾号为0566的朋友问龙腾与龙达的股票因为百纳川的涨而下跌他想问一下,依您之见,这两只股票是否仍会持续下跌

       

        邹平仓轻咳了一声,道:这两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刚才说的这些,都只是我通过数据分析来的,并非是针对某一企业。股市的行情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掌控的,但是……”

       

        程云没有再听下去,站起来就走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百纳川这招够阴的,连主持人也串进去了……”他又一次摇了摇头,走到护士值班室的门前,敲响了门。

       

        阿羽。程云走进去,两手撑着写字台,对坐在椅子上的阿羽说,把我的手机给我吧,我都好了……”

       

        不行,院长和靳总特别交待的,你出院之前不能给你手机。

       

        那你帮我联系一下靳总可以吗,我有急事要见他。

       

        也不行。靳总也交待了,你出院之前不让你参与公司的事。

       

        我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找他,我是因为有别的事……”

       

        那就更不行了!阿羽打断了程云的话,靳总交待的,什么事都不让你参与。

       

        程云在心里打着算盘,阿羽什么时候也变成油盐不进了。他鼓足勇气,想试试最后一线希望:……我想找你们院……长。

       

        阿羽抬眼看着他,使他情不自禁地降低了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不就是找院长吗,干嘛这么心虚——他心里想着,然后站直了说:

       

        我想找院长,我想问他问题!

       

        院长忙着呢,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吧。

       

        不行,就得院长回答,我问的问题你没学过,你不会。

       

        阿羽也有些无奈,他知道程云昨天在为公司的事查资料,昨天晚上院长又允许程云看电视、听收音,她知道程云现在要见靳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自己一直拦着,耽误了大事也不好,可又不敢自作主张地放行。现在程云提出了要见院长,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就给嘉振打了电话。

       

        跟我来吧。阿羽放下电话,让程云跟在身后,带着他乘电梯上楼了。

       

        找我什么事?阿羽把程云送到嘉振办公室,关上门出去了。嘉振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想找靳总。

       

        哼。嘉振抬头看了看程云,对他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你们老大的眼神不错嘛,没看错人,你还挺聪明的,知道通过我去找他。

       

        嘿嘿,那是,您是院长嘛,您是我的医生,我当然有事得经过您同意啊……”

       

        好了好了,哪学来的贫嘴的毛病。嘉振嘴上说着,心里却很高兴,看来贫嘴并非个人行为,而是这个年龄段中所出现的一种现象,以后自己再耍贫的时候,也好跟老爸有个交待。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之后对着话筒道:忙吗?你家程云在我这儿,不忙的话就过来吧。

       

        靳朗眼前一亮:程云去你那儿了?可转念一想,他不好好养着,乱跑什么,就问道,那小子去你那儿干什么?

       

        我哪知道,你自己过来看看呗。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靳总!见靳朗进门,程云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垂手立在一边。

       

        又乱跑。靳朗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程云,对嘉振说,你也由着他?

       

        嘉振合上文件夹:他找你有事儿,先听听什么事儿再发火也不迟。他边说边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两个一次性水杯,接了两杯水,递给靳朗和程云。

       

        你们俩坐下说吧,我回避。

       

        嘉振正欲离开,靳朗忙将他拦住:干爹说了,让你慢慢参与一下公司里的事,我都到你这儿来了,你还躲哪去啊,坐下一块儿听听吧。

       

        嘉振开始在心里埋怨起三爷来,但没办法,既然入了帮,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洒脱了。

       

        我刚才看了电视,百纳川果然又是涨停板,龙腾的股票跌了百分之七,龙达跌停,根据我昨天查的资料,这里面一定有黑庄。说着,就将前一天查到的东西慢慢讲了出来。靳朗还算平静,嘉振已经目瞪口呆了。

       

        靳朗说:这事儿我跟三爷说了,他那边也盯着呢,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就算要做什么准备,也只能是备出几个方案来,不能孤注一掷。他对程云说,还是那句话,你安心养着,出院以后再参与吧,这几天可不能累着,虽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你毕竟是昨天晕倒在办公室里了,再休息几天肯定不会错,公司里有我和潘龙,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靳总,我……我都好了,真没事儿了,这几天都快要闷坏了……”

       

        不是已经让你看电视了吗,还有收音机也给你了,书籍杂志什么的,还能出去走走,多好的生活啊,要不咱俩换换?我现在想清闲还清闲不下来呢。回去安心养着吧,一会儿我叫小月去跟你说说话,你要是实在闷得难受,就教教她打枪,跟她说说要诀什么的,这样她以后学得就快了。

       

        靳朗让阿羽送走了程云,自己留下来跟嘉振谈:怎么也不听你说话,平时话不少啊。

       

        你啊,纯粹是拿我寻开心,明知道我不懂这些。干爹也真是的,连个入门课程都没有,直接上手哪行啊。

       

        干爹也没说什么,他知道你医院忙,要是直接上手就不是这样了,我上学那会儿还不是直接被干爹拉上道吗,还什么都不会呢就让我做项目负责人了,虽然只是个小型联谊会,我可没少受教育……”

       

        嘉振拍着靳朗的肩膀道:好了,都过去的事儿了,现在你是没问题了,我还是白纸一张呢,以后的日子有的受喽……”

       

        上午十点,秦月来到了程云的病房,刚开口说了两句话,值班护士就过来给程云输营养液了。

       

        护士,我这还得输几天啊,我觉得都没事儿了。

       

        至少还要一周,院长交待了,你的身子还是很虚,需要补补。

       

        秦月走过来,看着护士将输液器插好,将止血带绑在程云的右手腕上,在手背上涂抹完碘酒和酒精后,又看着护士拔下针头上的塑料冒,对准程云的手背将要扎进去的时候,秦月扭头离开了,没再看下去。

       

        怎么了,害怕?程云笑着问道,扎的是我,我都不怕呢,过来吧,已经扎进去了。

       

        秦月再走过来的时候,护士已经固定好了输液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快输完的时候就按呼叫器,我在隔壁。护士走到门口时回头说。

       

        不用了。程云笑看了秦月一眼,扭头对护士说道,她会拔!

       

       

       

        闲谈

       

       

       

        那边有凳子,搬过来坐吧。程云用左手指了一下墙边的凳子说,坐过来,咱们说会儿话。

       

        嗯。秦月搬了凳子,坐在程云的床边。

       

        你怎么那么害怕扎针啊,扎的是我,我都没怕成那样。程云关心地问,好像刚刚被扎针的不是自己,而是秦月一样。

       

        秦月坐好以后,慢慢道来:以前有一次生病,宁嫂带我去医院,结果就要扎针。可偏偏我手上看不到血管,她扎进去没扎到地方,扎进去又拔出来,然后又扎,一直扎了五六次才好,青肿了好几天,后来的很长时间里都是按下就疼,从那以后我见针就怕,不管什么针都不敢看,也不敢扎。

       

        程云心疼地看着小月,半晌了才反应过来,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得多疼啊……怪不得你连耳洞都没扎呢,快让我看看,现在好了吗?

       

        秦月笑着说:早就好了,都很多年了,但是想起来还是觉得疼。

       

        那你昨天给我拔针的时候不怕啊?

       

        说实话,其实昨天也怕的,只是……你不知道,我哥他总是小看我,说我傻……昨天正好也来不及了,我一着急就过来拔了,其实当时心里是很害怕的,因为那个时候,护士给我拔针的时候也很疼……”

       

        这些话以前都跟你哥说过吗?程云问。

       

        没有,要是跟他说了,他又要说我了,他会说我胆小,说我什么都做不好……”

       

        其实……”程云躺在床上,看着背对着窗户的秦月,一缕阳光洒进屋里,洒到秦月的背上。程云对秦月说,你一点都不傻,你很聪明……”

       

        秦月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定,她的目光落到了床头柜子上的一篮水果上,她对程云说:程经理,我给你削个苹果吧。说完就站起来,去拿苹果。

       

        叫我程云就好了。程云的目光跟着秦月,他说,这不是在公司,咱们随便聊聊,不用那么拘束。

       

        那我叫你程哥吧,不然我哥又要说我没大没小了。

       

        行!程哥就程哥,呵呵,这个亲切!

       

        秦月削着苹果,程云看着秦月,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哥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叫吴承的人?

       

        秦月摇了摇头,说: “没有。

       

        程云看着窗外说:我也是听别人说起,五年前因为和三里的一场决斗,吴承被人暗算,惨死在六人铁骑手中,三爷本来心脏就不好,得知那消息以后突然发作了心脏病,还好当时身边备有药,又抢救的及时……后来大家都对吴承闭口不谈,承哥二字就成了禁忌,没有人敢多说哪怕半句话,我也就只知道这些了。

       

        ……那个承哥,三爷很重视吗?秦月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程云。

       

        程云接过来道了声谢谢,之后继续说:据说三爷把承哥当儿子般培养的,但却没几个人知道其中的故事。

       

        我哥肯定知道,但他肯定不会告诉我,嘉振哥也一定知道,再然后就是潘副总了,龙飞也许就他们三个人知道了。

       

        程云停下了,没有再吃下去,他问道:为什么?

       

        秦月说:嘉振哥是三爷的亲生儿子,三爷既然心脏病发作,当儿子一定不会不知道的;我哥是三爷的干儿子,五年前就已经开始做任务了,只是当时龙飞还没有成立,那就是在龙腾;潘副总本来就是龙腾的人,龙飞开业以后他才调来做副总的,所以他也一定知道。

       

        呵呵,不错,我现在右手不能动,要是能动的话,我肯定给你鼓鼓掌,你分析地太对了。程云咬了一口苹果,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嘿嘿,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敢跟任何人说过,因为要是让三爷知道了,我就挂了!

       

        呵呵,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不怕三爷吗?

       

        怎么可能不怕啊,三爷往那一站我都吓得不敢说话呢,不过现在不怕,我在医院呢,三爷是不会来的,嘿嘿……”程云悠闲地向上挺了一下,靠在床头,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了,早就忘了什么是刺激,不知道出院以后还能不能重新适应以后的生活,现在这日子,就是得过且过了。程云吃完了苹果,将它扔进床下的垃圾筐里,对秦月说:

       

        你平时是不是很喜欢看推理一类的东西?

       

        秦月点点头,笑着说:嗯!我很喜欢,不过,看得出你也喜欢,因为你一开始就注意到我没扎耳洞,我觉得你观察力特别强,那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我说得对不对啊?

       

        对,没错儿!我不上学以后就开始四处闲逛了,那段时间经常能跟兄弟们搞到一些书啊、漫画啊什么的,没事干的时候我就看书,我喜欢看书,要不是母亲出了意外,我可能现在还在大学里读书呢。程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时候,什么书都有,但是所有的书里面我就喜欢那些推理的东西,有时候看见一道推理题都高兴地不得了。你知道不,我跟他们搞过竞赛,谁答对了有奖,答错了就负责找书去,哈哈哈,那个时候别提有多快乐了!

       

        秦月听了以后也开心地笑了,她看了一眼吊着的输液瓶,已经一半了。

       

        小月,说真的,我特羡慕你有一个那样的哥哥。程云左手伸到脑后,看着秦月很认真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继父很暴力,常常打我的母亲,后来母亲去了以后,就一直是我一个人过的,没有人关心过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后来来到龙飞,认识了你哥哥,他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却像个大哥一样。你刚才说,你哥总是说你傻,其实你没看到,昨天你拔完针以后他有多高兴啊!

       

        秦月慢慢张开嘴,轻声问道:真的啊?我以为他又要说我什么呢。有时候我挺怕他的,怕他凶我,怕他打我,所以就……”

       

        程云有些质疑地问:你哥会打你?看得出来,他很疼你,怎么会打你?

       

        秦月有些委屈地说:我刚来龙飞的时候,他明知道我是他妹妹,还把我拖到刑室去……”

       

        程云忙劝道:既然知道你是他妹妹,那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啊,不过要说是那次,你确实有些过分了,他是老大,你当那么多人的面那么说他,面子上肯定是挂不住的,我带你过去也是按规矩办事啊,你不会也怪我吧?而且那次阿浩确实是手下留情的,没真打你,真正要罚要打的时候可没那么轻松。可不要误会你哥啊……算了,不说了,聊点别的吧!程云问道,你哥打算让你下一步怎么走啊?女孩子入帮,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月有些微红着脸低下了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挨打总归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但想想哥哥也不容易,自那以后再没打过她,也就罢了。她对程云说:我哥没跟我说过下一步怎么办,我也没问他,他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晚上回家以后都是他一个人在屋里整理资料,思考问题,很少跟我说话。入帮的事也不是我哥提出来的,可能是三爷提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哥也没跟我解释,我也不可能去问三爷,但我想,既然这样决定,就一定是有原因的,以后怎么办,我都听我哥的。他才刚二十多岁就累成这个样子,我又帮不上他什么忙,以前连饭也不会做,现在慢慢地能做出几道菜来,这样回家以后我就负责做饭、打扫房间,让哥哥一早起来就能吃到饭,晚上帮他打好洗脚水,睡前我再把床帮他铺好,他困了以后直接就可以睡了。公司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劳累,我能做的也只有做饭、打扫卫生了。

       

        程云叹了口气,自己这几年过得不易,可是面前的这个女孩呢?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知道为哥哥打洗脚水、铺床、做饭、分忧,她又是何等地不容易!靳总现在是在为公司的事而忙吧,百纳川这么一闹,龙腾的股票大跌,看样子还是会继续跌下去,龙飞虽然是独立的集团公司,但事实上还是隶属于龙腾的,省外的几个分公司可能已经乱了阵脚,如何才能将这些事稳定下来……三爷有三爷的事情,这些事三爷不会管,现在自己病了,一点也帮不上忙,担子全部落在了靳总和潘副总两个人的身上。即便是这样,靳总还要经常来看自己,还跟自己聊天,陪自己解闷。靳总是一个要谋全局的人,他可不会那么轻松,而且现在又把商务部的事情揽了下来,不知道会有多辛苦……

       

        程哥?秦月轻轻叫了一声,该拔针了。

       

        程云抬头看了看输液瓶,已经不剩多少了。他对秦月点点头,秦月走了过来,像前一天那样弯下腰、轻轻撕开固定输液器的胶带。这时候,程云对她说:别怕,就像昨天一样,干脆地往外一拔就好了。

       

        捏着针头的手稍一犹豫,她拔出了那枚针头,左手轻按下药棉,之后程云将右臂弯曲了一下,轻轻抖动了一下胳膊。秦月将针头挂在了输液器上,扭过头来轻声问道:这次疼吗?

       

        程云慢慢坐起来,用左手按下药棉,对秦月笑了笑,他摇摇头说:不疼!

      会议

       

        靳朗让阿羽送走了程云,又在嘉振的办公室里说了会儿话,正欲离开时手机响起。他打开一看,是条集团网的短信,上面写到:

       

        今天下午三点,总公司将召开紧急会议,请董事会全体成员,总公司各部门负责人,各分公司经理、副经理准时出席会议……”

       

        靳朗退出短信,手机上显示现在已是近十一点,他盯着嘉振,脑子里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莫非是因为股票的事?靳朗想着,完全没在意嘉振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嘉振问道。

       

        是干爹通知下午要开会的信息。靳朗说完就开始自言自语,可是也不该这么急……”

       

        嘉振正欲再问,靳朗的手机又响了,是三爷打来的。

       

        干爹……”靳朗叫道,嗯,我正跟他在一起呢。

       

        嘉振凑过来,耳朵贴着靳朗的手机,可是想听又听不见,就不自觉地使劲向跟前凑。靳朗专心听着三爷的吩咐,他用手推了嘉振一下,想将他推开,嘴上一直嗯嗯地应着,就这样坚持了一分多钟才结束了通话。

       

        嘉振见靳朗挂掉了电话,急得伸手拍了靳朗一下:干爹说我什么呢,你也不给我听!

       

        靳朗呵呵笑着说:干爹说啊,让我处理完手头工作就过去,中午饭去那儿吃,顺便把你也带上,你看看现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快点交待去吧,开完会估计也到下班时间了,你都可以直接回家了!

       

        嘉振凑近了问道:还要我去啊?医院还有很多事儿呢,再说了我又不是董事会和部门负责人,让我去干什么?

       

        靳朗说:你爸的原话是:把嘉振也给我带来,让他来听听!这可是干爹的原话,要不,你再给他打一个?靳朗笑着把手机递过去,嘉振却没有接。

       

        好好好,我去我去!嘉振说着就走到电话前,给秘书打电话让他进来。

       

        处理好手头的事以后,靳朗开着车先出了地下停车场,嘉振的车紧跟着跑了出来,但开车的却不是嘉振,而是他的贴身保镖窦超。嘉振入帮至今已经七八天了,但是三爷仍然没有撤掉窦超。窦超一直很认真,平时嘉振在办公室时他就在对面的屋里呆着,为了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房门,他的门从来不关。嘉振出去的时候,窦超就与他保持十到十五米的距离,即便是在医院的走廊也是如此。嘉振出门的时候,也一向都是窦超驾驶。

       

        阿伟的事确实曾经对嘉振造成过伤害,但前一日三爷带了他去见了阿伟,这个心结已经彻底打开了,只是面前的窦超还不知道阿伟断手的真正原因,所以做起事来就有些太过较真。嘉振一开始对他特别反感,现在倒也习惯了,有时走在路上,还时不时地跟窦超说几句话。

       

        车一路行至龙腾宾馆,这是龙腾集团董事会投资的宾馆,龙腾集团的很对会议都在这里召开。宾馆一共十七层,无论龙腾集团有会与否都对外营业。

       

        前台接待为靳朗和嘉振打开车门,车由服务生开进了停车场,他们则由礼仪小姐请进了餐厅。

       

        餐厅的门打开的时候,嘉振愣了一下,本以为是父亲请了他们二人来小聚,谁知竟来了这么多人。他看了看旁边的靳朗,靳朗向他使了个眼色,就拉着他走到父亲身边鞠躬道:

       

        三爷!

       

        嘉振心里想:阿朗没有喊干爹,那么这些人必是帮中人了。想到这儿,他也像靳朗那样,鞠躬道:三爷!

       

        三爷了一声说:还知道规矩。自己找地方坐吧,就等你们两个了,坐好了咱们就开始。

       

        嘉振跟着靳朗坐下,心里仍有些埋怨:阿朗这小子也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准备……

       

        下午三点,公司将在楼上的会议室开个会,会议的内容就是根据这几天股市的行情制定一套处理办法。现在把大家叫到这里来,一是因为有些话不便对帮外的人说,二是想请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公司的危机处理办法。会议时间不会太长,大家辛苦一下,讨论之后再吃饭。

       

        三爷说着,就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他示意吴秘书过来,将这些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靳朗刚拿到的时候本没有太在意,他以为只是董事会或者上面下达的文件,可看到文件的标题时才眼前一亮,这不就是自己四年前写的那份《龙腾集团危机管理预案》么!

       

        四年前,龙飞还没有成立,靳朗也只是龙腾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他自毕业之后,就一直在龙腾集团工作,从最基层开始。三爷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历练靳朗的机会,凡事他认为靳朗能做的,就全部交给他去做。四年前,龙腾集团的一个分公司出现了亏损,但因为市场前景不错,又不忍割舍,于是总部投入了大量资金才将其挽回。之后三爷就给靳朗布置了一项任务,要他起草一份《危机管理预案》,以备之后所用。

       

        大家都是帮里的人,公司现在的内忧外患也都很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先请大家看一下这份预案,如果没有什么不妥,今天下午的会议就按照这个执行,如果还有什么异议,就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修改。

       

        全场只有三爷与靳朗两人知道这份预案出自靳朗十九岁的时候,那时的思想过于稚嫩,写出来的东西也很空洞。靳朗又仔细翻看了一下这份预案,发现有很多观点都已不适合现在的龙腾,如果就按照这份预案上面的内容进行的话,别说去与百纳川这样的公司相抗衡,就是对付公司内部的突发事件,也不可能顺利解决。

       

        想到这儿,他连忙说道:三爷,我认为这份预案显得过于稚嫩,也有很多与龙腾现有状况不相符的地方,三爷能不能考虑用别的预案……”

       

        三爷瞪了他一眼,靳朗马上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连忙低下了头。嘉振并不知这份预案是靳朗写的,听了这话,也就为他捏了一把汗。嘉振虽然入帮没几天,但却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靳朗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还好三爷没有发火,他开口说道:是否相符,要等大家都看完以后讨论了再定,你如果有什么意见,现在不妨说出来与大家讨论一下。

       

        靳朗只觉得这份预案现在拿出来用不合适,但至于应该怎么修改,他还没有想法。正犹豫着应该怎么办,就听三爷耐心地、细缓地说: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冲动的好,这里的前辈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多听听、多想想,对你有好处。要是还没有想好,就再把预案看一看,想一想公司现在的状况,把想法与现实联系起来以后,再做决定不迟。

       

        听了三爷的话,靳朗便没了之前那么紧张。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开始逐行看下去。

       

        三爷。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我觉得这份预案也没什么不妥,但是细节部分需要再完善一下,毕竟现在的龙腾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市场,要想保住龙腾的实力,就必须尽可能地考虑周全。如果我们就事论事,拿股票这事来说,那么我们现在所面临的状况就不止是了解百纳川坐黑庄的动机,而是如何避免龙腾股票的继续下跌……”

       

        中年男子继续说着,靳朗拿起笔不断地做着记录,嘉振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出门前没带笔,而且,隔行如隔山,在他看来,这一切就像是在听天书一般。

       

        之后大家开始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嘉振始终没有说话,靳朗偶尔插一句,却也顾不上他。会议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在大家都发表了意见之后,最终制定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三爷将修改好的文件递给吴秘书,要他立刻拿去打印。之后他看了一眼嘉振说:

       

        韩嘉振,你什么看法,跟大家说说。

       

        啊?我?嘉振小声说道,他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讨论还在进行,也不知道大家都说到了什么地方,就吱吱唔唔地说,我、我……”他的眼光有些飘忽不定,左手在下面拽着靳朗的袖口,右手不停地搓揉着台布,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难为了这孩子……”他想着,对大家说:

       

        正式介绍一下——”三爷道,这是韩嘉振,一周前入帮,公司最近比较乱,这两天又出了股票的事,现在又处于危机期,不易有太大动静,所以嘉振入帮就没有叫大家来。我在这儿跟大家陪个不是,请大家见谅……”

       

        三爷,您不用客气,我们大家都知道嘉振是您的儿子,大公子入帮是情理之中,您做主就行,不用跟我们商量的。

       

        就是啊,三爷,您太拿我们当外人了,这我们都认识、都知道……”

       

        嘉振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自己从小就没进过几次龙腾的门,怎么这些人都认识自己。刚才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岂不是很丢人……

       

        嘉振。听到三爷叫他,嘉振立刻抬起头看着三爷。三爷继续说:你跟靳朗两个人都还年轻,以后要多学多看,多请教长辈。入了帮可不比从前,有些事是要按规矩办的,你们两个年轻人可要虚心学习才行。

       

        两人点头应着。靳朗知道,三爷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大家觉得在搞特殊而已,可是嘉振是怎么想的,他却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嘉振今天第一次来开会,又听到了三爷说了这样的话,心里一定是不平静的。

       

       

       

        批评

       

        饭后,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了位于十楼的一个中型会议室里,会议是由龙腾集团的薛副总主持的。薛副总先将公司现遇的基本情况介绍给与会人员,之后就将话筒转给了三爷,由三爷亲自布置公司今后的安排。

       

        这次的会上,气氛并没有饭前的会议显得严肃,三爷更多地是总结了之前各分公司的努力,他只将公司近来所出现的问题做了总结,指明了以后的发展方向,就结束了讲话。

       

        三爷讲话时,嘉振在下面有些不解,他轻轻拍了拍靳朗的胳膊,小声地说:我怎么看不明白,干爹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靳朗略微低了一下头道:……以后在这种场合里,一定记住,得叫董事长或者韩总,在刚才的那种场合,得叫三爷,这两种场合都不能叫或者干爹

       

        嘉振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明明自己比靳朗大几个月,可是自从入帮以来,自己好像一下子小了十几岁,一碰到这样的场合,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一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行行行,那你告诉我,韩总这是唱的哪出啊,怎么刚才让我感觉形势那么严峻,现在又让我觉得没事儿了呢?

       

        靳朗继续低声说:刚才开会的人都是帮里的,韩总就没必要隐瞒了,有什么说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很多都是分公司的人,都不是帮里的,就拿百纳川坐黑庄来说,他们哪能看出来是坐了黑庄啊,韩总要是这个时候把这事儿说出来,不就等于说是不打自招了吗?唉……你真笨!

       

        你们俩在这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宏宇从前排走过来,站在靳朗旁边弯下腰严肃地说,韩总朝这儿看了好几眼了,有什么话散会以后再说!

       

        靳朗马上挺直了身子坐好,眼睛正好与三爷的目光相对,三爷冷冰冰的眼神让靳朗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嘉振,见嘉振还没反应过来,就用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半张着嘴说:快坐好!

       

        嘉振听到以后,也立刻挺直了身子,但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地听着三爷讲话。

       

        百纳川公司旁边,一个六层的配楼中——

       

        来来来,吃盒饭!胡世海手提两袋盒饭来到一间三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屋内有三个人,清一色的深蓝色西装、浅蓝色领带。这三人见胡世海进来,就都站起来问好,其中一个中等身高、中等身材的人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了胡世海手中的袋子,道胡总还亲自给我们送吃的来,胡总辛苦了!

       

        这便是百纳川的操盘手——贾清军。

       

        胡世海笑着说:我跑跑腿而已,不辛苦,是你们辛苦啊!一天到晚地在这里守着,都下午了,还没让你们吃上中午饭呢,都饿了吧!快来快来,这是专程从咸安居叫来的外卖,还附汤呢!什么都别说了,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啊!

       

        你看看,胡总就是疼人,还专门从咸安居叫外卖,要是别的领导,他们还不随便打发我们啊!

       

        就是,还是胡总疼人!

       

        呵呵,快吃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这话可不敢往外说啊,快点吃了好干活儿!胡世海带着幽默的腔调说。

       

        胡总?贾清军说,您吃过了?再来一份呗!

       

        胡世海摆摆手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最近胃不舒服……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我随便看看。说着,就坐在了电脑前,看起了股市行情。

       

        龙腾宾馆十楼,某中型会议室——

       

        薛副总刚一宣布龙腾集团的内部会议结束的时候,宏宇就迅速凑到三爷跟前听候指示。把那两个小屁孩儿给我拖到隔壁接待室去!后面的讨论他们不用参加了!

       

        是!宏宇点头应着,向后退去,回到座位上,把靳朗和嘉振从后门带了出去。

       

        韩总让你们两个先在这儿待一会儿,他一会儿就来。宏宇说完就掩上门走了。

       

        嘉振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两杯水,一杯递给靳朗,一杯留给自己。他将水一饮而尽。干爹让我们来这儿干什么,不让听后面的讨论了?

       

        靳朗觉得,三爷八成是因为两人在会上说话,生气了,把他们两人带到这里来反省。正欲告诉嘉振自己的猜测时,三爷就阴沉着脸推门进来了。

       

        靳朗看到三爷脸色不好,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放下手中的杯子,拉了嘉振并排站在三爷面前。嘉振微低着头,时不时地偷偷瞄看着三爷。

       

        看什么看!三爷怒道。

       

        爸!……不是,干爹!……不是,董事…………”嘉振吞吞吐吐地,一时竟紧张地忘了应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人。

       

        韩总!靳朗在一旁叫了一声,他是想提醒嘉振,应该叫韩总

       

        瞧瞧你们俩这称呼!真给我长脸!这句话,嘉振倒是不折不扣地听出来了,这是反话。

       

        三爷见二人都低下头去,就开口道:你们俩一天见多少次面,有什么话不能散会以后说的,非得在会上小声嘀咕,都嘀咕什么呢?!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嘉振以为靳朗会回答,靳朗又以为嘉振会回答,两人就都没有说话,仍旧低着头。

       

        说啊,这会儿倒是安静了?靳朗你说!

       

        是!是这样的韩总,嘉振他……他不明白您为什么在刚才这会上跟在楼下那会上的反应不一样,所以他就问问我为什么下面那个会严肃、这个不严肃,我就小声告诉他了。我们……我们没敢大声说,也就……说了几句,没敢多说……”

       

        说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三爷心里想,他抬着头瞪着靳朗:宏宇要是不过去,你们就打算说到天黑呢吧!还敢在这儿跟我说什么就说了几句、没敢多说!靳朗我告诉你!你这撒谎的毛病要是再不改,我就给你好好扳扳!

       

        三爷……我不敢,我说的实话,没敢撒谎……”靳朗红着脸低下头,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嘉振现在更晕了,不是说好了要喊韩总的吗,怎么现在靳朗又叫了三爷呢,他心里想道:爸的称呼还真多!

       

        嘉振想说帮这靳朗说几句话,可是又不知该怎么称呼面前的这个人,见三爷生气了,嘉振没多想,张口就喊了一声:爸!

       

        你叫我什么?三爷立刻将目光转向嘉振,“‘是你现在喊的?

       

        嘉振急忙改口道:韩董事,不对……韩总、三爷……我、我跟靳朗真的是没打算多说,宏宇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打算说了,真的,爸……不对……真的三爷……”

       

        三爷坐在沙发上,皱起了眉头,心里感叹着嘉振这半道上入帮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嘉振的两句话便使三爷的怒气消了大半,他无奈地说了句:罢了,瞧把你们吓得,以后都给我长点眼色,尤其是你韩嘉振!平时不忙的时候多去找找阿朗,别总是临时抱佛脚,你看你闹了多少笑话!

       

        是、是,我记住了,三爷、韩总……”嘉振点头称是,伸手拉了拉靳朗的袖子,脚也向靳朗迈去。他小声对靳朗说:没事儿了,别怕了。

       

        还有……”三爷说,韩嘉振,你听好了,从今天起,见到宏宇不许直呼其名,要懂规矩,宏宇比你大,又是你的师父,你好歹也得叫人家一声宇哥吧,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非得把话都挑明说透了你才明白啊?!

       

        是,我记住了,以后就叫他宇哥

       

        百纳川配楼中——

       

        胡总,还是咸安居的饭好吃!贾清军吃完了以后就凑到胡世海旁边说,今儿吃的特过瘾,我就喜欢吃这干煸牛肉,胡总,您怎么知道我的口味啊?

       

        是啊,胡总!另一个人说道,我最喜欢咸安居的鱼香肉丝,又好吃又不腻,今天还真吃到了这鱼香肉丝盖饭,我可得好好谢谢您呢!

       

        哈哈哈,你们就这点出息啊,那好说啊,只要你们好好干,明儿我还给你们买!现在吃饱喝足了吧,咱们该开工了啊!

       

        贾清军他们各自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胡世海的旁边,听着胡世海的安排。

       

        咱们的这只股票已经连续两天涨停了,邱总的意思,是明天让它跌一次,不要跌停,跌到百分之四或百分之五就可以了,后天开盘的时候还让它跌一点,然后慢慢涨上去,收盘之前涨停,你们看看能做不能做。

       

        我看可以。贾清军说,只要资金到位了,这个股价就可以继续拉高,只是不知资金这一块……”

       

        资金的事情你们放心,邱总那边正在想办法,当然了,有钱大家赚,这是邱总的原则,自然不会亏待各位的,只是这几天还要委屈一下各位了,这屋里是憋闷了点儿,等过了这些日子,我自会请示邱总,请你们去欧洲旅游。

       

        胡总,您客气了,我们就是专做这个的,虽说也会费些力,但还是能做到的,这事儿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您之前也一直待我们不薄,我们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做。

       

        龙腾宾馆十楼,接待室——

       

        三爷站起来说:行了,都别哭丧着脸了,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也就说你们两句而已,你们倒是有没有认识到错误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认识到了……”

       

        真认识到了?那好!回去以后一人一份检查,里面要包括对公司现状的认识和理解,最好能提出一些解决办法,字数不能低于三千。我知道你们忙,回去以后抽时间写,明天上班之前交给我。写得深刻了,我就不再追究了,要是写不深刻,那就不能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了。都记住了?

       

        记住了……”

       

        靳朗和嘉振还有自己的公司和医院,三爷便提前放了他们回去。嘉振从没有写过那么多字数的东西,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而靳朗,从大学时期就开始写论文、写计划,还起草过很多议案、预案。检查虽是第一次写,但他却在坐进车里之前就已经打好了框架,哪一段写什么、一个方面写多少段、公司的现状是什么、以及对现状的解决办法,他都心里有数,只要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他用一两个小时就能把检查打出来。

       

        嘉振要愁死了吧……”靳朗心里想,他一直学的是医学,对经济、金融和管理一窍不通的他来说,要写出这三千字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发愁

       

        从龙腾宾馆出来以后,嘉振直接回了家。他一直想了一路,都没有想出一个大致的框架。一直学医的他,对公司管理这方面实在不了解多少。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医生,虽是院长,但医院的管理却比龙腾集团要简单得多,更况且,他还有顾问。

       

        医院的顾问叫张世强,他的老本行也是医生,本也有着自己的私人医院,但却在五年前因为一起纠纷而官司缠身。后来医院关门歇业,走投无路的他便进了龙腾集团,做了一个普通职员。一直到嘉振学成归来,有了开私人医院的想法,三爷才想起来自己手下正好有一位能派上用场的人。在征求了张世强个人同意后,三爷将他调离了龙腾集团,从那时起,张世强就开始帮助嘉振管理医院。

       

        嘉振向来对管理一类没有兴趣,他的脑中只有医学。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终会有入帮的一天。现在入了帮,再想反悔可就不容易了。他想:今天让我去参加会议,后来又让我写检查,爸是摆明了态度的,以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想到这儿,他便掏出手机来,拨通了张世强的电话。

       

        张叔!嘉振叫着,张叔,您无论如何也得帮我啊!

       

        张世强被嘉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叫震了一下,他定了定神说:别慌,慢慢说。

       

        张叔,我爸罚我写检查呢,让写龙腾的现状和管理办法什么的,您看我一点儿都不懂,写不出来我爸要生气的,要不您帮帮我吧,行不?

       

        嘉振如炮轰似的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过了五秒钟张世强才反应过来——“我的小祖宗啊,这我可真帮不了你,别说我不知道龙腾的现状,我就是知道了、帮你写了,这事儿要是让你爸知道了,那挨骂的可就是我了!你啊,别着急,慢慢想,想出什么来就写什么,你爸又不是不讲道理,他知道你对这个不懂的,你能写出来他就已经很高兴了,不会怪你的!

       

        嘉振挂断了电话,叹了口气,对窦超说:张叔不肯帮我。他手里不住地玩弄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公子……”窦超说道,张叔不是帮里的人,他不知道三爷的脾气,他不帮你还好,要是真帮你完了这事儿,让三爷知道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大公子刚入帮没几天,但一定得知道什么是家法、什么是帮规才行。触家法是小,触帮规是大,既然三爷让大公子写公司的事,那就是跟帮规扯上关系了,大公子可一定要考虑清楚啊,不仅这事儿别人帮不得,您自己也得认真对待啊!

       

        窦超的一席话,让嘉振听得头都大了。入帮一周以来,他觉得世界上的事仿佛都跟他作对,行也不是、停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几个称呼就够让他头疼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个家法和帮规,这更是让他头疼。不过,虽尚未分清楚家法与帮规,但却被窦超的话所提醒,这篇检查是绝对马虎不得的。

       

        那你告诉我,阿伟那事儿是家法还是帮规?嘉振问道。

       

        窦超想了想,说:阿伟的事,应该算做是帮规,但却没有在帮里执行,如果算作是家法,那样的处罚就显得过重了,如果算作是帮规,那就显得轻了……”

       

        行了行了,我都被你绕糊涂了……”嘉振低下头,两肘压在膝盖上,两手将头发向后缕了两下,叹了口气。

       

        大公子,到家了,先吃饭吧,吃完饭以后慢慢想。

       

        嘉振空着手下了车,窦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车停好后,伸手将嘉振放在后座上的大衣、手机、文件夹等都抱了出来,疾步向屋里走去。

       

        靳朗出了龙腾宾馆就与嘉振分了手,他直接回了龙飞,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潘龙因公务脱不开身,因此没能去参加会议。他见靳朗回来,就忙问道:

       

        靳总,怎么样,都说什么了?

       

        你等会儿,我喝口水!潘龙接过靳朗手中的文件夹,让靳朗坐了,自己去饮水机那儿接了水来。

       

        帮会上说的比较严峻。靳朗一口气喝完,他把杯子递给潘龙说,嘿嘿,再来一杯吧!见潘龙去接水,他又接着说:下午的会上没说什么,那些分公司的经理们一个个的都还眉开眼笑呢,都说股票涨涨跌跌的也很正常。只是帮会上分析的形势却不容乐观,看样子,百纳川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收手的,咱们得准备打持久战。

       

        他们的目的倒底是什么啊!潘龙问道。

       

        不知道呢!靳朗又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三爷也没说,帮里也没讨论出个什么来。

       

        还要吗?

       

        啊?什么?

       

        我是说水,还喝吗?潘龙指着靳朗手里的杯子问。

       

        嘿嘿……”靳朗摇摇头说,不喝了,你当我水缸啊,呵呵。说说你吧,下午有什么新进展没有。

       

        有两个事儿我得跟你汇报一下。潘龙见靳朗不再要水喝,这才坐在靳朗对面的沙发上说:项目的事进展得很顺利,老莫亲自打电话告诉我的,叫我们放心。

       

        靳朗点点头,调皮地说:老莫办事我向来放心!人家是老前辈,又是科班出身,肯定比咱们强!说说另一件事吧,我洗耳恭听!

       

        老大,我想再查查这个余东。

       

        余东?靳朗说,是跟小月一块儿毕业的那个吧?你接项目以后我就把他调了,怎么,他有问题?

       

        潘龙严肃地说:昨天下午我在楼下见到他的时候,他慌慌张张地从我身边跑过去,我问他去哪,他说要去一个阿姨家,我当时没多想,就让他走了,可他走了我又觉得不对劲。今天早上在洗手间门口看见他,他脸色不对,我问他,他说没休息好。下午打扫卫生的人来告诉我,说她在一个垃圾桶里捡到了一个注射器,我当时觉得蹊跷,就把它留下来了,然后把它拿到医院里看看能不能检查出里面的成分,你猜怎么着,居然是毒品!我想着咱们这儿没有谁吸毒啊,后来想起来余东的行为和面色,我才怀疑的他。还有一件事,我下午见余东在财务室门口瞎转悠,我没惊动他,但觉得他肯定有问题!

       

        靳朗眉头紧皱,余东跟秦月差不多大,居然会去吸毒!而他又在财务室门口转悠什么,想偷钱?拿了钱去买毒品?想到财务室存着上个星期刚划来的六十九万元现金,他不由得出了一阵冷汗。他对潘龙说:你这样,先别惊动他,再盯他一天,告诉王猛哲让他看好财务室,我今晚就跟三爷说那笔账的事,看能不能尽快转走,以防夜长梦多,我担心那小子偷了钱拿去吸毒。如果真要是这样,潘龙啊,你恐怕又要进刑室了……”

       

        听着靳朗清淡地说完最后一句,潘龙站起身,低着头说:是我失职,选人不当,老大要怎么罚,我都认了……”

       

        坐下坐下,我吓唬你呢,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就行了,谁也别说出去。你先查着余东的底,我想办法把钱转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嘉振心里装着那篇三千字的检查,连吃饭都食不知味。他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就上楼去,到书房里翻起管理类的书来。他抱了好几本,回到自己屋里,之后拨通了靳朗的电话。

       

        阿朗啊,你的检查写完了没?嘉振懒洋洋地问。

       

        靳朗刚跟潘龙说完余东的事,连饭都还没顾上吃。我这儿还有事儿呢,那个我回家再写。

       

        不早了,都快八点了,你得写到几点啊?明天一早还得交呢!

       

        我啊,两个小时以内准能完成,等我忙完了,回去就写,十二点以前还能睡觉呢!靳朗知道嘉振写得很痛苦,故意说得很轻松地气他。你呢?写完了吧!你回家到现在都两个多小时了吧?

       

        你故意呢是不是,我哪有你那下笔如有神的功夫啊,我这儿还没写呢!认识错误倒是好认识,可是后面的管理啊现状啊什么的,我都要头疼死了,要不你一人写两份,发我一份行不行?

       

        得了吧,你不怕挨抽我还怕呢!自己写吧啊,我还有事儿要忙了,明天见!见靳朗嬉笑着合上了手机,潘龙问道:老大,什么事儿啊这么开心?

       

        告诉你也无妨,今天嘉振第一次去开会,好多规矩他搞不懂,三爷在上面讲话,他在下面问我,结果被三爷发现我俩搞小动作,就把我们拖到接待室去罚站,光罚站还不行,还要写检查,嘉振写不出来,现在还在发愁呢,我刚才那是故意气他……”

       

        哈哈哈……你们怎么当着三爷的面儿还敢做小动作啊,还被罚站,还要写检查,哈哈……”

       

        靳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忙说: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可别给我到处乱说,尤其是不要告诉程云那鬼小子!

       

        好好好,我谁也不告诉,不过说到程云,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他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跟领导反映反映,看能不能把手机还给他。

       

        嗯,像是程云说的话,跟领导反映反映,有意思!你说他生这场病之前,我怎么没看出他有这么可爱啊,好像之前也没怎么重视过他,这也真奇怪,他病了以后我反而发现他很多优点,你说,这些优点是他本来就有但我没发现呢,还是病了以后才有的呢?

       

        潘龙笑道:老大,有些事就是存在着巧合,其实你现在发现也不晚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有人牵挂着是好事,彼此珍惜总要好过陌路吧!

       

        ……”靳朗将潘龙的话反复回忆着,细细玩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看呢,手机要不要还给他?他那可不是个小手术啊,才半个多月,他就想到处乱蹦跶了,这怎么行!

       

        老大,依我看,手机没事儿的,把手机给他,但是限时开机,这样既保证了休息,又让他解了闷,这些日子他是真的闷坏了。

       

        对比

       

        嘉振把自己的罪行交待清楚后,就开始苦思冥想后面的现状与展望。他翻看了很多案例,但都不是对症下药,只有真正了解了龙腾集团的现状,才有可能写出针对性的东西来。于是,他合上书,下了楼,正好遇到了在吃饭的三爷。

       

        嘿嘿,爸,您老回来了!您辛苦了,您多吃点儿,吃完了儿子给您捶捶背啊!

       

        三爷瞪了嘉振一眼,说:说吧,你闯什么祸了,无事献殷勤!

       

        爸,没啊,我乖着呢,您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啊,我哪是闯祸的料啊,嘿嘿……”

       

        三爷继续吃他的饭,没理嘉振。

       

        爸!嘉振从桌下拉出一把椅子来,坐在三爷的身边说,真没闯祸,我就是想问问您,那检查的事儿,那检查……”

       

        三千字,只能多不能少,而且必须有实际内容,没得商量!三爷打断了嘉振的话,短短几个字,就把嘉振说得彻底无语了。嘉振本还想慢慢跟三爷磨的,这下倒好,三爷一句话就把嘉振的想说的全都挡回去了。

       

        怎么了,嫌少?三爷夹了口菜,塞到嘴里嚼了几下说,你别拿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不会写了就学,现学现用,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现在就想偷懒了,这怎么行!

       

        爸,现在是在家里,您能不能别那么严肃啊,我现在一见着你我就提心吊胆的,我生怕一个不小心我……我再惹着您,真的,我现在跟您说话都心跳加速呢,您以后能不能别吓唬我啊。

       

        你啊,你也别嫌我严肃,你这不是在谈公事吗,那就公事公办,对公事还是严肃点儿好,等到你写完了、疲了、累了、倦了,那时候爸再陪着你臭贫啊!去吧,不会就去找你宇哥,让他教你。

       

        嘉振无奈地走开,嘴里嘟囔着:爸,你变了!

       

        三爷在心里笑道:不是我变了,而是你的身份和处境变了。小子,以后的路还长呢,这才刚起步,你就吃不消了?

       

        宏宇给嘉振开了小灶。关于龙腾的现状,宏宇给嘉振讲到十一点。后来看着时间不多了,就粗略的把自己对龙腾集团的发展前景以及其他的一些看法简单的告诉了嘉振。之后,嘉振就回书房去,准备打出来剩下的那一部分。宏宇讲完后特别嘱咐他,要他加进去自己的观点。可是嘉振写的时候,秦月的那篇谈判报告一直在他脑子里闪现。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一点了,于是他也懒得再组织语言,就把宏宇讲给他的那些东西略带总结地写了进去。等他把剩下的那一部分也打出来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嘉振早上挣扎着起来,下楼时三爷已经在吃早饭了。

       

        爸,这么早?

       

        还早?你看看几点了。

       

        嘉振看了看座钟,果然已经不早了,他匆匆地洗漱完以后,刚想跟三爷一起吃早饭,就见三爷站了起来,宏宇见状,急忙拿了三爷的衣服过来。

       

        爸,现在就走啊?那您等等,我去把检查打出来!嘉振说着,放下手里的面包就往楼上跑。

       

        三爷穿好衣服对宏宇说:走,不等他,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懒了,让他自己给我送公司去。

       

        当嘉振气喘吁吁地跑下来的时候,三爷已乘车离开。嘉振无味地啃着面包,委屈地听着窦超重复着刚才三爷说过的话。

       

        三爷到龙腾的时候,靳朗已经在那里等了。三爷见了很是高兴,问道:昨晚几点睡的?

       

        靳朗笑笑说:睡的不晚,不到十二点就睡了。三爷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想必今天心情很好吧!

       

        还是你会说话,这个嘉振,凌晨三点才写完,早上也起晚了。不说他了,说说龙飞吧,昨天你大半天不在,公司还好吧?

       

        挺好的,一切正常!

       

        三爷点点头说:如果你一个月不在公司,回来的时候都能像你走之前那样一切正常的话,那就说明你成功了,怎么样,现在敢做这个保证吗?

       

        靳朗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不敢。

       

        不要着急,你还年轻,慢慢锻炼吧!

       

        是!靳朗恭敬地答道,双手将检查递了上去。三爷看得不住地点头,很顺利地通过了。

       

        三爷,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你说。

       

        上个星期的那六十九万,我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转走,那么一大笔现金放在那儿,我怕不安全。

       

        这很难说,那其实是林总的钱,他没地方放了,我这儿也没地方放,就放你那儿了,你可得好好保管的,不能出了差错啊。

       

        三爷,我知道,但是现在公司……昨天……”靳朗说说停停,始终不知该如何把余东的事说出口。三爷也不着急,他故意不看靳朗,等靳朗自己把话说出来。

       

        靳朗定了定神,说:三爷,我公司里有个叫余东的人,他跟秦月是一届的,我当时是为了隐藏秦月的身份,才故作假象地把余东从下面调上来的,可是现在我有点怀疑他了。昨天潘龙见他在财务室门口转悠,还看到他脸色不对。昨天还在公司的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注射器,我们现在怀疑余东吸毒。

       

        他确实在吸毒。三爷说,而且,他是百纳川安插在你们龙飞的一个小奸细。我本来是没打算告诉你的,现在既然你自己发现了,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吧。

       

        他是百纳川的人?这么说……他不是为了偷钱买毒品了?那他为什么要在财务室门前转悠呢?难道说一直是百纳川在供着他吸毒?难道说……是百纳川在惦记那几十万块钱?靳朗低声分析着,渐渐地入了境。

       

        不错啊,分析地挺好,挺在理的,可是证据呢?三爷故意地问道。

       

        靳朗摇了摇头说: “还没有证据。

       

        三爷说:余东这个人,你要防着他,不要惊动他,留着他,放长线、钓大鱼,到时候他会是我们和百纳川交易的筹码之一。但是,这个筹码究竟能值多少,那就要看你怎么养了。还有,我要的是证据,你想办法去找证据,只要能拿出证据来,我就不追究你用人不当的事了。明白了吗?

       

        是,三爷,我明白了。

       

        靳朗在龙腾的大楼底下见到了嘉振,他正一脸疲惫地向自己走过来。平时熬夜也不像现在这样没精神啊,你是不是病了?靳朗问道。

       

        嘉振抱怨道:我这是愁得,愁死了。唉……不多说了,我得赶紧交了去。说着就迈开了步子。

       

        哎,等等!靳朗叫住了嘉振,进去后要叫三爷,如果是在大厅里碰到的话,就要叫韩总,知道了吗?

       

        哦!嘉振点点头,走了进去。

       

        三爷看着嘉振的检查,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地一声把检查拍在了桌上,怒喝道:这就是你写的检查?!吓得嘉振连忙说道:三爷,我……我尽力了,真的,我这是第一次写公司的事儿,您别生气,我以后慢慢学!

       

        三爷雷霆震怒道:这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可是昨天宏宇跟你讲了那么久,你总该有自己的想法吧!为什么这份报告上没有体现?!跪下!

       

        嘉振一下子清醒了,他连忙屈膝跪地,不敢说话。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要的是你的态度!你是怎么对待的,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这样有意思吗?一天到晚地臭贫!你把那时间多用在学习上,好好学学这些管理的门道,这比什么不强!平时好好跟你说,你不听,非得打了骂了才长记性?

       

        嘉振低着头,三爷现在正在气头上,而嘉振现在什么都不敢说。

       

        问你话呢!

       

        三爷突然问道,嘉振心里惊了一下,连忙说:……不是,不是的,我、我改,一定改……我、我不要挨打。

       

        挨不挨打那是你说了算的?就你这个态度还不该打?

       

        嘉振低声说: “……可是……”

       

        还敢有可是?!

       

        ……不敢。嘉振又低下声去,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三爷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宏宇,给我拿根竹棍来……对,就现在!

       

        嘉振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三爷道:……三爷,我不敢了,您别打我了,我下次一定认真,三爷,别打了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不敢了……”

       

        你很让我失望,就算你在管理这方面不如阿朗,最起码阿朗挨打的时候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我是无缘无故打你么?这是第二次了,再敢有一次因为态度的事让我生气,我直接给你扔到孙杰那儿去!你再讨价还价一个试试!

       

        嘉振听窦超说过,孙杰是龙腾的打手,但凡被帮规处置的人,都是孙杰出手的。这么说,如果自己再不争气,就要受帮规了吗?想到这儿,嘉振有些不寒而栗。

       

        宏宇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类似于鸡毛掸子似的竹棍。他准备把竹棍交给三爷,但三爷却没有接。

       

        宏宇,他是你手里的学生,学生的学习态度不好,当老师的是不是该管教管教了?!

       

        宏宇忙道:三爷,嘉振还没入门,教育几句就算了吧,这竹棍打起来很疼的,万一打伤了……”

       

        三爷没了之前的愤怒,他说:宏宇,我以前跟你说过,让你别护着他,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护着他等于害了他,你要是不舍得给他定规矩,那我来定。今天就冲他这态度,用你手里的竹棍给我狠狠地打他二十下,看他长不长记性!

       

        是!宏宇应道。三爷之前确实跟他说过训练嘉振的事,一开始宏宇以为三爷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想要那么做,但现在看来,这都是真的了。尤其那句: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护着他等于害了他。如果危险真的来临,嘉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想到这儿,他对嘉振说:嘉振,找地方趴着去。

       

        嘉振也搞清了现在的状况,宏宇虽是父亲的近身,但却是自己的师父、教练、老师,况且现在父亲有令,宏宇不得不从,自己也就乖乖地两手撑在沙发上,等着那根鸡毛掸子似的东西抽下来。

       

        啪啪啪啪啪……”嘉振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宏宇打的这次,比他上次挨父亲的那次轻多了。但因为这根竹棍较细,打下来的速度也很快,打到十几下的时候,嘉振又差点忍不住用手挡了。宏宇停顿了一下,嘉振刚松口气,竹棍就啪啪啪……”地又打了下来。

       

        起来吧!三爷对嘉振说,你宇哥还是给你留足了面子的,也没使劲儿打你,但是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了。要是不想再挨打,就得端正态度,认认真真地学。这份检查我扣这儿了,回去把你的备份也删了,一切从头儿写,明天的这个时候交给我,你要再不认真、再不听话,就记着我的话,把你送到阿杰那儿去,那儿可不比你宇哥,到时候可别怪我让你棍棍见血!

       

        嘉振听着都觉得害怕,他急忙说:三爷,我、我不敢了,我知错了,这次一定好好写。

       

        打发了嘉振离开,三爷开始埋怨起宏宇来:你怎么那么温柔,那么轻轻的几下保管他没出这个大门就忘了疼了。

       

        宏宇笑着说:三爷,大公子可是您的独苗啊,我把他打坏了,您还不活吃了我啊,我看大公子是真吓着了,这次准保听话的,您就别担心了。

       

        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这小子,不像话!三爷把靳朗和嘉振的检查都递给了宏宇,说:你看看,还是不一样吧?!唉……嘉振的起步太晚了!这也不能全怪他,我也有责任……”

       

        宏宇说:三爷,您也别太难过了,就别再为过去的事纠结了,大公子的起步是晚了些,但好好调教还是能赶上的,毕竟都是年轻人啊。

       

        那就辛苦你了!宏宇的一席话倒让三爷宽了心。走吧,看看百纳川今天唱的是哪出戏。

       

      黑庄

       

        证监局某办公室——

       

        齐副主任,有您一封信!证监局的某间办公室里,一位老大叔敲门喊道。

       

        齐鹏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接过信来,简单谢了送信的大爷,就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那信发呆。

       

        齐主任,一大早的这谁的信啊,让您发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问道,该不会是嫂子寄来的吧?才几十分钟没见着面儿,就想成这样了!您看嫂子多爱您呐!

       

        去!瞎说什么呢,你嫂子哪有这闲工夫,该干嘛干嘛去啊!年轻人不学好……”齐鹏随口一说,继续看着信封发呆。

       

        这是一封EMS,收件人是证监局当日值班主任,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为空。这不对啊!齐鹏心里想,这样的信件邮局也往外发吗?这根本就是一封不符合邮寄标准的信件啊!难道送信的大叔也没看出来这封信有问题?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将信封撕开,取出了里面的信——这是一张打印纸,上面写道:

       

        证监局当日值班主任您好,我是股友,现在举报百纳川集团的股票,这只股票有黑庄……”齐鹏越看越觉得蹊跷,这封信没有署名,是匿名信啊!

       

        小赵!齐鹏叫道。

       

        哎!齐主任,什么事?刚才那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跑过来问。

       

        你这样,你去把百纳川集团的股票给我调出来,我看看。

       

        好!小赵应着,打开了电脑。

       

        齐主任,找出来了,您来看吧!

       

        齐鹏将信件折叠好,重新装回信封里,放在办公桌的最下面一个抽屉里之后,走到电脑跟前。

       

        两个涨停板?齐鹏对小赵说,前天、昨天连续两天都是涨停板,看来这效益不错啊!

       

        小赵说:最近股票大部分都跌,这只涨得这么好,肯定有不少人买的吧!

       

        你打个申请,查查他的资金来源。齐鹏站起身,把椅子让给了小赵,自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喝着茶水。

       

        好。小赵应着,熟练地操作着电脑。

       

        靳朗从龙腾出来就先来到了医院,他对程云说:你的申请我批了,一会儿找阿羽要手机去吧,嘉振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只管要就是了。不过,我话可说在前面,你得好好休息,话费为证,出院之前可不许你多打电话多发短信,要是打得多了、发得多了,我可不饶你。

       

        老大,您放心,我有数的!有总比没有好啊,其实我也就是有个依赖,也不一定打电话、发短信呢!

       

        就会捡好听的说!靳朗走过来,轻轻拉起程云的右手说:听小月说,你的右手已经扎地不成样子了,你就不能换个手让护士扎?你看看,这针眼都能看见了。回头我叫小月给你用热毛巾敷一下,能消肿。

       

        谢谢老大关心,我这左手血管埋得深,护士找得麻烦,索性就一个手扎了。不是没几天扎的了吗,就这样吧。

       

        靳朗朝着程云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道:不行!今儿就扎左手,右手让小月给你敷敷,怎么说也得再扎一个星期呢,你这手以后还要不要了。

       

        老大,我真没事儿了,您看这都几点了,还不让我起床,以后我出院了怎么适应上班的生活啊?

       

        什么没事儿了!开颅手术那是小手术吗?不听话。靳朗埋怨道,你安心休息了这几天,公司的事儿还多着呢!你不养好了,回头又晕倒,我可就不管你了!

       

        那、那、那我好好养……”

       

        靳朗走后,程云慢慢地起来,洗漱之后就在走廊里转悠。护士牛妍告诉他,阿羽今天倒班,要程云再等等。程云没办法,只好又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等着看股市报道。

       

        三爷与宏宇来到了龙腾集团的内部监控室,这里是龙腾大楼内外所有摄像头监控的地方。这个地方不显山、不露水,适合讨论一些不便公开的话题。监控室的里面还有一间屋子,三爷与宏宇走进里屋,打开电脑,二人坐了下来,等待着开盘。

       

        证监局某办公室——

       

        齐主任,您看!

       

        齐鹏从座位上一下子跳起来,三两步跨到小赵的身边,盯着电脑屏幕。百纳川集团,十月二十六日投入资金三亿元……十月二十七日,上涨百分之六……十月二十八日涨停、二十九日涨停……”齐鹏小声念着,他盯着屏幕问道,今天几号?

       

        十月三十号。怎么,百纳川的股票有问题?小赵问道。

       

        齐鹏按着小赵的肩膀说:信不信,这里边有道儿!

       

        小赵皱起眉,挠挠头说:有道?什么道?

       

        不信啊,你看看他的资金来源,肯定查不到!

       

        ……齐主任的意思是,这里面,有黑庄?

       

        齐鹏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说:小赵啊,野主任出差,明儿才回来,这事儿得等野主任回来定夺,是上报呢,还是咱们自己查,这得等野主任表明态度,咱们才好办事。你今天就盯着这只股票,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另外看看能不能把他的资金来源查清楚,看看还会不会有其它的资金注入,到时候咱们就好做了。

       

        好的,我再查查看。小赵熟练地操作着电脑,仔细地寻找新的线索。

       

        百纳川配楼里——

       

        胡世海亲自来到操盘室,贾清军带着他的另外两个助手操作着电脑。

       

        贾清军说:胡总,依现在的情况看,开盘的时候能跌百分之二左右。

       

        胡世海点燃一根香烟,道:行,你把握住它,跌倒百分之四就立刻涨起来,邱总交待了再投两个亿,涨到涨停板应该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胡总,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龙腾集团监控室——

       

        三爷您看,跌了百分之二!宏宇道,这程云还真行!都让他猜到了!

       

        三爷没说话,他一直在盯着屏幕,想着下一步百纳川究竟会做什么。

       

        百纳川这次的动机实在是蹊跷,帮里有人说,也许是邱行健不想做了,公司临解散前再做一笔;也有人说是邱行健手头紧张,发不起高额工资,坐黑庄养活手下的人;还有人说,也许是邱行健故弄玄虚、掩人耳目而设下的套子……而三爷觉得,若真是邱行健设下的套子,那这个套子迟早是要把百纳川和邱行健都套进去的。

       

        宏宇,你看一下龙腾和龙达的股票。三爷吩咐道。

       

        宏宇轻点鼠标,龙腾的股票情况便映入眼帘。

       

        涨了百分之一!三爷!宏宇有些惊喜,而三爷却了一声,道:昨天跌了那么多,今儿涨个百分之一你就乐成这样了,禁不住几个跌停板就跌破发行价了,看你那个时候还能不能乐出来!

       

        三爷,我的意思是说,今天没跌,总归是好事儿吧。宏宇怯怯地说。

       

        好事儿?这可不见得。他既是有黑庄,还能让他自己一直跌下去不成?用不了多久就涨上去了!这一点,程云比你强,你还别不服他。

       

        三爷又说我了呢,我哪有不服气……”宏宇抱怨道。

       

        三爷笑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服与不服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的脸上都挂着呢,还不承认。

       

        宏宇撇撇嘴,点击了龙达集团的股票,情形也比前一天稍好些,不涨也不跌。

       

        三爷。宏宇叫道,百纳川倒底是什么目的啊,这个时候坐黑庄,这也太过显眼了吧!

       

        三爷说:百纳川可不是一般的小公司,邱行健这个人以前也很仗义。可是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的兄弟虽然也有一些是卖命的,但都是为了他的钱。他出的价钱是别人的三倍多,所以有一些人没钱花了,就到他那儿去,挣了些钱就再撤出来,再没了钱就再去,都不长久。他身边有几个待得时间长的,但都是老人儿,都是最初跟他的人,还念着当年的一份旧情,胡世海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些年,邱行健发展的大了,路子也都铺好了,现在是什么都敢做。我一直在怀疑他黄、毒都做,还做走私,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三爷无奈地笑笑,继续说,说起来,也真是有意思,咱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来抓这个邱行健,可是不扳倒他又没有办法,只能眼看着龙腾、龙达、龙飞,上上下下上千口人没饭吃了。

       

        宏宇闷闷地说了句:那他招谁不行,非得招惹咱们?

       

        市场就是这样,这就是竞争,竞争是无处不在的。你看看,就拿这股票来说,不管邱行健的动机是什么,也许他仅仅是想玩玩而已,但就这简单的玩玩,就把龙腾和龙达的股票整下去了。邱行健是个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他以后还有什么动静儿,谁能知道?他这样猖狂,必是在证监局有张牌。

       

        宏宇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又将鼠标点到百纳川,他惊叹道:三爷,跌到百分之四了!

       

        看到了!别大惊小怪的,安安静静地再盯一会儿,时间还早。

      医院——

       

        程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电视里,评论员仍然不耐烦地说着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这样的话。主持人仍与评论员一唱一和,什么跌是正常的啊,以后还会涨啊,说完好的又开始说不好的,总之含糊其词、模棱两可、时好时坏,让听众把握不住他们想说什么。

       

        还真是聪明人啊!程云心里想,现在的股民,哪怕是再盲目地炒股,也都多多少少的有些股票常识,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这类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这摆明了就是让股民们自己做选择嘛!到头来,还不是被这股票的假象所迷惑?想到这儿,他地冷笑一声道: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啊?程云只觉得耳朵一痒,扭头一看,竟是阿羽。

       

        坐这儿时间不短了啊,该换地方了!阿羽说,每天看电视就这么点儿时间,超了可不行。

       

        程云拍了拍膝盖,站起来道:行!这就走。不过……能不能把手机给我啊?

       

        ……过来吧!阿羽边走边说,我刚来,就听见小妍跟我说,你一大早的就跑去要手机,见我不在,还想赖在那儿不肯走,有没有这事儿?

       

        怎、怎么是赖在那儿不肯走啊,我、我冤!程云跟着阿羽来到了护士值班室,阿羽转动钥匙的时候程云说道,我就是想多问一句,看你什么时候能来,我哪有赖在那儿不肯走呢。

       

        好了,我就说那么一句,你看你冤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心眼怎么那么小……”

       

        程云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阿羽进了值班室。好好好,我错了行不行,大姐,我错了,我不该心眼小,不该赖着不走,你、你把手机给我吧……”

       

        阿羽扑哧笑出声来,说:跟你开个玩笑,手机还你,还有电池、充电器,一样儿都不少,靳总特别交待的,叫我今天早点来,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着急,这不看不要紧,你还真急了!哈哈,你急什么呀?要了手机跟谁联系呢?透露透露,让我也听听?

       

        程云有些站不住了,他接过装着手机的盒子,脚下挪着步子,不住地向外挪着步说:我、我要手机是有事儿,才不是为了跟谁联系呢!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阿羽见了,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百纳川配楼——

       

        胡总,今天要拉高多少?贾清军道。

       

        胡世海有些犹豫,他说:涨到百分之六七就可以了,不过……邱总的意思是涨停。

       

        ……”贾清军看着胡世海,没再往下说。

       

        胡世海犹豫了很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毙于邱行健枪下的那一瞬间。他开始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胡总,胡总?您没事儿吧?!贾清军叫道。

       

        没事儿、没事儿啊……那就按邱总的意思吧!胡世海说完就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时不时地摸一摸手机,想把它拿出来,可手伸进去又停住了。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他终于忍不住了,就对贾清军说道:

       

        这样吧,你们在这儿做着,我去咸安居买点儿饭回来,中午一块儿吃怎么样?

       

        真的啊? 胡总,那太好了!

       

        胡世海走出配楼的时候已经是一身冷汗了,他坐进车里,颤抖着将钥匙插入方向盘下的钥匙孔,踩下离合,发动起车子,仍是没能平静下来。他打开CD机,鲍比达的钢琴曲轻扬地传出来,他这才渐渐静下了心。他将手机掏出,拨出了号码,之后,将CD机的音量关小,等待着对方接电话。

       

        是表哥啊!你吃饭了吗?手机里传来一句问候。

       

        胡世海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屏住了呼吸,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寿涛,快把东西收拾一下,我晚上送你出去!

       

        胡世海挂掉了电话,他趴在方向盘上,一时间感觉骨头都被抽走了。身上的冷汗浸透了衣领,顺着脖颈滑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百纳川那十几层高的大楼,瘫坐在驾驶坐上……

       

      小聚

       

       

       

        这天下午,宏宇随同三爷一起来到了林锦明开的茶楼。宏宇将三爷送至茶楼三楼的一个小包间,等待着林锦明的到来。

       

        五分钟后,林锦明提着一个大纸袋进来。宏宇见状,知趣地接过来,放在一边,之后就准备离开。

       

        宏宇!林锦明叫道,等一下!

       

        林总,什么事?宏宇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

       

        林锦明笑着掏出一张卡,说:来,宏宇,这是茶楼的VIP卡,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留着用吧。

       

        林总,这…………我怎么好意思……”宏宇没有伸手接。

       

        拿着吧!这些年你跟着三爷没少出力,就是一张VIP卡,怎么就接不得了?快拿着,不然我可要生气了。林锦明转过来对三爷说,就是一张卡,还不让孩子接了?

       

        三爷忙笑道:我哪有不让他接啊!宏宇,快拿着吧,这又不是在公司,论年龄,林总还算是你叔叔呢,你就安心地接了吧!

       

        宏宇接过了VIP卡,谢过了林锦明就欲退去。林锦明又开口道,这算是一张免费卡吧,以后,你拿着这张卡,到这里来的所有费用都记到卡上,你一分钱都不用拿。叔在英国开了分馆,以后到了英国,这卡也能用。还有,叔名下的所有酒店、娱乐城,你都可以拿这张卡去消费,都是全免费的。要是不小心丢了,就告诉叔一声,叔给你挂失,以后你拿身份证就可以了……”

       

        宏宇听了,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只是一间茶楼的优惠卡,谁知竟有如此大的优惠!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林叔,这、这卡我不能要。

       

        老三!三爷在一旁说道,宏宇还是个孩子,你得让他明白要想吃要想喝就得靠自己的努力来赚,你这么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大一张卡,是想让他以后就此堕落下去不成?

       

        二哥,没那么严重,我相信宏宇是好孩子。林锦明对宏宇说,去吧,到楼下去,想吃什么点什么,试试这卡好用不!

       

        你啊,糊涂!三爷见宏宇离去,就开始对着林锦明抱怨,有多少人见了钱就堕落的,你还不清楚?还给他这么大一笔,唉……”

       

        二哥,宏宇挺好的,我相信他不会的。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跟了你将近十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就一张卡而已,你看大即大,看小即小,你还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宏宇要连这点诱惑都抵制不住,那你就是选错人了!

       

        我是信得过宏宇,可这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好了,二哥,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有别的事想跟你谈。林锦明站起来,拿过宏宇放下的纸袋,将纸袋横向放倒,依次拿出三个纸盒,递给三爷说:二哥,这是几款新出的手机,前天刚到的,你给孩子们换了吧。它带有定位系统,已经与网络联系上了。

       

        林锦明说着,又将手伸进纸袋里,拿出两个纸盒说:这是两个车载定位仪,跟手机一样,已经连上网络了。你拿回去,让阿振和阿朗装到车上,试试看好用不好用,据说这个能精确到米呢,你让他们开车出去跑一圈儿,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找到。

       

        三爷疑惑地看着林锦明,说:怎么了老弟?这是要干什么啊?他们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担心他们跑丢了不成?

       

        二哥,我常年不在孩子们身边,就是一部手机而已,还不让我送啊?不过,跟踪设备的软件还在龙达,一会儿我让小兰给你送龙腾去。

       

        别让小兰送了。三爷道,说完了事儿,我让罗非去拉过来。小兰一个女孩子,还是让她做些轻巧的事吧。

       

        也行!林锦明说完,两手十指相对,之后又插在一起,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小茶碗,叹了口气。

       

        三弟,有……难言之隐?三爷试探道,今天你一进门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难道是弟妹出什么事儿了?

       

        林锦明深深叹道:……”他摇了摇头说,南安普顿的货让他们扣了,说是来源有问题,宁雪霖又回了国,小兰也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我担心她对付不了,决定回去看一看。

       

        三爷安慰道:通过电话了吗?弟妹这几年,身体还好吧?你别干着急,回去看看也好,把那边的事儿处理完了,就带着弟妹回来吧,这儿才是家啊!

       

        二哥不用担心,她身体好,没问题。只是……女人嘛,感情丰富,这么些年没见着孩子,总是想孩子想得睡不着觉。你给寄的那些录像和照片,她睡不着,就反复地看,看了就哭,哭了就更睡不着了……我就得起来安慰她……”林锦明摇摇头,笑道,可是越安慰她,她就越哭得厉害……”

       

        三爷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将茶碗端起,递到林锦明面前说:喝点儿,凉了就不好喝了。把那事儿办完了,就带弟妹回来吧,让她见见孩子,弟妹比你更不容易啊!你想想看,小月刚出生,就把孩子从她身边硬生生地抱走了,她都没看几眼,这一晃又十几年,能不想吗?

       

        说是这么说,可我不能一冲动再害了孩子们呐!苦也就苦她一个吧,别让孩子们担心……”

       

        她苦,你不苦?你敢说你舍得孩子?哪个父母能舍下自己孩子的,你不苦才怪!三爷说完,将茶一饮而尽,没有再续。

       

        林锦明站起来,将茶壶里的水倒在三爷的茶碗里,又将茶碗敬到三爷面前说:二哥又生气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哥。三弟承认,确实心里苦,可是自己苦了就不想再让孩子们苦了。二哥看在三弟的这份心上,就把这茶喝了吧。

       

        三爷瞪了林锦明一眼,接过茶碗。你啊,一辈子的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是你的孩子,又不是你的上司,再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把他们当做小孩儿似的,你能护他们一时,还能护他们一世?该他们面对的,你也挡不住啊!

       

        林锦明嘿嘿笑道:二哥就是嘴上硬、心里软,你不也是护着他们吗?

       

        三爷了一声,就只喝茶不说话了。他将这一小碗茶饮尽了才道:机票订好了?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这么急?三爷说,这也太急了吧!

       

        林锦明低着头,看着茶碗里的茶水。茶水尤静,心却很乱。得到消息以后,我在这儿呆着也不安心,还是早去早回吧。小兰……我就不带走了,你安排她进龙飞吧,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事儿,她以后能帮着点儿阿朗;龙达,我也都清了,剩下个空壳……要是还有以后,就重新开张,要是没有以后’……就麻烦二哥,把它卖了吧,留着给自己安置些养老的东西,算是三弟对您这十几年的报答;还有上个星期给阿朗的那笔钱,也让他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就算以后出了事,即便是公司没了,也还有这笔钱在,两个孩子也不至于后半生吃太多苦……”林锦明头也不抬,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

       

        三爷有些发火:怎么着老弟,你这是要安排后事啊?不就一批货吗?至于这么严重?!见林锦明不说话,他更生气了,这十几年的沟沟壑壑都挺过来了,眼前就这么的一道小门槛就挺不过去了?你在南安普顿待了那么久,就没有一点社会关系?荒唐!

       

        三爷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将一个小茶碗震落在了地上。他站起来,在屋里踱步,尽力将心中的火气平下去。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孩子就在跟前却不能认的那种滋味我能理解,可我也跟你说过,你就是认了,也没有大碍嘛!认了以后,一家人同舟共济,有困难一起挺,有危险一起担,虽然孩子们会吃些苦,但最起码那是个完整的家啊!可是你呢,老婆整天哭,孩子一天到晚地抬不起头来,总觉得是自己爹妈不要他了,你心里也不好受,这何必呢?以前分开,那是特殊情况,可是这两年情况好转了啊,可以认的时候你又犹豫什么呢?现在倒好,跑到我跟前交待起后事来了!就你做的这件事,大哥要是还在世,今儿非抽你不可!

       

        林锦明站起来,走到三爷跟前,屈膝跪地道:二哥,这几十年来,你我虽是把兄弟,但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与大哥对我无异,兄弟我记着了。这些年,阿朗还算懂事,以后就让他给你养老吧,也算是我们林家欠你的,以后……”

       

        啪!三爷用尽力气,抬手一掌抽在了林锦明的脸上,左边脸颊由白变红,之后,五道指印明显地浮现在了脸上。三爷眯着眼睛,瞪了林锦明半分钟,之后才道:你尽管放心地去死好了,孩子我养着,我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爸爸!三爷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林锦明摇摇头,闭上了眼,跪坐在小腿上,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冰释

       

        三爷憋着一肚子的闷气离开茶楼,林锦明准备的带有GPS装置的手机和车载定位仪他一个也没带回来。他阴沉着脸,带了宏宇离开,上车之后只冷冷地说了句回家,就一路上都再也没有言语。宏宇也不敢多问,就开了车回去。

       

        三爷一到家,就直接去了书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两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想些什么。到了吃饭的时候,宏宇也不敢去叫,只是在客厅里犹豫来犹豫去,拿不定主意。

       

        嘉振自早上挨了打,一天都觉得不顺,看谁都不顺眼。上午呆在办公室里一直都没有出去。桌上的文件夹也乱七八糟的摆着,一点也不像他平日的作风。吃过午饭后,他打开电脑,本想再写份检查,可是又心烦写不下去。他打电话给靳朗,靳朗那时正在忙,就没顾上跟他细说。嘉振自己理着思路,无论是宏宇的还是靳朗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就算是总结得再好,也还是过不了三爷那一关。想到这儿,他把桌上整理了一下,接了杯水放在电脑旁,开始打字。

       

        不对,不对,你的手没举平,胳膊得伸直,得这样……”

       

        靳朗特意比平时早回家,在家里后院的小花园内,正手把手地教秦月握枪。

       

        举平了,然后呢?秦月问。

       

        然后就瞄准开枪了呗!靳朗一边说,一边给秦月做解释,你用这里瞄准那里,食指往回一勾,就行了。

       

        那我试试。

       

        好。

       

        秦月按照靳朗说的,将食指向回一勾,枪却没响。

       

        哥,它怎么不响啊?

       

        我没装子弹啊!

       

        没装子弹我打什么啊,那哪能看得出来我打得准不准……”

       

        我要是装了子弹,你地一声打出去,你哥我一会儿就被警察叔叔逮进去了,以后谁还教你打枪啊!

       

        不是有消音器吗?怎么不装上?

       

        你学个枪还要装个消音器,这账怎么算啊?等你练好基本功了,我就带你到野外去,那儿没人,你随便打,到时候就怕你打不上靶!

       

        ……你又小看我……”秦月哭丧着脸,自己拿枪瞄准前面的固定物,做出要扣扳机的样子。

       

        你看看,你看看,刚说过的手要举平,还举不平,把胳膊伸直了!靳朗伸手拍了秦月一下,地一声,秦月右臂上挨了一下。

       

        秦月撅撅嘴,眼睛看着地面。

       

        靳朗无奈,连忙哄道:好了,又没使劲打你,还好三爷不在。你继续玩儿吧。

       

        没有子弹,没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就不练了?我那会儿举空枪都举了一个月呢,三爷整天在我胳膊上绑东西,就一直这么拿着枪举着。我一开始也是举不平,胳膊老是弯,三爷就拿个小棍儿在旁边站着,弯一次就敲一下,可疼了呢……”

       

        啊?哥,那你挨了多少打啊?

       

        那哪能数得清!

       

        嘉振打完报告,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家。进门看到宏宇在客厅转来转去,就问道:我爸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宏宇忙说:早回来了,下午去见了林总,从茶楼里出来就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回来就一直在书房里不出来,我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吃饭,你看……”

       

        嘉振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对宏宇说:要是以前,我早就进去把他拽出来了,到吃饭的时候当然要吃饭。可是现在我不敢,还是你去吧,把他叫出来吃饭。

       

        ……”宏宇半晌没动,我要是敢去,早就去了,还用在这儿转悠?

       

        嘉振走到沙发上坐下道:那就都别去了,他饿了就自己出来吃,咱都别管他。阿朗说的对,他就是个大灰狼!那么凶……”

       

        宏宇也坐了下来:呵呵,快别这么说了,真要让他听到了,你又得挨顿揍。

       

        三爷在书房的椅子上半躺着,林锦明的话让他感到一阵阵心痛。那句算是我们林家欠你的,一直在他脑中回响着。三弟啊,我养了阿朗十几年,难道就是为了你这一句算是我们林家欠你的吗?你太让我伤心了……

       

        正在难过之时,手机响起。他本不想接,可是看到了来电显示,是小兰打来的。

       

        二伯,我是小兰。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平静。

       

        三爷知道,小兰这时候打电话来,无非是为了林锦明的事。于是他说:要是为你爸的事,就不要说了。

       

        二伯,我想跟你当面谈谈,可以吗?

       

        三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想来就来吧,我在家等你。

       

        小兰是在龙达打的电话,放下电话后,她把那套跟踪软件搬进了车里,之后就来到了三爷家。她让宏宇把带有GPS装置的手机、车载定位仪和跟踪软件都卸了下来。嘉振跟她打招呼,她也没顾上多说什么,只问了句二伯在哪?嘉振指了指楼上的书房,小兰就快步走上楼去。

       

        二伯,我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跟你说。小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三爷对面,她说:我爸下午去茶馆,带走了我准备好的手机和定位仪,可是后来他又原封不动地提回来了,我见他脸上有指印,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二伯,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那一巴掌是你打的。

       

        三爷苦笑道:怎么,林家的人来兴师问罪来了?

       

        二伯,我不知道我爸哪里做错了,因为他回来以后一直没跟我说话,我问了,他也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你们之间有误会。他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

       

        小兰看着三爷说出了那些话,三爷看出了她眼睛里的真诚,他依稀能看到一丝晶莹在闪动。

       

        她继续道:我不希望我爸带着遗憾走,所以我必须要把事情告诉你……”小兰说着,眼泪就滑了下来。

       

        三爷站起来,从另一张桌上拿了抽纸,递给小兰说:孩子,别哭,有话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二伯,可不许隐瞒。

       

        小兰点点头,哭着说:二伯,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英国那边出事了……南安普顿的货让人查封,利物浦的分公司被人安装了定时炸弹,会计卷着钱跑了,流水线上的工人罢工……那边的黑道出了五百万英镑买我爸项上的人头,他此次去,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我妈打电话说,已经有人去家里找过他了……他们带着枪,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扫碎了……还好当时我妈不在家,要不然……”小兰失声痛哭,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妈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说不管结局如何,死也要和我妈死在一起……他准备了这些带有GPS定位的东西,就是怕阿朗他们遭到不测,万一他们真被人盯上,他希望二伯能利用那套设备找到他们、救出他们……可是,二伯……你为什么不收呢,你不仅不收,你还打他……我爸他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你让他怎么安心回英国去啊!呜呜呜……我不想让他去,我想拦着他,可是我拦不住啊……我爸养我这么些年,他虽然是我的叔叔,但对我就像是对自己的亲骨肉一样,我不想眼看着他去送死……二伯,你帮帮我爸吧,他这一走,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三爷的心就像被钝刀子来回割一样,原来三弟的话另有隐情。他刚一来到小兰身边,小兰就将头扎进他的怀里。她紧紧地抱着他,像个孩子似的,眼泪沾湿了他的毛衫。他将小兰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头说:别哭了,孩子,是你二伯不对,你带二伯回家去,让二伯跟你爸好好聊聊,算是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吧,好吗?

       

        小兰点点头,又有几滴眼泪滴落。

       

        宏宇!三爷快步走下楼,一边走一边叫着,话喊出来才看见嘉振坐在沙发上。嘉振回来了?

       

        嘉振本不想理他,可是念他的心情不好,就点头应了一声:嗯,我回来了。

       

        你去拿个冷敷袋过来,快点。宏宇把车钥匙给我。

       

        三爷,我送你去吧!宏宇一边拿钥匙一边说。

       

        不用,你在家吧,好好教教他。晚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嘉振拿了冷敷袋来交给了小兰,他歪着头去看了小兰一眼,小声说:怎么了兰姐?大灰狼欺负你了?

       

        三爷听到了这话,也懒得跟他计较,穿好外套就走了出去。

       

        小兰用手拨了一下嘉振,说道:小破孩子,好好学习去,别挡道!说完就出去了。

       

        三爷与小兰各驾一辆车,两人心情都很沉重。林锦明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事情,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煎熬,从现在起一直到飞机起飞前,每一分钟都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血印。此时,他的心沉重极了,胸口阵阵憋闷,嗓子里已有丝丝甜意,一股气血直往上顶,想喷泄出来,可又似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一团气纠结在胸口处,上,上不得;下,下不去,只能不住地摇头、叹气。

       

        我都知道了。三爷轻轻地走进来,以至于林锦明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小兰都告诉我了,是二哥的不对,不该打了你。

       

        林锦明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犹如烧着两团火。他本想站起来,却被三爷按了下去。小兰回了自己的房里,关上房门,厅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三爷拿出冷敷袋,将它按在了林锦明的左脸颊上,林锦明被激了一下,但很快就适应了这股凉意。还疼吗?三爷轻声问道,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二哥,你说这干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林锦明打断了三爷的话,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别这么悲观,事情还没有到那种不可挽回的余地。你回去查一下,把宁雪霖也带回去吧,多一个人好办事,她不是也在英国待了两三年的吗,她也有她的社会关系。还有那边的海关,你不也有关系吗?请他们帮帮忙,把货提走。炸弹不是也拆了?拆了就没事了,工人罢工也没什么,把钱发给他们不就完了吗,明天我叫宏宇给你拨些款,大不了咱的股票不做了,要那么些钱干什么,把这边的公司卖了,咱们带着孩子们过安静日子去……”

       

        二哥……那股票是你的心血,哪能说不做就不做啊,既然入了这道,哪是那么容易挣脱的,邱行健那边不是已经有动静了么?你也不用劝我了,一切都看命了……五百万英镑,不是小数目啊,英国的杀手……”说道这儿,林锦明摇了摇头,万一我……我放心不下孩子们……二哥,孩子们就都托付给你了,以后你多受累了……”

       

        你看看你,下午刚打过你,现在又开始了不是?三爷拍拍林锦明的手背说,我早说过,我们兄弟早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蹦一起蹦,要死一起死,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什么你们林家欠我的,我养了阿朗十几年,就是为了听你这么一句么?!……你不用担心我,一直以来,我都没跟你说过,邱行健是很刁毒,但他奈何不了我,我手里还攥着一张大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动它,现在邱行健蹦跶出来了,也是请那张牌出面的时候了。

       

        二哥,我明白了,你也不用把话说透,你我心知肚明就好,这样我就没有牵挂了,就放得下心了……”

       

        好兄弟,安心去处理那边的事,哥还等着你带着弟妹回家团圆呢,你看看,孩子们也长大了,以后你会省下不少心。多往好处想想,现在是苦了点儿,但终究都会过去的。

       

        三爷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安慰他这弟弟。说起来,其它的事都不能算大事,他相信这弟弟的能力,但那些都是只不过费些力气就可以压下去的事情。可是唯独黑道悬赏五百万英镑要他项上人头的这件事,又怎能不让他们害怕!正是因为怕,小兰才哭着要自己去拦住他。

       

        然而,只有这对兄弟知道,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林锦明不可能把妻子一个人丢在英国去承担这一切。他们还知道,那两个从小就没了亲生父母照顾的孩子,十多年来,一直等待着与他们的父母团聚。

       

        明天叫阿朗带着小月去机场送送你吧,到那边多想着点他们,一定要带着弟妹一起回国,别让孩子们等太久了……”

       

       

       

        心花

       

       

       

        三爷在回家的路上就拨通了靳朗的手机,当时靳朗正在厨房做饭,而秦月此时正在一旁练习举枪。

       

        阿朗,明天下午你三叔要回英国去,你带着小月去送送吧。他这一去可能要一年半载的,明天公司的事能放就放,早点走,去陪你三叔聊聊吧。

       

        干爹,三叔怎么走地这么急?有什么事吗?秦月凑了过来,她想听,但靳朗比她高了一个脑袋还要多,她凑不上去。靳朗使了个眼神,让秦月继续去练习。

       

        明天去了你自己问吧,我还听说你种了蒜苗,正好一并搬过去给你三叔尝尝。

       

        呵呵,蒜苗是没长成,长成蒜黄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干爹放心吧!

       

        靳朗挂断电话,关小了火,对秦月说:三叔明天要回英国,你早点起来,我们去三叔家,怎么样?

       

        好啊,我还挺想他呢!三叔明天就走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儿,一年半载吧!小月,一会儿吃完饭,哥跟你商量件事儿啊!

       

        哥,你现在说吧,反正现在我也是闲着。秦月把胳膊放下来,将枪揣在了上衣兜里,背着手看着火上的炒菜锅道,就现在说吧!

       

        嘿,你倒是自觉啊,就练这么一会儿?

       

        你不是要跟我商量事儿么,我当然得专心听啊!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现在商量了?靳朗一时没注意,就被秦月给绕进去了。行行行,我现在说,那你吃过饭以后可要好好练啊!

       

        好,说吧!

       

        哥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把三爷认作干爹吧,好不好?你看,你认了他做干爹,以后他对哥好,也会对你好的……”

       

        好啊!

       

        秦月如此干脆的回答,让靳朗一愣,一时净忘了翻炒锅里的菜。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开口跟秦月提,一是他觉得秦月有时会耍小性子,她未必受的了三爷的约束;二是秦月固执的性格,也未必愿意认三爷做干爹。但经过他分析以后得出的结论是,还是认了的好,这样利大于弊。他用了好几天,想出了很多条理由,就是想在秦月拒绝的时候能提出来,好让妹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现在,秦月如此干脆的回答,倒让靳朗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了。

       

        ……当真?不用再……考虑考虑了?靳朗问道。

       

        秦月接过了靳朗手中的铲子,继续翻炒着,她说:哥,你还说我不专心,你看这菜,再不翻就要糊了。在这种事上,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当然是当真的啊,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你不说,我怎么开口,我又不知道你的意思……”

       

        嘿嘿,有意思,你行啊,还知道问问我的意思,行,没白疼你这妹妹!

       

        晚饭过后,靳朗将一个半斤重的沙袋绑在了秦月的右臂上,对她说:咱就慢慢来,半斤半斤地加,这会儿别嫌轻,一会儿也别嫌沉,就这么举着,你要是能坚持举十五分钟,明天我给你做一天的饭,你看怎么样?

       

        真的啊?我要是举十五分钟,明天我吃什么你做什么?

       

        那当然!靳朗绑好了沙袋,将手指弯曲着刮了一下秦月的鼻梁。

       

        好,那我就挺着,顺便想想明天吃什么!

       

        不过我可有个要求,你的胳膊要是弯了,我可要敲的啊!

       

        啊?秦月立时来了精神,挺直了胳膊。靳朗笑了笑,去厨房刷碗了。

       

        又吓唬我……”秦月心里想着,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下。

       

        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传来,秦月的手机响了。她听着厨房的水管还在流着水,知道靳朗还没有忙完,就蹭了两步,来到了茶几边,伸出左手将手机拿了过来,又蹭了两步,站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秦月用左手的大拇指按下接收键,一条短信:程云。秦月笑了笑,按下确认键。小月,吃饭了吗?今天怎么没有来?

       

        秦月用极不熟练的左手按着手机键盘,吃过了,我哥说,下午要教我打枪,所以回来地早,就没去你那边儿。

       

        秦月编辑好以后,确认没有丢字、错字以后才按下了发送键。刚准备将手机揣在衣兜里,靳朗就问道:干嘛呢?偷懒是不?

       

        这声音让秦月吓了一跳,她慌忙把手机塞进了衣兜。靳朗走过来说:瞧你那胳膊,都弯成麻花了,还不快伸直?!

       

        虽说在哥哥面前可以死皮赖脸,但靳朗的突然出现还是让秦月吃了一惊,她急忙伸直了胳膊,嘴里嘟囔着:哥,你别生气啊,我这就伸直……”

       

        刚才的不算,重头来!靳朗也拿出手机说,我定个闹钟,定到十五分钟以后,什么时候响了什么时候停,我也不用看表了,就盯着你那胳膊,弯一下就敲一下,看你还敢不敢分心!

       

        哥,我不敢了……”秦月刚说完,衣兜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她想用左手去按拒绝键,企图终止这叫声,但靳朗已经听到了。

       

        我说呢,刚才弯着胳膊就是因为发短信呢吧!手机交出来,省得放你那儿你分心。

       

        秦月当然不愿意交出手机了,她左手按着衣兜,迟迟不肯掏出来。

       

        靳朗看懂了她的心思,道:拿出来,我又不看你的短信,我给你关机,练完了你自己再开。枪这种东西你不能分心的,你嘉振哥因为这个都挨了三爷的打了,打地可狠呢,以后你认了三爷做干爹,就你这态度怎么行?快,把手机关掉,给我。

       

        秦月掏出手机,按下关机键,交给了靳朗。

       

        秦月撑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觉得手臂发酸,为了不让哥哥小看她,为了少听几句哥哥的唠叨,她咬着牙坚持着。刚过十分钟的时候,她的手臂就开始有些发颤了,胳膊酸得连带着脖子也酸痛了起来。她轻轻动了一下脖子,酸痛刚刚有所缓解,就立刻又酸痛了起来。又过了两三分钟,连扣着扳机的手指头也没了知觉,仿佛已经不知道怎么去伸展这根手指了。

       

        靳朗的手机闹钟响了,他按下取消键的同时,将秦月的手机递了回来。坚持地不错啊,值得表扬!明天做你爱吃的给你吃!

       

        秦月接过手机,她先将手机重新放回衣兜,之后用左手托着右臂,慢慢地放了下来,用左手拿走了僵在右手中的枪,递给了靳朗,在他面前甩了甩胳膊,问道:哥,明天还这么练?已经酸了,明天肯定疼!

       

        疼就对了,练得多了就好了,今天就到这儿结束吧,洗洗早点睡,明天一早还去三叔家呢!

       

        好,我去打洗脚水。秦月又甩了甩胳膊,就欲离开。

       

        不用了,今天我去给你打,你好好歇歇,嗯?

       

        洗漱完毕,秦月躺在床上,翻看着程云刚刚发来的短信,有两条未读。第一条是:哦?学枪了?收获如何?第二条是:怎么突然不回了?在刷碗?

       

        秦月觉得很有意思,连忙编辑到:刚才在练习举枪,手机被我哥没收了。至于收获嘛,胳膊上绑了半斤的沙袋,我哥要求举十五分钟,但是中途给你发短信,被他看到了,之前的就都不算了,重头来,一共举了二十多分钟,现在胳膊酸,抬不起来了。

       

        很快,程云又发来了短信:我刚才还担心呢,还好你没事。胳膊酸是正常现象,过几天就会好,明天你来吗?

       

        秦月笑着回到:明天说不定,也许去不了,我哥带我去见三叔,可能不去公司了。”……

       

        程云和秦月就这样你一条我一条的发着,两人互发了十多条才互道晚安。靳朗洗漱完毕后并没有直接上床休息,而是来到了阳台,来看他种的蒜黄。

       

        三个花盆都用大纸箱围着,上面盖着报纸,报纸是为了挡阳光用的。靳朗揭开报纸看了看,里面的蒜黄已经长了一尺多高了,满满的一盆蒜黄,虽没能像三叔期望的那样长成蒜苗,但明天它就能派上用场了。靳朗从三盆里挑选了长得最好的一盆,把它搬进了屋里,撤掉了周围的纸箱和上面的报纸,满意地点点头,之后才去休息。

       

        程云把秦月发来的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才罢手,这些天他实在是太闷了。尽管他现在的生活比之前的几天都丰富,但也许是之前太过于憋闷,现在的这份丰富竟没能起太大的作用。他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两手交叉伸于脑后,笑着想着心事,渐渐地睡着了。

       

      潜逃

       

        胡世海在公司待到天黑,他掐断了手里的香烟,穿上大衣,拿了车钥匙,关门离去。在去往地下停车场的路上,他给寿涛发了短信:准备吧。

       

        车子发动了,他转动着方向盘,车头的灯光扫过了周围仅有的两辆车,之后踩下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邱总。胡世海冲出停车场的同时,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一个男人按下了邱行健的号码,说道,他走了。

       

        邱行健冷笑一声道:跟上他,看看他去哪,随时给我汇报。

       

        是。那男人从后面走出来,坐在了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开了出去。

       

        胡世海车行一路全是红灯,他的心里非常急躁,飞机是晚上十点的,现在已经七点半了,再这么一路停下去还不知能不能赶上。他停在一辆车的后面,拿起手机,拨通了寿涛的电话:你准备下楼吧,时间不多了。

       

        十分钟后,胡世海的车出现在寿涛所住的小区里,寿涛在单元楼门口等待。他手里只提了一个旅行包,见胡世海的车开过来,就快步走了过去。

       

        表哥,我没拿那么多东西。寿涛一坐上车就说。

       

        好的,你听好,我先在你的账户里打了三十万,以后再陆续给你打钱。你到了以后先安置一下,然后再接你妈过去。到了以后就换个名字吧,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做事要过脑子,别像现在这么冲动,不然哥离你那么远,也帮不了你啊。

       

        知道了,哥你放心吧。

       

        在距离胡世海的车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辆黑色桑塔纳尾随了一路。这便是在百纳川地下停车场的那辆。车里的司机又拨通了邱行健的电话:

       

        邱总,我是雷子。他接了寿涛,现在往城北走,我估计着是去机场了。

       

        继续跟着。

       

        是!

       

        胡世海把手机递给了寿涛,说:好几天没给你妈打电话了吧!用我的电话,给你妈打一个,好好说说话,别让你妈又哭。

       

        哎,好。寿涛接过了胡世海的手机。

       

        表哥,怎么没人接啊?

       

        不应该啊!睡了?可能没听见吧,你再打一遍。

       

        寿涛按下了重拨,依旧没人接听。

       

        怎么办啊表哥?

       

        胡世海也觉得不应该,虽然阿姨每天都会出去转转,却一般都是白天出去。但为了让寿涛宽心,他还是说了句:别急,再等等,也许是出去了。

       

        车开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寿涛匆匆忙忙地下了车,胡世海说:别着急,还来得及,先进去吧。寿涛迈开步子向里面走去,胡世海向四周观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可疑车辆跟踪后才跟着寿涛走了进去。

       

        雷子在距离机场两公里外就已经停了下来,那时他已经确定了胡世海和寿涛就是去机场无疑,他把情况汇报给了邱行健,就在原地待命。

       

        你去吧。邱行健打来电话说,把车停远点,进去看看是几点的飞机就回来,不用等他了。

       

        雷子将车开到机场,最近的三个班次分别是九点半、十点、十点二十分起飞的。他看了看表,首先排除了九点半的那个班次。十点起飞的在二号候机厅,十点二十分起飞的在一号候机厅,他选择了先去二号候机厅看看。

       

        雷子刚一走到二号候机厅的门前就看到了到处张望的胡世海,他立即躲在了门边,远远观望。胡世海眼神飘忽不定,坐立不安,这些都被雷子看在眼里,他猜想,此时的胡世海一定是心神不宁吧。他拨通了邱行健的电话,道:老大,十点的飞机,飞往西双版纳的。

       

        西双版纳?哼!还挺知道享受!邱行健说道,行了,你回来吧,其它的事你不用去管了。

       

        邱行健挂断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志强,有生意了。

       

        电话那头异常地嘈杂,这个叫志强的人大喊道:都别吵了!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对着电话里说:老板,您吩咐!

       

        邱行健不紧不慢地说:有个人,他背叛了我,想请你帮忙干掉他……”

       

        老板,是要招子(眼睛)还是金杠子(腿)您只管说……”

       

        我要他死。邱行健轻言道,他十点的飞机,往西双版纳去,你能赶得上吗?

       

        志强一听就来了精神,他问道:放心吧老板,我从这儿过去最多一个小时,不过,那价格……”

       

        你出个价吧。

       

        五万吧。

       

        可以。

       

        弟兄们,有钱啦!志强挂断电话,拿起桌上刚开瓶的啤酒,一饮而尽。

       

        机场候机室——

       

        胡世海又拨了一遍电话,阿姨仍是没有接。寿涛焦急地看着胡世海说:表哥,怎么办啊?

       

        胡世海帮寿涛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别急,一会儿我去看看,可能是电话坏了也说不定。他停下来,又将寿涛细细打量了一下,说,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到那边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安置好了就马上给我来电话,千万别忘了啊!

       

        知道了表哥,你都说几十遍了,我记住了。

       

        送走了寿涛,胡世海急忙来到阿姨家。他一路上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来到阿姨家已是晚上十点半。他跑着上了楼,使劲敲了敲门,没有人开,情急之下使劲踹向门去。门被地一声撞开,门框上的木屑哗哗啦啦地掉落下来。家里已被翻得一团乱,胡世海大声喊着阿姨!阿姨!,最后在卫生间里看到了被反拷在管道上已奄奄一息的阿姨。

       

        阿姨家没有斧头,他就硬是用锤子将手铐从中间砸开。他将阿姨抱起来,抱到屋里,给阿姨盖上被子,使劲地搓着她的手,阿姨这才渐渐苏醒过来。

       

        胡世海熬了姜汤,喂了阿姨喝下,又煲了粥喂了阿姨吃下。见阿姨一直不说话,情知是吓着了,自己也不好立时就问,便在一旁劝道:阿姨,你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想办法把这铐子给您取下来,今晚我不走,就在这儿陪您,你别怕啊!

       

        小海……”寿涛的妈妈轻轻叫道,涛涛呢?

       

        听到阿姨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胡世海鼻子一酸,这才哽咽着问道:阿姨,你怎么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天黑那会儿……来了几个警察……说是……涛涛杀了人,要把涛涛带走。我说……不可能,涛涛不会做那种傻事的,他们……他们就……就把我拷在了厕所里,把家里翻了一遍……就走了……”

       

        警察?涛涛杀人?胡世海又问了一遍,阿姨不住地点头,他这才确定了刚才没有听错。

       

        寿涛的妈妈哭着说:小海啊,让涛涛……跑吧!阿姨本想让他去跟警察解释一下就好,可是……你看,他们连我都不放过,把我绑着……要不是你来,我就冻死在那了……你可千万别让小海回来啊……让他跑得远远的,回来……可就要没命了……”

       

        胡世海的心脏猛然一跳,连身体都跟着直了起来,他脑子里嗡嗡地,似马达一样,他的手开始颤抖,白天的那种被抽掉骨头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他的眼前开始逐渐模糊、变黑,身体也开始逐渐向前倾倒。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切,他本以为安全的举措,此时却成了深不可测的地狱。

       

        阿姨,你先休息吧,涛涛没有杀人,那些警察肯定是搞错了,是我让他出去进货的,要好些天才能回来呢,您就放心吧……”

       

        胡世海来到了阳台上,他点燃一支烟,眼框已经开始湿润了。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察吧——胡世海心里想——他们都是邱行健的人吧,他果然还是因为搅拌机的事,他早料到我会把寿涛送走,所以早在我身边放了粽子吧。胡世海频繁地吸着香烟,封闭的阳台一时间烟雾缭绕。他看了看手机,此时已是凌晨一点。他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寿涛恐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寿涛下了飞机以后就打车去了宾馆,他登记后来到了一间单人房里。他将背包放在了床上,想去洗个澡,于是就去卫生间打开了热水。之后他打开了电视,拿起了电话,刚要拨号的时候,门被悄悄地打开,四个蒙面男子闯了进来……

       

        半小时以后,当这四个男子换下装束、消失在这家宾馆的时候,在这间单人房里,电话垂了下来,电视也还开着,卫生间的浴盆里,洗澡水已经溢了出来,水哗哗地流了一地,就要漫进屋里。寿涛趴在床上,身下的床单已全被染红,血顺着床垫流在了地上,土黄色的地毯上已有了一片不小的血迹。他的头枕在右臂上,右手背上还在向下滴着鲜血。眼睛已经被挖走了,左腿膝盖以下不翼而飞,连那包行李也跟着主人的眼和腿消失地无影无踪……

       

       

        送别

       

       

       

        胡世海一直在阳台上抽烟,直到凌晨三点还没有接到寿涛打来的电话,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寿涛一定被邱行健派去的杀手杀害。他的周围落满了烟蒂,他抬头看了看天,这一刻,有些阴霾,看不见月亮,看不见星星,黑乎乎的,就像是个无底的深渊。

       

        寿涛是早上七点被发现的。前一夜,寿涛住进宾馆的时候打开了热水管,水一直流了五六个小时,早上六点多,楼下的一位房客打电话到前台,说是楼上的下水道在不断地渗水,自己住的那套房的卫生间也积了水。前台值班人员看了他的房间,确定是楼上的原因,就上楼去敲寿涛的房门,可是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只好又去前台拿来房卡开门。

       

        由于天还早,服务员也只是想查看一下滴水的原因,因此就没有兴师动众。两位女服务员拿了房卡,又敲了敲门,确定无人应答后才插入房卡,将门打开。她们走进了屋里,看到了寿涛那缺掉一半的左腿,看到了他身下白色的床单上已凝固变黑的血迹,看到了右手手背上的血痕……其中一位服务员吓得尖叫起来,她拔腿就向外跑去,另一位直接吓得昏倒在地上,两个小时以后才渐渐苏醒过来,但却已经神志不清了。

       

        警方是上午七点四十分到达的出事地点,初步将其定为入室盗窃之后杀人潜逃,警方的分析是——房客随身的行李不见了,身上的证件、通讯工具、钱等全都不翼而飞,而这位房客又不是通缉的对象,只要再调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

       

        然而事情却并非那么简单。寿涛是用本人的身份证登记的,西双版纳的警方顺着这条线索联系了寿涛的户籍所在地,调出了他的社会关系,从而得知了这个在宾馆惨遭他人毒手的男子的真实身份。

       

        由于这次的杀人手段极为凶残,警方决定成立专案组,由两市的警方共同联合组成,队长是西双版纳刑侦支队的队长卢青,他负责查出寿涛在宾馆遇害的真正原因,并缉拿真凶;彭俊辉为副队长,他负责调查寿涛在百纳川的工作情况以及在本市的社会关系。

       

        又是百纳川?刑警队长彭俊辉在公安局长史福军的办公室里说道,上次的那个搅拌机事件还没查出眉目呢,现在又出来一个无眼案,怎么这些事儿都摊到那个公司身上了?

       

        树大招风啊!史福军站起来,把一张打印纸递给了彭俊辉,看看吧,昨天一早收到的匿名信,举报百纳川的股票有黑庄。不过我可说清楚,现在这张纸上只有你、我两个人的指纹。

       

        彭俊辉粗略地扫了一眼,说:局长,这是您写的?

       

        我还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 史福军笑道,信不是我写的,你看看,这是打印出来的,然后通过EMS发过来的,但信封上并未署名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这说明这个寄件人根本没有通过邮局邮寄,而是直接将信送到了这里。这上面没有他的指纹,这说明这个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而且他具有反侦察思维。

       

        那到收发室里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彭俊辉说完这话之后就恍然大悟,不行,这人既然有如此本事,就一定不会是自己亲自送的信,他肯定是让别人代送的,得,还是别问了,问了也白问。

       

        史福军将彭俊辉手里的信件抽了回来,说:问还是要问的,这是个程序,也许能问出线索来也说不定。不过这事就仅限于你、我两人知道,咱们现在证据不足,不宜打草惊蛇。这黑庄的事,现在不归咱们管,这是证监局的事,明天你带两个人先去百纳川查查那个搅拌机的事,把寿涛的人际关系搞搞清楚,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物。

       

        靳朗与秦月一大早就来到了林锦明家,靳朗下车的时候将那盆蒜黄搬了进去。三叔,你看看,长这么高了,今天中午拿它做汤喝,给您尝尝!

       

        林锦明点着头:好小子,还真养出来了,味道一定很正宗!

       

        靳朗准备去厨房做饭,被林锦明拦住了:还不到九点,你着什么急,坐下来说会儿话,你兰姐马上就回来了,见了面,你再去厨房也不迟。

       

        三叔,兰姐是谁?秦月问道。

       

        是我女儿,这几年一直在英国,这个月的月初刚回来。本来这次应该带她走的,但是看你哥一个人撑着那么个公司也不容易,就让你兰姐留下来帮他一起打理,一来呢能剩下他不少心,二来呢他也能从你兰姐那儿学到不少管理的门道。

       

        爸,阿朗和小月来了?小兰一进门就喊,又降温了,快要下雪了吧!

       

        这就是兰姐吧?靳朗站起来,看着从门口进来的小兰夸道,兰姐好气质啊!

       

        谢谢啊!小朋友,你嘴真甜!小兰抱着一大包东西进了里屋。

       

        林锦明笑道:小兰就是这样,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小月以后可别学她啊,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稳重。

       

        三叔,兰姐看起来很亲切呢!秦月说着,就伸直了脖子朝里屋看,想让小兰快一点出来。

       

        小兰脱掉外套,将盘起的头发放了下来,靳朗眼前一亮,对林锦明说:三叔,我总觉得好像以前在哪见到过兰姐。

       

        林锦明还没回答,小兰就插了进来说:当然见过,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小兰!林锦明制止了她,脸立刻拉了下来。小兰也不甘示弱地说:怎么了,见过就是见过,只不过是他忘了而已。

       

        靳朗问道:三叔和我干爹把兄弟很多年了吧,怎么我从来没有听干爹说起过你们以前的事,我小时候的事确实不记得了,很模糊,好像……真的在哪见过兰姐,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阿朗啊,小兰说抱过你,那可能真的是抱过你,叔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吧,一二十年了。不过,不管见过还是没见过,她既是叔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姐姐了,往后你们兄妹俩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这个姐姐,她本事可大着呢,枪法好,功夫更好,跆拳道黑带八段,小月以后跟着姐姐学学,这样大家都省心。

       

        姐姐跆拳道黑带八段啊!秦月兴奋地靠过来,姐姐什么时候教教我,我早就想学了,就是没人教。

       

        好啊小月,姐一会儿就教你两招,怎么样?

       

        靳朗去厨房做饭,秦月在客厅里跟着小兰比划着拳脚,林锦明在一旁呵呵直笑。他心里明白,此次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归来,但看到孩子们都还开心,自己也踏实了许多。

       

        不对不对,你的腿得这么踢,胳膊也得用腰上的力气甩出去才有力度。小兰手把手地教着秦月,秦月之前一点基础都没有,小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纠正了她的一个姿势。对,这样就对了,找到感觉没有?

       

        秦月笑着点点头,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兰姐,你太厉害了,练了多久才练成这样的啊?

       

        我十岁就开始练了。小兰说着,将手比到了秦月的肩上:十岁的时候,我才这么高。

       

        林锦明又一阵心酸,小兰十岁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将这个原本幸福、和睦、完整的家庭烧得灰飞烟灭。大哥林锦庆夫妇惨死在火海中,只留下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小兰。靳朗还不到五岁,秦月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为了不让这两个孩子受到伤害,林锦明在一夜之间将他们托付给了最亲近的两个人——三爷和宁嫂。那时,两个孩子都还在甜蜜的梦中,然而,当他们醒来以后,一切都变了——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家……

       

        林锦明想把小兰也托付给别人,毕竟这是自己亲生的侄女,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但固执的小兰却执意不肯走,幼小的她跪在林锦庆夫妇烧焦的尸体前发誓:不抱此仇,誓不为人!她认了自己的叔叔作父,认了婶婶为母,从此以后跟着他们天涯海角地漂泊。

       

        三叔?吃饭了!靳朗走过来说,三叔想什么好事儿呢,想地这么认真。

       

        林锦明忙掩饰道:没、没有啊,呵呵,刚才看你兰姐教小月踢腿,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了,我那时候对这些东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是我爸爸整天拿根棍子在旁边站着,练不好了就是一顿狠打,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事儿呢。

       

        秦月问道: “三叔,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林锦明说:我爸爸啊,用现在的话讲,那叫武术教练。练武就是吃苦,所以啊小月,你得能吃苦,才能练好功夫。

       

        知道了,三叔,我觉得这挺好玩儿的,以后我好好练!秦月说着,朝小兰笑了笑,做了个鬼脸。

       

        好了,去洗手吃饭吧。小兰把靳朗和秦月打发走,拦住了林锦明的去路,小声说道,我爷爷是武术教练?可真有你的!你看你,随口这么一说,让他们俩都当真了,我看你以后这个谎还怎么圆!

       

        林锦明说:以后有没有机会圆,那还两说呢。

       

        小兰伸手地一声打在了林锦明的后背上:不许这么说!

       

        兰姐?靳朗轻轻问了一句,我没看错吧?他洗完手出来正好看到小兰拍三叔的那个动作。

       

        呵呵,阿朗啊,你没看错。林锦明说,你兰姐就是暴力,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以后等她嫁了人,让她男人收拾她去!他说完就躲闪到靳朗和秦月的身后,急得小兰直跺脚:爸,你又乱说!

       

        饭后,林锦明打发了小兰去刷碗,把靳朗和秦月带到了自己的书房。他从书桌上的一个瓷瓶里拿出了一副字,将它打开,铺展在他们面前说:这是我昨天刚写好的,今天一早让小兰拿去裱了一下,现在我把这个送给你们,你们留着做个纪念吧。

       

        靳朗接过了这幅字,秦月两手搭在了靳朗的肩上,念道:竹林山下一座庙,弯弯曲曲羊肠道。若是冬至我不来,今生无缘白头老。

       

        秦月读一遍没有读懂,就又读了一遍,问道:三叔,这是什么诗?

       

        林锦明道:这个啊,是我当年写给你们三婶的,昨天突然想起来了,正好也没什么送给你们的,就写了这幅字。留给你们,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留个念想吧。

       

        三叔。靳朗将这副字给了秦月拿着,自己走到了林锦明的身边问道,三叔,您这一走倒底要多久啊,我跟小月都不想让你走。

       

        秦月也说: “三叔……可以不走吗?

       

        林锦明的心紧了一下,他本想叹口气,可最终还是把这口气憋在了心里。他笑着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得去把你们三嫂接来啊,你们还没见过她呢。再说了,英国那边有一批货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总不能一直让他们扣着吧,这扣一天就是好几十万英镑呢,三叔可没那么多钱让他们扣啊。

       

        小兰这时走了进来,打发了靳朗与秦月去帮忙把行李搬到车上,自己留了下来——这是她与林锦明单独在一起的最后时刻。在小兰面前,林锦明可以放松许多,他不用戴着那副轻松的面具来掩饰自己心中的难过。小兰一头扎进林锦明的怀里,她尽力压抑着痛苦说:爸,你放心,我会带好弟弟妹妹的,等你和妈一起回来……”

       

        林锦明说:小兰,你不容易啊,爸总觉得亏欠你什么,如果爸能回来,以后一定想办法补偿你……”

       

        爸,你别说了……你把我养这么大,你欠着我什么了?爸,我求求你这次一定要小心,给女儿一个机会,也给阿朗和小月一个机会,让我们来养你,好吗?

       

        靳朗与秦月两人再次走进书房的时候,小兰已擦干了眼泪,但看得出来她刚刚哭过。小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走吧,现在时间还算宽裕,路上不用那么紧张。

       

        临登机的那一刻,小兰把靳朗和秦月推到了林锦明跟前,自己靠着一根柱子站了,悄悄地抹着眼泪。她心里清楚,虽然自己是林锦明一手养大的侄女,有着叔侄之间的亲情,但靳朗和秦月才是他嫡亲的子女,倘若这次真的是诀别,这个机会应该是他们的,而不是自己的……

       

        林锦明向登机口走去,进了那道门,就再不能回头了。可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使他终究还是回过头来。他伸开双臂,将这一双儿女用力地抱在怀里。秦月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她紧紧地抱着林锦明的腰,闭着眼睛,不肯松手……

       

        阿朗,小月。林锦明说,都别哭孩子,三叔还回来呢,很快就回来,你们以后都乖乖的啊,都争口气,等三叔回来以后,你们要把自己学到的展示出来,让三叔好好高兴高兴!

       

        林锦明看着小兰远远地站在一边,心里再次紧了一下,小兰是想把机会留给阿朗和小月吧,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使了个眼色,小兰抹着眼泪走了过来,他将小兰抱在怀里,用颤抖的声音说:好女儿,好样的,你是爸的骄傲!弟弟妹妹托付给你,爸也就放心了……爸不在的时候,你就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等着爸妈回来……”

       

        当林锦明确定自己的身影消失在三个孩子的视线中时,他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水一样倾泻而出。现在,他仅仅是一位普通的父亲,他顾不得周围那些人诧异的眼光,哭着一路快走直到登上了飞机。他用颤抖着的双手扣上安全带,将头侧向机窗,看着地面上的地勤收起升降梯,回想着刚才发生在候机厅的那一幕,渐渐闭上了眼。

       

        他想:为了孩子,我要活下去。

      仇怨

       

        送走了三叔,靳朗带着小兰和秦月直接去了公司。秦月与靳朗的关系在那个下午公开,小兰也于那个下午正式进入了龙飞集团。

       

        三爷确定了梁永茂要去布匹市场的时间,他告诉阿伟还有四天的时间可以准备。阿伟有些犹豫,自从那天三爷告诉了他梁永茂要去布匹市场的事情以后,他就在想,如果除掉了梁永茂,三哥会怎样对他。他设想了很多种结果,现在将要动手的时候仍是拿不定主意,于是他说:三爷,我想再劝劝我三哥,如果他还是执意不肯,那就动手吧。

       

        此时的邱行健正在一家洗浴中心洗澡,雷子刚从外面进来,他简单汇报了一下就垂手立在一边听邱行健的吩咐:就当没这事,在胡总面前也别表现出来,以后我自会跟他解释。

       

        是。雷子应道。邱总……”雷子从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说,今天早上我去您办公室的时候,在桌上发现了这个……”

       

        邱行健接过来看了一眼,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一句话,他看后脸色大变。把手机递给我。他接过雷子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照片背面的电话。

       

        林锦明的女儿还活着,她没死。

       

        邱行健立刻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她没死……”

       

        这不可能!他掀翻了身边的糕点、水果、茶盏,发疯似的大喊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明明看见她已经死了的!你骗我!

       

        看样子,你的确不信。当年林锦明的妻子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都是女孩儿,可是只留下了一个,另一个因为出生前吸入了羊水,当天就夭折了。而另一个,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你若是不信,就派人去龙飞看看,人长得可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雷子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邱行健,将他扶到躺椅上,又捡起他摔在地上的手机,放在了旁边的桌上。他刚要清理地上的水果和糕点,就被邱行健制止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邱行健裹着睡衣,蜷缩在躺椅上,脑中回想着十八年前,那个雪后的傍晚——

       

        他抱着刚满一岁的女儿从商场走了出来,妻子推着婴儿的小车跟在后面。让孩子睡会儿吧。妻子说,抱着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吧。

       

        邱行健对妻子笑了笑: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吧,回家歇歇吧。妻子将婴儿车里的手提带一一提了出来,他将女儿放进了婴儿车里,扭头要接过妻子手里的手提袋时,腰身不小心撞到了婴儿车,这车顺着人行道滑了下去。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路上车辆行人来来往往及其繁多。这对夫妇只顾着手里的袋子,谁都没有注意孩子的小车已经滑到了路中间。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他看到了那辆婴儿车,他不断地闪烁着灯光、按着喇叭,由于路上的雪还未化,这摩托司机多次刹车都没能将车停下来,最后地一声撞向了那辆婴儿车。小车在马路中间转了几个圈,滑到了另一边的行驶道上,惊了路过的马车,马抬起前蹄,将婴儿车倒扣着掀翻在地,小女孩从车里飞了出来,马车无情的车轮压过了女孩儿娇小的手臂……

       

        等邱行健夫妇抬起头时,婴儿车正倒在路中间。他们发疯似的跑到了路上,从好心人手里接过奄奄一息的孩子,无助地叫着乖乖,乖乖……”

       

        开摩托车的那人就是林锦明,事后他回忆说,当时的天空还在飘着雪花,地上的雪有些已经冻成了冰,他发现婴儿车的时候曾经多次刹车,但最终也没能刹住。马车受惊的时候,马夫已经逃跑地无影无踪,林锦明被邱行健夫妇死死缠住,要求赔偿他们的损失。法院的判决是,林锦明并无违反交通规则,撞到婴儿车也是因为路滑所致,对此不必赔付邱行健夫妇的损失;邱行健夫妇没能看好婴儿车而导致小车滑到路中间致使婴儿死亡,对此,应付全部责任。

       

        邱行健的妻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得了精神分裂症,她时常把铁片之类的东西当做是自己的孩子。邱行健那段时间忙于打官司,对妻子多少有些忽视,判决结果下来的那天,他本想着回去之后如何跟妻子商量要不要继续上诉,不料回家以后却发现妻子已经倒在血泊中,她怀里还抱着那把已经生锈了的、早已扔在阳台上的卷了刃的刀……

       

        邱行健抱着妻子一阵痛哭,之后仰天长笑。他决定不再上诉,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为妻子和女儿报仇

       

        那时林锦明的妻子已经临产,邱行健打听到了她所住的医院,之后就整天守在那里。他每天都把父债子偿这几个字在心里默念成百上千遍,他的血液里渐渐地充斥了一种叫仇恨的东西,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开始变得凶狠、毒辣、冷漠……

       

        终于等到了这天,林锦明的妻子被推进了手术室,邱行健紧握着手里的小刀,静静地在妇产科的大厅里等候。

       

        真可怜,才刚出生就……”一个护士说。

       

        是啊,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就吸了羊水,救都救不活了……”另一个护士说。

       

        邱行健拦下了护士以后才知道,林锦明的女儿因在母体里吸了羊水,出生后抢救无效,现在已经咽了气。之后,他看到了林锦明一筹莫展的样子,听到了女人悲伤的痛哭,他笑了,笑得恐怖,令人惊栗……“天意啊!天意!他折叠起手里的那把小刀,重新将它揣在了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医院。

       

        雷子!邱行健大声喊道,雷子应声进来。

       

        老大,什么事?

       

        邱行健狠狠地说:你把那照片翻拍在你手机上,给你手下的小弟一人发过去一张,明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那个照片上的人!他咆哮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你把那个女孩儿给我带过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遇险

       

       

       

        龙飞上面的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从五点一直到七点多。靳朗以总经理的身份将小兰安插进了上面,之后便是讨论如何召开公司集团大会上的任职会议。

       

        这两个多小时对于余东来说可谓是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随时有毒瘾发作的可能。可是,会议还在继续,并且不知道将会持续多久,他只有等,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以一个合适的理由出去。

       

        晚上七点五十分,余东终于发作了毒瘾,他以着凉闹肚子为由,向靳朗告了假。靳朗自从上次得到了三爷的提醒之后,就对余东多留了份心。这次开会,一是要在上面公开自己与秦月的兄妹关系,二是要给小兰安排一个职位,三就是要看看这个余东,倒底能撑多久。余东的告假,无疑坚定了靳朗的怀疑,他向潘龙使了个眼色,在余东出去后的七、八秒之后,潘龙也悄悄地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余东去了洗手间,他靠着墙壁慢慢坐在地上,把针头插入了左臂上的静脉中,将毒品推了进去。

       

        余东觉得舒服多了,他将注射器丢进了下水道,之后洗了手就准备拉开门走出去。

       

        你在里面干什么?余东刚打开洗手间的门,就看到了潘龙严肃地站在门口,他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站在门口等他,于是这突然的问话让他吃了一惊。他急忙说:没、没啊,没干什么啊,我上厕所。

       

        是吗?潘龙冷冷地问,同时迅速地扫了一眼余东暴露在外面的胳膊,天冷了,把袖子放下来吧,别冻着……也别让针眼感染了。

       

        余东本想道谢,但后面的半句却使他僵立在原地,莫非自己吸毒的事情已经被潘副总知道了?他慢慢地扭转过头来,试着做最后的挣扎。他笑着、若无其事地说:潘副总说什么,我没听懂。

       

        真没听懂?潘龙一把抓过了余东细细地左臂,指着那小红点说,是你自己扎的吧!

       

        余东慌了神,他忙甩掉了潘龙抓他的手,使足了力气将潘龙拽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小声地说:潘副总,我求求您了,一定要帮我保密,千万不能给靳总知道啊,要是给靳总知道了,我就完了,他会开除我的,我就没工资了,我阿姨……我也就没办法再养了……”

       

        你阿姨?你还好意思说你阿姨?你都吸毒了,你拿什么养她!

       

        潘副总,我、我真有阿姨,我想办法养她……”

       

        你不止这一份工作吧!你也不用瞒我,你才混了几年,就想瞒过我?哼!你还嫩得很!说,你这毒品的钱是哪来的!

       

        我自己打工,赚、赚的……”

       

        你打工?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样,谁要你!潘龙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觉得这样的问话他是不会招认的,就放慢了语速说,说说吧,你要是说了实话,我就不告诉靳总了,你要是敢瞒我,我就把你吸毒的事都跟靳总说了,让你彻底没了这份工作!

       

        别、别……我说,我说……”余东是真的怕了。他想,若是不说,潘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又不能照实说,否则百纳川和龙飞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就编了串瞎话应付了潘龙——

       

        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去一家酒吧里打零工,那里的……人多,做毒品生意的也多,我在那里认识了几个人,他们给我做牵线人,能便宜……一些……”

       

        潘龙知道余东说的是假话,但也不好现在就揭穿他,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想起余东年纪轻轻的居然去吸毒,而且眼看着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更为他可惜。

       

        要我不说可以,但是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余东心想,明明说好了告诉你就放了我的,怎么现在又有条件了。他犹豫了一下,道:说吧。

       

        戒了吧……”潘龙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说了出来。

       

        余东低着头,浅笑道:要是不戒,潘副总就一定会告诉靳总么?潘龙本想说不是,却被余东抢了先:潘副总果真是老谋深算呐,想必潘副总都查清楚了才来这里堵我的吧?是,我承认,我是给百纳川做事,来这里也是百纳川的邱总安排的,可是我没有做过一件出卖龙飞的事情!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靳总的事!……”

       

        余东还在说着,潘龙心里一惊,想不到余东竟是邱行健放在龙飞的奸细!原本仅仅以为他吸毒,却没想到后面还藏着这么大一件事。潘龙本想劝劝余东不要陷得太深,余东却不打自招地把这秘密说了出来。

       

        面前的余东已经低下头去,潘龙的心中徒增了一丝不忍。余东抬起头来,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说:如果我告诉您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您能放过我吗?

       

        潘龙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好像突然相信了这孩子,你说吧。

       

        余东向前凑了一步,微微贴在潘龙的耳边。潘龙听后大惊失色,飞奔着跑出了洗手间,朝会议室跑去。

       

        靳朗看着潘龙尾随余东出去以后就暂停了会议,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也要喘口气。他叫来了秦月,对她说:

       

        后面的会议跟你也没多大关系了,你去看看程云吧,也有几天没去了不是?你去跟他说说话,看看他是不是又让护士往左手上扎针了,看看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养病,一会儿会开完了,我去他病房找你回家。

       

        秦月点点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本想给程云发条短信,但又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惊喜,就没事先告诉他。秦月走到电梯口,按下电梯的时候觉得有点饿了,就乘直达电梯下到了底楼,买了些糕点和水果,然后从医院的正门进去。

       

        此时已接近晚上八点,医院的大厅里也没多少人了。秦月走进电梯,电梯门就要关上的时候,两个穿休闲服的男子也跟了进去。

       

        潘龙气喘吁吁地从洗手间跑出来,直接跑进了会议室。他打开门,喘着气,扫视了一下整个会议室,没有发现秦月。他拉着靳朗跑了出来,匆忙之中有些词不达意——

       

        靳总,秦月呢?

       

        我让她去看程云了。

       

        已经走了?走多久了?

       

        有一、二十分钟了吧,怎么了你,慌慌张张的,余东怎么样?

       

        老大啊,快去找秦月吧,别想余东了,秦月就要有麻烦了,邱行健下了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老大,快去吧……”

       

        靳朗听得迷糊,潘龙又大致解释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恐怕秦月真要遇到麻烦了。他顾不得许多,连忙带了潘龙乘电梯下了楼,直奔程云的病房去。

       

       

       

        心火

       

       

       

        靳朗和潘龙一路跑到程云的病房,推门进去的时候程云正坐在床上看着杂志、听收音,病房本就没有多大的面积,靳朗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秦月,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程云的床前说:小月呢?

       

        程云愣了一下,前一天晚上秦月才发的短信给他,说今天要去送三叔不一定能来看自己,怎么现在靳总倒过来问他要人了。他说:不知道啊,我一天都没见到她。

       

        靳朗的脑子地一声炸了,他颤颤地向后退了两步,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程云看到了靳朗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急虑,但又不敢问,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潘龙。潘龙不放心靳朗一人,只是简单地说了句:秦月失踪了。就追着靳朗的足迹跑了出去。

       

        秦月失踪了?程云想,这是真的吗?可是看样子不像是假的啊……可是,怎么会失踪呢?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啊?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拨了秦月的号码,话机里传来的声音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程云也开始坐立不安了……

       

        嘉振此时正在从野外训练基地回家的路上,车里有三爷和宏宇,宏宇开着车。上车的时候,三爷本想让嘉振跟他一起坐后面,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嘉振就打开了前面的车门,他对旁边驾驶座上的宏宇说:嘿嘿……我坐你旁边,不跟后面的大灰狼坐一起。

       

        三爷听见了,却也懒得拍他,只是将右手压在了左手上,眯起眼睛靠在车上休息。

       

        嘉振撇撇嘴,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三爷闭着眼睛,知道父亲不愿理他,他也就知趣地闭上了嘴。车行至一多半以后,他觉得没意思,就想问问靳朗他们怎么样了,可是手往裤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手机来,这才想起了练枪时因为一个不重要的电话被中断,父亲下令将手机调成静音,之后又强行没收的事来。

       

        爸,爸?您老……睡着了?嘉振向后扭着头问。

       

        三爷没理他,头向一边儿偏去。

       

        嘿嘿,爸,我知道您老还没睡呢,那什么,手机该给我了吧,这都快到家了,您还不让我看手机啊?

       

        三爷从口袋里摸出嘉振的手机,看也没看地递了过去。

       

        爸,你真好!嘉振说完就扭回了头去,按下解锁键。

       

        三爷了一声,说:我不好,我是大灰狼,我专吃你……”

       

        爸,你看看!嘉振将手机递到了三爷面前说,你看看,十二个未接来电了……”

       

        嘉振急忙打开未接来电的话单,除了有三个是医院打来的,其它的九个都是潘龙打的,正想要回拨的时候,潘龙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大公子,你可接电话了,出事儿了!潘龙在那边喘着气说,秦月失踪了!

       

        啊?什么?你慢点儿说!

       

        潘龙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说:秦月失踪了!邱行健下了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嘉振听着潘龙把事情简单地讲了,就说了句我马上到。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宏宇!嘉振说,再快点,先送我到医院!

       

        嘉振接电话的时候,三爷听到了电话里潘龙的声音,他说:是潘龙打的吧,这么晚了,该不是阿朗又有什么事了吧?

       

        嘉振急着说:爸!不是阿朗,是小月!邱行健把小月绑架了,阿朗急得一句话也不说,兰姐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去了哪里,余东也失踪了,龙飞现在是乱了套了……”

       

        宏宇,再开快点,我也去!三爷先稳住了嘉振,你急也没用,就你这急样,见了阿朗怎么说?

       

        恐怕人是在医院丢的……”嘉振愧疚地说,龙飞上面哪那么好进,而且潘龙说,小月是准备去看程云的……”嘉振停了下来,他拨了医院监控室的电话——

       

        史叔,麻烦你把今天晚上七点四十分到八点十分的所有监控录像准备好,我马上要用!

       

        嘉振放下电话,心乱如麻。他能体会到靳朗此刻的心情,虽还未见到,但依他对靳朗的了解,阿朗此刻一定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阿振……”三爷说,要想稳住阿朗,你自己要先稳住才好。

       

        我知道,爸,我尽量调节。宏宇,还能再快吗?

       

        宏宇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速表说:已经进市区了,再快就超速了,你不如趁现在想想一会儿见了靳总以后该怎么说。

       

        宏宇说的没错。三爷拿出了手机,拨了罗非的电话——“小月失踪了,你派人到阿朗家里去,要是有消息了马上联系我!

       

        嘉振叹了口气,对三爷说:爸,小月她……不会有事的吧?

       

        三爷说: “但愿吧。

       

        靳朗从程云的病房出来以后就开始在走廊里找,走廊里没有,他又到了楼下,楼下的小吃馆、超市、水果店都没有秦月的影子。潘龙还算镇定,他拨打过秦月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之后打了嘉振的手机,一直没人接。他一边跟靳朗说着话,试图分散靳朗的注意力,一边依靠手机短信联系着王猛哲,让他宣布散会,并且看住余东。可是王猛哲回的电话里却说,余东已经不见了,兰姐也不知去了哪里……

       

        靳朗自从听了程云说没有见到秦月以后,直到现在,近一个小时里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管潘龙在旁边怎么解释、怎么宽心,靳朗都没有开过口。靳朗的手机还在会议室的桌上放着,潘龙想尽一切办法稳住靳朗,对他说:靳总,先回会议室吧,你的手机还在那儿呢,也许小月已经打电话给你了呢。

       

        明知不可能,却还要这么说。潘龙几乎是搀扶着靳朗来到了电梯口,在等电梯的时候,靳朗靠在墙边,潘龙就用这段时间给嘉振发了短信:快点,再快点,我怕靳总要撑不住了……

       

      录像

       

        三爷与嘉振赶到龙飞的时候,靳朗正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嘉振跑过来,使劲摇晃着靳朗,一边摇一边说:你说句话啊,这样下去哪行,你别吓我啊!

       

        靳朗仍是无动于衷,呆坐着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嘉振无助地看向三爷:爸,这可怎么办啊……”他是医生,他知道靳朗再这样下去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三爷见到靳朗这样也很着急,他觉得硬来不是办法,必须引导着才能讲出话来。于是他示意嘉振不要着急,自己坐在靳朗旁边的椅子上,拉过靳朗的手说:

       

        孩子,告诉干爹,小月是什么出这个门的?

       

        靳朗看了看三爷,慢慢开口说道:小月……不到八点……”

       

        接近两个小时了,靳朗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他的话音一出,三爷、嘉振、潘龙、王猛哲都松了一口气。

       

        三爷继续问道:那你告诉干爹,你让小月去做什么了?

       

        干爹……我让她去看程云,我说……让她先去看程云,然后开完会以后……我就去找她回家。

       

        三爷点点头,这些情况他都已在来的路上了解了,现在靳朗已能开口说话,他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下来。他问道:你吃饭了吗?

       

        靳朗摇摇头说:会议一直开到八点,我们都没吃。可是小月也没吃,干爹,你帮我找到她,她一个女孩子……”

       

        孩子别急,干爹想办法,小月不单是你一个人的,我还要认她做干女儿呢!三爷的一番话让靳朗宽了心,他知道干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

       

        这样吧……”三爷说,潘龙,你带靳总去吃点东西,必须吃,你给我看着他。吃完了就回到这儿来等我的消息。潘龙点头应到,带着靳朗走了出去。

       

        三爷让罗非守在了靳朗的家里,让王猛哲带了几个人在龙飞周围继续寻找,他自己则带了宏宇一起跟着嘉振去了医院的监控室。

       

        史叔已把嘉振要的录像准备好了,嘉振一来他就开始放录像。录像是从七点四十分开始一直到八点十分的,四人一直看了二十多分钟都没有发现有疑问的地方。当录像放至八点零七分的时候,出现了可疑情况。

       

        史叔,停!嘉振指着屏幕说,爸,你看!像小月!史叔,再倒回去一点。

       

        三爷盯着屏幕:从电梯里走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背上背着一个人,背上的那人用毯子蒙着,全身除了膝盖以下的部位,其余的都被毯子蒙住了。另一个人时不时地向四周看看,表情却也不慌张,好像真的是背着家人来看病一样。

       

        是小月没错!嘉振挂断了打给靳朗的电话说,阿朗说了,小月穿的就是那双鞋。

       

        嗯,那就是了。三爷说,嘉振,你还上楼去,阿朗他们应该回来了,潘龙一个人不行,你也去吧。宏宇,把你的关系调动起来,让他们也帮着打听打听。史叔听完三爷的安排就问道:三爷,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三爷说:你把这段录像拷贝两份吧,一会儿我带走。你就别乱跑了,还在这儿盯着,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现就跟我联系。

       

        史叔点点头,转身去拷贝录像。

       

        爸,那你呢?嘉振问道。

       

        你就别管了,我出去一下,后半夜回来,阿朗那边就靠你了。

       

        三爷,我跟你去吧!宏宇正准备打电话,听到三爷的话又将手机收了回来。

       

        你别去了,要是实在没什么事就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跟邱行健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三爷拿了录像转身离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嘉振追了上来,他拉着三爷的衣袖说:爸,兰姐怎么办啊……”

       

        小兰不是小月,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她也许是去找小月了。别多想了,上去陪陪阿朗。

       

        三爷发动了汽车,他拿出手机拨下了电话,与电话里的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上路了。

       

        小兰当时正准备从会议室出来,忽然听到了潘龙对靳朗说了小月失踪的消息,靳朗带着潘龙跑出去的时候她也跟着跑了出去,她没有去程云的病房,也没有去楼下找秦月,而是直接去了城东的一个胡同,在那个胡同的最里面有一间房,小兰进去的时候,七、八个醉汉正歪在那里喝酒。

       

        兰、兰姑奶奶?其中一个醉汉慌忙叫道,兰姑奶奶怎么想起来到这、这里来了……”

       

        瞧你们一个个的熊样!都给我起来!别喝了!

       

        这七、八个人一听小兰发了火,都放下了手里的酒瓶子,像哈巴狗似的蹭到小兰的脚边,等待小兰的吩咐。

       

        发动你们所有的力量去给我找个人,找到了,本姑奶奶重重有赏!保你们这辈子都有酒喝!

       

        嘿嘿……我就知道兰姑奶奶好,姑奶奶什么时候都护着咱弟兄,姑奶奶您有事儿就吩咐,让我们找什么人,您说!

       

        小兰将秦月的样子和衣着对他们做了描述,临走的时候嘱咐他们说:找到了以后都跟我客气着点儿,她可是我妹妹!你们谁要敢动她,可别怪我姑奶奶脚狠,把你们五脏六腑给踢出来!

       

        哎呦姑奶奶,我们哪敢啊!别说那是您妹妹,就是跟您没关系的人,只要您一声吩咐,我们哥几个都是赴汤蹈火的啊!您就放心吧!

       

        小兰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众人都松了口气,可是小兰忽然又转过身来,这七、八个人的神经又都绷紧了:兰、兰姑奶奶,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抽空把你们的屋子也收拾一下,你们这屋子让女孩子怎么进啊,不说你们还都不自觉了,真是的……还有,找人都给我快着点儿,拖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亏你们还在这道上混……”小兰说完就走了,这七、八个人吓得酒全醒了,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跪在地上,有的趴在地上,霎时都没了力气……

       

        秦月进了电梯以后,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跟着走了进去。电梯门刚一关上,其中一个男人就掏出了一块手帕,紧紧地捂住秦月的鼻子,秦月挣扎了几下,渐渐没了意识,手里的手提袋也滑落到地上,蛋糕上的奶油粘在了袋子上,玻璃瓶装的酸奶摔在地上,碎了……

       

        一个男人将秦月背在了背上,另一个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条毛毯,将秦月从头包了个严实,只留出两条腿半露在外面。他们按下了“1”,电梯又重回到一楼,之后就背着秦月走出了医院。

       

        两人带着秦月先打车离开了这里,到两公里外的一家公立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他们将秦月抱下了车,车上的司机还好心地问了句这姑娘得的什么病。其中一人连忙应道:不知道啊,反正那家医院治不了,我们来这儿看看。

       

        他们在医院楼下的台阶上坐了,想着此时应该去哪。其中一人本想将秦月立刻送到邱行健那里,但另一人提醒道:这么晚了,就是送去了也不好谈价钱,不如找个地方先过了这一夜,明天再去找他。两人争论了很长时间才商量妥当,决定先回自己的老窝,等天亮了再联系邱行健。于是,这才打了辆车,朝南郊开去。

       

       

       

        踌躇

       

       

       

        三爷在林锦明新开的茶馆门前停了车,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了。他直接去了三楼的一个包间,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等了。

       

        见三爷走了进来,这人站起来说:老连长,倒底是怎么回事?说话的这个人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声音富有磁性,留着短平头,身高有一米八上下,穿着一套中山装,一双眼睛担心地看着三爷。

       

        理想。三爷伸出手去,不,应该叫你靳市长了……”

       

        呵呵,老连长客气了。理想与三爷握了握手,说:坐吧,倒底是怎么回事?

       

        三爷将秦月的情况简单说了,又将秦月失踪的过程分析了一下,理想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三爷介绍了情况以后,理想说:这么说来,情况还是很复杂的啊。

       

        是,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都找不到,恐怕在外面也是凶多吉少啊。

       

        老连长,您的意思我明白。公安局长史福军今天下午刚跟我联系过,说邱行健在股票和之前的搅拌机那件事上都有很大嫌疑。我一会儿跟史局长联系一下,让他带着人明天一早就去百纳川调查,分散开邱行健的注意力,让他没有机会对秦月下手,您再派人利用好这段时间,尽量快速地打听秦月的下落。史局长也不是外人,他那儿设备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请他介入,也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倒底是市长啊,就是不一般!三爷点点头说,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也不宜久叙啊,别叫我一个老头子耽误了你的前景。

       

        老连长哪里的话,我这条烂命还是当年您给救下的呢,要不是您,我哪有今天。老连长还是不要市长市长地叫了,您还是叫我靳绥飞吧,这让我能想起当年在部队的事啊!

       

        好,靳绥飞!三爷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也陷进去了,靳朗这孩子……可就托付给你了。

       

        靳朗既然跟了我的姓,我就把他当做自己的骨肉了,这点您放心!不过,老连长,你不要那么悲观,依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咱们一起想办法。理想摇着头说,老连长就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您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我都还没来得及报答呢,怎么能让您陷进去呢?

       

        靳朗与潘龙走后,程云就开始坐立不安,他弄不明白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敢打电话问靳朗,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打电话给潘龙。潘龙先是把他数落了一顿,让他安心养身体,不要多想。可话是这么说,潘龙自己心里也清楚,龙飞出了这样的事,自是从上到下都不能像往常那样安宁了。他知道程云一定坐不住了,就把秦月失踪的事也告诉了程云。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程云在打完这电话之后就擅自离开了医院。

       

        护士查房的时候发现了程云不在,一开始以为程云去了洗手间,可是二十分钟后再来检查的时候仍是没有程云的影子。值班护士急忙打电话给阿羽,阿羽此时已经躺在床上就要睡着了,接到了值班护士的电话就惊醒了起来。阿羽又打电话给嘉振,说了护士查房发现程云不见的情况,之后就要回医院来。

       

        嘉振听到阿羽说了程云不见的消息,就走了出来,来到了走廊上,他不想让靳朗知道这消息,之后也没有在靳朗面前说程云失踪的事,如果说了,他怕靳朗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嘉振知道程云的病情,虽然身体仍然虚弱,但已无大碍,现在程云离开,应该也是去找小月了吧。他对阿羽说:你休息吧,我在医院呢,这边我盯着。

       

        之后,他拨了程云的号码,程云却拒接了。

       

        嘉振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程云一定是在躲着自己,于是就发了条短信给他——

       

        我知道你在外面,我不拦你,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给我。

       

        程云离开病房之后就偷偷地溜回了办公室,他换了身衣服,拿了车钥匙,又拿了手机充电器和一块手机电池,快要到小毛子那里的时候电话响了。看到是嘉振的电话,他急忙按下了拒绝键,刚停下车的时候又接到了嘉振的短信,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嘉振回个电话。

       

        韩哥…………”

       

        我不问你在哪,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只对你说一句话,好好保重自己,手机要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这两点你能做到吗?

       

        能,我能……”

       

        那就好,靳总那边我帮你兜着,但你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状况了,不然我们两个都得受帮规处置。

       

        是,好,我会小心的……”

       

        如果不是这个电话,程云早已跨进了小毛子的里,那个自己曾经当过大哥的地方。可是嘉振简单的两句话,使他开始踌躇、开始犹豫。他最终放弃了进去,他重新坐回到车里,拨通了小毛子的电话,叫了一声:小毛子。

       

        大哥?兄弟们,大哥来电话了!快起来,大哥来电话了!大哥,你这些天都去哪了,你让兄弟们都担心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也不开机……”

       

        车窗开着,程云坐在车里都能听到屋里小毛子和众弟兄的声音。自打自己病了以后,这半个多月就没再听过小毛子的声音,虽然小毛子仍像之前那样浮漂,但他还是觉得很亲切、很踏实。

       

        小毛子,让兄弟们都安静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大哥,你说!小毛子将手指放在嘴上,对着兄弟们了一声。

       

        我犯错误了,上次你那事让我老大知道了,受了处分,关了半个月的禁闭。老大不理我了,从那以后一句话不跟我说,断了我跟外界的一切联络……”

       

        啊?大哥,那你……现在呢,现在怎么样啊?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连累你的……”

       

        小毛子,大哥没事,你听好啊,大哥现在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但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单薄,所以大哥就想让你带着兄弟们也帮我一起做。

       

        大哥你说!只要有我小毛子在,我一定帮你做成!

       

        是这样的,有个女孩子失踪了,有可能是被道上的人绑了去,老大急疯了,到处派人去找,说谁找到了以后就会重用谁。你看,我现在基本上就算失业的人了,只要找着这女孩儿,我就不用发愁工作了……”

       

        大哥,没问题!我小毛子虽然大事没做成,但这几年在道上的网铺得密得很,那女孩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没有,我去打听,肯定会有消息!

       

        程云挂掉手机,调出了秦月的照片,这是他前天刚拍下来的,秦月背靠着窗户,对着自己笑着,笑得很甜。真漂亮啊!程云想着,用手摸了一下手机屏上秦月的脸,微微一笑,将照片发至了小毛子的手机。

       

        小月别怕,我这就去救你……”程云想着,发动了汽车,开始漫无目的地搜寻。

      急救

       

       

       

        凌晨一点零五分,三爷告别了理想,此时他正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使自己平静下来,整理着已有的线索,想找到羁绊邱行健的证据。

       

        车开至距离龙飞集团两、三公里的时候,三爷突然觉得心慌了一阵。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以为天晚了,休息得晚的缘故。可哪知越往前开越难受,他情知不妙,急忙踩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阿振……”三爷喘着气无力地叫道,让宏宇给我带点速效救心丸来……”

       

        爸!你怎么了爸!嘉振强自镇定下来,让宏宇先下楼去开车,他自己则跑到医院,拿了药就冲下了楼。

       

        他们在路边找到三爷的车,宏宇打开车门,嘉振将速效救心丸给三爷含下。之后,宏宇将三爷从驾驶座上扶了出来,平放在后座上。由于车里空间很小,嘉振只得站在车外为三爷把脉。他心里默数着,三爷此刻的心跳速度每秒钟跳动三到四次,也就是说,一分钟的心跳已经超过了两百次。

       

        宏宇……”嘉振关上了后面的车门说,我来开这辆,你把那辆开回去吧。

       

        大公子……行、行吗?宏宇有些慌张。

       

        嘉振抬了一下头说:没事,你快点开回去,在医院门口等我,叫潘龙下来一趟,先不要告诉阿朗。

       

        嘉振将车开得尽量稳当,宏宇一路加速地来到了医院的正门口,将车交给了值班的保安开到停车场去。潘龙接到电话以后一路飞奔地跑向电梯,待嘉振开着车将三爷送至医院门口的时候,宏宇和潘龙都已在那里等了。

       

        他们将三爷抬上了担架,平稳着推向了电梯。也许是灯光的缘故,三爷的脸色较之前好了很多。嘉振伸出右手把脉,左手极不熟练地拨着号码,他用及其干练的语气,吩咐值班的护士配药。话音刚出,三爷反手一握,嘉振忙低下了头去看他。

       

        不用了阿振,爸好多了。

       

        心跳的速度的确比之前的慢,现在基本上能降到一秒钟两次。但嘉振仍是执意不肯,他挂断了电话对三爷说:药已经配好了,你不打就得浪费掉。说完就背过身去,不去理他。

       

        邱行健刚躺下身手机就响了,他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一直没人出声,邱行健在心里骂了两句,就挂掉了。

       

        两分钟后,手机又一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他接通以后,仍是没有人出声。

       

        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邱行健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心里的火了,此时对方终于发出了声音:

       

        ……邱总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已被做过处理的声音。

       

        你是谁?!邱行健问道。

       

        呦,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咱们不久前刚打过交道的啊,您派去的人,把我追到了西双版纳,把我眼睛啊、腿啊都给拿走了,不过几十个小时之前的事,你怎么就能忘了呢?

       

        邱行健觉得双肩已有寒意,他问道:你倒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你坐了黑庄,绞死了人,还把人肢解……呵呵,这些足够送你上西天了。

       

        ……倒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就是想提醒你,做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太绝了。

       

        你、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那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要是敢动那小女孩一根手指头,你干得那些事儿我就全给你抖出来!我这儿可是有证据的……”

       

        邱行健瘫坐在床边,他想:莫不是这些事全都暴露了?如果要是这样,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的钱、他的财产包括他的生命就全没了。想到这儿,他连忙拨通了雷子的号,告诉雷子,暂时终止对秦月的追杀令,以后再说。

       

        一针管药物缓缓地推进三爷臂上的静脉中,他的气色好多了,心跳也恢复了正常。注射完之后,嘉振勒令三爷休息,不许离开病房半步,由宏宇看守着。

       

        凌晨两点半,小兰打开了电脑,林锦明已平安抵达南安普顿并发了邮件报平安。信上说:我和你妈一切安好,勿念。信上还问到,阿朗和小月的情绪还好吧?小兰看到这封邮件以后悲从中来,分开不过十个小时,秦月就……

       

        她忍住眼泪,熟练地敲击着只有她与林锦明才能明白的代码,示意他们兄妹两个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靳朗比之前好了一些,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就起来走走,虽是这样,但心里还是乱作一团。

       

        宏宇,我的鞋呢?三爷从病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着床边,快给我找找鞋哪去了。

       

        宏宇靠在另一张床上打瞌睡,听到三爷叫他就急忙站起来说:三爷,鞋……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还不找找去?

       

        不找了吧,睡吧,天亮了再找吧,这大晚上的哪看得见……”

       

        跟嘉振学贫呢是不?肯定是那小子把我的鞋藏了,快去给我找找啊,真有急事!

       

        ……大公子说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把鞋给你……”

       

        嘿!我还不穿了!三爷从床上下来,就要往门口走。

       

        宏宇急忙拦住他说:三爷,地上凉,您快回去躺着吧,您、您配合一下吧,您要是出了这个门,大公子他……他会拿那双眼睛杀了我的!

       

        三爷停下脚步来对他说:他拿眼睛杀你?你就不怕我拿枪毙了你?耽误了这事你负得了责吗?!

       

        宏宇一听这话,忙跪了下来,道:三爷要毙我,那我也只好认了……”

       

        嘿!你跟我叫板是不是?

       

        不敢……”

       

        那你就赶快站起来让我出去啊!

       

        那你得答应我不出去……我就站起来……”

       

        三爷无奈地笑道:我服了你了,行…………”说着,转身坐回到床上去。

       

        宏宇连忙起身迎上去说:三爷,您别生气,气大了伤身的,等您好了,我、我随您处置,但是……但是现在不、不行。

       

        听着宏宇的声音越来越小,三爷也不再难为他,就说:那我手机呢?手机也让他给拿走了?

       

        没、没有……”

       

        那在哪呢?不让我出去,手机总该给我的吧!

       

        在我这儿呢……”宏宇压了压自己的衣兜说,但是,不能给你……”

       

        几点了?三爷问。

       

        宏宇看了看表说: “快三点了。

       

        快三点了?!快点把手机给我!宏宇本不想给,但三爷突然很严肃地看着他,他只好将手机掏出来,递给三爷。

       

        手机被调成了静音,已经有七个未接来电了,其中四个是林锦明打的,另外的三个电话来自公安局局长史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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