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
“小月,哎呀你可回来了,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啊,手机也不开。”
“我手机没电了,怎么了师兄,什么事这么着急?”
“当然有急事,上面要你去一趟,都下来催两次了,赶快跟我上去吧。”
“上面?上面找我干什么啊?”小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不便多问,上面找你什么事,你上去不就知道了嘛!”师兄的一句话,让小月有些担心。
这是龙飞集团,小月大学毕业后就进了龙飞集团,到现在仅仅两个月,今天是新员工培训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小月自从进入龙飞之后还没有真正做过一天员工。尽管已经培训了两个月,但她还是觉得龙飞很陌生,听说龙飞的人有两个很明显的级别,一个叫“上面”,一个叫“下面”,大部分人都只能在“下面”,只有少数人可以在“上面”,很多“下面”的人从未见过“上面”的人,更别说像小月这样刚毕业的学生了。
小月和师兄穿过大厅,到达电梯前,两人进入电梯,按下了11层,11层在龙飞是个分水岭,11层往下的就是大家俗称的“下面”了。到达11层后又穿过一个小厅,到了另一个电梯面前,两人被拦下了。
一个穿黑西装的人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师兄答道:“我们都是下面的,一个小时前,上面要我送个人上去,现在这个人已经来了。”
那个穿黑西装的人打量了一下小月:“就是她吧?”转而对师兄说,“你可以走了。”
小月这下慌了神,她可是对所谓的“上面”一点也不了解啊,何况现在这个穿黑西装的人又要打发师兄离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看了一眼师兄,祈求他不要离开。
“小月,我就不去了,这是规矩,完事给我电话,我等你消息。”说完这话,师兄扭头离开,穿过小厅,乘坐原来的电梯下去了。
穿黑西装的人和小月一同乘坐了面前的电梯,他按下了3,小月琢磨,这应该就是“上面”了吧。
龙飞一共有十五层楼,一层到十层是一体,十一层到十五层是一体,十一层从占地面积来看,只占了十层的三分之二,因此龙飞就像是两个部分似的。现在按下的3,应该就是十四层了吧。
电梯门打开后,小月惊呆了,一个长方形式的环形映入眼帘,这个环形上面依次排列了十多个小房间,小月以前从未听别人说起过“上面”的情景,因为但凡上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人再回到“下面”。
小月跟着那个穿黑西服的人向左去,前面是一个楼梯,说是楼梯,却只有五六级台阶,上了台阶后就是一个门了,门是关着的,只见那个穿黑西服的用手按下了一个按钮,随后听到了“嘀”的一声,穿黑西服的人对着按钮旁边的一个扩音器说道:“老大,您要的人带到了。”
“让她进来,你可以走了。”从扩音器这传出声音,之后门弹开一条缝。
穿黑西服的人示意小月进去,自己径直走了。
小月切切地走过去,推开门,进去了。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在老板椅上,一个在沙发上,显然,坐在老板椅上的那个人就是“老大”了。
“你就是秦月?”坐在老板椅上的人问道。
“是的,我叫秦月。”小月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却被老大打断,“潘龙,带她去阿浩那学学规矩。”
“是。”坐在沙发上的人站起来回到,他叫潘龙,是龙飞集团的副总裁。而坐在老板椅上的就是龙飞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靳朗。
疑点
秦月,18岁……财经学院毕业,在校成绩优异,7月进入龙飞集团,至今两个月。
靳朗看着手中的资料,对潘龙说:“她怎么样了?”
“还好,该教的阿浩都教给了她,已经给她安排了房间,在西边第三间。”潘龙答道。
“潘龙啊,”靳朗正了正身子道,“你再去查查这个秦月,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虽然她已经是龙飞的人了,但这还是有很多疑点啊,她一个18岁的女孩子,大学都毕了业。你看,她的资料上面只有大学期间的信息,家在哪、父母是做什么的、高中在哪上,这些基本的信息都没有,单凭一封推荐信进来也有些牵强啊,这里的资料也不详细,你再去查查看吧。”
“是,老大,我知道您的意思,我这就去。”
龙飞集团“上面”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龄偏小。靳朗,23岁,已做了三年总裁,潘龙26岁,做副总裁也有三年,程云是靳朗的左膀右臂,只有22岁,王猛哲是靳朗的手下,只有24岁,现在又冒出了秦月,只有18岁。这些人,虽然年纪小,但处理事情时却很成熟,有志不在年高。当年正是靳朗的这份志气,才有了三爷的支持,才有了现在的靳朗和龙飞集团。
三爷是龙腾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三年前看好靳朗,给了他一笔资金,帮助他注册了龙飞集团,三年来靳朗没有辜负自己的希望,把龙飞集团做的很出色,不仅在省里小有名气,在省外的很多地方也开了分公司,三爷很是高兴,常常请了靳朗和他的手下做客,除此之外,还会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韩嘉振,靳朗的兄弟。
韩嘉振是个医生,从十五岁开始学医,二十岁学成归国,开了家医馆,就在龙飞集团的旁边,两栋楼是相连的,韩嘉振的办公室深入到龙飞集团的十四层楼,另外还有几间病房也设在龙飞集团的十四层楼,这几间是专门给龙飞的,有专职的医师和护士,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龙飞的“上面”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家法”森严,常有人因此受伤,这几间病房就派上了用场。
用三爷的话说:“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有志气、有作为的孩子。”
绝望
秦月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她在考虑今后应该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进了龙飞,就要为龙飞卖命”。这是昨天阿浩跟她说的。她知道,来到上面,就别想再活着离开,脱离组织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龙飞,到底是什么。秦月翻了个身,眼泪扑漱漱地落下来:我才18岁,我不想死。
阿浩是在刑室教的规矩,她悄悄问了问阿浩,自己以后会用到这些刑具吗?阿浩说,除了老大,没有人会是例外,另外还告诉她,有些问题是不该问的。秦月开始心跳加速,她开始担心,自己从小没有挨过打,却又如何受得了这些?
两个月前,秦月来到龙飞,本以为换了一个新环境会好些,可来了才知道错了,这里仍然没有亲切感。自从宁嫂离去,她便再也没有体会过亲情。
这是她在上面度过的第一个天,回想着阿浩的话,独自流泪。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尽量不发出呜呜的哭声,因为这不像以前,有同学;也不像在下面,有师兄。现在自己一个人在上面,孤苦伶仃,无人问津,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犯错误,说不定还会挨上一顿狠打。想到这,秦月的心更痛了,她缩进被子里,慢慢的由呜呜声变成嚎啕大哭。这种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巧合
“老大,老大你看,我找到秦月的资料了!”潘龙兴冲冲的进来。
“慢点说,瞧你那副着急样,说吧!”靳朗看到潘龙这幅模样就想笑。
“老大,这个秦月,是您的校友呐!”
“我当什么事呢,大惊小怪的,龙飞上上下下,我的校友还少吗?”
“老大,我不是说大学,不不不,我不是单指大学,我是说这个秦月,您看,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跟您都是同一所学校啊,您看,是不是?”潘龙指着资料。
“是啊,潘龙,你说……有这么巧的事吗?”
“可这是事实啊,老大,您看,她的经历都跟您一样,十五岁考上大学,三年读完四年的课程,这还有财经学院院长的推荐信,老大,你看。”
“这个推荐信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这个提前毕业的事,有点不太可信啊,你看这个秦月,看起来傻乎乎的。”因为靳朗是从财经学院毕业的,又因为财经学院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高校,因此它就成了每年龙飞集团校园招聘的主要来源,但只有有了财经学院院长推荐信的人才会被龙飞录用,所以秦月既然能被录用,自然是院长的推荐信起的作用。
“老大,那不是傻乎乎的,那是可爱,刚毕业的学生都是这样的,秦月刚从学校毕业就来到了龙飞集团,肯定没见过什么大的企业,进来龙飞,就可能已经吓傻了,你想啊,这一般的人见了龙飞的阵势还大吃一惊呢,更何况是个小孩子呢,还是个女孩子。”
“有道理,这样吧潘龙,你去把秦月给我叫来,我再问她几个问题。”
“是,我这就去。”潘龙正欲退去,却又凑上前来,“老大,还有一点她和你很像的地方——她也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收养。”
潘龙说完就退去了,只留下靳朗以人靠在椅子上发呆:这个秦月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
寻亲
潘龙说完就退去了,只留下靳朗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发呆:这个秦月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
他用手轻轻按摩太阳穴,这几天龙飞的事情比较多,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了,手下的潘龙、程云、王猛哲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他们尽可能替老大分担,所以,当靳朗提出要秦月过来见的时候,潘龙就迅速退下了。
靳朗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他打开了窗户,一阵清风吹过,感觉阳白穴、攒竹穴和印堂都舒服很多。他低下头,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车辆,思绪回到了从前,那个上大学的年代。
那是一个仲夏之夜,靳朗和韩嘉振与三爷围坐一桌,三爷问道:“阿朗,毕业后要做什么?”
靳朗坐直了身子,顿了顿说:“三爷,我想开个公司,要做就做大。”
“好,有志气!难得你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有这个想法啊。我小的时候啊,可没你这个条件,那个时候每天能吃饱饭都不错了,哪还敢奢求什么啊。阿朗,你放开膀子干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跟三爷只管说就是了。”
“多谢三爷!”靳朗站起来,深深作了一辑,样子颇有些滑稽,“眼下正有事想请三爷帮忙啊。”
三爷看了看韩嘉振,又看了看靳朗,说道:“你小子肚子里有几条虫,我还能不知道?是要钱来了吧。”
“三爷,什么都瞒不过您,呵呵。”靳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看看,阿振,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在这等着我呢,敢情你小子就等我这句话呢吧,哦,我这儿刚说完你只管甩开膀子去干,紧接着就要上钱了啊。”
“三爷,三爷,阿朗不敢,阿朗……是真的想开公司。”
“你看看,阿振,这还说不得了,委屈了都。”
“三爷。”韩嘉振呵呵一笑,“您就别拿阿朗寻开心了,依我看,他是认真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鬼合起伙来算计我,哼。”三爷假装生气了。
这一生气可不要紧,吓坏了靳朗:“三爷,阿朗不敢啊!” 靳朗祈求到,就欲要下跪了,只见三爷挥挥手:“罢了,我看你也是真心的,这样吧,你安心学好后面的,等毕业你了,要是还有这个开公司的想法,我就资助你,这样总行了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经营不善,可就别怪我对你狠心了。”
“阿朗哪里敢怪三爷啊,谢谢三爷了。”
“老大,秦月带到了。”潘龙对着外面的对讲机说道。
靳朗收拾了一下思绪,走到办公桌前,按下按钮,门自动弹开一条缝。
秦月尾随潘龙进来,这是她第二次进来了,尽管是第二次,可秦月却觉得这比第一次还要陌生。
昨天哭着睡着了,今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正在犹豫应该是热敷还是冷敷的时候就有人敲门让她去见老大。秦月应了一声,慌慌张张收拾了一下,就跟那人出去了。直到走到老大的办公室门口,才看到了潘龙。
“这几天休息的好吧?”潘龙微微一笑,问道。
这一笑,竟让秦月半天反应不过来,想不到龙飞的上面竟还有人对她笑,她不知是福是祸,可还是免不了要回答一句:“谢谢潘副总的关心,我很好。”
潘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老大要见你,进去后规矩要知道,千万错不得。”
原则上,龙飞集团每年都从下面挖新人上来,选人标准每年不一样,主要是看上面有什么需要。潘龙一直是这件事的负责人,每次任务完成的都很出色,程云和王猛哲就都是从下面挖来的人,现在都已经成了靳朗的左膀右臂。可是有一年,程云因选人不当差点闯下大祸。事情皆因一个叫孙显的人而起,孙显本是三合的人,三合因被十几岁的靳朗抢了自己的生意而怀恨在心,因此安排孙显进入龙飞集团,并想尽一切办法让孙显进入龙飞的上面,接近靳朗。程云例行下来选人,看到孙显很能干,脑子也很好,就把他提了上来。按照三合的安排,孙显上来后就要找机会将靳朗干掉,可事情却提前败露,三合并没有得逞,孙显也因此成了牺牲品,而潘龙则因此事受到了牵连,挨了家法,一个月都没能下床。这两年,龙飞集团发展的很快,上面缺人,也就不得不从下面挖人了。可是由谁去做选人的负责人呢?这可愁坏了靳朗,于是,他又想到了潘龙,一方面,潘龙曾经为龙飞带来了程云和王猛哲这两员得力大将,另一方面,“孙显事件”毕竟已经事过境迁,潘龙也得到了不少教训,不如再将这差事交予他,由他负责吧。
根据今年的要求,潘龙要从下面挑选一个知识面宽、公关能力强的人,另外,因为公司的发展需要,还要求此人至少要懂两门外语。挑来挑去,只有秦月是符合标准的人选,潘龙便将秦月推荐给了靳朗,作为储备人才。
不同于第一次,这一次老大要见秦月已是让秦月学过规矩之后了,潘龙生怕再出现第二个“孙显事件”,再三嘱咐也就无可避免了。
可是潘龙的嘱咐却变成了秦月的负担,吓得她一身冷汗,昨天的担心又涌了上来,秦月慌忙点点头:“多谢潘副总提醒,我记住了。”说完,推门进去。
“靳总……”秦月走上前,怯怯地叫了一声。
“恩,坐吧。”靳朗淡淡地说。
秦月看了一眼潘龙,她记得阿浩教规矩的时候说,老大不让坐的时候得一直站着,她不敢相信老大是在对自己说。潘龙朝她点点头,这说明自己可以坐了。
一丝风吹进来,靳朗桌上的几张纸被吹掉在地,秦月看见了,忙过去捡,弯腰的一瞬间想起了阿浩的话: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打听的也别打听。可是已经晚了,这几张纸不该自己弯腰捡的,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即使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老大也不会相信的。
“啪!”秦月捡起了纸,可又有东西掉了下去。
“那是什么?”靳朗问道,“拿来我看看。”
秦月想收起来也晚了,那是一个项链,从自己脖子上滑下来的。“真见鬼,平时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掉下来。”她心里想,可是老大的命令就是圣旨,她必须立刻把它捡起来,拿到老大面前。
“这是一个项链,从很小的时候就戴着了,他们说凭这个能找到我哥哥。”秦月走上前,一边递上项链一边说。
“你还有个哥哥?”靳朗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是个孤儿,长大后是宁嫂告诉我的,说我有个比我大五岁的哥哥,当年我们失散时家里特意订做了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全世界都只有这么两条,另一条在哥哥那,宁嫂说,这个项链一定要保管好,否则就找不到哥哥了。可是现在宁嫂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到哪才能找到哥哥……” 现在进了龙飞集团的上面,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找哥哥。秦月鼻子一酸,眼泪竟不自觉地掉下来。她又想起了阿浩的话,她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
“把这个收好吧。”靳朗把项链还给了秦月,同时扭过头去对潘龙说,“带到阿浩那,看来规矩没学到位啊。”
秦月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靳朗,但她知道,老大不会收回命令的,而现在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
潘龙摇摇头,把秦月带走了。靳朗站起来,关上窗户,又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他叹了口气,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和秦月一模一样的项链,上面的月亮瞬间变得很耀眼。
十八辆奔驰车排成一条长龙,呼啸着开向同一个地方。今天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寻找三爷的公子。
“胡闹!”三爷拍着桌子,眉宇之间已是拧成了“川”字,罗非低着头立在三爷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盼着三爷能消消心中的怒火,不要迁怒于自己才好。
“十八辆奔驰,都开到路上去了?”三爷顿了一下,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公开,况且自己现在在分公司做指导,自己大动肝火必定会引起其他人的猜疑。
“是的,三爷。”罗非微微抬了抬头,定了定神,接着说道,“您知道宇哥的脾气,我拦不住啊。”
三爷放低了声音,镇定地说:“这简直是胡闹,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立马给我回来!”
罗非听到命令,立刻拿出了手机,双手颤抖着拨通了赵宏宇的号码。他偷偷瞄了一眼,三爷不愧是三爷,自己的儿子生死未卜,居然还能如此镇定。正想着,电话通了:“宇哥,三爷让您马上带队回来……”
未等说完,三爷一把夺过了手机,冲着电话里平静的说:“马上给我滚回公司去,你给我带出去几辆车,就给我兵分几路回来。”
赵宏宇正想争辩什么,三爷这头已经挂断了电话,宏宇只好做罢,通知手下,停止行动,自己先行回总部,其余的分头返回。
分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三爷挂断和宏宇的电话后就带着罗非一起回了总部。他让罗非守在大门口,宏宇一旦回来则立马带来询问,自己则一个人在办公室等着,琢磨着如何把这件事说与林弟,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林弟就是林锦明,在孩提时代就已是拜把兄弟,本来兄弟有三人,可是大哥林锦庆被仇人杀死,一晃已过去近二十年,只留下自己与林弟。
当宏宇开着奔驰刚出现在总部门口的时候,罗非一个箭步冲上去,拉起宏宇就向电梯奔去,宏宇甚至没来得及关车门。罗非没有给宏宇发问的机会,只是对他说:“宇哥,三爷正在气头上,您进去可得好好跟三爷说,千万别再惹三爷生气了。”
宏宇正待要问,电梯门已开,自己则被罗非推出了电梯,推到了三爷办公室门口。
罗非把宏宇送至三爷办公室门口,自己要转身离开,被宏宇一把拽住:“听你说的那么吓人,你得陪我进去。”罗非正欲推辞,三爷竟亲自把门打开了:“你个小兔崽子,还愣在外面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进来!”
三爷对宏宇非常器重,把他当作儿子般疼爱和教育,这次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对宏宇也是很铁不成钢,见宏宇完全呆在外面,便抬起一脚踹了过去,宏宇瞬间清醒了。
“三爷,大少爷情况不明,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得赶紧去找他啊,晚了可就来不急了啊!”
“如何去找?我问你,你有线索吗?你知道人在哪吗?连事儿都还没搞清楚呢,居然敢开着十八辆奔驰出去给我现眼,你是生怕公安不怀疑咱们龙腾吧!我告诉你,如果警方因为今天这件事来查龙腾,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三爷一字一板,落地有声,却是震得宏宇满头大汗了。
“三爷,三爷,我错了,我是觉得大少爷没有消息,他一夜没回家,而且又……手机也打不通,大少爷他又……不懂防身术,又不会用枪……我,我着急,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把车都用上了,我,三爷,三爷您饶我这次吧,我一定找着大少爷,三爷,您饶了我吧……”宏宇顿时醒悟,今天得知大少爷一夜未归,手机也打不通时,一时冲动就带了一批人开着车出去找,罗非建议他先跟三爷说一声,可自己却没有听劝,如今闯下大祸,才知道自己的这步棋确实是惹祸上身了,现在三爷虽然镇静,但显然已经发了火。三爷平日里做人低调,虽是龙腾集团的董事长,却只开辆别克君越。公司虽有不少好车,但也只是有公务时才开一两辆出去,从未连成车队,自己这次居然带了十八辆奔驰出门,恐怕这会已经轰动了整个城市,如果公安起了疑心,要追查龙腾,后果将不堪设想……越往下想,就越是不寒而栗,说话语无伦次,全身发抖,感觉自己已经站不住了,快要瘫坐下去。
三爷并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电话前,拨通了林老爷的电话,简单寒暄之后直奔主题,说自己的儿子突然失踪,问问林老爷知不知道犬子在哪。
林老爷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对三爷说道:“韩哥,您还担心公子啊,要我说您根本不用操心他,别看您是龙头,公子可是从不染指的,这一点道上的人可都清楚,没人动他的,老哥哥您就放心吧,没准这会正跟哪个公子哥在一块玩着呢,要不你问问阿朗,这两个孩子从小要好,阿朗应该知道吧。”
林老爷一番话到让三爷宽了心,儿子和阿朗从小就好,小时候几乎无话不谈,长大之后各忙各的才不像小时候那么黏糊,想必阿朗知道儿子的去向。他放下电话,对罗非说,把你的宇哥带下去,告诉阿杰,该他的人上场了。
阿杰其实叫孙杰,是龙腾的打手,龙腾有很多打手,为首的就是阿杰,阿杰一般只负责龙腾内部的事情,也就是说,宏宇这顿打,必是要阿杰动手了。
赵宏宇向着三爷弯腰行礼,礼毕跟着罗非一同退出了三爷的办公室,朝阿杰的刑房走去。宏宇知道,越是求情,自己就会越惨,于是乖乖地退出三爷的房间,兴许三爷还能高抬贵手放了自己。
可事实却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
三爷给阿朗打了电话,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龙达,儿子因为昨天多喝了酒,上厕所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马桶里,所以才不在服务区。儿子酒量不好,到现在都还宿酒未醒,不过阿朗说了,没什么大碍,毕竟自己这里有很多医生,不会有问题的,待他醒了,自会给自己来电话的。
虚惊一场。
三爷放下电话,嘴角却微微扬起,一方面儿子没事,自己也心安了,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宏宇,也亏得这孩子能想出这样的辙来,十八辆奔驰,还搞了一个车队。这件事虽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至于让宏宇受罚,但因他最近仗着三爷的信任和宠爱在公司里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所以干脆就着这件事杀杀他的锐气,灭灭他的威风,让这小子也知道天外有天。
三爷已下定决心,无论宏宇如何求饶,罗非他们如何求情,对宏宇这顿打绝不会手软。
体验
三爷正欲离去,面前的电话响了。
“是三爷吗?”电话里传出声音。
“是我。”
“三爷,我是理想。”这是理想,一直和三爷单线联系,除了三爷,没人知道理想的真实姓名和身份。理想继续道,“今天的那个车队是三爷的吗?”
三爷顿了顿,嗯了一声。
“三爷,既然是您的车队,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您放心吧,这边的事我压下来了。”理想恭敬的说。
“好。”三爷说完就放下了电话,面无表情。
龙飞集团的刑室完全参照龙腾集团刑室,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刑室分两部分,外面一间只有不到二十平米,而里面一间却不下五十平米,在设计时,里面可供观刑。
龙腾集团是开了十多年的老公司,三爷罚起手下的人来并不手软,在里面的那间刑室里曾经将一人当场杖毙;而靳朗刚做老大没几年,年轻气盛,下不了狠心,罚也就是随便罚罚,潘龙那次的“孙显事件”是龙飞集团有史以来最重的刑罚。
潘龙将秦月送至刑室,一路上面无表情,其实潘龙心中多有不满,他知道秦月聪明,规矩一学就会,可要真正用上手却还需一些时日的磨练。就像刚才在老大的办公室,东西掉了弯腰去捡在平常人眼里看来本没有错,有的还可以享受到“乐于助人”的美称,但在这就不行,秦月必须尽快适应这与外面不一样的世界。
“潘副总。”阿浩上前对潘龙行礼。
“上次规矩都教给她了?”潘龙指着秦月问阿浩。
“是的,潘副总,上次都教给她了,我还让她自己说了一遍巩固了一下。”
“那好,准备刑具去吧。”
潘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也不看秦月一眼,秦月现在眼中充满恐惧,心跳加速,看着阿浩拿着板子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胳膊和腿都僵硬了。
“趴下吧。”潘龙终于开口,“想想自己哪错了。”
秦月连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走到那张桌上趴下的,她的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三爷放下电话,就到刑室去了。罗非见到三爷,连忙搬了把椅子给他。宏宇四肢向外张开,像个蜘蛛似的趴在刑椅上,眼中充满了祈求。
“说说吧,今天的事情。”三爷看了宏宇一眼,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好笑,要不是宏宇太嚣张,自己真有心放了他,不去追究今天的事。
宏宇听到三爷开口,一肚子的话往上涌,瞬间都到了嘴边,却不知让哪句话先出来为好,一时竟一句也说不出了。
“觉得自己没错,是吗?”三爷看到宏宇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小子,都这会了还不说几句好话。
“不是三爷,我错了,宏宇知错了。”
“错哪了?自己说!别让我一句一句问。”
“我,我不该,不该……”宏宇知道自己惹了三爷生气,却一时间说不上自己哪错了,可三爷这样盯着自己,不说又不行,而且不能再拖了,要马上说出来,他结结巴巴的,一边说一边想,一边想着一边说,就把自己带人带车出去现眼的事说了。
“哪来的那么多车?”三爷对宏宇的“招认”还算满意,紧接着就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我把公司的车都用上了,又从龙飞和龙达借了几辆,我……没让他们跟林爷和靳总说,我……我让他们悄悄地把车开出来的。三爷,我知道错了。”宏宇越说越没底气,想着一会要挨打,四肢一软竟趴在那不能动弹了。
“哼!”三爷不屑的看了一眼,靳朗年轻,管不住自己的人也就算了,这个林弟竟也管不住手下的人,自己的车出去一上午,当老大的竟然没有发现,这老大当的。看着宏宇的一脸惨样,自己心里已经没有了怒气,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足的,“亏你想得出!”
“三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你饶过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不敢了。”宏宇已经吓得全身颤抖,说话的声音都有了颤音。
算下来,宏宇有三年没有挨过打了,这三年来三爷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悉心栽培,宏宇也做得不错,任务越做越上手,处理事情也越来越成熟,这也就助长了他嚣张的行事方式,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
“好吧,咱们来算个总账,做个了结怎样?”三爷的话中虽没有那么冷漠,却足以让宏宇更加恐慌。他无力地看着三爷,自己现在求死的心都有了。
“说说今天的事吧,私自调动车辆,欺瞒不报,这一条怎么罚?”宏宇已经哆嗦地说不出话了,他开始用祈求的眼神看罗非。
“三爷,这一条,该打二十藤。”罗非弯下腰对三爷说。
“少了,你越护着他,我就越狠打他。”三爷瞥了罗非一眼,对阿杰说,“照罗非说的,翻倍打。”
宏宇这会就想哭,早知道如此,你罗非说什么二十啊,直接说三十不就好了嘛,也不至于让三爷嫌少,一下又加上去二十下。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这一掉可不要紧,三爷看得是一清二楚:“怎么,觉得委屈?”
宏宇心里怎么想,三爷还能不知道?既然要罚他,就得把他这个傲劲别过来。“没有,宏宇不敢,三爷说的对,宏宇该打四十。”说着又掉下几滴泪来。
“那就打吧,阿杰,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三爷不紧不慢地说,这对宏宇,无疑是另一种折磨。
“啪……啪……啪……”龙飞集团的刑室里传出清脆的竹板声,板子有节奏的击打着秦月的臀部,秦月紧紧的握住拳头,尽量不让身体左右晃动,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挨打,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感到钻心的疼,心已经凉透了。“不该去捡地上的东西,呜呜呜,不该对老大有欺瞒,应该第一次见老大就说清楚的,呜呜呜。”
秦月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抽泣,可是心里却是装满了委屈,她没想到,哥哥没找到,反而给她惹上了一顿打。
“啪……啪……啪”阿浩的板子毫不犹豫的继续落下来,敢情不是打自己,一点也不手软。秦月现在一肚子的委屈,也没空想别的,只觉得疼。
“好了,阿浩停手吧,秦月是第一次,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就算了。”潘龙站起来,走到秦月跟前,“还能站起来吗?”
秦月擦擦眼泪,站起来:“谢谢潘副总。”说完了竟抽泣起来,继而变成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阿浩,你退下吧。”潘龙从桌上拿出一张抽纸递给秦月,“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得学会适应,知道吗?”
秦月点点头。
“呼……啪!”藤条带着一阵风干脆的落下,宏宇的身子本能地向上挺了一下,呃,疼。已是三年没挨打了,虽然这一下阿杰只用了五分力,但还是够受的。这几年张扬跋扈,心里早就不想挨打的事了,早知有这样一天,就该好好贿赂阿杰,让他手下留情一些。
“阿杰,刚开始打就没劲了?”三爷翘起二郎腿,接过罗非递过来的一杯水道,“你若是没劲了,就不要在这干了。”
“三爷,不是,我……刚才没拿好,手滑了,我……”阿杰显然很害怕,如果自己的差事办砸了,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刚才那下不算,从头来!”三爷喝了一口水,将水杯递给罗非。
“是。”阿杰应到,对宏宇小声说,“宇哥,对不住了。”
宏宇心里一沉,原来罗非并没有用力打,是想手下留情的,只是自己多年没有体验家法了,皮肤也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他点点头,心里做好了准备,三爷既然已经察觉到了,那就不论阿杰怎么打,自己都得忍着。看来三爷是下定决心要罚自己了。
“呼……啪!”藤条夹带着风落下来,这一下比第一下狠了许多。宏宇两手紧紧抓着桌子角,他希望现在能有一个软软的东西,然后就可以抓住它,握住它,把它压在身下,以此来寻求心理上的慰藉,分担现在的痛苦。
“呼……啪!呼……啪!”藤条持续落下。虽然时至九月,可仍酷暑难耐,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没事,一动就会出一身汗,更何况他现在在挨打,藤条落下的地方都会抽动一下。抓桌角的两只手早已渗出了汗,上衣已全部浸透,四十藤挨下来,宏宇只觉得全身都酥软了。
悔过
阿杰打完后就垂手站在一边,等候三爷的吩咐。
三爷慢慢站起来,走到宏宇跟前,看着他被汗浸湿的头发涨满了眼帘。宏宇急促地喘着粗气,上身伴随着呼吸有节奏的一上一下,衣服已全被浸湿,衬衣贴在身上,透过衬衣,能看到下面结实的后背。宏宇用颤抖的手费力的松了松领带,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便让他本是疲惫的身子又沉了一下。他再也无法连贯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三爷……我,不敢……了,求……求求,饶命……”
三爷心里颤了一下,没想到宏宇竟这么不经打,本想连以前的帐一起算,好好灭灭他的威风,现在看来,再多打哪怕一下,恐怕都会要了他的命。看样子,宏宇现在并不是在撒娇,难道真的打重了吗。
尽管这么想,三爷还是冷冷地对宏宇说:“下次再敢这样,我扒你的皮!”说完扭头就走,“罗非跟我走,不要管他,留他自己反省。”
罗非没办法,本想上前安慰一下宇哥,这下不可能了,他连忙使了个眼色给阿杰,让他照顾一下宇哥,自己跟了三爷去了。
“你的宇哥已经受罚了,你的事情怎么说?”三爷刚回到办公室就问道。
“啊?我?”罗非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紧跟在三爷后面进来,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就听到三爷这样问了。
“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三爷抬眼看了一下罗非,看着他傻傻的样子就想笑。
“三爷,我,我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哦,我……我错了。”罗非低下头,小声地说。
“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你怎么知道你错了?”三爷用跟小孩说话的语气问道。这个问法,让罗非稍稍放松了些,可细细品味三爷的话,却觉得挺有意思的。他抬头看了三爷一眼,觉得三爷此时并没有那么恐怖,可转眼一想刚才宇哥挨的那顿打便又不寒而栗。
“还是让我告诉你吧,过来。”三爷坐下来,语气平缓、语速放慢,“宇哥冲动,你也跟着冲动?你拦不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带着那么些人出去了那么长时间你才报告我,这个事……怎么说?”
罗非听着全身颤抖,思绪回到了几小时前——
“罗非,我去找一下大少爷,一会三爷来了你帮我挡一下。”宏宇一边打领带一边说,看样子很着急。
“宇哥,要不,先跟三爷说一声吧。”罗非有些担忧。
“不用,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强子他们我都带出去了,三爷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出去要账了,千万别说是出去找大少爷了,听见没?”
罗非点点头: “听见了。”
“问你话呢。”尽管三爷已经放慢了语速,全然没有刚才那样的凶气,但宇哥私自调车一项已经挨了四十藤条,自己这个知情不报也少不了挨一顿了。慌忙说:“三爷,我……第一次,以后不会了。”
“这样就想瞒天过海吗?”三爷突然严肃地说。这一句吓坏了罗非,罗非扑通跪倒在地:“三爷,我不是有意的。”
“你要是有意的,那还得了?”三爷追问。
罗非终于明白“祸从口出”这句话了,本想承认一下错误,让三爷消消火,自己也好过一点,没想到反而更惹怒了三爷,这下可惨了,说不定比宇哥还惨……
“起来吧,下不为例。”三爷看着已经吓呆了的罗非,语气又柔了下来。本来就没怎么生气,这下让这两个小孩折腾的心情更好了。
“谢……三爷。”罗非信不过自己的耳朵,犹豫着站起来,腿一软,竟差点摔倒了。
龙飞集团,靳朗办公室。
“老大,秦月她……她真是你的妹妹吗?”靳朗在屋里走来走去,听着潘龙说。
“唉……”靳朗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我对她好像没什么印象,但后来又觉得好像有点印象,可是她不是说了吗,这种项链,全世界只有两条,我这却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不是她的哥哥,谁是她的哥哥呢?”
“呵呵,老大,依我看啊你就别发愁了,是不是呢,我看也就这样了,秦月是个很不错的好孩子,就算不是亲妹妹,你把她带在身边认个妹妹也好啊。要我说,你们俩还真有点像呢。”潘龙坐在沙发上,看着踱来踱去的靳朗,心里觉得这里将会有一场好戏。
“小月怎么样了?”靳朗停下脚步,看着潘龙。
潘龙却看着他傻笑,不说话。这一笑,靳朗更着急:“哎呀,你别笑,怎么样了,快点告诉我!”
“这么快就叫上小月了,称呼变得挺快嘛,哈哈!”潘龙故意不说,看着靳朗的一副样子傻笑。
“别闹了,快点告诉我,这个妹妹我认了,阿浩打她没?打得重不重?”靳朗凑近潘龙,轻声问道。
“知道你担心,没打重她,不过,看得出她心里委屈。”潘龙见到靳朗的第一面,靳朗就戴着那个和秦月一模一样的项链,后来龙飞集团发展起来了,靳朗也莫名其妙的不戴了。本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装饰,潘龙也就没在意,现在知道了这个项链的背后竟有一个这样的故事,连自己这样一个局外人都觉得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个故事的主角。
“老大,我知道你犹豫,放心吧,没打重她,就打那么几下,过一阵子就好了。”
“潘龙。”靳朗慢慢镇定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不敢想像秦月这个事情一旦在公司公开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你去告诉小月,让他不要再提找哥哥的事,说得狠一点,她怕了就不会再跟别人提了,这件事,我还要再斟酌斟酌,至少现在不能公开这个秘密。”
心虐
潘龙将秦月送到住处,看着秦月进去后自己才离开,然后就来到了靳朗的办公室。整整一上午,靳朗在屋里走来走去,没有说一句话。
“老大,你倒是说句话啊。”潘龙终于忍不住了。
靳朗依然不说话,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潘龙说什么。
“老大,秦月她……她真是你的妹妹吗?”
“唉……”靳朗叹了口气,他犹豫,他挣扎,自己孤单了二十多年,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了二十多年,如今竟有个妹妹,这是他一时间所不能接受的。如果他没有这个妹妹,那么这个项链的故事从何而来;可如果项链的故事是真的,那么自己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靳朗的心里是矛盾的。秦月的底子潘龙是查过的,没有什么值得防备的地方,想想她,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可爱的让人心疼。靳朗只觉得自己心底里的那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被激发出来,一种强大的责任感将毫无保留的释放:他只想保护眼前的这个妹妹,不让她再受任何的委屈。
“她……伤的重吗?”靳朗停下来问道。
潘龙看着这个一上午都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老大,说道:“我也不知道呀。”
“你……你这是什么话?你没去看看她吗?”靳朗着急了。
“老大。”潘龙轻轻的叫了一声,“为了这个还不知是真是假的妹妹,你竟要与我翻脸吗?”
靳朗怔住了,他的确忽视了潘龙的感受,可眼下秦月的事才是他最在乎的,他慌忙说道:“潘龙,你知道我的脾气,我……”
“哈哈哈……”潘龙打断了靳朗的话,“我没事,我跟你开玩笑呢。但是情况我真的不知道,阿振从医院里派了两个护士来看看秦月,可是秦月不让啊,到现在都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这个孩子……真任性,我看是打的轻。潘龙啊,你再去看看吧,让那两个护士给检查一下,上点药,跟小月说说,要是不让看、不让上药,我还打她。”
“老大。”潘龙并没有接靳朗的话,“你就打算这么耗下去么?永远不和她相认?”
“唉……现在还不能啊,等她伤好了,还让她回下面吧。”靳朗叹息道。
“老大,你可要想好了,不相认可以,让她回下面可就……你知道的,龙飞没有这样的先例,她要是下去,她在下面的朋友必定有一肚子的疑问,到时候说与不说,恐怕就由不得她了,万一这事传出去,恐怕会对龙飞不利啊。”
靳朗猛然惊醒了,多亏了潘龙提醒,否则就有可能酿成大祸,毕竟小月是个新人,难免担保她不会说出什么来,到时候祸从口出,怕是连三爷也无能为力了。“潘龙,你去吧,看看小月,我要一个人静静,让他们有事都找你,这两天就辛苦你了。”
“没事,老大,我不辛苦,到是你,别乱了阵脚啊,我走了。”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
绿草凄凄抖动,犹如无尽的思恋;
小船的浆儿轻拂悠悠碧水,搅乱了对你的盼望;
为什么秋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却依然找不到你的身影?
哥,你在哪? 你是否还活着?
秦月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回想着早上所受的委屈,觉得自己仿佛尝到了苦胆,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诉,她慢慢站起来,走向窗边,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湿了双眼:哥,你在哪啊,你是否还活着?小月从小由宁嫂带大,你呢?你是不是每日餐风饮露,是不是也受着和我一样的委屈?哥,我今生还能找到你吗?我还能见到你吗?我在这里生不如死,我不知他们要给我派下什么样的任务,也许,也许我再也出不去了,也许这辈子我找不到你了。哥,你知道这项链的故事吗?你也在找我吗?我在龙飞啊,哥,你听得到吗?
秦月已是泪如奔涌,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哥哥的下落,本以为工作之后机会会更多,可她现在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将会在龙飞呆几年,五年、十年、抑或是一生。
哥,我心里难受,你知道吗……
天渐黑,靳朗走到窗边,路灯整排整排的亮了,星星和月亮越爬越高,夜幕下,离人各自归家,路灯下,小虫相互碰撞,一幢幢大楼上闪着霓虹,仿佛在指引回家的方向……
靳朗暗自神伤,从没有哪一天如此渴望有个家,自小,他都已经习惯流浪。小月,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好歹有三爷的帮忙,你又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长到了现在这个亭亭玉立的模样?你知道爸爸妈妈吗?他们还在人世吗?我们的家庭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磨难?小月,别怕,有哥哥在,不会让你餐风饮露再受伤……
艰辛
靳朗从外面回来,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只有襁褓里的妹妹躺在床上,他便慢慢走过去。可是一只狗却抢在他前面跑了过来,靳朗呆住了,他本能的停下脚步,可是那狗却依然朝着小月的方向跑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靳朗抓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向那只狗扔去,狗转身朝自己扑过来,同时又有一只狮子朝小月扑去……
“小月,小月快跑!”靳朗猛地坐起来,原来是个梦。
“老大,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潘龙问。
“没事,做了个梦。小月怎么样了?”
靳朗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听着潘龙的汇报。
“阿羽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肿了点,已经上了药,明天就能好。”
“恩。”
“老大……我问了秦月有关项链的问题。”潘龙试探的问道。
“是吗?说来听听。”
“秦月从小是宁嫂带大的,一直到她15岁考上大学那一年,宁嫂出去买菜想给秦月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谁知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有人说是失足掉进了河里,可打捞了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宁嫂生前有一份二十万的保险,受益人是秦月,也是因为宁嫂的死,秦月获得了保险公司的这二十万赔款才读完了大学。”
“这么说,宁嫂到现在都没消息?”
“是的,因为这件事让秦月多少受到了刺激,她也不想再提这事,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找到哥哥,一家团聚。”
“恩,你继续。”
“宁嫂走后,她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期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什么事情,这些都是她不愿说的,她说宁可被打死也不说。”
“哼,这个小丫头真倔,得好好别别她的脾气。”靳朗忽然觉得心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霎时感到温暖。
“秦月说,项链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直是宁嫂帮着收起来的,直到宁嫂不在了,秦月才带在身上。一开始宁嫂只是说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要珍惜。直到考上大学后宁嫂才告诉她这是找到哥哥的唯一信物,秦月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也是因为这个项链的事情,让秦月一直觉得宁嫂没死,好像是安排好了一切才走的,可她又觉得宁嫂不会这么狠心抛下她而远离她,然而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巧合,为这件事她也很矛盾,一方面不得不接受宁嫂离去的现实,另一方面又在想方设法的打听宁嫂和哥哥的消息。”
“唉……真是苦了这孩子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过来的。”靳朗叹息道。他觉得秦月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挺过来非常不容易,他一个男孩子都觉得挺过来苦,更何况是个脆弱的女孩啊。想到这,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大……我去看秦月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一开始都不让我进去,说是眼睛哭肿了不好看,后来好说歹说才让进的。老大,我看秦月心里也苦,与其这样,你们……相认了吧。”
靳朗猛然抬头,这一举动让潘龙一惊:“相认?”他摇了摇头,“不行。秦月是个新人,这上面的人都知道,我现在与她相认,让上面的人怎么看她,一个毫无经验的丫头,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怎么能让他们心服口服?这反而害了她!”
“老大……既然如此,何不悄悄相认呢?”
潘龙一语惊醒梦中人。靳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熟悉的街景,又叹了口气。是的,与其这么痛苦……
“秦月现在只想去找哥哥,她今天问我,可不可以放她回去。”
“是吗?你怎么说?”
“我当然告诉她不行,我让她安心在龙飞工作,我跟她说,做的好了自然会帮你找哥哥,总比你单身一人的效率要高吧。可她好像不相信啊。”
“她是不相信,一个人成长到这么大,恐怕是对外人本能的戒备吧,更何况这是龙飞。”靳朗看着窗外,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还问我,会让她去杀人吗?”潘龙继续说。
“哦?这个小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啊,看来她是误会咱们龙飞了,你跟她解释了吗?”靳朗笑笑,转过身来。
“我问她,你会使枪吗?她说不会。我又问她,你会功夫吗?她也摇摇头。我说,这不就结了,你也不会使抢又不会功夫,怎么会让你去杀人呢?她这才点点头,紧接着又问,是不是让我去抢劫?”
靳朗噗哧笑出声来:“这丫头,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啊,她到底是怎么理解龙飞的。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呀?”
“我看有可能,要不……我再去跟她聊聊?”
“别,你刚才说她伤不重,是吗?”
“是的,应该明天就能好,因为没有擦伤,就是肿了点。”
“这样,你让她准备准备,心情放开点,别再哭了,明天一早让她过来见我,我要跟她好好谈谈。”
“行,我这就去。”
靳朗看着潘龙离去,心里甜甜的,他知道,明天自己就可以跟小月面对面的交谈了,到时候自己想问的,想说的就都可以一吐为快,明天他和小月就都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了。“小月,你的哥哥就在眼前,你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解脱
宏宇烧了两天两夜,除了来换药的和送饭的以外没人再来看过他。罗非本想偷偷去看他,无奈三爷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许去看赵宏宇,违令者家法伺候。罗非也就不敢去看他了。
宏宇虽然发烧,但心里清楚。两天来没人跟他说过一句话,连换药的过来都只是用眼神示意一下,“难道三爷竟为了这事永远不肯原谅我了么?”早知现在如此,何必当初啊!
第三天,宏宇终于忍不住,他强忍着疼痛挣扎着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三爷办公室的门口,跪下,等待发落。
“宇哥?”从里面出来的罗非认出了跪在门口的宏宇。仅仅两天不见,他心中那个能顶天的汉子竟成了这副模样。“宇哥……这两天你还好吗?你等等,我这就去告诉三爷。”
罗非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去,他跪在三爷面前哽咽道:“三爷,您能不能……您,您就饶过宇哥吧,他真的知道错了,他真的在外面跪着呢,宇哥他……宇哥他都成那样了,他都,脸上都没有血色了。三爷,您就饶过他吧,他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罗非语无伦次的说完这些,他发现三爷根本没看他一眼。他心里有些发慌,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再惹怒了三爷,他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让事情再恶化。
“这个混小子,现在敢威胁我了!那就让他一直跪着好了。”三爷翻弄着桌山的文件,语气是如此的平淡。这一句,让罗非本是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了深渊。
罗非出来的时候一脸颓丧,他跪在宏宇面前:“宇哥……我无能,没帮上你的忙,你就回去吧,别折磨自己了,你还发着高烧呢,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得保重自己啊。”
宏宇低下头去,上身慢慢伏到地上,他开始痛哭,无声的痛哭,身体伴随着呼吸不停地抖动。堂堂男儿,他心里苦,可却说不出口,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抬起头,红着眼,颤抖着说:“罗非……哥求你了,去跟三爷说一声,求三爷杖毙我,我这样……难受啊!”
昨天潘龙从靳朗屋里出来以后就来到秦月这里,跟她说了老大要见她的事。秦月想了一夜,觉得今天要做个了断了。不管是死是活,她不想再这么不明不白的呆在这里。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即使死了,也要把项链带走,也许还能见到哥哥。
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走进靳朗的办公室,发现潘龙、程云、王猛哲都在。“这样也好,死的痛快些。”她一一问好之后就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见秦月站定,靳朗开口了:“这就是前几天刚来的新人,她叫秦月,财经学院的高材生啊,才十八岁。程云、阿哲,你们认识一下吧。”见二人都投去赞许的目光,靳朗心里也踏实了,这意味着第一步成功了——要想让秦月在公司立足,自己的左膀右臂要首先肯定她,这样才对她有利。于是他紧接着问,“秦月,这几天还适应吧?”
秦月心里一暖,没想到,黑社会老大也会关心人。可她总觉得那么不自然,于是就以很傲慢的态度回道:“好啊,托老大的福,我好着呢!”
潘龙觉得大事不妙:“秦月,怎么跟老大说话的?规矩都白学了吗?”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挨打,你们黑帮的这种低俗的规矩不学也罢。你们说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啪……”话没说完,秦月就挨了一耳光,打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靳朗。
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一腔热情换来的却是这种结局。
秦月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她苦笑道:“哼,这就是龙飞么?这就是靳总么?还老大呢,我看你是只会打人的老大吧。”
当着下属的面,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如此顶撞,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气得浑身发抖,全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妹妹,他盯着摔倒在地的秦月,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传家法,四十藤,给我狠狠地打!
秦月几乎是被程云拖到刑室的,阿浩的藤条落下时犹如下雨,没有给秦月丝毫喘息的机会。程云按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能动弹。“这些人真狠,没有人情。啊,真疼。”
藤条继续落下,秦月觉得耳边只有藤条划破风的声音、打在臀上的声音、自己喘息的声音,还有这个世界冷漠的奸笑声……它们凝聚在一起,包围着自己。她觉得这些声音形成了一股气,这股气要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打吧,打死我好了。”秦月心里想着,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宏宇
是个苦命的小孩,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是有名的大孝子。因为家庭经济原因,宏宇只读到高中就辍学了。为了有个好的前途,他听命于母亲,于十八岁应征入伍,在部队刻苦训练,最终成才。
宏宇出身特种兵,军事素质过硬,攀岩绝壁、擒拿格斗、突围、反突围、侦察敌情……他具备一切特种军人的素质,并且射击成绩名列全团第一。
这样的一个特种兵,本该好好地呆在部队服役的,可世事难料,九年前的一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个冬天,新兵刚入伍,部队批准了他的探亲假,这个年可以和母亲一块过了。宏宇的家住的比较偏远,家里的唯一取暖设施就是煤火炉。父亲去了十几年,一直是母亲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宏宇拉扯大,为了还债,母亲早出晚归,只要是能挣钱的活,不管多少都去挣。现在自己出息了,母亲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身子越来越沉了。
宏宇回家这天已是大年二十九了,母亲特意准备了一桌好饭菜,母子两人吃过后依旧是母亲收拾碗筷。
“妈,我来吧。”
母亲微微一笑:“还是妈来吧,你今天刚回来,快休息去吧!”
宏宇知道扭不过母亲,回屋休息去了。
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真快乐啊。
宏宇没想到,这次回来,竟是来给母亲送行的。
本想第二天睡个自然醒,可是天没亮就被隔壁的那家人给吵醒了,来人带来了一句话:宏宇,节哀,你妈她……不在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宏宇好半天才反应过神来,他发疯似的跑到离家不远的工厂,看到了横躺在门口的母亲的尸体,看到了在他心中高大的母亲、能撑起整个世界的母亲被一群人践踏。宏宇几近发疯的冲过去,他的特种兵的力量瞬间释放——他打死了那几个人,赤手空拳地打死了那几个手拿棍子的人。
围观的人奔走相告:杀人啦,快报警!宏宇反而泰然自若,不躲不藏。他慢慢坐下,掏出纸帕,擦擦母亲脸上的血和泪,守在母亲旁边。
原来,那一身的债一直没有还清,那是宏宇当年上学欠下的债,连本带息已经欠下了好几万,尽管后来从部队也寄了些钱来,但都是杯水车薪。那天早上,母亲例行到工厂上班,却碰到了几个无赖,母亲拼命抵抗,但最后仍是……
警车呼啸着来了,带走了宏宇。可宏宇马上就被无罪释放,原因是三爷说了:这个人我要了。
那一年,宏宇才二十岁。
当年三爷去办事时路过了那个工厂,他亲眼目睹了宏宇的身手,他出面疏通了警方,带出了宏宇,帮他下葬了母亲。他教他如何工作,给他历练的机会,亲自训练他。三爷觉得宏宇的条件非常好,人又聪明,学得好、上手快、后劲足,虽然有些显而易见的缺点,但稍加时日,定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转眼过去九年,宏宇心里知道,三爷待他犹如自己的儿子,自己也会为三爷卖命。
烧了三天三夜,这是九年以来最平静的三天了。从自己入伍当兵到现在,已经不记得哪一天有这么清闲。他用手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缓缓地睁开眼,惊讶地发现,三爷就在身边。
“三爷……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个小兔崽子,才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像什么话!”三爷用手轻抚宏宇的额头,宏宇终于抑制不住三天来心里的委屈,失声痛哭。
三爷叹了口气,自己的一句话就把这孩子折磨成这样,可见宏宇还是对自己充满敬畏的。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特种兵出身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副模样!”三爷说完后就回办公室去了。
宏宇知道,三爷既然来看他,就说明心里已经不怪他了。他仿佛回到了部队,听到命令的反应就是立即执行。他迅速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接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打理了一下头发,看着镜中那个原来的自己,他笑了,笑得那么释怀。
血缘
“活过来了?”三爷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轻瞄了宏宇一眼。只十分钟,面前这个小子就从一脸颓废变回了雄姿英发的帅男孩。
“恩!”宏宇调皮地一笑,冲着三爷眨了眨眼。
“小兔崽子,还敢给我耍花样!”
“不敢,三爷,宏宇不敢了,宏宇怕了……”
“还疼吗?”三爷斜眼看了宏宇一眼。明明心里惦记,却不想流露出来。
“疼,挺疼的,走路都走不好,上下楼……也是,不能坐也不敢躺,还有……”宏宇渐渐停了下来,他发现三爷一直斜着眼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难道是自己又惹三爷生气了?别呀,千万别呀。
“接着说呀!”三爷依然斜着眼盯着他,“还敢耍贫嘴!”
“没,没,没有……”宏宇吓得说不出话了。
“我叫你来,可不代表我原谅了你,你小子要是再敢犯错误,我可扒你的皮!”
三爷狠狠的说,这个刚振奋起来的帅男孩又低下头去。
“把头抬起来!你看看你,才几天就成这样,打错你了吗?”三爷严厉地说道。
“没有。”宏宇小声回答。
“好了,你也别害怕了,叫你来是有任务。”三爷开始心平气和的说,“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把你的伤养好,把你的枪练好,还做你的老本行,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做得好了,没赏,做得不好,我摘你脑袋。你可听清楚了?”
宏宇点点头,这话可是够有分量的,万一做不好,连脑袋都得搬家。但是宏宇对“任务”二字向来敏感,只要有任务,他就会很兴奋,身上的伤也不重要了。更何况三爷说了还要自己做老本行,又可以玩枪了,已经很久没有摸过那个东西了,他按耐不住心里的兴奋,把这股高兴劲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脸上:“三爷,那这次是八一还是九五?”
三爷没出声,从右手边的第一个文件夹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指点了点,示意宏宇过去。宏宇凑近来了看,好几秒钟才从嘴里蹦出三个字:S-V-D。
“三爷,这次的任务……”
三爷摆摆手,打断了宏宇的话:“练好你自己的,别的就不要管了,到时候自会有人和你一起去。”
疼……
秦月微微一动,感到腰下剧烈地疼痛,这剧痛刺醒了她的意识——又挨打了。
仿佛是前生的事,那么遥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除了有些顽皮和淘气以外从没有给宁嫂添过麻烦。也许是跟龙飞“八字不合”吧,来这才几天就挨了两次打。
她睁开眼,从窗外射入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秦月连忙闭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大?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了坐在一旁疲惫的老大。
“你醒了?饿不饿?我叫他们给你下碗面吧。”靳朗的声音有些嘶哑,可却掩饰不住他对秦月的关切。
“老大,我……”秦月想坐起来,可却牵扯到了伤口,“啊,疼!”
“快躺好,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呢,一会我叫他们再给你上药。”
秦月完全懵了,她不明白那个凶狠残忍的龙飞老大为什突然如此亲切。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慢慢呼出来,面前的那个憔悴的人正担心地看着自己。“老大,我没事,您去忙吧,那天的事……对不起了……”
靳朗摇了摇头,秦月分明看到,一颗晶莹的泪珠爬出他的眼眶,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被子上——他哭了,他竟然哭了,他是在为谁而哭?
“小月,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靳朗抽泣着说完这句话,用颤抖双手解下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小月,你看,我是你哥哥啊,我就是你的哥哥啊……”
这几天,秦月的感情一直就很脆弱,静下心来的时候她会去想象自己的哥哥,想象他的模样,想象他的职业,想象他看到她时将要说的话……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可是眼前的这些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也永远不可能想到的。
“哥……”秦月轻轻的一声叫,催落了靳朗眼眶里的泪珠。
出乎意料的,秦月没有丝毫的怀疑,没有一丁点的疑问,她认定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哥哥,尽管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她却那么平静地接受了。“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妹妹了,是吗?”秦月最见不得男人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她知道,哥哥也吃了很多苦。
“你把项链拿出来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不能确定……”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我!”秦月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这几天的委屈集聚到一起,现在是时候发泄了。
“小月,是哥哥不好,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疼爱
潘龙送来一碗面,这是靳朗特意嘱咐做的面,用最细的挂面加上几片青菜叶和一个荷包蛋,刚一出锅就端了过来,病房里瞬间香飘四溢。天渐渐转凉,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更何况这碗面是专门做给躺在病床上的秦月的。
靳朗接过这碗面,示意潘龙退下。他把秦月抱起来,让她侧着靠在床头上。靳朗拿起碗,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伸手喂给秦月。“慢点吃,小心烫着。”
短短几个字,让秦月顿觉温暖。
她慢慢吃了几口面,靳朗每喂一次之前都会吹上一口气,之后嘱咐她慢点吃。他怕烫了她。秦月慢慢享受着这碗面,她幸福得哭了。
“哥。”她没有张嘴吃那根已到嘴边的面条,而是吃力地伸出右手,将面推给了靳朗,虚弱地说出一句话,“哥,你也吃,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靳朗笑笑:“你吃吧,这是专门给你做的面,我中午吃过了,不饿。”
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了,秦月埋下头,开始嘤嘤抽泣。
靳朗放下碗筷,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他伸出手去,把秦月的头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小月,哥知道你心里苦,你哭吧,哭完了就好了。有哥在,哥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他看着怀中的妹妹,心里也像被刀割一样,他何尝不想痛哭一场啊,这些年有谁管过他,有谁真心对他好,就连三爷也不可能对他面面俱到。他也受过委屈,他也有过绝望,可他是个男子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还有龙飞集团上上下下的员工要吃饭,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他是不能垮的。也就是在三爷那里能得到一点关爱吧,可他毕竟是三爷,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总会成为靳朗的屏障,即使是在最平易近人的时候,靳朗也不敢在三爷面前撒娇。他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但却必须要撑起这个世界。
他也期望被人关注,他也希望被人疼爱,有时即使会挨打,也要去三爷那里多说几句话,他是孤单的,是孤独的,是孤寂的。他是个孤儿,他不敢期望有爸爸妈妈,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渴望有个家。
现在,这个失散十多年的妹妹就在眼前,她是多么的惹人怜爱,靳朗心底里的那种被称之为责任的东西被激发出来,他不想让妹妹和他一样没有温暖、没有亲情、没有人关心,他要保护她,他要照顾她,他要补偿十几年来对妹妹的关爱。
秦月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抬头看着这个有些憔悴的哥哥,调皮的眨了眨眼说:“哥,我不走了,往后你养我。”
靳朗见秦月心情好些了,自己也松了口气,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谁说要你走了,以后你就呆在龙飞吧,有哥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放心吧!”
韩嘉振推门进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阿朗,你这是干什么,人家还是个小女孩呢,不能因为你是老大你就……”
靳朗和秦月相视一笑,知道是嘉振误会了。“阿振啊,你过来,来嘛。”嘉振一脸迷茫的走过去,只见靳朗指着秦月说“这是我妹妹。”
嘉振噗哧一声笑出来:“刚认的?觉得小姑娘漂亮,不安好心了吧?怜香惜玉了吧?”
靳朗急了:“这是我亲妹妹,亲妹妹!”之后就把项链的事情告诉了嘉振,半晌过后嘉振才反应过来,“知道是亲妹妹还打这么狠!”说完了还白了靳朗一眼。
秦月在一旁看懂了靳朗与嘉振的关系,知道他们之间比较随便,不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也就跟着闹了一下:“是啊嘉振哥,我哥下手这么重,我都不敢躺了。”
靳朗没有怪她,反而会心的笑了。
秦月从小体弱多病,打针打怕了,长大后一听打针就心慌。嘉振过来本来是想给秦月打针的,无奈秦月一听脸色大变。靳朗一方面心疼她不想让她受到惊吓,一方面又不想让她的伤口发炎。好说歹说秦月才同意挨这么一针。靳朗本是没什么耐性的,但刚和妹妹相认,无论如何都要劝她先把伤养好。
靳朗安排秦月休息后,自己走出了病房,回到了办公室,正巧接到了三爷的电话。
龙飞集团、龙腾集团、龙达集团最大的敌人三里集团将要挑起最后的争战,三爷觉得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他打电话告诉靳朗:“我们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一切就看这两个星期了。”
决斗(一)
靳朗放下电话就去了潘龙办公室,他告诉程云、王猛哲:“你们两个赶快收拾一下东西,越快越好,然后过来汇合。”然后又对潘龙说,“公司这两天你要多费心了,要帐的事可以往后拖两天,项目计划必须按时完成,我回来以后就批。”
“老大,什么事这么急?”潘龙、程云、王猛哲一头雾水,老大从没有这么急过。
靳朗叹了口气:“三里下挑战书了,我们只有两周时间,怕是凶多吉少啊。”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别愣着了,快去收拾东西,一会还要去龙腾报道呢!”靳朗对着呆若木鸡的程云、王猛哲道。
“老大。”程云反应快,听到这话就收回了思绪,“我跟阿哲,我们俩……两个光棍,有什么好收拾的呀,就听老大您的吩咐了,您说什么时候走,我们马上俩肩膀扛着个头卖命就是!”
王猛哲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老大,您说吧,要我们做什么,这几年您一直挺照顾我和程云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您说是吧潘总。”
“老大,依我看,这几年没白培养这两个小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三里的人……可都是刀尖火海里滚打出来的呀,这次去……您可得小心啊。”
靳朗点点头,他知道三里的六大高手个顶个的强,这六人通常是两个人一组互相掩护,三组分列三角,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三角形,在实战中六人时常变换队形,让对方摸不着规律,俗称“六人铁骑”。五年前曾与三里有过一场厮杀,但当时靳朗的龙飞集团还没有成立,三爷也没有直接让他参与这场厮杀,只是让他帮忙处理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与三里的最后一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虽已开春,可那天却出奇的冷。靳朗亲眼目睹了三爷最得力的助手吴承惨死在“六人铁骑”手中。吴承被他们残忍的开膛破肚,血流出来没多久就凝固了。这事对三爷的打击是很大的,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承哥”这两个字都成了禁忌。现在三爷又要面对这手段极其残忍的“六人铁骑”,他虽不想让身边的人去冒险,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靳朗等人开门欲离去,忽又转过头来,他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他摆了摆手,心里想着:算了,万一这次凶多吉少……我还是给不了小月什么,与其这样,不如就此终止这份兄妹之间的感情,也省得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小月再伤心。
“老大,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看好家的。倒是你,要小心啊,别让人惦记。”
靳朗张开嘴,又合上,又张开。他犹豫了好久,终于说出一句话:“要是我……告诉她,我这辈子欠她的,下辈子补偿。”说完扭头离去。
只留下程云和王猛哲面面相觑。
“走吧,照顾好老大。”潘龙叹了口气,心里说,“这话,还是留着你跟小月说吧,已经相认了,怎么能扔下这份责任呢?”
从接到电话到出发,靳朗三人只用了五分钟,这个速度确实够快的了。三爷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让靳朗去当兵,他一直想让靳朗去部队历练一下,因为在他眼里,靳朗的性格里缺少些果断。也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疼爱的缘故,靳朗处理事情时有时会患得患失——这不是一个集团老大该有的。三爷年轻时当过兵,在原四十三军服役,退伍前是某连连长,他有军人的血性,同时又有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柔情:吴承死去的时候他也曾流过泪,宏宇挨打的时候他也心痛过,可他才是顶梁柱,龙腾需要他的决断,龙飞需要他的扶持。靳朗从小是三爷看着长大的,有时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三爷的影子。
决斗(二)
“秦月今天表现还好,按时吃药了,可是不让打针,今天早上也没吃饭。”靳朗翻看着潘龙发来的手机短信,心里有些烦躁。
“所谓在战略上轻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是指不管敌人的势力有多么强大,必须树立必胜的信心,即使是在不利的情况下也不能心急气躁,因为这样会导致指挥失误。”三爷看了靳朗一眼,知道他没在用心听,只是瞪了他一眼,接着又讲下去。
“输了吧!”三爷看了靳朗一眼,提取了靳朗那些无气的棋子,“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靳朗看着满盘的黑子,当下他只有投子认输。
“告诉我你一上午想什么呢。”三爷见靳朗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还有几天,知道吗?”
“十三天。”
“哦,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对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回……三爷,对方是,是六人铁骑。”
“荒唐!”三爷狠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棋子洒落在地上,“六人铁骑什么手段你不清楚?你要是再这个状态修怪我对你不客气!”
靳朗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三爷会如此大怒,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状态。整整一上午脑子里都是秦月,想着她的伤,想着她的固执,想着她的淘气,才离开一天,靳朗就受不了了,他开始担心这个不听话的妹妹,是否能在他不在的时候乖一些。可是潘龙的那条短信却告诉他,秦月依旧很淘气,不肯吃饭、更不肯打针。想了一上午,脑子都快炸了。三爷所讲的东西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午饭过后,三爷让他下盘棋,他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个子都没用心,也难怪三爷会生气,给了机会,是自己没抓住,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三爷已经动了气。
靳朗立刻站起来,低下头去:“三爷,您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分心。”
“我再问你一遍,想什么呢。”这是三爷第三次问他了,靳朗印象中还没有哪一次三爷问话要问三遍才回答的。
“我……我在想我妹妹,她叫秦月,我们刚相认的,所以……所以没来得及跟您说。三爷,她这几年挺苦的,您就让我留下她吧,我求您了。”靳朗尽管是龙飞老大,但在三爷面前他却不敢有半点差错。
三爷叹了口气道:“还是把你当孩子啊!妹妹是你的,留不留她,还要我说了算吗?看你一上午,心全在她那吧,也难怪你没心情训练呢。你打她了吧,身上还有伤,又不肯好好养伤,是不是?我放你半天假,明天早上八点以前赶到这来,现在你可以走了。”
三爷没有了刚才的凶样,他现在像个慈祥的父亲,那么通情达理。靳朗不敢相信三爷这么快就接受了秦月,而且还为此放他半天假,他欣喜之余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妹妹是你的。”三爷看懂了靳朗的心,“你肯定派人查过底子,你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了嘛,这是你的事情,不用跟我请示,往后你也大了,龙飞也起来了,有些事情该自己做主了。”
靳朗向三爷鞠躬行礼:“三爷,谢谢您了,这些年……阿朗不才,总是让您失望。”
“那这次就别让我失望!去吧,快去快回,再回来就不要去惦记了,再像现在这样我可连本带利一块收拾你!”三爷笑着,用手指着靳朗,让靳朗又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从三爷的训练基地到龙飞,一共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靳朗坐上车,这会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闭上眼睛眯了一会。这几天他也没有好好休息,尤其是秦月来了以后更是让他心里纠结。快进市区的时候靳朗拨通了潘龙的电话。
“秦月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实话。”
潘龙听到这话,沉默了近十秒钟才挣扎着从嘴里说出一句话:“老大,秦月她……她不吃饭,昨晚没吃,今天早上也没吃,也不肯吃药,也不让打针……”
“为什么早上不说实话。”靳朗打断了潘龙,低沉着声音问道。
“老大息怒啊,您在训练,我怕您分心,所以就没敢……”
“算了,我马上到了。”
靳朗下车之后直奔秦月的病房,病床上的秦月脸色煞白,他既心疼又生气,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就要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
“阿朗!”嘉振进来止住了他,“你这是要干什么,小月还病者呢,有话好好说。”
“说,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不打针!”靳朗气得直喘气,没有精力再去控制自己的语气,这种语气让秦月有些害怕。
“哥,我都一天没见你了。”
“回答我的问题。”靳朗没去理秦月的话,他今天要妹妹给他一个解释。
“我不想吃饭,也不想打针,吃饭没胃口,打针疼……”
秦月话没说完,靳朗抬手就要打,嘉振连忙拦住,秦月吓得缩到被子里不敢出来了。
“阿朗,你消消气,小月也就是一时任性,别吓着她,慢慢跟她讲道理,来,坐下说。”他搬了椅子给靳朗,自己走到秦月面前,拍拍她的被子说,“你这样能解决问题吗,出来吧,里面再憋坏了,跟你哥好好说说,好好认个错,以后按时吃饭、打针就是了。”
秦月心想,趁嘉振哥在这,自己先承认了错误,也许能免一顿打,于是钻出被窝,定了定神说:“哥,别生气了好不好。”靳朗的表情冷的吓人,她连忙接着说,“是小月不好,不该让哥操心的,哥不要打我了吧,我知道错了。”
靳朗不理他,自己在一边生闷气,嘉振见了就过来劝他:“好了,阿朗,小月也知道自己错了,你就消消气吧,她还是个孩子呢。”
“知道错了?”
“知道了。”
“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再让我知道一次,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听见没有!”
秦月点点头,这次真是吓着她了。
决斗(三)
折腾下来,现在已是晚上七点。靳朗觉得已经把该交待的交待了,便松了口气:“你个小丫头,让我担心了一天,好了,饿了吧,想吃什么,哥给你做去。”
秦月虽已和靳朗相认,但对面前的这个哥哥却还有一肚子的好奇,她眨眨眼睛:“哥,你还会做饭呐?”
“你哥啊,他可不轻易做饭的,所以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哦!”韩嘉振在一旁说道。
“哥,我想吃打卤面。”秦月小声说着,她在想哥哥会不会笑她,这么好的机会放着不要,非要吃什么打卤面。
可她的担心却是多余的,靳朗听了微微一笑,站起来,拍了拍韩嘉振的肩:“替我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走了。
“不愧是兄妹啊,都好这么一口,你哥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了,谁做的也比不上他,上次三爷过寿,就想吃这么一碗打卤面,最后还是你哥下厨做的呢。”
听着韩嘉振的解释,秦月心里乐开了花。她从小就爱吃打卤面,宁嫂经常做给她吃,可是宁嫂不在以后,她虽吃过几次,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味道,现在既然哥哥会做,也就不愁以后会亏待自己的胃了。想到这,肚子竟咕噜叫起来,她闭上眼睛,想像着美味的面。
潘龙已经呆在书房两个小时了,从他接到靳朗的电话开始他便没有出去。他也很清楚,靳总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看秦月的。靳朗做好了打卤面,喂秦月吃下,自己随便扒拉了几口,交待了秦月几句,就匆匆来到潘龙这里。
“老大,我怕您分心,没敢告诉你,……是我没用。”
“坐吧。”靳朗摆摆手,“我不在的这一天,公司怎么样?”
“都很正常,没什么大事,还是每天的那些琐碎的小事情,各部门主管都处理了,不用老大您费心。”
“小月的事……没有人怀疑吧?”
“暂时没有,不过……我也不知道能瞒多久啊,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这样吧,潘龙,你明天从下面再招一个上来,跟小月年龄差不多的,招上来以后就好好培养,小月伤好了以后就好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靳朗低声说。
“老大的意思是……”潘龙顿了顿,试探的问道,“做个伪装?”
“是,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在培养新人,而且对他们很重视。至于其它的嘛,走一步说一步吧,只希望小月能快快成熟起来。”
潘龙低头附和着。
为了能更好的监督秦月,靳朗特意让嘉振从医馆里找了一个细心的护士照顾她,这个护士就是陈羽,嘉振他们都称她“阿羽”。阿羽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曾在医馆实习过两年,嘉振觉得她不错,就把她留在了医馆。阿羽长得很水灵,一头长卷发,一米六八的身高,身材也很匀称。嘉振一直想把阿羽和靳朗往一块撮合,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看来,机会是自己找上门来了。靳朗要一个心细的人来照顾秦月,嘉振想都没想,首选阿羽,并且还在靳朗面前美言了几句。靳朗也没管那么多,既然是阿振的人,自己也就放心了,折腾了一天,自己也好早早休息,明天三点半还要出发呢。于是摆摆手道:“那就她吧,我累了,去睡了,让她每天给我汇报情况就是了。”
说完就走了,嘉振想拦也没拦住,心里抱怨道:“死阿朗,还没见一面呢,就走了。”
龙腾集团有自己专门的野外训练基地,平时不做任务时这里是一片冷清,做任务之前这里才会热闹一些。三爷以前服过兵役,宏宇又是特种兵出身,搞这么一个野外训练基地并非一件很难的事情。
宏宇第一次摸到了SVD,好家伙,有份量啊,加上瞄准镜、弹夹足有4公斤重,比八一和九五重了近一公斤,要是再加上消音装置就更重了。他看着对面的靶纸,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摸过枪了,也不知……
“看见对面那个了吗?”三爷打断了宏宇的思绪,“对面那张靶纸上是一个人脸模型,你打从上往下的第二颗痣。”
宏宇看了一眼瞄准镜里的靶纸,那张靶纸上竟然有四颗大小不一的痣。
“看到了吗?看到了就打吧。”
宏宇瞄准了那张靶纸,第二个痣真小,也不知是自己有日子没练生疏了,还是三爷的要求提高了,枪放的一瞬间手竟然颤了一下,他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完了。
“报告三爷,一号靶纸脱靶,报告完毕。”这是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听见了?”宏宇低着头,听见三爷的问话也没敢回答。三爷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即便是批评一顿或者干脆打一顿也无济于事,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为了给宏宇最好的状态,他现在必须鼓励他,“把头抬起来,不是你的错,好好熟悉一下这支枪,子弹管够你,我们还有时间。”
三爷平静地说完这些话,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宏宇的肩膀,转身走了。
在野外训练基地,三爷也有自己的办公室,只不过这是间资料室,比龙腾的办公室简陋了很多。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很犹豫,时间不多了,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他想来想去,走到电话前,拨通了一个号码,耳边又一次想起熟悉的声音:“我是理想。”
决斗(四)
遵照靳朗的意思,阿羽每天照顾秦月吃饭、吃药,并在早晚各发一条短信给靳朗汇报情况,所发的内容无非就是“秦月表现不错,按时吃饭、按时吃药”等等几个字,嘉振每次问起阿羽发信息的内容都心里着急:“这个死阿羽,平时挺聪明的,关键时刻怎么那么笨呢。”而靳朗呢,每天只是接受短信,从不回复。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秦月的伤渐愈,已经能翻身和下地行走。阿羽照例发短信给靳朗,靳朗也照例不回复,嘉振也就继续干着急。龙飞集团在潘龙的带领下一切正常,一直也没出什么差错。靳朗回训练基地的那天,潘龙就从下面挑选了一个人上来,这个人叫余东,与秦月同时毕业于财经学院,现在直接听命于潘龙。余东是个聪明的男孩,学东西快,一点就通。他身高不高,只有一米六九,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头黑发很自然的向上翘起。他不爱言语,但却总能很好的服从。这是潘龙最喜欢他的原因,于是就每天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至于余东的底子,潘龙自然派人查过,父母于三年前的一场意外事故死去,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余东才有了普通孩子少有的深沉。
自从那天脱靶,三爷非但没有怪罪宏宇,反而更加鼓励他,之后宏宇更加刻苦的训练,整天端着那杆SVD,一趴就是一整天。三爷心疼他,但更怕他在双方对峙时出事,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谓战前多流泪、战时少流血,比起受伤,他更希望宏宇现在受些累。经过几天的训练,宏宇已经能够准确的射击目标了,但这仅仅是静物,三爷要求他射击运动的物体时也要如此准确,为此,三爷还特意给宏宇设定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用两个字概括:精准。
平日里三爷很喜欢这个词,也常常把它挂在嘴边,现在用来要求宏宇也就很自然了,可是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的难度。表面上,宏宇依旧好好训练,可心里却有些想打退堂鼓,三爷看得出来,偶尔会安慰一下、鼓励一下,其实三爷心里也是很没底的。
三爷与理想的那通电话并没有让他安下心来,他让理想去安排,可是都六天了仍没有音讯,日子一天天临近,三爷不得不搬出备选计划,他把靳朗叫来安排部署。
“小月还好吧?”三爷问。
“谢三爷关心,她这几天很听话。”
“没有打个电话问问吗?”
“没有,我怕分心。其实,有短信就行了。”
“哼,当我不知道,你一条也没有回过吧。”
“三爷,小月挺听话的,我看就不用回了,我不想为这事分心。”
“恩。”三爷点点头,“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个事。这次跟六人铁骑的对抗是很关键的一战,我想了想,我也加进去吧,多少也能增强点战斗力,而且……”
“不行,三爷。”靳朗直接打断了三爷的话,“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靳朗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想挽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爷大怒:“那你让我怎么样!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去送死?看着你们一个一个都跟吴承一样的下场?你们想让我后半生不得安宁啊!”
靳朗跪倒在地,的确,吴承仍旧是三爷的痛处。这次选出来的几个人都是三爷的左膀右臂,三爷不希望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出意外,如果不可避免地一定要一个人去死,他宁可自己代替他们去死。
“三爷,不是还有龙达么?”靳朗低声说出一句话。是啊,还有龙达,林弟那边应该是能派出几个人的吧。
林锦明近几年一直忙于开拓国外市场,对国内的一些恩怨已不再插手,现在龙腾有难,必然不会见死不救。三爷想了想,说:“起来吧,天凉了,地上凉。阿朗,这里你看几天,我回趟总部,去去就来。”
决斗(五)
“呜……啪!”沉重的一鞭打了下来,被绑在铁杠上的男子抽动了一下,他已经三天没有吃喝了。
“说不说?”三爷问道,看也没看那人一眼,“不说是吗?接着打!打到说为止!”
“呜……啪!”又一鞭打下去,男子又抽动了一下,他的身上已是鞭痕交错,血肉模糊了,算来,已经挨了二十余鞭。
“三爷……饶我一命,我说。”
这个男子就是三里的人,当年吴承毙命之时三爷抓了几个三里的人做俘虏,这就是其中一个,人称“一刀”。要不是家里有个半身不遂的六旬老母,他也不会去为三里卖命。三爷正是抓住了一刀的这个特点,想要从他这里攻出一个缺口,得到些三里的线索。
“阿哲,停下吧。”王猛哲放下手中的鞭子,提来一桶水,照着一刀脸上就是一桶,冰冷的地下水泼到身上刺骨的凉,汗水加血水一起涌入一刀的伤口,背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肩胛骨上的肌肉几近痉挛,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真是巴不得永远吸不上气了,这样还能死得痛快些。
三爷端起身边的大碗茶,品了一口,这茶怎么这么涩,一点没有茶该有的香气,他将茶水泼到了地上,把空茶碗往桌上一甩,冷冷地说道:“说说吧。”
一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三爷想知道什么?”
“我只对六人铁骑有兴趣。”三爷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想起吴承的死,不免有些伤感。
“六人铁骑?哼哼……”一刀冷笑道,“他们,没什么可怕的。”
“哦?你倒是说说看!”
“三爷,我求你一件事……”一刀喘着粗气,他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我想好了,我被龙腾俘虏扣押了这么多年,三里那边一直在找我……他们不知道我的下落……我那半瘫的老母,想必他们也一直养着,可是,这次我说出了三里的机密,三里也不会放过我,我求三爷……在我说完之后将我处死,帮我赡养我的母亲……”
“可以。”三爷平静地说,仿佛一切就是理应如此。
一刀把六人铁骑的杀手锏告诉了三爷,三爷在心里冷笑道:就这种小把戏,竟害死我的吴承……不由得暗自神伤起来。把摆了摆手,示意王猛哲:送一刀上路吧。
阿哲熟练的将绳子套在了一刀的头上,只一拉,一刀便断了气。
送走了一刀,三爷又坐了下来,回想着一刀的话,他吩咐靳朗在茶里加了一碗水,这会这茶,竟品出了些香味。
“阿朗,你怎么看?”三爷玩弄着手中的茶碗,看了靳朗一眼。
“阿朗才疏学浅,但知道这次是胜券在握了。”靳朗躬身回道。
“是啊,之前的担心都成了多余,早知如此,吴承也不会白白死去……咱们都被他们的那招‘瞒天过海’给骗了”三爷说着,又悲从中来。
“三爷,过去的事了,想着伤神。”靳朗轻轻说道,“您还有我们啊,我和阿振啊,我们会替承哥孝顺您的,永远孝顺您。”
“阿朗就是嘴甜啊,到哪都不吃亏。”三爷叹口气,接着说,“算了,过去的事了,不想也罢,我只希望你和阿振能好好的,不要再出什么事了,我这个老头子可承受不起啊。”
“三爷说笑了,三爷还年轻的很啊,什么老头子不老头子的,常人这个年纪还没有退休呢,三爷哪能老啊。”
一句话说得三爷喜上眉梢,靳朗这孩子从小没少吃苦,可他知道知恩图报,自己没有白培养他。
回到资料室,三爷开始整理六人铁骑的资料。瞒天过海,本是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像自己这种服过兵役的人自然熟悉,但没想到竟让几个年轻人耍了自己。他叹了口气,回想着一刀的话:“六人铁骑看起来是两人一组,相互配合,事实上却是三人进攻三人防守。外行人不知道实情,还以为六人一起进攻,于是就把精力平均放在这六人身上。所以,当双方对峙时间过半,对方松懈时,那防守的三人变趁其不备转为进攻,迅速增加己方的火力,找到对方的突破口,一举击败对方。”
三爷揉了揉太阳穴,算起来,理想那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过电话了,前几天自己亲自去找了林弟,林弟一口答应要帮自己度过难关。除了靳朗一行,三爷和林弟又安排了两队人马,这两队走暗道,只打暗战,不打明仗,在双方交火的时候不出头,说白了就是在暗处放枪,这样,他们与靳朗一行里应外合,一明两暗,胜算就更大些。
桌上的电话响起,拽回了三爷的思绪:“三爷,我是理想。人员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听您的吩咐,特警会配合你们的。”
他放下电话,长长地输出一口气:“阿承,干爹这次要为你报仇雪恨。”
决斗(六)
夕阳落下,真正的决斗就在眼前。
三爷已经做好了一切部署,他对靳朗说:虽然六人铁骑的杀手锏已掌握在我们手中,但我们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吴承的悲剧还在眼前,即使失败,我也不想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秦月卧床十几天,伤已经好的八九不离十了,每天憋在病房都快憋疯了。阿羽每天盯着她,除了在走廊走动走动以外哪都不让去。今晚她趁阿羽出去,悄悄的溜出来,想到外面放松一下,来到走廊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潘龙的声音——
“是,三爷,我一定暗中保护好我们老大,您放心吧。”
秦月心里咯噔一下,哥哥这几天不是一直在训练么,难道是有任务?潘副总要暗中保护哥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哥哥现在有危险?她快速走到潘龙面前:“潘副总,我哥是不是有危险了,他在哪啊,我想见他,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潘龙犹豫了一下,秦月怎么知道今天的任务,这事要是让她也参与进来恐怕不好吧,老大说了要保护她,不让她参与黑帮的事,现在她竟要求到现场去,这不是瞎胡闹么。潘龙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哥有危险,我要去救他!”秦月大声喊道。
“小点声!”潘龙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把秦月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吗?你知道你哥为了保护你的身份下了多少功夫!”
秦月开始抽泣:“我不管,我哥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你怎么救他?你又不会打枪又不会功夫,你去了不是添乱吗?再说了,谁说你哥有危险了?”
“你说的。”秦月止住哭声,开始耍赖。
“我几时说过啊,小月啊,我现在可是要争分夺秒的,你还是回病房去,乖乖的等你哥回来好不好,要是让你哥知道你这么闹,他回来我们都不好过了。”
秦月听潘龙这么一说,立马就急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知道哥哥现在有难处,只是潘龙不想让自己参与罢了,她扑通跪倒,抓着潘龙的衣角说道:“潘副总,我求求你,让我去吧,我和我哥刚相认不久,我不想失去他,我知道他现在遇到了难事,因为你刚跟三爷说的要在暗处保护他,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任务,但我保证只在一边看,不捣乱,求你了,就带我去吧……”
潘龙心里七上八下,秦月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如此镇定也没有瞒过她,到底是兄妹相惜,也许冥冥之中还有着一种本能。也许,让她去也好,只要她不露面,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对她说:“起来吧,回去跟阿羽说你的伤好了,从今天起不住病房了,搬回你的房间去住。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如果你处理不完,我也不等你了。”
秦月大喜,站起来就向外冲去,她按照潘龙说的,找到了阿羽,告诉了阿羽,没等阿羽说什么就跑了出来。阿羽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来不及追上秦月问个清楚,慌忙跑去找韩嘉振。
“荒唐!”三爷拍案而起,“谁让她过来的!”
电话是韩嘉振打给三爷的,嘉振知道与三里决斗的日子,算了算,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秦月这个时候跑出去,一定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她跟潘龙一起走的,我拦不住她了。”
三爷算了算时间,现在让潘龙再送秦月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只好另作安排。派出一个潘龙去暗中保护靳朗,就得再排出三个人去暗中保护潘龙……三爷心烦,这个潘龙,关键时刻使什么性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感情用事。
决斗的时间定在凌晨三点,地点在东郊的龙安街,那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建筑物错综复杂,有利于掩护三爷的两队暗中出击的人马。
“现在是十一点半,还有三个半小时,大家休息一下吧,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出发。”靳朗吩咐道。于此同时,潘龙和秦月已从龙飞集团出发了。
靳朗、程云、王猛哲、赵宏宇、罗非五人于凌晨两点半到达龙安街。夜是寂静的,周边连路灯都没有。宏宇依照三爷的部署,趴在一栋废弃的楼顶上,装好枪,调好瞄准镜,等待时机的到来。
“三爷真是讲信誉,说带四个人来,果真是四个人,不过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好,让外人说我们三里欺负你们龙腾,以六个人抵抗你们四个人,我们以后在道上也不好混啊。”六人铁骑出现在路口,带来了一阵冷风。
靳朗哼哼冷笑一声,道:“这没什么,三里的六人铁骑是一个整体嘛,这么说来,倒是龙腾的对不住你们了。”
“靳总如此客气,另我们兄弟不好意思了,我们兄弟还是第一次和靳总交手吧,我们先让您三分,如何?”对方其中的一个阴阳怪气地说,让靳朗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兄弟们不必客气,我靳朗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你们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靳朗接招就是了。”
“哈哈哈,靳总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啊,难道靳总不知道吴承的事么?”
“嘭……”伴随着一声枪响,六人铁骑中的一个倒了下去,剩下的五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程云、王猛哲就开枪又打死了两个。现在,是四比三了。
“靳朗,你小人!居然在暗处放枪!”只剩下三个人的六人铁骑躲在了一堵墙后面喊道。
其实那枪是宏宇打的,他在特种兵时期学过侦查与反侦查。一刀所说的六人铁骑的致命弱点,就是要抓住那三个防守的人,在对方转守为攻之前除掉他们,这样才能发挥龙腾的优势,才能更快更狠更准的打击六人铁骑。
现在功不可破的六人铁骑已经变成了三个人,大大削弱了三里的势利,靳朗心里放松了一下:原来就这么简单。
“刚才小弟的枪走火了,对不住兄弟了,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靳朗一边说,一边对程云、王猛哲使眼色,让他们准备好枪,等待时机。
然而,靳朗把六人铁骑想像的太简单了,他们一下子损失了一半人马,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兄弟三人互相点点头,上好子弹,冲了出去,三把M16同时射向靳朗,靳朗应声倒下,凶多吉少了。
决斗(七)
秦月亲眼目睹了靳朗从主动进攻到被动挨打的全过程。
“哥!”靳朗倒下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天空。潘龙来不及捂住秦月的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持续的枪声震惊了。
只几秒钟,双方都损失惨重:对方三人冲出来开枪时宏宇抓住时机打死了一个,“六人铁骑”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他们慢慢地走向靳朗。罗非被一颗跳弹击中了腿部,血直往外涌,看样子是伤到了动脉;王猛哲被枪打中了右臂,他的左手有伤也不能射击。三里的两个人一个叫红腥,一个叫野猫。这两个人一人一枪指着靳朗和程云。
“果然穿着防弹衣。”红腥说,“靳总没有当过兵也知道兵不厌诈么?你倒底替三爷带了多少人马!”
“哼!这没必要告诉你吧!”靳朗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挺直了身子,“罗非,到一边止血去!”
王猛哲搀扶着罗非,他从衣兜里取出绷带,想要给罗非止血,可无奈手上有伤,却使不出力。
秦月见靳朗站起来,知道哥哥还活着,她擦擦脸上的泪痕,刚想松口气,却看见对方抬起手来——
一把手枪指向靳朗的太阳穴。
“靳总身穿防弹衣,难不成太阳穴上也有防弹衣么?还是让小弟我试试看吧,看看你这防弹衣是什么材料的,如何?”
黎明前的夜静得可怕,秦月听得一字一句都很清楚,潘龙为了防止她再喊出声,用右手捂着她的嘴,左手熟练的举起枪,瞄向红腥。
“该死!”潘龙发现老大刚好夹在自己与红腥之间,自己一枪打下去,势必会伤了老大。
秦月急促地呼吸着,她不断地抽泣,看得出她的心中充满恐惧,她深知潘龙救不了哥哥,她也知道罗非和王猛哲救不了哥哥,程云尚且自身难保,她更加急促地呼吸着,感觉从头到脚全身麻木,两手已经开始出现痉挛,她费力推开潘龙的手,喘着粗气,对潘龙说:“救程云。”
“既然救不了他,那是他命不好……也是我命不好,潘副总……你救程云吧……”秦月哽咽地说完这些话后,她的两手已握成拳头,痉挛已经使她伸不开手了。
潘龙犹豫了一下,此刻放弃,就等于放弃了老大的生命,但他的这个位置是不可能救老大的。他的手渐渐转移了方向,他开始瞄向野猫。
秦月低下头,她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
“啪!”一声枪响环绕在耳边,久久没有离去。
了结了吗?都结束了吗?哥,小月这就跟你去……秦月在心里想,刚要抬起头,只听“啪”地一声,潘龙又开出一枪。这一枪打死了野猫,程云获救了。
“小月,去看看你哥吧,他没事了。”潘龙拍拍秦月的头,打开车门,直奔靳朗的方向。
靳朗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红腥,心有余悸。想到如果不是有人抢在红腥开枪之前打死了他,那么倒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秦月从车里走出来,看着毫发无伤的哥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竟晕倒了。
“三爷,我是理想。让你的人赶快撤,警局来人了。”
三爷接到理想的电话后立刻通过对讲机告知靳朗、宏宇等人,让他们迅速撤离。
靳朗目光呆滞,他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那一幕中惊醒过来,他看着秦月从自己面前倒下去,现实刺激了他的意识,他快步跑过去,看到了月光下秦月煞白的脸。
潘龙见此情形,迅速地代替靳朗组织撤离。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老大,快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靳朗将秦月抱起来,潘龙赶去打开车门,程云与王猛哲搀扶着罗非上车,宏宇也跟随着撤退了。
韩嘉振早有准备,他听从三爷的安排,带了两辆救护车,停在了龙安街口。他听到了三爷发出的撤离指示,几分钟后就见到了靳朗的车。靳朗本应该立刻去找三爷复命,但秦月昏迷不醒使他放心不下,就打发了程云先去,自己陪秦月上了救护车。
“情况不太好,阿羽,让司机全速前进。”韩嘉振白了靳朗一眼,“妹妹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阿羽,上呼吸机,监视血压。”
靳朗的脑子嗡地一下:“阿振,到底怎么回事?”
“呼吸性碱中毒,情况已属于严重的了。”嘉振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说道,“三爷等着你去复命呢,你不去,当心惹怒了三爷。这有我,你快去吧。”
“院长,她的血压只有70,40!”
靳朗听到这两个数字之后更不走了:“我不走,我要守着她!”
嘉振知道靳朗此刻不可能离开,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到的:“你不走,可要想想后果。既然不走,就帮我一个忙,把小月的手掰开,你看看,都痉挛了。”
靳朗这才注意到秦月的手,因为痉挛而紧紧地攥成两个拳头。他费力地掰开秦月的右手:“为什么攥得这么紧!为什么这么冰凉!”靳朗几近咆哮地问。
嘉振知道靳朗心里着急,也就不激他了,他慢慢说:“这是由恐惧引起的,她不该去现场的,因为恐惧,让她瞬间呼出过多的二氧化碳,吸入过少的氧气而导致缺氧。你也不用太着急,一会就好。”
另一辆救护车上,罗非的血止住了,还好当时王猛哲处理及时,否则此刻早已没了命在。王猛哲伤得不重,子弹擦掉一块肉,缝合了一下已无大碍。
天已大亮,三爷已先行回到了龙腾,街上开始熙熙攘攘的人多起来,又是一天了,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他在等待靳朗时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打死了红腥。
受罚
“呜……啪!”三爷盛怒之下举起藤条,朝靳朗打去。
“啊!”他上身挺了一下,已经不记得上次三爷在盛怒之下打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深吸一口气,这一下,大概已经划破一层皮了。
“呜……啪,呜……啪,呜……啪!”接连的三藤打下去,靳朗张大嘴巴,他双手握紧拳头,强忍着剧痛,尽量保持着身体平衡。
“呜……啪,呜……啪,呜……啪,呜……啪,呜……啪!”三爷一边打着一边说:“好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啊,学会自作主张了,你倒是硬一个啊,你不是铁打的吗,你不是不在乎吗,这点疼都受不了?”
靳朗不敢出声,他生怕再让三爷怒上加怒,可是他越不出声,三爷就越气,手上的劲更足了。
“不说是不是,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呜……啪,呜……啪,呜……啪,呜……啪!……”三爷用尽了全力,靳朗的臀上已经渗出了血迹,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他感到快要撑不住了,但三爷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呜……啪,呜……啪,呜……啪”地打着。
“额……三爷,我……”靳朗喘着粗气地说。
三爷停下手中的藤条,道:“想说了?说吧!”
“三爷,我……不是想惹您生气的,我不是……故意的。”
“把裤子提起来,好好跟我说说。”三爷瞥了一眼靳朗满是血棱子的臀部,叹了口气,扔下藤条,转身坐在沙发上。
十分钟以前——
靳朗在办公室正与潘龙、程云、王猛哲等人开会商讨项目计划的事,外面的保镖通过对讲机说道:“老大,三爷来了。”
靳朗走到办公桌边,按下按钮,门自动弹开一条缝,说:“快请三爷进来。”
话音刚落,忽听得“咚”地一声,只见门敞开了,很显然,是三爷踹开的。三爷阴沉着脸,环视了一下靳朗的办公室,哼了一声道:“靳总很忙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三爷哪里的话,潘龙,你们先下去吧,我跟三爷说几句。”靳朗看出了三爷的怒气,忙吩咐潘龙等人退下,自己去沏了三爷最爱的铁观音来。
“哼,我可不喝你沏的茶!”
靳朗听着这话,情知大事不妙,莫非三爷在为昨天没去复命的事生气。说来也是,昨天小月昏迷,不醒人事,不去复命也还能说得过去,但今天小月好了,自己也没去,难怪三爷会生气。
尽管这样想,可嘴上还是说:“三爷,气大了伤身,若是阿朗有哪点做错的地方,还请三爷明示啊。”
“你大了,翅膀硬了,我可管不了你了,往后你自己飞吧,飞到哪算哪,我是一条老命,死不足惜,也不让你惦记了。”
“三爷,这是哪里话,三爷这样说,岂不是让我……”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抓不抓的住就看你自己了,说,哪错了!”
靳朗低下头:“三爷若是为了我没去复命的事生气,那阿朗也没办法了,阿朗对不起三爷,我……”
三爷忽地站起来,一脚踹在靳朗的膝盖上,靳朗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坐倒在地。
“看来你是执迷不悟啊。”三爷有些失望,“有日子没打过你了吧。”
靳朗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拿出最粗的那根藤条来,递给三爷。自己转身趴在办公桌上,撅起屁股说:“三爷若是还生气,那就打我一顿吧。”
靳朗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激怒了三爷,他大喝一声:“把裤子脱掉!”。靳朗刚把裤子褪下,三爷就快步走上前去,“呜……啪,呜……啪”地打起来。
一连打了二十余下,每下都用尽了全力,三爷知道靳朗的承受力,这二十多下已是不轻,他扔掉藤条,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自己歇一歇,也让靳朗喘口气。他一直希望靳朗能自己说出错在哪,也好少打他几下,可靳朗却迟迟不肯开口,他不禁大动肝火。
“还是不肯说?看来是打得轻了!”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拿丢在地上的藤条。
靳朗顾不得伤口,抢先一步捡起了藤条,把它藏在身后。此时,他就像个顽皮的孩子,眼角闪着泪花:“干爹,别打了,我,我……我不该惹您生气的,我不敢了,疼……”
三爷心里颤了一下,靳朗从五岁开始就一直跟着自己,虽然没有住在一起,靳朗的事自己也没有事必躬亲,但十多年来靳朗已经养成了习惯,敬他、怕他、依赖他,虽然他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敬畏,但有时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撒撒娇。有这样一个孩子,也确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少慰藉。私下里,靳朗也会喊自己干爹,但那都是在家里的时候,像这样的在公司,又是在自己的盛怒之下教训他时,他还从未敢这样喊过自己。
“把藤条给我。”三爷平静地说,已没了刚才那么大的怒气。
靳朗站在那犹豫,如果不给,三爷定要加倍罚他,如果给了,刚才已经打得皮开肉绽了。自己堂堂一个总经理,被打成这样,站不能沾坐不能坐,这几天如何去面对属下。可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畏畏缩缩地把藤条递了上去。
“跪下。说吧,说错一条打二十藤,少说一条也打二十藤,你自己掂量着点。”三爷还是给了靳朗机会。
靳朗赶忙跪下,道:“阿朗不该不听话,没有找干爹复命。”
“还有呢?”
还有? 难道三爷生气不是因为这一条吗?
“还有,还有,不该,不该……”靳朗实在想不出还有哪条让三爷如此生气,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该让潘龙带着小月去现场。”靳朗抬起头,终于想出了一条,希望这次能通过。
“这是你们龙飞自己的事情,潘龙犯了错误,自有你这当老大的处置,这帐你自己算。这条不算,重说!”三爷晃了晃手中的藤条,靳朗出了一身冷汗。
“干爹,阿朗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求干爹给个提示吧。”
“好啊,先趴下,挨上二十下再说。”
靳朗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他绞尽脑汁,继续搜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他再次抬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三爷。
“如果你不掉以轻心,还会让红腥用枪指着你的太阳穴吗?”三爷声音低沉,但却字字敲打着靳朗的心。
听着三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靳朗已是有些跪不住了。三爷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不能轻敌,不能大意,可最终还是险些败在红腥手里。
“若不是有人放枪救你,你还能活着回来么?阿朗啊,想想阿承,你对得住他吗?”三爷紧紧握着藤条。提起吴承,他不免一阵心痛,“自己说,该打多少?打完了,自己去给你承哥承认错误去。”
“干爹,我,我确实是轻敌了,我太大意了,我对不起承哥,也对不起干爹,干爹要打多少下,我没二话。干爹,你动手吧。”
靳朗说着,已经脱好了裤子做好了准备。三爷看着靳朗已是伤痕累累的臀部,却丝毫没有手软,依旧“呜……啪,呜……啪”地打下去。这一次,他一定要让靳朗长长记性。
回忆
几十藤条下来,靳朗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三爷嘱咐了嘉振几句,嘉振却是看也没看三爷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又背又拽地把靳朗拖到病房。三爷叹了口气,坐下喝了口靳朗沏的铁观音,“这孩子,沏茶的水平有长进啊。”三爷心里想。虽然茶已经凉了,但极品铁观音还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近二十年了,三爷对靳朗也有了依赖,喜欢他沏的茶,喜欢他做的打卤面,也喜欢他调皮的样子,今天对他下了这么狠的手,既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心疼。打在儿身,痛在父心,这一顿打,够靳朗这孩子受几天的了。
三爷正想着,潘龙推门进来,走到三爷面前跪下道:“三爷,阿龙不该带秦月去现场,扰乱了三爷的计划,给三爷带来了麻烦,阿龙求三爷责罚。”
潘龙本是龙腾集团的一个下属分公司的部门经理,靳朗的龙飞起步时,三爷见潘龙稳重,年龄又很靳朗差不多,就把他调去做靳朗的副手。本想让靳朗好好学学潘龙的稳重,可是才几年工夫,潘龙竟跟靳朗学的轻飘飘起来,凡事成了先冲动再理智,没把靳朗带成熟,反倒被靳朗带得更加幼稚了。
看着面前的潘龙,这几年跟着靳朗却也历练了不少,只是年轻气盛,时常沉不住气,这也可以容忍,毕竟他们年轻,稍加时日慢慢磨练必也能成大器。可是那天潘龙带了秦月去现场,险些坏了自己的大事,不由得心里气愤,他叹了口气道:“潘龙啊,你跟了靳总也有三年了吧,怎么原来的那份成熟,反倒变得幼稚了呢?”
“三爷,潘龙错了,潘龙一时糊涂,让三爷失望了,潘龙请三爷责罚。”潘龙说着,眼泪几欲流下。
“靳总伤得不轻,你也看见刚才的样子了,我再把你打了,龙飞还能撑的住吗?你现在是靳总的人,该怎么罚你,我不便插手,但靳总养伤这几天,我希望你能稳重,别再让我失望了。”
三爷此时已没了怒气,他心里惦记着靳朗,靳朗伤得这么重,也不知要几天才能恢复过来,龙飞大大小小的事情现在要靠潘龙来支撑了,潘龙毕竟是个外人,嘱咐几句是应该的。
“三爷,潘龙不敢,潘龙一定谨遵三爷教诲,潘龙再不敢随着性子乱来了。”
嘉振把靳朗抬到病房,嘱咐阿羽去配了药来,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靳朗床边,轻声说:“你逞什么能,铁打的啊,三爷打成这样也不求个饶,你这样子,龙飞怎么办,小月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孩子的性子。”
“我惹了……干爹生气,该打。”靳朗大口喘气,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全身是汗了。
“唉,你呀。给自己找罪受。”嘉振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你可以在我这住一段时间了,咱们兄弟两个也有好些日子没在一起聊聊了。”
“阿振啊,你不知道。”靳朗喘了口气说,“干爹提起了承哥,我心里……难受,觉得……对不起承哥,对不起三爷,三爷打我,我……该打,对不住三爷。”
听到靳朗泣不成声,嘉振站起来,轻拍靳朗的后背道:“都过去了,承哥已经去了多少年了,别再想了吧,弄得心里不踏实。”
当年吴承与“六人铁骑”决斗之前,曾三番五次地教导靳朗不要轻敌,即使你的实力再强,对方也有长处,己方也有短处。那时吴承就像一个大哥哥,时常会带着靳朗去做任务,时间一长自然有了兄弟感情。吴承惨死的时候,靳朗没在身边,后来后悔得很,守着吴承三天三夜竟未合眼。三爷心里也很难受,但还是硬撑着没掉一滴泪。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干儿子已经不在了,另一个却伤心欲绝。谁都忘不了那一幕,对龙腾来说,那是一个不敢暴露在光亮下的回忆,他们情愿那段回忆一直处在黑暗中,永远不要拿出来。
“都过去了,阿朗,别多想了,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去跟承哥上个香,让承哥走得安心些吧。”
思考
潘龙垂手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语。
“说话,愣着干什么,就你我两个人,还有什么好顾及的!”靳朗见潘龙进来好一会都低着头不肯说话,心里有些烦躁,语气中也透出了不耐烦。
“老大,我,我不该……”
“好了。”靳朗不耐烦地说,“我又没怪你,以后不要再提就是了,还是好好干好工作吧。我这且几天养呢,项目计划我批了,按计划走吧。”
潘龙依旧垂手站立,低着头不语。
“怎么,挨打的又不是你,振作起来嘛!”靳朗本来趴在床上,见潘龙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挨了打的还没怎么样,边上这个倒是低着头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说到这,上身一挺,牵动了臀部受伤的肌肉,一阵刺痛袭来,又是一身冷汗。“没事,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说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小了许多。
“可是老大,我……”潘龙急于想说什么,但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过了好一会才道,“老大放心,我这几天好好干。”
“恩,这才对。秦月去哪了,一天没见她。”靳朗低下头,他在想若是秦月来了以后怎么面对她。
“秦月已经没有大碍,今天可能就搬回她的房间了,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事”
靳朗稍稍挺起了身子说:“把秦月拨给程云,想怎么带怎么带,以后秦月就是程云手下的人了。”
“老大,这……不妥吧?”潘龙好像有所顾虑。
“怎么不妥,程云又不知道秦月是我妹妹,给他拨个人过去,该怎么带是他的事,你尽管告诉他,秦月若是做得不好了,该打打该骂骂,不用向我汇报。从明天开始,让秦月跟着程云做任务去。”
“老大真打算让秦月进黑帮吗?”
“那怎么办,有我这样的哥哥,她不进行吗?”
说归说,可终究不忍心,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保护她的那种感觉还是很强烈的。其实靳朗也无法接受让秦月进入黑帮,毕竟自己还没有成熟,很多情况下是要依靠三爷的。可秦月是自己的妹妹,恐怕一点不接触也不可能,就像那天与“六人铁骑”的那场对决,秦月还是去了现场,听到了枪响,看到了流血,亲历了自己的死而复生。这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来说,让她经历这些,还是有些残忍。自己这两天虽然也去陪过她,但却不知她睡得好不好,不知她有没有做噩梦,连他第一次杀人时都好几天没睡好,更何况是个女孩子呢。
“算了,还是让她做些基本的任务吧,让她跟着程云做谈判去。”靳朗最终的立场还是要保护秦月,不让她进入黑帮,最起码现在是这样的,至于能走多远,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想尽可能地保护她不受黑帮的纠结。
“行,我去跟程云说,正好明天柳林的账款到期了,程云去要帐,让秦月跟着去吧。”
靳朗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潘龙出去,自己拉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秦月出现在现场,后来晕倒以后是自己抱她上了车,当时场面混乱不堪,程云忙着收拾枪支,王猛哲仍在给罗非止血,宏宇是龙腾的人,即使知道了也无所谓,大家都在做着撤退的准备,也许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是谁开枪救了我——这是靳朗这几天也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三爷派去的两队在暗处的人比他们早到近五个小时,扫荡了事先埋伏在群楼周围的所有三里的人,等自己带的这队人赶到时已是天下太平了,只要专心对付那“六人铁骑”即可,而那两队在暗处的人马也已收兵。红腥拿枪指着自己时,除了楼上的宏宇之外,再没有别的在暗处的人了。程云当时自身难保,罗非和王猛哲已经失了战斗力,潘龙用枪瞄准野猫,那一枪也不可能是他打的,小月就更别说了,那会早就吓得缺了氧,而嘉振在几十米以外的救护车上,也不可能是他救的自己。
到底是谁?
他闭上眼睛,又一次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这几天太忙了,命悬一线地忙着,现在挨了打未必不是好事,可以静静地思考些问题,公司的事情也不用去管,有潘龙、程云、王猛哲三个,自己只负责签签字就好,这样清闲的时光,自他上了大学,就没再有过。
程云
六岁以前,一直是个幸福的孩子,每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早上妈妈做好早饭,叫程云起床,之后爸爸送他去幼儿园,晚上再由爸爸接回家,妈妈做好饭,一家人团聚一起,每天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可是老天似乎看不惯程云幸福,硬要把他从幸福之神手中夺去。
程云六岁那一年爸爸因一场车祸失去了生命。一年以后母亲带着他改嫁。继父待他犹如眼中钉、肉中刺,时常打骂他。母亲心疼,常常把他揽入怀中,继父也不会因此停手,依旧大打出手,母亲常常被打得一身伤。小程云心里有怨,却不敢张扬。
日子就这样过着,即使再难,母亲也去赚钱供儿子念书。小程云很努力,一直是班里的佼佼者,脑子很聪明,学习也很勤奋,老师常夸他,母亲也为他感到骄傲。但这丝毫不会让继父动心,等待他的仍旧是每日的冷脸色,以及毫不手软的鞭笞。
这天,程云像平时一样放学回家,家里依旧是一摊乱。天渐冷,母亲的风湿又犯了,行走多有不便,收拾一会就要休息一下。程云见母亲这么辛苦,连忙放下书包帮母亲收拾家。
“妈,又是他搞的吧?”程云已经对所谓的“他”无话可说。他是个酒鬼,也是个赌徒,输光了就喝酒,喝完了就打人,之后再把家翻个底朝天,把所有的钱都拿走,然后再去赌,再输,再打人……如此循环往复,日子竟过了七年。
“孩子,你过来。”母亲说着,伸手去掏上衣的衣兜,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展现在程云面前,“快,把它收起来,别让他看见,这是给你攒的学费。”
程云站起身,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钱,轻轻吻了母亲的脸颊,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把钱藏在最喜爱的语文书里。他打开书,里面已经躺着五张百元大钞了。每次母亲挣了钱都会攒着,等攒够了一百,就换一张整的,然后给程云,让他收起来,下学期交学费。现在已经有了六百,足够下学期交学费了。他欣喜地合上书,憧憬着下学期背着书包进学校的样子,憧憬着老师轻拍他的脑袋夸他聪明的样子,憧憬着手拿奖状登上升旗台当升旗手的样子……他笑了,傻傻地笑了。
“妈,我的钱够了,你别再那么辛苦了。”程云藏好书,又开始帮母亲收拾家。
“没事的,乖儿子,妈是想多挣些钱,带你离开……”
话未说完,门被一脚踹开,程云的继父回来了。
“你个臭女人,你,你说什么呢,钱……钱给我,给我!”他一手抓起母亲的衣领,用一种无可商议的语气说着。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酒气,这个酒鬼,不知又喝了多少酒。
程云扔下手中的东西,上前一步跨到继父面前道:“你放开我妈!”
“呀,你个小东西,敢横到老子头上来了,我打你个小东西。”说着,抬手就是一掌。程云没有站稳,一头撞到墙上,这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晕了很久。
母亲最怕程云受委屈,上去就跟继父厮打了起来。“你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说着一连轮了十多拳,全打在继父的背上。
男人,终究比女人有力气。继父一把抓过母亲,抓着她的头发,按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撞着墙壁。沉闷的撞墙声使程云回过神来,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到墙上和地上的一摊血,以及继父那狰狞扭曲变形的脸。
程云站不住,终于昏倒过去。
醒来时,母亲已经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继父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死缓,母亲走时脑袋都变了形。程云没有其他的亲人,是一些好心的邻居帮他办理了母亲的后事。他带着母亲辛苦攒的六百块钱,无路可走了。
他不想再回那个他住了七年的地方,那里有母亲慈爱的身影,可也有继父恐怖的阴影。他告别了学校,告别了老师,闯入了茫茫人海。
之后学校找过他,对他表示,只要他愿意读下去,学校将减免他在校期间的一切费用。他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六百块钱,哭着说:“老师,这是我妈妈拿命换的钱,我,我要去报答她。”
老师抚摸他的头说,孩子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你安心学习,让你母亲走得安心些不好吗。
他听了老师的话,回家做了最后的整理,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整理到一个袋子里,准备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提到学校。可是祸不单行,他那一直视为生命的六百块钱却被一群小混混抢走,袋子里的书也被撕碎了。他哭得是那样伤心,他曾想过随母亲而去,但最终还是决定好好活着。
程云从小的经历和环境使他成了一个内向的人,他很少言语,但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口才,这也许是上天给予他的一种补偿。他的人缘很好,即使是在社会上流浪,也能吸引各方的流浪儿聚到一起。他逐渐地成为了他们的大哥,他也渐渐开始过着堕落的生活。
又这样过了五年,十九岁的程云已被磨砺成一个较为成熟的男孩,手下也发展了百十个弟兄。然而命运又给他开了个玩笑,也许老天认为他不该就此终结一生,程云的命运又有了转变。
一个周末,他行走在一条小路上,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他扭头一看,认了很久才认出,竟是当时要留他读书的老师。
“这么多年没见,你竟成了这副模样,你好让我失望啊。”老师叹息着说完这句话,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云追上老师,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一时心酸,什么也说不出口。他低着头,五年前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期望,想起了老师当年的教诲,这些事触动了他心底里的那层不安,他觉得愧对母亲,愧对老师。他抬起头看着老师,说了句:“老师,你放心,我再也不混日子了。”之后便向着大路走去。
那时龙飞刚刚起步,凭借着出众的口才,程云成功地应聘成为龙飞集团的一员。仅两周后,程云就因一次成功的谈判被潘龙看中提拔了上来。
现在,程云已是二十二岁的小伙子,以前的百十号弟兄知道了大哥在龙飞,也都跟着高兴,有事的时候,只要大哥一声召唤,这百十号弟兄浩浩荡荡地就到了。他们集合的速度快得惊人,靳朗曾戏称他们是“天兵天将”。
“走吧,今天是你的第一天!”程云转过身来对秦月笑笑,“今天跟我去要帐,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过去的不快全都过去了。程云淡淡地一笑,带着秦月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谈判
秦月随程云下了车,两个穿西装的青年迎面走来。
“程经理吧,幸会幸会,我们老板在里面,请。”说着,引着程云和秦月进了公司。
柳林是一家B2C的网络公司,两个月前与龙飞集团签下了协议书,两周前账款到期,理应把钱归还与龙飞集团,可是老板张磊却借故推拖。之前是因为靳朗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三里的“六人铁骑”身上,所以也就放宽了时间。现在“六人铁骑”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账款也应该追回来了。
昨天程云听说今天要他来柳林要债,自己也有些疑惑。柳林是一家小企业,又是私企,这笔钱也只有三十几万,不算大数目,为何要让自己一个商务部的经理亲自去讨。后来潘副总说了让他带着秦月去,这才多少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余东一直跟着潘副总,几乎是寸步不离,很多事情潘副总都让余东自己去做,现在靳总又把秦月派给了自己,很明显,靳总是想历练这两个新人。
“秦月啊,待会进去以后你一句话也别说,看我的!”程云低头看了看比自己小一头的秦月,笑了笑。
“张老板,别来无恙啊!”程云进门就以洪亮的声音说道,张磊却坐在老板椅上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程云坐下来,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也不说话了。
秦月却很不自在,心想:这个张老板,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然后又扭过头来看了看程云,程经理也真是的,对方不说话,你就这么干坐着吗。
“程经理。”张磊微正了一下身子,抬起头道,“程经理亲自来我这,张某心中感激,但只怕要让程经理空手而归了。”
“张老板,我们可是上星期就说好的,今天来取款,你不会让我一个经理就这样空手而归吧,恐怕我回去了跟上面也不好交差吧。”
“程经理,你误会了,是这样的,我欠贵公司的钱,连本带利一共是三十七万六千八百元,我张某一分钱都不会少,但能不能请你回去跟你们老总说一声,再容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一定还。”
“这恐怕不行吧,张老板,我们的协议一共只有两个月,你现在又要宽限两个月,这在我们老总面前可不好说啊。”程云停顿了三四秒钟说, “莫不是张老板有什么难言之隐?”
“实不相瞒。”张磊坐正了身子,“前些日子,我这个公司经营不善,欠了别人五十万,还不了,那个公司的人就叫来了黑社会,到我家去要帐,我还不了,就威胁我。我是死不足惜,一了百了,可我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岁的母亲,她可受不了这样的惊吓。那天,那群黑社会又来我家里,把窗户都砸了,没留一块完整的玻璃,我当时不在家,回去之后……就看见老母亲,她……她躺在地上,后来送到医院,医生说是中风……”张磊的眼睛已经湿润了,眼圈红红的,他吸了口气,继续道,“到现在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了,钱都花在医疗费上,所以……所以,我想请程经理回去……跟你们老总说一声,缓一缓,我一定还。”
秦月看了程云一眼,眼中透露出同情。程云很严肃的给了秦月一个眼神,这让秦月突然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程云开口道:“张老板的情况我知道了,可是我们公司也有我们公司的难处啊,那笔款,还是按时还回的好,既不耽误我们公司的事情,也省去了张老板的惦记,这样不好吗?至于令堂,我今天公司没事,不如你带我们去看看吧,也好让我们尽一份力。”
“这怎么行,我欠了你们的钱,哪能再……”
“张老板就不要再客气了,公是公,私是私,我拿不回帐来,难道还不能去看看你母亲?走吧,带我们去。”程云说着,已经拉了秦月站起来。
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一片寂静。电子器材时不时地发出“嘀……嘀……”的响声。床上的老妇人一头白发散乱地撒在枕头上,面容憔悴,微张着嘴,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床头边的小桌上只散落着两个苹果和一个桔子。洁白的墙壁映出一种冷冷的死寂,没有一束鲜花,没有一个果篮,没有一丝生机。
“进来吧,委屈你们了,我妈她不能说话的。”张磊带着程云和秦月走进去,俯下身子对躺在床上的老妇人说,“妈,我来看你了,还有两个朋友,也来看你了。”
“阿姨。”程云走上前去,学着张磊的样子俯下身去,贴着老妇人的耳朵说,“我是张磊的朋友,我来看看你,您要是能听见您就动一下,我就知道了。”
“程经理,我妈她……她都很久没有反应了。”张磊拉过程云,给他搬了把椅子,“坐吧。”
秦月的心有些震颤,一个公司的老板,自己的母亲却落得如此田地。她轻轻地把花篮和果篮放到了床头。雪白的墙壁上映出了一些色彩,但却依然死寂。
离开医院,已是下午,程云接到潘龙的电话后带着秦月离去。一路上,秦月心里赌气,却不说出来,程云知道秦月心里想的什么,一路上开车只是笑,程云越笑,秦月越是气,就这样一路到了龙飞集团的地下停车室。
“行了,还赌气呢?”程云对着秦月笑笑说,“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的。公司也要用这笔钱,不能因为他的个人情况就不追这笔款了。走吧,上去吧,这个你以后会明白。”
听了这话,秦月的怨气少了些,但仍然不能完全理解程云的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潘龙的办公室门口。
“走,跟我去找潘副总汇报情况去。”秦月跟随着程云,进了潘龙的办公室。
“账款的事怎么样了,财务上现在要用这笔钱。”潘龙放下手中的文件,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站起来去倒了杯水。
程云坐下来说:“潘副总放心,虽然现在遇到了点困难,但我保证两周之内我能追回这笔款。”
秦月心里纳闷,张磊已经那样了,怎么可能在一周之内还款,程经理也未免太夸张了,如果到时候还不了这笔款,程经理的保证怎么办。正想着,却听潘龙道:
“这不可能,两周太长了,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以后我要这笔钱。如果三十多万追不回来,你至少也要追二十万给我,否则我也不好向靳总交差了。”
“行,潘副总,我尽力,不会让你为难的。”
离开潘龙的办公室,程云拨通了小毛子的电话。小毛子是程云当大哥时手下的一个兄弟,如今已经是大哥了,前几日刚跟程云打过电话,说是弟兄们最近没事可做,有些清闲,想让程云帮着寻摸点事做。程云应下了,说最近帮着找找,现在机会自己找上门:“小毛子,有个好差事,你安排弟兄们去吧。”
小毛子领了命,带着五六个弟兄到了中心医院,他们将要负责照看张磊的母亲。
“为什么?”秦月站在程云的办公桌前,依旧是满肚子的疑问,“程经理,你就告诉我吧,我都晕了。”
“哈哈哈,你别急,我保证五天内能让那个张磊还款二十万。”
接下来两天里,小毛子每天带着弟兄们到中心医院看望张磊的母亲,晚上也留下人照顾,白天再派人来接替。张磊看在眼里,嘴上也没说什么,表面上依旧如往常一样去上班,实际上心里却已经有了算盘,他开始想着如何筹集那些钱款。
第三天的上午,程云打电话给张磊:“不知张老板今晚是否有时间,我在城南一家KTV定了位子,不知张老板是否有兴致啊。”
张磊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如果不是债务的问题缠身,他会和程云成为朋友。他最终答应了程云,不仅因为这一点,还因为程云这几日去照顾了他的母亲。
看着床上躺着的老妇人,程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多想再照顾一下自己的母亲啊,可是正如当年老师说的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他再也没有机会去照顾她、安慰她、替她分担痛苦和快乐了。
这家KTV的环境很好,说起来,它是龙腾集团下面的一家娱乐厅,龙飞集团有时也会来这里聚一聚,闹一闹。今天来的没有别人,只带了秦月,而张磊也只带了一个跟班。
张磊坐在沙发上,一直喝闷酒。程云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觉得是时候了。他站起来,拿起麦克说:“张老板,我真羡慕你现在还有母亲,你还能孝顺她,伺候她,看见你的母亲,我就想起了我的母亲……”
张磊“腾”地站起来,拿起另外一个话筒,想说什么,却已泪流满面。
程云已经选好了一首歌,《母亲》。
一曲终了,张磊已经很激动了:“程经理,这些天……你和你兄弟陪我母亲,今天,又请我来这,我心里清楚,我……”张磊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程经理,我不会让你为难,我明天去筹钱,先给你一半,另一半我也尽快还……”
“情况就是这样!程云太厉害了!”秦月在靳朗的办公室里手舞足蹈地说完了她第一次谈判的全过程,靳朗看着眼前这个调皮可爱的妹妹说:“那是,你哥手下的人可是个顶个的强啊!”
叙旧
“老哥哥啊,咱们有日子没在一起坐坐了。明天我这茶馆就正式营业了,今天你我兄弟二人可得好好聚聚,谁也别想打扰!”
“哈哈哈,你呀,都这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三爷和林锦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这些年林锦明忙着国外的市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自己的把兄弟在一起聊天了,最近手头不忙,就叫来了三爷。两人坐在林锦明新开的茶馆里喝茶聊天。抛开一切杂事,来这个清净的地方聊天,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奢侈了。
“老哥哥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有时就在想,咱们什么时候也能闲下来,享享清福啊。”林锦明夹起一只茶杯,洗茶热杯之后冲泡第二遍。
“能闲得下来吗,说的轻巧,孩子们是长大了,但都不懂事啊。就说阿朗,前天还让我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三爷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三爷忍不住感叹道,“林弟啊,这铁观音是上等啊,真香!”
“阿朗又惹你生气了?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省心!”林锦明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看着三爷。
“跟六人铁骑斗……刚打死几个就掉以轻心,让红腥用枪顶到太阳穴上,要不是有人放枪救他,他还有命在?”三爷又冲泡了一杯,若有所思的品着。
“该打!这孩子,不长记性!”林锦明咚地一声,摔下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顷刻间全洒了出来。
“好了兄弟,也别那么大的气了,孩子嘛,难免犯错误,挨了打,改了就好。再说,你我都不够格,尤其是你,孩子才二十多岁,从小没体会过什么父爱,阿朗不像嘉振,阿朗不容易啊。”三爷又品了一口,茶过三味了。
“要这么说,我确实亏欠了他,这些年辛苦老哥哥你了,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来,咱们哥俩好好喝喝!”
三爷饮茶,最注重茶的品质,茶也有等级,也分质量,喝茶也有讲究。“兄弟啊,不瞒你说,我还就好这一口,你的铁观音是上品啊。这喝茶,也讲程序,备器候用、倾茶入荷、鉴赏佳茗、清泉初沸、孟臣沐淋、观音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玉液回壶、重洗仙颜、若琛出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三龙护鼎、喜闻幽香、鉴赏汤色、细品佳茗、重闻余韵。别看你开了个茶馆,你未必有我懂啊。你说是不是,老弟?”三爷一口气道出了品茗十八式,听得林锦明是一脸惊呆。
“老哥哥喝茶可是讲究,我可比不上哥哥你啊。我开茶馆,说白了是开给老哥哥的,老哥哥什么时候想来,尽管来就是了,这间屋子留给老哥哥,随时恭候大驾!”
“哈哈哈……”在这古色古香的茶室,和着茶香,两个兄弟聊得开心。
几天前,靳朗被红腥用枪顶着太阳穴,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人救了他。这些天,三爷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个在暗处放枪的人到底是谁,但却一直没有头绪。他一直想问问林锦明,但他知道林弟这几年一直不在国内,对国内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已不管,就一直没有开口,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他还是决定请林弟帮自己一把,尽快查到这个幕后的开枪者是谁。
“兄弟啊,老哥哥我有一事,恐怕得你帮忙了。”
“老哥哥,你我兄弟多年,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你要是这么客气,那我岂不是要欠你个大大的人情吗?还是直接说出来吧,我尽最大努力做就是了。”林锦明端起手中的茶杯,又与三爷碰了一杯。
“是这样的,阿朗那天让红腥用枪顶了太阳穴,后来有人开枪打死了红腥,可是我派去的人里面没有在那个时候开枪的啊,我查了几天也没有查到一点线索,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查查,这个开枪的人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老哥哥啊,就为这事让你好几天不安省啊,老哥哥你就放心吧,是自己人!”林锦明放下手中的茶杯,提起壶加了点水,茶依旧沁人心脾,果然是极品。
“自己人?你派去的吗?那可得好好谢谢他啊,要不是及时开枪,阿朗怕是早就没命了。”三爷举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哈哈,自己人还客气什么,不用谢的。”
“林弟啊,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秘,连我都不告诉?”
“是小兰。”林锦明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紧接着又饮了一杯茶。
“小兰?小兰回来了?”三爷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茶杯不自觉的倾斜了,茶水全洒了出来。
“看看看看,小心点,这可是极品!”林锦明说着就站起来,赶忙叫了服务生拿了抹布来把洒出的茶水吸干。
“小兰回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还当我是哥哥吗?小兰也真是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伯伯,这些孩子,太不象话了,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哥,别生气,小兰刚回来,一下飞机就让我安排到龙安街了,从那回来以后还跟我抱怨呢,说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就让她去执行任务。她这也就是刚回来没几天,还正倒时差呢。这样,明天好不好,明天我让她登门拜访当面致歉怎么样,哥哥你就消消气,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行不?”
林锦明的一番话说得三爷噗哧一笑,已没了怒气。“小兰这几年好不好,该成家了吧!”
“唉,别提了,发愁呢,多少人追她,她都不要,这姑娘心高,看不上。”
“要我说,不是心高,是我们小兰优秀,别的男人配不上,急什么,该天我给介绍个好的。”说着举起茶杯与林锦明碰了一下,大声喝到,“好茶!”
茶过十味,林锦明叫来了服务生重新更换。铁观音一般只泡七味,极品可以泡到十味,再多了也就没了味道。林锦明按着刚才的步骤,重新泡好,拿起茶壶,倒进了两个小茶杯中。
“说起来,有十八年了吧。”三爷举起茶杯,快到嘴边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十八年前,林家遭变,一场大火把大哥林锦庆烧得面目全非,大嫂也葬身火海,只留下一个女儿,名叫林傲兰。小兰为了报仇,认了叔叔做父,从此踏入黑帮。
“十八年了,苦了孩子啊……”三爷又叹一声,举起茶杯,若有所思。
“老哥哥快别说这伤心事了,大哥走得早,也走得急,我做兄弟的,帮着照顾一下小兰应该的,倒是老哥哥你,这些年帮我……”
“不提了,我可不是帮你,十八年前老天白给我个儿子,我养到现在也知足了,真的,我知足了,你要想要回去,随时都可以,我不拦着。”三爷放下茶杯,看看屋里的山水画。养了十八年的儿子,说走就走,自己心里怎么可能好受。他低下头,眼泪竟在眼眶里打转,“说真的,什么时候相认了吧。”
“哥哥啊,十八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儿子是你的,我这辈子都要不回去了。只是……你别哪天不耐烦了就不要他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把他扔给我吧。”
“你想得美,这儿子你要我也不给你,我怎么可能不要他,那么懂事……”三爷笑笑,举起茶杯,笑得欣慰。
靳朗
五岁的躺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外面的两个保镖三天来没跟靳朗说过一句话,一直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们长什么样。
“隐隐约约记得爸爸说要把我送到三爷那去,难道这里就是三爷家吗?”靳朗心里想,但却得不到证实。“爸爸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三爷那去,他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却空空如也,什么也不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女人的哭声,之后就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里。
“告诉我为什么不吃饭?”靳朗睁开眼睛,看到了三爷。
“我,我不想吃。”靳朗有点怕三爷,因为以前爸爸带他见过三爷,记忆中的三爷不会笑,倒是会打人。
“爸爸把我送到三爷这,难道是因为我犯错误了吗?爸爸要让三爷打我吗?”想到这,靳朗的眼泪流下来。
“起来吃饭。”三爷用着平静却不可商量的语气说,“吃完了就别想了,这以后就是你的家。”
那天吃过饭以后,三爷带着靳朗去房后的花园走了走,带他熟悉了一下环境。“阿朗啊,告诉伯伯,想不想上学?”
“想。”
“那伯伯给你报名,你去上学,好不好?”
“好。”
“可是……我爸爸呢?”
“不许再提你爸爸!”三爷一下子凶了起来,靳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后不要再提你爸爸、你的家人、你的姓名。你以后就叫靳朗,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知道了吗?”
靳朗眼里含着泪,他心里委屈:“伯伯,我不要,我不要住在这,我要回家,爸爸不要我了吗?妈妈也不要我了吗?我要回家……”
三爷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一把拉过靳朗,揽入怀中。
靳朗对自己小时候的印象到此结束。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叫“阿朗”,他姓什么,他的父母是谁,家里都有谁……他都记不得了。
上小学以后,靳朗懂事很多。他在班里成绩很好,跟韩嘉振两人不分上下,两人也成了最好的朋友,一直到高中都在一所学校里,大学才分开。在学校,靳朗还是比较开朗的孩子,但他不想回家,回去之后没人跟他说话,只有那两个似乎永远不会说话的保镖。
“阿朗,放学以后去我家吧!”嘉振收拾着桌上的书,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这样……行吗?”靳朗犹豫道。
“有什么不行的,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去我家坐坐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家刚请的那个保姆做饭可好吃了。”嘉振用手比划着,说这个保姆好像什么菜都会做,自己饱了大口福。
“那太好了!可是你有没有提前跟家里打好招呼啊?”靳朗虽是男孩子,但心却很细。自从离开自己的家,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就会想事情,时间长了就变得心思细腻,遇事考虑的比同龄人周全些。
“不用,我爸通常回家晚的,好几天都是我睡了以后才回来的。”
靳朗兴奋地听完了这节课,说实话,他早就想去嘉振家里了。他一直向往着嘉振那样的生活,尽管他爸爸回来的晚,但总归还有人说话,而他就不同了,回家以后就没人再理他,除了写写作业,看看电视以外就没别的事了。三爷偶尔来看看他,虽也嘘寒问暖,但都只是生活中的插曲,不长久的。
他们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嘉振家门前,不想却被两个大汉拦住了。嘉振被拉进了家里,留下了靳朗一人。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了。”一个大汉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转身走了。
回到家,靳朗哭了。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阿朗,我爸让我跳级,你也跳吧!”下课了,嘉振走过来说,“我爸给我请了辅导老师帮我补习,下个学期就可以跳级了,你和我一起吧!”
“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爸爸,可我不行……”靳朗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阿朗,别难过,我跟我爸说了,反正也是要请家庭教师的,就让那个老师到你家去,我也去,我们不就可以一起了吗?”
晚上回去,靳朗拨通了三爷的电话:“干爹,我,我是阿朗。”靳朗支吾着说出了他想跳级的事。他不敢奢求三爷会答应,但没想到三爷却直爽地说,“好啊!我干儿子有出息,我同意!”
靳朗和嘉振一路跳级,十五岁时就上了大学,之后嘉振去了医学院,靳朗留在国内的一所财经学院学管理,毕业后两人一同去国外深造了两年,至今仍是好朋友,好兄弟。
“想什么呢?”靳朗睁开眼,韩嘉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
“阿振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啊。”
“进来一会了,看你想得出神,想什么呢,小月?”
“我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呢,想想挺有意思的。”靳朗笑笑,翻动了一下身子,某个部位还是钻心地疼,他咧咧嘴,对嘉振笑了笑。
“疼了吧,叫你别动你不听,活该!”嘉振白了靳朗一眼,转过头去。他心疼,但却无助。
“嘿嘿,老这么趴着也不行啊,不舒服,得动一动。”靳朗调皮地一笑,宛如当时小时候的样子。
“一会还去办公室啊,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消停会?潘龙他们要是有事不就过来这找你了么,你这样行动不方便,逞什么能!”
“还不是为了小月嘛,那天她跟程云谈判回来被我打发去写报告了,说好了一会过来交给我看,我总不能让她来这吧?”
“怎么不能!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嘉振哼了一声,一掌拍在靳朗的臀上。靳朗立刻啊啊大叫了两声。
“你要疼死我啊!”
“把裤子脱了,我给你上药!”嘉振说完站起身,去拿了药过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爷打你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不能让小月知道,留着你自己一个人受罪。”
“做了哥哥,心情都不一样了,总想给她做个表率,现在犯了错,让干爹打成这副德行,怎么好意思让她知道啊。”
嘉振轻轻擦着药,靳朗屏住呼吸,已经几天了,却还是这么疼,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阿振,你爸爸,最近好么?”
嘉振心头一阵,手也停下了,轻声笑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那时候年纪小,一直羡慕你那样的生活,现在也长大了,倒是很少听到你提起你爸爸了。”
“当年他不让你进我家门,你不恨他?”嘉振问道。
“那会年纪小,哪知道恨不恨的呀,就知道我不招人喜欢,连我爸妈都不要我了……算了,都过去了,何必再提这事呢?”
“阿朗,其实……你知道的,我爸他……”
“怎么吞吞吐吐的,他身体还好吧?”
“还好,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他一直说要你去家里坐坐,只是一直忙,没有时间,当年他不让你进我家门,其实是有苦衷的,我……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咱们兄弟这么些年,你还跟我客气什么,等我伤好了,我一定登门拜访,当年你爸爸给我们请的补习老师还帮了我们的大忙,为这事我也得谢谢他啊,再说我一个做晚辈的,应该去看看他。”
“药擦好了,一会去办公室的时候慢点,还是不要坐的好,站一会说会话就回来吧,不要太累了。”
“好了好了,婆婆妈妈的,我去了,一会就回来。”看着靳朗离去的背影,嘉振笑笑,觉得自己这个十多年的兄弟还是如此坚强,不由得暗暗佩服。
报告
靳朗起身走出病房,每跨出一步都钻心地疼,他强忍着来到办公室。只有十几步路,却走了五分钟。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三分钟秦月就该来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抬起一脚跨进去,两手撑着扶手,慢慢坐下。
“啊……”
靳朗张大嘴巴,长长地叫了一声。“还是不能坐啊。”他心想。
有节奏地敲门声响起,该是秦月来了,靳朗慢慢走过去给她开门。两日不见,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调皮的妹妹各方面有没有长进。
“不错,知道敲门了。”靳朗打开门,秦月充满朝气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A4纸打出来的报告,毕恭毕敬地看着自己。“进来吧,傻样!”
秦月撅起嘴,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确认了屋里没有别人以后“切”了一声,说道:“我早就会敲门了,你才傻样!”说完又“哼”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
“站起来。”靳朗突然变得严肃了很多,“我让你坐了么?”
秦月立马站了起来,刚才面前这个人还慈眉善目的,怎么突然就跟只老虎似的。想起哥哥刚才说的话,她越发觉得自己心里委屈。
“以后来我这里要严肃些,不要嬉皮笑脸的,听见没有?”
秦月没出声,只是点点头,她不清楚哥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见了就照着做,开始汇报吧。”靳朗走到书柜旁边,倚着书柜准备听秦月的汇报。
“靳总……”这两个字从嘴里一出,连自己都觉得别扭,虽然以前也曾经这么叫过他,但还是叫哥哥来的顺口。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靳总,这是我的报告,对不起,没能写够三千字,因为语文实在不是我的强项,但我尽力了。”
“这就完了?你这叫完成任务了吗?”
面对哥哥的问话,秦月不知如何回答,说“完成了”,明显字数不够,要求三千,只写了不到一千字,说“没完成”,也不完全,这不也有一篇报告么,虽然字数不够,但是该汇报的也汇报了呀。正在犹豫之际,靳朗发话了:
“把你的报告给我念念。”
秦月拿起报告,翻过封皮,又翻过目录,到了第三页:“谈判报告。”她开始念道:
“前天我和商务部的程经理去讨债,对方是柳林网络公司。……张老板说她母亲病重暂时还不了钱,我和程经理就去了医院看望他的母亲。……张老板想让程经理跟靳总说一声延期两个月还款,被程经理一口回绝了。我开始还觉得程经理不通人情,后来才知道应该公事公办。……一首《母亲》打动了所有人,也感动了我。……最后,张老板答应按时还款,第一次还二十万,第二次还剩下的一半。……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谈判,也是我最难忘的一次,我以后要珍惜学习的机会,跟着程经理好好学。……”
靳朗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妹妹,心想她是怎么考上大学并且提前毕业的,且不说大学里是否会像中学那样上语文课练习写作,单是大学论文就不计其数。两三千字的论文在自己上大学那会是常事,妹妹的这个记流水帐是如何通过论文这一关的。他无奈地笑笑,在秦月发现他笑之前变得严肃。秦月读完了这篇不足一千字的报告后刚一抬头,就听到从靳朗嘴里挤出两个字:
“重写。”
靳朗说这两个字时语气平静,但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哥!”秦月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哥哥之前说的要严肃,连忙改口道,“靳总,我真的写不出来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不行,写不出来也得写!”
“靳总,我真的写不出来了,要不你写写试试,哪有那么好写啊!”
“找打是不是?你再跟我讨价还价一个?让你重写就重写,哪那么多废话!”
靳朗第一次写这样的报告是大学实习的时候,三爷给他安排在项目部,直接让他参与了龙腾集团内部活动的策划,并让他任项目经理助理。虽是项目经理助理,可事实上却是项目负责人,从计划到组织到最后总结,全由靳朗一手打理,整个项目组全听靳朗的指挥。那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责任。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联谊活动,参加的人数不过二十个,活动的时间也只有一个半小时。然而他却必须向三爷提供六千字的项目计划和八千字的活动总结。这个项目计划用了整整两个星期,修改无数,活动总结也写了十多天,期间还因为总结得不深刻、不全面被三爷扣留了。“把原件删掉,这份我也不给你了,回去重写,再不合格你可小心挨板子。”这是三爷的原话。
三爷对靳朗的要求很严格,但靳朗也成长地很快,历练了几次以后已经成熟了许多,龙飞集团的创业计划书则是出自他自己的手中,一开始三爷只投入了小部分资金,后来见靳朗招架得住才又以靳朗的名义追加了投资,靳朗也就成了龙飞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秦月低着头一言不发。靳朗在心里早就忍不住笑了。“一个谈判报告就把你为难成这样啊!你的毕业论文是怎么过的啊?”
秦月听出了这话中的讽刺,抬起头来说道:“不许这么小看我!”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还觉得委屈了?”靳朗慢慢走过来劝道,“那你得拿出你的本事来我才能不小看你啊。好了别哭了,你对我那么大声喊,我还没哭呢!”
秦月见靳朗已没了之前那凶气,也就不再耍小性子了:“哥,我真写不出来了,这次就放过我吧……”
“不行!”秦月话还没说完就被靳朗挡了回来,“第一次参与的事都体会不深刻,以后你怎么可能会有进步。不会写了就去找程云,让他指导你一下。还有啊,以后不许大喊大叫,不许耍小性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秦月小声回道,“可是,哥……靳总,程经理他不在啊。”
“不在?”
“嗯,我上午去找过他,他不在,刚才又去找过他,他还不在。”
“不应该啊……”靳朗翻看着桌上的备忘录,10月11日,说好了今天有一单生意,刻意让潘龙嘱咐了程云亲自坐在办公室等电话和邮件,现在他不在,那不是误了大事吗?他拨了程云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他觉得情况不太好,连忙拨打程云的手机,打了三遍才接通。
话机里声音嘈杂,靳朗似乎听到了刀片撞击的声音。那一头的程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老大……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陷阱
靳朗放下手中的电话,转过头看了看一脸迷茫的秦月,对她笑笑说:“你回去吧,别杵在这了,回去把你的谈判报告好好修改修改,下周给我,不许再像这次这样瞎写了,听到没有?”
秦月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程云出事了。
凌晨四点,程云的手机狂叫不已,多年的黑道生涯使他对半夜的铃声非常敏感。他看了看来电,是小毛子。“这小毛子,大半夜不睡觉又惹什么事。”他心里想着,按下了接听键。
“大哥……大哥,你快来啊,大哥……”小毛子在电话那头哭着喊道,“有人要杀我,我们顶不住了……”
程云站起身,迅速穿上衣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五四式手枪,一路小跑来到地下停车场,发动汽车,向城西北开去。
早知道小毛子迟早会惹事,跟了自己那么多年还是那样子,有勇无谋。程云想着,把车开得飞快。这时手机响了,他戴上蓝牙耳机。
“大哥,你快点来吧,我……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他们人多……我们兄弟死了十七个了,快要顶不住了……”小毛子在电话那头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
“前几日还说闲得发慌,现在倒好,惹事了吧!死掉的都是自家弟兄,我看你以后还敢惹事!”程云现在心急也没用,索性在电话里先数落他一番,“接着打呀,不是去拼命了么,十七个算什么啊,什么时候把你这老大也拼进去,你就不用闲得发慌了!”
“大哥,大哥我错了,你快来救救我,大哥……我,我真的顶不住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暗算我,说是带着弟兄们上这来玩玩,谁知道一进来就让他们包圆了,大哥,我现在只有十几个弟兄了,他们一百多人呐大哥,大哥……我求你了,快点来吧,再晚……你就见不到小毛子了,呜呜呜……”
程云当初离开他们去龙飞的时候明知道小毛子有勇无谋也还是把大哥的位子给了他,因为小毛子是自己的贴身,跟自己的时间最长,见识的也最多。可没想到这么大的摊子在小毛子手里不到一年就全散了,自己在龙飞做事,还得担心小毛子这边的状况。小毛子脾气暴躁,性格乖戾不能服众,程云跟他谈过很多次都没用,只能暗暗怪自己当初选错了人,如今小毛子惹事,白白搭进去十七个弟兄不说,还要害自己背上这人情债。想到这,脚下狠踩一下油门,冲着电话里说道:“自己先找地方躲一躲,我马上到,那十七个弟兄的事你自己想好怎么处理,别再把我搭上,这次的事情了了以后,你这大哥我看也不要做了。”
“大哥,只要你肯救我,你说什么我都听,那十七个弟兄的家属我去摆平,绝对不给大哥添麻烦。”
阴森森的地下停车场,已经废弃了很久,程云关上车门一路小跑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里面很安静,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有节奏的喘息声,他抬头看了看停车场入口的指示牌,小毛子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吧,这已经是他找到的第八个停车场了,小毛子方向感不好,只知道是在城西北,但具体位置却不清楚,害自己走了很多弯路,花了一上午才找到这个地方,可是为什么里面却如此安静?
“啪啪啪啪……”停车场内的数十辆车同时打开了车头灯,霎时照亮了这个废弃的停车场。车灯光刺痛了程云的双眼,他用手遮挡着向后退了两步,身后有两人顶住了他的后背,趁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下了他的枪。
“程经理,幸会幸会啊!”来人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一脸狰狞。
“哼,你是谁?”程云挣脱了两人的束缚,整理了一下西装。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就好。来人啊,把那个小毛子带上来,我可要好好谢谢他!”
难不成真是小毛子出卖了我?程云心想,不会吧,小毛子跟了我那么多年……
“大哥!大哥,不关我的事啊!大哥……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毛子被人反绑着,从额头上顺流而下三道血迹,染红了他的衬衣。
“程经理,你不认识我吧,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兄弟们都叫我刀疤脸,呵呵,因为我这张脸。”刀疤脸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着,嘴都歪了。“听说上次柳林的账款是你要走的,我们兄弟们不服啊,想把你请来,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这么有本事,让柳林的张磊一下子掏出来近四十万!你要让我们兄弟吃西北风么?”刀疤脸说着,由笑转怒,话中颇有讽刺的意思。
程云笑笑,难不成这就是张老板所说的砸窗户的黑社会吗。“这不关我的事,我一个商务部的经理,也是为上面卖命,要不怎么赚钱养家啊。”
“果然是原来的老大啊,退出江湖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仗义,实话说了吧,你的那个小毛子确实没有背叛你,我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回去跟你们头儿说一声,把柳林的四十万分我们一半,我们也就不追究了。”
程云冷笑一声,就这两下子还敢出来混黑社会?把我们当家的搬出来还不吓死你!我出去流血卖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呢!何不趁此机会把你们一举拿下,平了这山头,帮小毛子收了这几个人。他朝小毛子使了个眼色,小毛子领会了程云的意思,说道:“刀疤脸,我大哥都到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刀疤脸摆了摆手道:“放他走,留这一个程经理就够我们吃几个月的了。”
小毛子趁机带上弟兄们杀出来,刀疤脸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小毛子砍到了右肩,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吓呆了手下的弟兄,程云也趁此夺回了自己的枪,“嘭嘭”两下打死了刀疤脸身后的两个人。
“大哥,我真没出卖你!”小毛子瞅准了机会,来到了程云身边。
“先别说这个了,告诉我,你那还有多少人!”
“不到二十个,他们可有一百多人呢……”
程云的手机响起,打开一看竟是备忘录,遭了!今天下午的生意……“你先顶一会,我去打个电话。”
废弃的停车场信号不好,程云拨不出去电话,他心里着急:“怎么办,把这事给忘了,耽误了老大的生意,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他心里想着,朝身后看去,他现在抽不开身,已经没有退路了。
程云回到刚才的地方,他开了一枪,纠缠小毛子的那个人应声倒下。“大哥!”小毛子跑了过来。
“让你的人拿出狠劲来,赶紧拼完了走人,我下午还有事,这连个破信号都没有,你也是,这什么人啊都是,一群小混混还敢来混黑社会?”程云不耐烦地说。如果因为今天这些不起眼的人物连累了自己,那才叫不值。
“大哥放心,我叫他们拼就是了。”小毛子挥刀超刀疤脸的人砍去,嘴里大喊。“兄弟们,都给我拼了!”
程云也想拿点东西去拼,可手机响了,一看来电竟是老大打来的。他慌慌张张跑到一处空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大……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荒唐!”靳朗听到了程云的叙述之后拍案大怒,“马上给我回来!一个小时以内,你要是回不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程云关掉手机,拿起枪跑了回去,他示意小毛子到自己身边来,告诉他:“我现在必须回去,你自己搞得定也得搞定,搞不定也得搞定,自己惹的事自己收场。还有,以后这种事少掺和,别拿这种小混混的事来烦我!”说完自己拿着枪全身而退,刀疤脸的手下竟没发现程云已经开车离开,还在拼着命和小毛子的人对砍。
小毛子也很郁闷,本来以为这些人有多厉害呢,现在让大哥一说真是觉得自己很白痴,白白折了那十七个兄弟的命。越想越气,不禁手下如风,砍人上了瘾。
惩戒
靳朗走到程云的办公室门前,门没锁,轻推一下就进去了。桌上的文件整齐地码在一边,看样子程云一天都没来办公室。他打开程云的电脑——这是一台台式电脑,公司的文件都在上面,程云自己的私人文件一般放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中。foxmail里提示有三封邮件,打开一看,果然是生意伙伴发来的。
第一封:货已到,请把钱打在这个账户里。下面是帐户号和名称,以及对方的联系电话,发送时间是下午三点,对方果然守时。
第二封:钱还没有到我们的帐上,请您查一下原因。发送时间是三点一刻。
第三封:如果还不能到帐,我们就要去寻找下一个买家,您将承担一定数量的违约金。发送时间是三点半。
靳朗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三点三十二分,他抓起程云桌上的电话,按照第一封邮件提供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我是龙飞集团,商务部经理出了点事,现在我来代替他与您做这笔交易。”
对方沉默了两秒钟,说道:“我们讨论一下。”
靳朗放下电话,叹了口气,超时两分钟,违约金是拿定了,这个死程云,看我怎么收拾你。
桌上的电话响起,靳朗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在听对方说,大致上就是货可以给你们龙飞,但超时要交违约金,至于违约金的数目,让你们公司能做主的人过来商量。
“说吧,我就是能做主的人,要多少,你们说个数。”靳朗现在只想让程云站在自己面前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至于这笔违约金,他并没有看在眼里。
对方听着靳朗这么干脆,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两百万吧,本来是要五百万的……”
“好,我一会让人把款打给你,你把货发过来吧。”
靳朗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把第一封邮件转发给财务负责人王猛哲,之后去了一个电话,嘱咐他注意查收,并告知他打款时间。
靳朗回到自己办公室,出来病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打电话告诉嘉振自己暂时不能回去,嘉振不说话,靳朗无奈地放下电话。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三点五十分了,程云这小子应该快回来了。
心中的怒火使他忘了自己身上有伤,靳朗走到沙发前坐下,一瞬间如坐针毡,疼痛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本能地跳起来却没有站稳,一下子又坐在沙发上,这次的疼痛比上次来的还要狠。他用手按着沙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觉得剧痛无比,心想着,该不是伤口又裂开了吧。他摇摇头,想着嘉振看到伤口裂开时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靳总。”程云顾不上关办公室的门,匆匆走到靳朗面前,“靳总,我……我不是故意的。”
靳朗现在不能坐,他斜靠在写字台边,看着程云灰头土脸的样子道:“程经理,够风光啊,一大早开车去郊外兜风了吧,好有兴致啊,不如我放你个长假,你到别的世界走走?”
程云一听,赶忙低下头道:“老大,我错了,我耽误了大事……”
“把枪给我。”
程云交出了枪,靳朗验过,里面还有一发子弹:“好啊,还剩一发,正好可以送你去另一个世界了。”
程云慌忙跪倒在地:“老大,老大我错了,求老大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老大,这是是个意外啊……”程云从未见过老大这样生气,这次老大竟要动真格的。不就是要一批电子元件吗,市场那么大,上哪还不好买,即使是耽误了一会,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啊。程云在路上就想象着老大会怎样对他,他想过自己会挨骂甚至挨打,他打电话给潘龙,想让潘龙替他说说情,也许能少挨几下板子,但潘龙还没来,只怕自己就被老大要去了性命。他颤巍巍地说,“老大,我……错了,老……大,饶,饶命,再给一次机……会,求求你……了,老大……”
“老大,就饶了他这次吧。”潘龙走进来,也跪在靳朗面前说,“他已经知道怕了,就饶他这一命吧,留着他这条命,让他以后将功折罪吧。”
“潘龙,你起来吧。”靳朗看了潘龙一眼,喘了口气,继续对程云道,“你最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在乎自己的命。”
“老大,我在乎,我什么都在乎,这次真的是一个意外,我被人下了套了,要不是他们,我不会耽误这单生意的……”
“那你倒是细说说,谁给你下的套,怎么给你下的套?”
程云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比在电话里说的要详细些。可是也许不说还好,一说反而给靳朗火上浇油:
“笑话!”靳朗把枪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枪与桌子相撞后微微向上弹起,然后继续落下,旋转了一下静止在桌上不动了。靳朗抓起枪,使劲朝程云砸去。枪身砸到了程云的头顶,他眩晕了一下,只听得靳朗的怒吼声:“你程云在道上混了几年了?这么些年你居然让一群小混混下了枪,不嫌丢人还敢拿出来现眼?多光荣的事啊!我可得好好表扬表扬你啊程经理,要不要开个表彰大会啊,程经理?”
看着靳朗怒气冲天,潘龙知道靳朗身上有伤此时不宜冲动,连忙走上前去对靳朗说:“老大,气大了伤身的,程云这事,以后慢慢教训吧,还是先把您的伤养好了再说吧。”
“潘龙,你不用管我,去叫阿浩安排家法,我今天要好好治治这个程云!”
潘龙知道靳朗一旦下令动用家法就不会收回,即使平时亲如兄弟,在这时也不能求情,程云今天私自离开工作岗位,导致公司损失两百万,金钱事小,信誉事大,日后如果这事传到道上去,龙飞的声誉会大打折扣,靳朗的名声也会有所损失,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三爷。潘龙在龙飞三年,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看着靳朗先行离去的背影,一把抓起程云的右臂,把他拉起来的同时对他说:“快跟上,别求情,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赶快先认个错去。”
已是十月中旬,刑室朝向阴面,有些阴冷。接近下午四点,阳光渐渐撤去。靳朗去通知了阿浩,让他在刑室做些准备。阿浩低着头,翻弄着这些刑具,有些犹豫地轻声说:“老大,程云他……”
“鞭子!”靳朗低沉着声音,他现在恨不得把程云一口气打死。
“老大,会不会太狠了点……”阿浩把后面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因为他发现靳朗的脸色特别不好,眼中透露出一丝杀气。
“程云啊程云,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竟惹老大如此动怒啊……”阿浩心里想,无奈地摇摇头,从刑具里抽出鞭子,放在靳朗面前。
“就用这个,一会给我狠狠地打!”靳朗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他现在双手指尖冰凉,呼吸急促。
“老大。”程云双膝跪地,低着头,“老大息怒,程云自知惹了大祸,任老大惩罚。”
靳朗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到门口背对着程云道:“我为你准备了大餐,四十鞭,打完了你就可以走了,回到你的小毛子身边去做大哥吧。”说完,头也不回,关上门走了。
程云低着头,眼眶有些湿润。是自己做事冲动了,已经跟了老大,小毛子那边该放下了,小毛子也要成熟,自己不可能带他一辈子的,而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错了,老大一定很伤心吧。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滑落在脸上的泪,站起来走到刑椅前,准备趴下。
“程云。”潘龙在一旁说,“趴在那台子上吧,趴在那会好受些。”
程云笑笑说:“谢谢潘副总,我惹了大祸,四十鞭算轻的了。”他趴在刑椅上,阿浩走过来褪掉他的裤子,掀起他的衬衣,拿起鞭子,闭了眼睛用力打下去。
“呜……啪!”牛皮鞭子划破空气,干脆地摔打在皮肤上,程云忍不住喊出了声。尽管已经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但鞭子落下时仍让他感觉到痛不欲生,这才第一鞭啊,还有三十九鞭……
“呜……啪!”第二鞭打下去后阿浩睁开眼看了看,皮肤果然已经开裂,臀上的两道鞭痕交错,血正在向外渗出。
“忍不住就喊出来吧。”潘龙走过来拍了拍程云的肩,当年自己因为“孙显事件”被连累,也是被老大用了鞭刑。现在看着面前的程云,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的样子,心里和当年挨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谢谢潘副总,还有三十八鞭,我挺得住。”
阴冷的刑室,此时射进来的只有夕阳的余辉,程云额头上却渗出了汗,他吃力地扭过头来对着潘龙笑了笑,又将头扭过去,下巴贴在手背上说:“阿浩,打吧,晚了没法向老大交代。”
阿浩又一次举起鞭子,重重打去。程云紧紧闭了双眼,他觉得自己的骨肉正在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吞噬。“老大,气消了吗?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赶我走……”程云咬着手背,手背上也有血渗出来了。已经第七鞭了吧……程云费力地想睁开双眼,“呜……啪!”,阿浩又一鞭打下来,他眼前一黑,竟撑不住了。
“潘副总,怎么办?”阿浩停下了手中的鞭子。
“停下吧,歇歇,让他喘口气,我去找老大,他气应该消了。”
赦免
靳朗踱步到韩嘉振的办公室,低着头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嘉振气地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来,拍拍靳朗的后背道:“再不说我可走了,你来这到底什么事啊!”
“两件事:一是……”靳朗顿了一下,看了看嘉振的脸色,继续,“这个……伤口可能裂开了。”
“什么!”尽管靳朗后半句放低了声音,嘉振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我……不小心坐在了沙发上,后来就疼得厉害,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说第二件。”嘉振倒了杯水,不管温度如何就往肚里咽,以往靳朗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倒两杯水,今天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我把程云打了,你再给安排一个病房吧。”靳朗歪着头,他得一直盯着嘉振的脸色,看着嘉振的脸色由白变红又变回白色,他的心也跟着由慢至快地跳着。
“不管,你自己给他想办法去吧。”嘉振说完,放下手中的水杯,就向门口走去。
靳朗慌忙跑去拦住他,这一跑不要紧,又牵扯到伤口,他疼得直龇牙。嘉振看着靳朗这一副可怜相又急又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靳朗骂道:“你能耐啊,自己不疼了?你怎么不把龙飞的人都打一遍啊!”
“他给我损失了两百万,我没让他自己掏腰包都不错了……”
“好,你继续!你留他命做什么?你打死他,省得给他找病房!也省了我的心!”嘉振现在让靳朗气得直喘气。
潘龙从刑室出来以后就到了靳朗的办公室,门锁的,他又去了程云、王猛哲的办公室,老大也不在,正犹豫着要进病房看看,却在走廊听到了韩嘉振的怒吼声,他走近听时听出了老大也在里面。
“老大。”潘龙推门进去,“程云昏过去了。”
靳朗见潘龙进来,也就暂且不跟嘉振计较了。“打了多少?”
“八鞭。”
“才八鞭就昏过去了?给我用水泼醒!”见潘龙还站在原地不动,又道,“你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泼醒了以后狠狠地打,打不够四十鞭,你也不要来见我!”
潘龙退了下去。嘉振坐到了沙发上,他低下头,双手向后缕了一下头发,叹了口气道:“我看也不用给他准备病房了,四十鞭打下去还能有命在么?”
“我就是想教训他,让他知道点厉害,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没想要他的命啊。”
“哼,不想要他的命?四十鞭是什么概念你不清楚吗?潘龙那二十鞭都一个月下不了床了,你打他四十鞭,你让不让他走路了!”
嘉振这近乎咆哮的声音传入靳朗的耳朵,是啊,光顾着生气了,二十鞭都快要了人的命,更何况自己下令的这四十鞭,还要阿浩狠狠地打。程云已经疼得昏过去了,看样子确实打得不轻,想必也得到教训了吧。他没顾上跟嘉振打招呼,转身打开房门,向刑室走去。“真打出人命来就不好了,程云还是很不错的,教训一下就算了。”想到这,靳朗加快了脚步。
潘龙一路小跑回到刑室,程云刚醒过来,已经很虚弱了。潘龙带回来一句话:“继续打。”毕竟是老大,龙飞还没有人敢违抗靳朗的命令。
程云咬咬牙,手背已经咬到出血,还有三十二鞭,他真不知道自己能挺到什么时候。
阿浩举起鞭子,“呜……啪!”。这一鞭,打落了程云的两行清泪,也打碎了他的心:“老大,我真的犯下了不赦之罪吗?”
打到第十二鞭的时候程云又昏了过去,臀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血淋淋的看得吓人,十二道鞭痕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潘副总,还要浇醒吗?”阿浩放下手中的鞭子,他实在不忍再去把它捡起。
“缓一缓吧,老大那我顶着,你去歇息吧。”潘龙走到程云跟前,用手抚摸着他的头,把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到后面。头发上沾了汗,平时一阵微风都能吹起来的头发,现在竟能服服帖帖地呆在头顶上。
这是什么?潘龙拨弄程云头发的时候发现他头上有块红肿,头皮上有一小片血液却已结了痂。他按了一下肿起来的头皮,程云醒了。
“潘副总……”程云吃力地叫着,声音犹如从地底下传来的那样,已经没有什么穿透力了。
“别动,很疼吧?是在办公室靳总用枪砸的吧?”
潘龙像对待孩子似的对程云,程云听到后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阿浩,谁让你停下了!”靳朗这时候走进来,看着潘龙抚摸着程云的头,阿浩傻在一边,鞭子却掉在地上,本来是想进来说一声不要打了,看到这幅场面,顿时怒气添了三分。正待发作,见潘龙走过来,跪下道:
“老大,程云一时糊涂误了大事,也有我的责任,他已经疼昏过去两次了,也得到了不少教训,他已经知道错了,老大要罚就罚我吧,饶了程云,他伤得实在是不轻啊,再打,恐就没命了。”
靳朗走过去看了一眼,程云脸色煞白,满脸虚汗,张着嘴喘着气,看样子确实疼痛难忍。再看看受刑的地方,皮开肉绽,不由得牵动了自己的神经,连自己的伤处也隐隐作痛。他用手拭去程云脸上的汗水,道:“打亏你了么?”
程云知道老大此时已经没了怒气,现在对自己更多的是心疼,便吃力地笑笑,道:“不亏,一点都……不亏,程云该……打,老大……”一句话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竟翻身摔下来。
“带去病房吧,不行就住我那间,这几天,他的工作我接了,其他的照常运行,不要改变。”靳朗吩咐完潘龙,自己就又离去了。
回到办公室已是下午六点,近四个小时的站和走有点吃不消了,平时还好,只是现在有伤在身行走不便,觉得非常疲惫。真想坐下来歇歇啊,靳朗看了一眼沙发,平时能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那是一件幸福的事,现在不能坐了,反倒把它当作一种奢求。
桌上的电话响了,靳朗过去接。
电话刚接通,就听里面三爷说道:“伤好了?不好好养伤,还到处乱跑!”
“三爷,我好了,您不用担心。”
“好个屁!我刚给嘉振打了电话,他说你伤口裂开了,有没有这回事?”
“三爷,还不确定呢,估计是吧。”
“哼,估计?让你好好养伤的,你倒好!屁股不想要了吱一声,下次给你打烂!”
“别别,三爷,别,想要呢,想要呢,今天给忘了,不小心坐沙发上了,所以就……”
“忘了?我看还是打得轻!不疼了吧,疼你会忘了?”
虽是训斥,可语气中却带着埋怨,更多的是心疼。靳朗一边应付着三爷的问话,尽量不出差错,一边觉得心里甜,脸上露出了笑脸。
“小月可好?”
“好,那天让她写了谈判计划,今天打发她重写了,她那个不合格的。”
“兄妹俩一个样,当时怎么罚你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哪会忘了呀,那份总结写了八千字呢,项目计划六千字,怎么会忘啊。不过……结果最后还是挨打了,嘿嘿。”
“还笑,小月写不了那么多字吧。”
“她不行,写了不到一千字就不行了,我会让她慢慢锻炼的,干爹放心吧。”
“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要太累了,公司的事情自己签签字就好,你得学会授权。这不是你大学时学过的东西吗?现在不用我教你了吧!”
“嘿嘿,干爹,我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放下电话,靳朗忽然觉得今天特别累,身累心也累。从下午折腾秦月的谈判报告开始,到叫程云回来、自己去联系生意上的事、去找嘉振“汇报”情况、免掉程云剩下的打,一直到接了三爷的电话。尽管平时忙的时候比这忙多了,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累。总之一天昏昏沉沉的,还差点要了程云的命。
他关掉办公室的灯,向病房走去。也不知程云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的伤口到底有没有裂开……
垂死
靳朗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嘉振的办公室,“好累啊……”他在心里喊道。虽说现在不用自己管那么多事,但好像一天也没有清闲过,还拖着一身伤,行动不便,坐立不便。程云误事,嘉振又对自己发火,最近的世道究竟怎么了,是自己不对还是别人不对?他摇摇头,噘噘嘴,推门进去。
“阿振啊,我好累。”靳朗低着头走到韩嘉振的办公桌前,手里摆弄着桌上的小地球仪,这还是三爷送的,他也有一个。嘉振一把夺过地球仪,白了靳朗一眼,什么都没说。
“你跟我说说话吧,瞧这一天把我累的。”靳朗手中没了玩物,便又伸手去找别的,见嘉振桌上没什么好玩的,就开始玩弄嘉振的文件夹。
“去,一边玩去!”嘉振没好气地说,夺过文件夹,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靳朗见韩嘉振爱搭不理,也觉得自己很好笑,想必自己的病房已经腾给了程云,一时又无处可去,就想坐在沙发上等。正欲坐下,只听得韩嘉振开口道:“屁股不要了?”
靳朗嘿嘿一笑,是啊,差点又忘了。
“回你病房休息去吧。”
听到这话,靳朗咧了嘴笑着说:“就知道你阿振够意思,又腾出一间给程云了吧,嘿嘿,够兄弟!”说着已是合不拢嘴。
然而嘉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轻声说道:“程云在七楼,重症监护室。”
靳朗的笑僵在脸上,嘉振的这句话犹如霹雷,他半天没反应过神来。待了好一会,才道:“十二鞭而已,有那么严重吗?当时潘龙二十鞭下来不也没事?”
“那点伤不算什么,真正的伤口在头上。”嘉振说着,站起身来,从一摞X光片中抽出一张来,拿到靳朗的面前。
一句话点醒了靳朗,他确实只顾问程云的鞭伤而忘了他头上也有伤,难道是那枪砸的?
“专业术语你也不懂,我简单说。这是一张程云的脑部CT图,右脑,头顶,发现了一片已经结痂的血迹,潘龙说这是你用枪砸的。”嘉振目光坚定,直视靳朗,仿佛要把他吃掉。靳朗微撅着嘴,说实在的,他有点怕嘉振现在看他的样子,就像弟弟犯了错会被哥哥惩罚一样。嘉振继续道,“我给他做了CT,就是这个结果:右脑,你砸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团阴影。”
“阴影……是什么意思啊?”靳朗瞪大眼睛,微低下头,他在心里祈求嘉振能换一种眼神看他,换一种语气跟他说话,这种眼神和语气总让他觉得有一种罪恶感。
韩嘉振突然降低了声音:“这正是我担心的事情,我现在无法确定这是血块还是肿瘤。”
“肿瘤……?不会吧,程云身体一向很好,之前没听他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嘉振没有接过靳朗的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按说你那一下子,不应该砸出这么大的肿块。如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唉……他在七楼,702房,抽空去看看他吧。”说完转身,走出办公室,留了靳朗一人傻傻地站在那里。
程云平静地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手背上扎着输液管,身上横七竖八地缠着红黄蓝绿各色的电子器材线。洁白的被子下,程云有节奏的呼吸使身体一上一下。脸上没有血色,平躺以后,本是瘦削的脸上肉向下塌陷,只留下高高的颧骨。平时神采奕奕,现在,已经不像平时那样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机灵小鬼就要这样离去么……?
靳朗心里咯噔一颤,他的腿仿佛被固定在地上,许久才向程云的床前走去,每迈一步,却是无比艰难。肿瘤,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他还年轻,他才只有二十二岁,他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不能就这样离去……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慢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去,碰到程云手的一瞬间他缩了回来——有点凉。
程云的手一直是热的,见程云第一眼,是在办公室外面的大厅,潘龙和程云从电梯出来以后直奔自己这里。潘龙将程云介绍给了自己,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孩伸出手来有力地握住自己:“靳总好,我叫程云,我以后好好干,您放心!”短短几个字,让靳朗心里感觉很暖。那一年,程云才十九岁,正是调皮的年纪。
他再一次握住程云的手,拉过来搂在自己怀里,他要给他温暖,就像当初程云握住自己的手那样,让自己心里有一丝暖意。龙飞开业时自己也还是一个孩子,生怕会把生意搞砸,有潘龙、程云、王猛哲这样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一起打拼,这让自己心里踏实了很多。
靳朗拉过程云的手,袖子与床单摩擦,滑了上去,露出小臂。靳朗把袖子向上拉起,一道长长的伤疤映入眼帘。靳朗看了熟睡的程云一眼,笑了笑:“为这一道伤疤,我打了你二十竹板,你还记得吗?”
那道伤疤是程云刚来龙飞的第二个月受的伤,因为小毛子在外面惹事,自己摆不平就叫来了程云。程云赶过去支援,到那的时候小毛子已经被人抓住,三个人正扭送着小毛子上车。程云飞快跑去与那三个人搏斗,却被对方用刀划破了胳膊。小毛子保住了,自己却留下了这道伤疤。回去以后本想瞒着靳朗,可是接文件时却不小心露了馅,靳朗先是看到了一小块伤口,后来追问时才发现原来伤口竟有近二十厘米长。那时程云已经隐瞒了靳朗一个星期,靳朗一气之下让阿浩打了程云二十竹板。后来程云跪在靳朗面前,保证要善待自己,再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你怎么那么傻,单枪匹马去救小毛子,即使去,也得多带几个人啊……”靳朗看着程云的伤疤,心里被刺痛了一下。
“老大……”很虚弱的声音从程云嘴里发出,靳朗喜出望外的看着程云。“单枪匹马……还不让去……多带几个……人,岂不……更要挨打……?”
沙哑的声音,苍白的面孔,让靳朗揪心。“说是这么说,以后小毛子的事情还是多带几个人去吧,不然哪天再把自己给折进去了……”蓦地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有些嘶哑,带着颤音,一滴眼泪顺着脸颊快速地滑落,滴在了程云的手上。程云缩了缩手,吃力地笑了。
“老大,为何……这样伤感,我本就……该打,不值得……心疼的……”靳朗哼了一声,“谁心疼你,打死你都不为过。”说着,几滴眼泪又纷纷滑落,滴在了程云的手上、床单上、地上。
“好好养伤,伤好了还指望你去谈判呢,程经理不是谁都能替代的,这个位子,我给你留着,永远不找别人。”靳朗抹去了滴在程云手上的泪水,笑着,却是那样伤感,那样无奈。
“老大何必说这话,我程云……何德何能啊,净惹老大生……气,伤好点了,我……自己走,不用老大……赶……”
“别胡说,我不让你走,你要是舍不得小毛子,就把他调到龙飞来吧。做个保镖什么的,或者做你的副手,也不会亏待他。”
“小毛子就……算了,来了……只会惹事,老大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伤好了,程云还……把那两百万……给老大……挣回来。程云这次长……记性了,以后再不敢……胡来……”
“好了,你好好休息,少说话,别想太多,你得快点给我好起来,听到没有,公司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呢!”靳朗笑笑,他想给程云一颗定心丸,但却发现自己现在是这样的无助和脆弱。
回到办公室,靳朗没有开灯,坐在老板椅上两手托头想事情。有多少次,程云敲响自己的门,递上文件让自己签字,自己都是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来汇报工作,也没有认真听过他说话的语气;他提出的建议,只是觉得很好,却没有真正去关心他是如何得出这样的想法的……长久以来,程云一直很负责地工作,很乐观地生活,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想到这样的兄弟竟要离去,靳朗觉得他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忧伤吸食着,快要沉到那个无底的深渊去。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电话上发出的红色的光映到他的脸上。他熟练地拨通了三爷的号码,颤抖着喊了声:“干爹……”接着就放声哭了出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挣扎
三爷听靳朗只是哭,心里也很着急,他让靳朗尽力平静下来,说出事情的原委。
“已经确诊了吗?”三爷问道。
靳朗抽泣着回答:“还不知道,阿振的意思是……极有可能。”
“没有确诊就不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即便真的是了,我也会想办法救他。”
“谢谢干爹……”
“行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啊,自己先慌了,早点休息去吧,还疼不?”
“谢谢干爹,不疼了。”
“不疼才怪!打那么狠怎么可能不疼?那顿打最少疼十天半个月的,去休息吧,程云的事我会想办法。”
靳朗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病房,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用被子蒙住头,发出呜呜声。
“阿振。”三爷听完靳朗的描述,就给嘉振去了电话,“程云的事,我听阿朗说了,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的设备,绝对能鉴别出是血块还是肿瘤。”
“是肿瘤。”嘉振继续道,“我没告诉阿朗,就让他当作是血块看待吧。”
“阿朗刚才打了电话给我,哭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你多去陪陪他吧,这孩子,还是不让我省心。程云的事……你看把握大吗?”
“我现在无法确定他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肿瘤,需要开颅活检,如果是良性的,那我能救他,如果是恶性的,就要听天由命了。”
“培养一个程云不容易啊,都是好孩子,也难怪阿朗对他感情那么深,那么在乎他。我是担心阿朗那孩子的承受力,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吧,程云一病,龙飞的事又压倒他身上了,真怕他再出什么问题……”
“爸,您别担心了,这有我呢,我一会去陪陪他。龙飞还有潘龙和王猛哲呢,再说新人里面余东也慢慢成熟起来了,没事,爸,你放心吧。”
嘉振挂掉电话之后去了靳朗的病房:“怎么不开灯啊?”嘉振打开灯,看着盘在床上的靳朗,鞋也没脱,趴在上面,身下的床单都皱了,枕头也扔到了地上……
嘉振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靳朗的背:“起来!”
靳朗上身挺起,看了嘉振一眼,又爬了下去。
“啪!”嘉振扬手打了靳朗一掌,靳朗迅速转过头来,刚要爆发,却看得嘉振一脸愤怒。
“哥……”
靳朗很少这样称呼嘉振,因为嘉振只比他大几个月,他通常是直呼其名,只有在嘉振生气时自己才会这样叫一声。靳朗总觉得嘉振身上有三爷的气质,嘉振生气时自己也会很害怕。
“你以为干爹不在就没人管你了?程云这不还没死呢吗!瞧你现在这样,怎么去领导龙飞的上上下下!站起来!”
靳朗撑着身子站起来,把床单拉展,枕头、被子归回原位,低着头站在嘉振面前。
“把脸洗了去,回来我给你上药。”
靳朗一声不吭,拉开门出去。
凉水,真能让人清醒。看着镜中的自己,才一天,怎么头发也成了乱糟糟的?程云出了事,自己也跟着憔悴了下去,不能这样,否则龙飞怎么办,难不成让龙飞跟着一块垮掉?不能,绝对不能,必须振作起来!
靳朗乖乖地趴在床上,由着嘉振拉下裤子——伤口果然已经裂开,血水渗了出来,沾到了裤子上。嘉振叹了口气:“让你小心点,非不听,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埋怨的语气中,分明透着些心疼。
“哥,我难受。”靳朗倔犟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我知道,你安心养伤,程云会没事的,我和干爹全力去救他就是了,倒是你,让干爹看见你这样,他又该生气了。”
“你不用瞒我了,我知道那肯定不是血块。”靳朗说道,语气坚定。
“呵呵,你又没学过医,你知道?”嘉振给靳朗处理了一下渗出的血,开始上药。
“CT比X光先进许多,不会分不清楚血块还是肿瘤的。你不用瞒我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你想开一点,现在还没有确定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程云的体制一向很好,之前又没有头痛史,即使是肿瘤,也是良性的可能更大些。”
听到嘉振的分析,再加上自己这一个多小时的调整,靳朗觉得已不像刚才那样难过。他点点头,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知道你心急,等他血压稳定了以后开颅活检,先确定下来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再说。然后等他各项指标正常以后就做手术,这下你放心了吧?”
“你亲自做,别人我不放心。”
“好,到时候要请肿瘤方面的专家过来的,我一个人哪行。”
兄弟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研究了程云未来几天的治疗打算。上完药后,嘉振叫靳朗起来吃饭。
“我就不去了吧,这么晚了,再睡一会天就亮了。”靳朗这会没什么食欲,折腾了一天很累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不行,少跟我讨价还价,不吃饭你就别睡觉,折腾吧,耗着吧,看你身体硬朗还是时间硬朗。”
扭不过嘉振,靳朗拖着疲惫的身躯与嘉振一起到了楼下的快餐店。
“程云已经没有亲人了……”靳朗看着桌上的菜单,脑子里却全是程云。
“知道,别想了,先吃饭,他不是还有你呢吗?怎么着也算是大哥了,手术的字你来签,这样可以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不要告诉他……他现在的情况。”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到现在还没感觉到头疼,按说是肿瘤的话应该会压迫到脑神经,会感觉到头疼才对。”
“这孩子一向话不多,也说不定他老早就头疼,就是瞒着不说呢,不行,一会吃完饭我得问问他去,让他给我说实话。”
“行了,你别折腾了,他要是真头疼得厉害还能瞒过你?恶性肿瘤的话,疼起来是要命的。”靳朗折腾了一天,嘉振也跟着折腾了一天,靳朗心里有事吃不下,嘉振不一样,老早就饿了。为了能让靳朗吃点东西,自己忍饥挨饿地把菜单给了靳朗,可这小子却是看也不看,手翻着菜单,心里想着程云,脑子里也是程云,搞得嘉振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肚子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填饱,恐怕就要罢工了,于是就对靳朗说,“好了,别多想了,我觉得没事儿,点餐吧,我都快饿死了,你再不点,我这星期都不让你吃饭了。”
靳朗“哦”了一声,低头翻看菜单。脑子里还是程云,翻来翻去都没想好要吃什么。靳朗抬头看了嘉振一眼,嘉振以为靳朗要点餐了,赶忙叫来服务员,可是靳朗却说:“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是告诉程云还是不告诉程云啊。”
嘉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拿起一双筷子狠狠敲了三下靳朗的头,道:“让你点餐,让你点餐,还瞎想!”
救兵
靳朗觉得这顿饭食之无味,嘉振看着靳朗这个样子,自己也没吃出味道来,不过,他也觉得这事急不得,应该给靳朗时间,让他慢慢接受。还好,现在他多少能吃点东西,这样对伤的恢复也是有利的。
吃完饭回到楼上已是凌晨一点多。嘉振安排靳朗睡了,自己到地下停车场提了车,向肿瘤医院开去。
“徐院长,还好您在!”嘉振把车停到肿瘤医院的停车场,自己直奔院长办公室,“我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您还真在这,怎么,今天要加班啊!”
院长办公室,一张写字台,两个双人沙发,两把椅子,一个饮水机立在窗前,一个书柜里全是医书。五十多岁的徐院长正要出去,伸手拉门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嘉振,就瞪大眼睛看着他,哈哈笑道:“哎呦,嘉振啊!你小子,很久都没来过了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这么晚了,肯定有急事。什么加班不加班的,你先说你的事吧,来,坐下说。”
嘉振由着徐院长拉着来到沙发边,按着坐下。“徐院长,不急不急,您先忙,我可以等的。”
听嘉振这么说,徐院长道:“也好,你先等等吧,书柜下面的柜子里有被子,你躺着眯一会,可能要三个小时才能回来。”
“没事,您忙吧,咱们这一行我知道的,身不由己啊,所以您只管去吧,我在这里等。”
嘉振虽只有二十多岁,但却很成熟,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他是悲是喜。徐院长心里清楚,大半夜的来找他肯定有事,还好自己今天值班,要是自己不在,这孩子难不成要等一晚上?可是看看嘉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仿佛只是来找自己叙旧的。他点点头:“那我去了,你多少眯一会,明天又不是周末,还是睡会吧。”
徐院长离去,将门从外面反锁,这是为了不让外人进来打扰嘉振。嘉振拿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一点半了,他拨了号,打电话给医馆:“702的程云怎么样了?”
靳朗这一夜睡得一点也不好,趴着睡不着,试着躺下,又觉得疼,再趴着,还是睡不着,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脑子里还是程云,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坏的可能就是程云死掉。“如果程云真不在了,我怎么办啊。”程云在靳朗身边这么久,靳朗却第一次感到,没有程云,自己是多么的不习惯。
嘉振听医馆的人报告了程云的情况,他躺在沙发上想:“还好程云从小体制好,这次挨打又不是很重,应该是能挺过去的。”他叹了口气,现在担心的是靳朗,虽然只比自己小几个月,但靳朗这些年所吃的苦却比自己多很多。
三爷这一晚也没有睡好,他心里装着靳朗,他知道靳朗的承受力,程云的事肯定搅得他睡不好。靳朗这几日也有伤,龙飞近几日事情又比较多,刚接了个项目,潘龙、王猛哲等这些人都在项目上。现在,程云病倒,公司的日常事务就只有靳朗一个人担了。三爷开始在脑子里搜索:罗非因为上次对抗“六人铁骑”伤到了动脉,还在养伤,宏宇最近成了龙腾的顶梁柱,也走不开。平时人挺多,关键时候能用上手的却没几个……三爷心里矛盾着:“我这是怎么了,想历练靳朗,却又舍不得他。要历练,眼前多好的时机,挺过这一关,他也能成熟不少,可我怎么就狠不下心来……”
这个晚上,对龙达集团的林锦明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晚上十点多钟听三爷说了龙飞现在的状况,自己也很心疼靳朗,也舍不得程云。虽然自己是在黑道上“身经百战”的老将,但对靳朗的事却有些心神不宁。左右思量,自己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调给龙飞,都恨不得亲自去了。
嘉振借用了徐院长桌上的纸笔,写下了程云的治疗计划。写完后又看了一遍,放下纸笔,想起了靳朗,不禁轻叹口气。
徐院长轻轻转动钥匙,门开了。
“阿振,怎么不睡会?”徐院长一脸诧异,看着桌上的小闹钟,四点三刻。“你一直熬到现在啊!”
嘉振站起来,走到徐院长面前说:“您先歇歇吧,我没事,熬夜是常事,您也很累了,我再等一会没事的。”
“你小子,跟我还这么客气!说吧,什么事?再不说我可不听了啊。”徐院长笑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到嘉振面前。心想着:“这孩子,明明就是有急事,非得憋在心里。”
嘉振赶忙接过水:“您是长辈,哪能让您给我倒水啊,我……唉……”
徐院长呵呵笑着,用手指了指嘉振道:“说吧,坐下说,一杯水嘛,长辈不照顾小辈的,你自己知道去倒水?一看你的心思就不在这儿。”
“是这样的,徐院长,我的一个朋友,可能得了脑瘤。下午做了CT,但具体是不是……还不确定,您能不能帮帮我,给他做个手术。刚才借用了您的纸笔,这是他现在的基本情况。”嘉振把纸递给徐院长,自己拿了杯子喝了口水,不过瘾,又喝了两口。原来自己早就渴了,只是没在意。
徐院长看着嘉振递来的情况,认真研究着每一个字,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不时的还叹口气。嘉振好几次想喝水,都是杯子到嘴边又放下来,他也跟着紧张。
“徐院长,您别老叹气,倒底怎么样啊!”嘉振焦急地看着徐院长,手中的水杯不自觉地倾斜。
“喝完了?自己再去接点,多喝点水好,我那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有茶叶,你泡点吧。”徐院长没接嘉振的话茬,说完了就又低下头去看。
嘉振不好再问,站起来去拿了茶叶,打开抽屉一看,竟还是上次自己送给徐院长的铁观音。“徐院长,这么长时间了,您还没喝完啊?”
“啊?哦!呵呵,不舍得喝,一直留到现在。”徐院长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嘉振。
嘉振抓了点茶放到自己的水杯中,合上抽屉:“您喝完了我再给您拿更好的,我爸那又有新茶了,改天我给您送来。”
“你爸养了个好儿子啊,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儿子,我才不去做什么老大呢,安安心心当院长多好,非要去做老大,唉……”徐院长放下手中的纸,看着嘉振接了水,指了指眼前的椅子道:“你坐下,我跟你说说。”
嘉振心里一慌,急忙坐了下来,手中的茶水洒了出来,烫到了手。
见嘉振烫到了手,徐院长忙站起来去拿桌上的抽纸。他接过嘉振手里的水杯道:“别急别急,困了吧,熬一晚上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可是沸水,烫得不轻吧,一会给你擦点药膏。”
嘉振接过徐院长递来的抽纸,忙说:“我没事的徐院长,您快跟我说说吧,我心急啊。”
“好好好,我跟你说说。这个……叫程云是吧,从你整理的这些记录来看,他不像是恶性,良性的可能性更大些,而且是早期,所以不用急,需要我做什么,到时候跟我说就行。”
嘉振半信半疑:“真的没事?那您刚才为什么叹气啊?”
“我是在想,好好的青年,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卖命……不说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觉得活检还是要的,不能怕麻烦,现在要的是精准,只有查得彻底才能对症下药啊。”
“好,先活检,之后呢?”
“如果真是您说的那样,良性的,而且现在程云各方面指标都还正常,就要趁早做手术了。所以……我想请您主刀。”
“可以。”
“去我那做。”
“行。”
“能不能再调几个这方面的专家给我?我想给他做个会诊。”嘉振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您这是公家的医院,规定多,所以我不会让您为难的。费用方面我出,自然不会让您拿一分钱。”
“可以。”
“那……什么时候?”
“现在吧。”
“现在?不行!您得休息啊,天都亮了,休息几个小时还要工作呢。”
徐院长哈哈笑道:“你小子,现在办事真利索了不少,我是刮目相看了,跟我这都讲起价钱了啊,还什么公家医院,费用你出,净倒我胃口。”
“徐院长,我……虽然跟您是老熟人了,但还得公私分明不是,我这样调走您几个人,您这……上面要是追究下来也说不过去啊。再说了,这……这还要去我那呢,他们毕竟不是我的人啊,他们……”
“好了,看你一副急样,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哈哈哈……”
嘉振一夜没睡,脑子有点不太清醒,现在又被面前的徐院长搞得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徐院长见嘉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解释道:“别说那么多了,要走就快走,刚才我出去就是开了个紧急会议,这些人大部分都没走,都在休息室休息呢,我去叫上他们,你车上塞几个,我车上塞几个,不就行了?”
“那您不休息一下啊?”
“年纪轻轻,你倒是比我还麻烦了,你看我的精神,不比你差吧,快走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龙飞地下停车场时已是六点多了,天已开始发亮。徐院长带着五个专家组成了一个会诊团,向程云的病房走去。
疲惫
灰蒙蒙的天,看不见云。靳朗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着行人车辆,心乱如麻。一宿没睡,天将亮时才闭了眼,朦朦睡去,半梦半醒之时却又梦见程云死去,吓出了一身冷汗。再无心思睡眠,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来到办公室。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想打给嘉振,号码拨出之后只响了一声他就挂断了,“他应该还在睡吧”靳朗心想,他轻叹口气,翻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备忘录:
“10月11日下午三点,网上交易,负责人:程云。”
这一天过得真漫长啊。从下午秦月来做报告,到叫程云回来、实施家法、听说程云的病情、看到他苍白的脸、被嘉振逼着去吃饭,之后一夜无眠……他转过头去,尽力避开桌上的备忘录,扫视着办公室,却又猛然看见了沙发旁边小桌上的手枪。
程云!
他心里一惊,万分后悔自己那天用枪砸了程云,如果不是那一下,也许程云就不会……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却抑制不住向上翻动的那种酸痛,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想调整好心情再说话,对面却已传出声音:“这么早就起来了?一夜没睡好吧,惦记他就过来看看吧。”
“嗯。”靳朗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马上去。”
他几乎是奔跑着到了电梯口,又奔跑着来到程云的病房,推开门,看见七八个人围着程云,一时间却又都扭过头来看着自己。
林锦明比平时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到龙达,想看看公司到底有没有合适的人派去龙飞,翻看了一下员工名单,仍是没有合适的。他拿起电话,打给小兰。
“喂?”小兰从睡梦中听出了林锦明的声音,“爸,这么早啊,天亮了没啊,我还困着呢!”
“小兰,爸找不到合适的人啊,你去吧,别人我不放心啊,你好歹也是……”
“爸,他一个男孩子,都那么大了,累点怎么了?你跟二伯也真是的,好了好了,爸,我再睡会啊!”
“小兰!小兰?”林锦明叫道,可是对面小兰已经挂断了电话。
“唉……这孩子,还没倒过来时差……”
“病人各项指标还算稳定,身体底子也好。这是保证手术顺利进行的决定性条件。”一个医生对徐院长说。
“好,那就马上制定治疗方案吧。”徐院长说道。
嘉振对旁边一个医生说:“把徐院长他们带到会议室去,好好招待着。徐院长,你们先过去吧,我一会就来。”
看着医生离去,屋内只剩下嘉振、靳朗和躺着的程云。靳朗注视着嘉振,眼睛里空洞无神,嘉振知道,靳朗心里既疲惫又无奈。靳朗就这样看着嘉振,时不时地眨眨眼睛,也就是眨眼了吧,否则倘若屋里还有第四个人,都会以为他已经失神了。好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就这样僵持了两分钟。他定了定神,刚下定决心要问,嘴唇抽动了几下,却最终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嘉振在这两分钟里将靳朗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夜没有睡吧?憔悴许多了。问不出来,我跟你说,别担心了,那些都是这方面的专家,程云会好起来的,给我三个月,我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程云。”
靳朗慢慢走向程云的床边,躬着身子,叫了声:“程云。”便没有再说出话,他在心里想:快点好起来吧,别再让我担心。
嘉振安慰了一下靳朗就让他回去休息了:“不管能不能睡着,现在才七点,你给我回病房再眯一个半小时去,要是让我知道了你没去,你可给我等着。”
靳朗点点头,看了一眼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的程云,拉开门,走出去。
嘉振按下呼叫器,吩咐护士过来,自己去了会议室。
为了不引人注目,嘉振在徐院长的办公室里就已和徐院长商量好,向那些医生隐瞒程云的鞭伤,并把名字暂时改为“陈默”。
“陈默的病情,说稳定,却也不确定。”其中一个医生道,“一般的良性肿瘤长在颅内,在脑神经组织以外,但是陈默这个位置却比较深,并且周围还有很多重要结构,他之前并没有头痛史,发现时体积也不能算小,手术能不能全部切除,还无法确定啊。”
嘉振听了忙说:“徐院长,各位,这个陈默是我的朋友,他对我非常非常的重要,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徐院长摆了摆手,制止了嘉振的话:“阿振啊,你我都是医生,都知道救死扶伤的道理,你我关系这么多年,能救的话我自然全力救他。薛医生说的也有道理,这个病人的情况确实很特殊,但也不能排除完全切除的可能,这样吧,我们尽快安排手术,这样你也就安心了。否则时间久了,良性转成恶性也是有可能的啊。”
“徐院长,您看手术安排在哪一天合适?”
徐院长并没有直接回答嘉振的问题,而是迅速回想了一下程云的症状,二三十秒后才说:“一般来说,需要准备一下的,不过这个程……这个陈……叫什么来着?陈默!对,陈默,他的体制很好,而且各项指标都不错,我看不如就放在明天吧,明天下午就可以。今天回去都好好休息一下,院里的事暂且先放一放,没有病人的就回家休息,有病人的就尽快处理一下,明天上午再到这来,准备手术。你看怎么样啊,阿振?”
“行,就按您说的办吧,明天一早我派车去接你们,我这把仪器准备好,一会您去我那看看还缺什么,然后我再想办法。”
上午八点,嘉振让司机送走了这些人,自己回到十四层楼的办公室,把手机调成振动,躺在沙发上,慢慢睡着了。
十分钟以后,有人敲响了嘉振的门,嘉振无力地起来,开门一看竟是阿伟。
“大少爷,三爷的电话。”阿伟伸手将手机递给嘉振,自己恭敬地立在门外。
“嘉振,睡好了吗?”三爷说道。
“爸,我晚上没睡,刚睡着,阿伟就吵我起来,什么事啊?”嘉振有些埋怨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你……很久没回来了吧,晚上……住家里吧。”
“爸,我晚上不回去了,明天程云手术,我晚上在医馆准备一下。”
“哦,是这样啊,那……你再休息一会吧,把电话给阿伟。”
“行,就这样吧。”嘉振拉开门,把手机递给阿伟,自己又回到沙发上,躺下睡了。
爸爸
靳朗回到病房去,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程云不会有事的,自己也不能垮,否则潘龙一人怎么撑得下去。他轻轻翻了个身,闭上了眼,逼自己睡去。
嘉振躺在沙发上,很快就又睡去。醒来时觉得自己身体发沉,骨头酥软,有阵阵寒意。他坐起来,感觉有些眩晕,“不是要发烧了吧。”他心里想。这段时间为了阿朗的伤,他没少下功夫,现在又来了程云,一连几天高强度的工作,没有休息好,说不定刚才睡觉的时候着了凉,引起发热。他顾不上许多,先打了个电话,向护士问了问程云的情况,知道程云现在一切都稳定,自己也就放了心。开门出去,去了靳朗的病房。
他像孩子般的熟睡着,那样恬静。嘉振把靳朗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下,之后轻轻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嘉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们放开我!”嘉振和靳朗来到家门口,却被两个大汉分开了。靳朗被拒之门外,嘉振被其中一个拖进了屋。
三爷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嘉振:“以后不要让他来了。”
“为什么?他是我同学!我最好的朋友!来家里坐坐怎么了?”嘉振大喊。
三爷气得将茶杯“嘭”地一声摔在茶几上:“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嘉振有些委屈,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道:“为什么!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呢!我就是想让他进来!”
“你!……你给我滚回房里去!”三爷站起来,用手指着面前的嘉振,“我是你爸爸,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生气了?你打啊,你倒是打啊!要不是你,妈也不会死!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也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们!哼!”
嘉振说完,捡起地上的书包,上楼去。
三爷瘫坐在沙发上,心如刀割。
“阿朗啊,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我爸收养了你,不知道他有苦衷,那时候年纪小,口出狂言,现在想想真是后悔,那会肯定伤透了他的心,真是不应该啊。”嘉振心想,思绪又回到从前。
“爸,你为什么不告诉阿朗我们之间的关系?”嘉振给三爷沏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三爷看了看嘉振递上来的茶说。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的时候啊?”
“还不知道,但近几年恐怕都不行。”
“爸,我觉得你有事瞒我。”嘉振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三爷倒是呵呵一笑:“我能瞒你什么事啊,乖儿子,你妈一去,跟你说话的时候都少了,哪还敢瞒你什么啊?”
“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是苦了阿朗,要是能把他接过来,让他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我觉得他会比我幸福。”
三爷看着面前的嘉振,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很陌生,自从妻子去后,儿子跟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说话次数也少了很多。“阿振,你觉得……你幸福吗?”
“爸,怎么突然问起这话?”
三爷叹了口气道:“爸欠你和你妈太多了……”
“爸,别这样,至少我比阿朗幸福。”
嘉振看着面前的靳朗,有些黯然伤神。靳朗曾经多次跟自己提到过希望有个父亲,哪怕严厉一些,哪怕平时很少言语,他也知足了。靳朗从小认了三爷做干爹,他不敢奢望什么,即使三爷打他,他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不再没人疼爱。平时里三爷随口一句“天冷了,多穿点”或者“又瘦了,多吃点”都会让靳朗激动很久。相比之下,自己岂不是很不懂得珍惜?母亲毕竟是去了,父亲的职业又有危险性,自己做儿子的应该尽尽孝心。
嘉振慢慢站起来,想出去给三爷打个电话,自己一夜没睡,爸爸一定很担心吧。可还没出门,就听到靳朗的电话响了。嘉振两步走到靳朗身边,来电显示正是三爷打的。他按下接听键,轻轻走出去,来到走廊。
“爸,是我,阿振,阿朗在睡觉呢,昨晚没睡好,我让他睡去了。”
三爷听到嘉振的声音,先是一愣,觉得跟刚才的嘉振简直判若两人,后又觉得一喜,有嘉振照顾着靳朗,自己也放心了,于是说:“那你后来睡了吗,休息的好吗?”
“爸。”嘉振轻轻叫了一声, “对不起。”
沉默了,只有呼吸声。
三爷觉得是自己亏待了妻子和儿子,心里有愧,这辈子都不敢再奢望儿子能原谅自己。而嘉振觉得作为儿子,不仅没有替父亲分忧,还给父亲找了很多麻烦,经常乱发脾气,他觉得很对不起父亲。
十几秒钟过去,三爷呵呵笑了起来:“不用,儿子,只要你高兴,爸做再多都是值得的。”
“爸,你别说了,等程云做完手术,我就回家,以后经常陪着你,跟你在一起,妈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我……对不起爸爸,儿子不孝。”
三爷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十五年了,儿子终于肯原谅自己。他恨不得立刻赶过去,抱着儿子,再也不松开。“阿振,别哭,爸没事,爸等你回家。”
回到病房,靳朗已经醒了,嘉振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干爹打的,问问你休息的好吗。你既然醒了,就给他回一个吧。”
靳朗接过手机,按了回拨:“干爹,我没事了,刚睡醒,您别担心我了。”
“阿朗,程云明天手术,我想让你带着小月出去转转,换换心情。你看,你跟小月相认这么久了,都还没一块出去玩过呢。”
“干爹,不用麻烦了,不差这几天的,我哪也不想去,还是在这陪程云吧。您放心,干爹,我没事,能挺过去。”
“不行就出去转转吧,别逞强,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你!”
“干爹,我……我想好了,以后再也不离开程云了,所以我想陪着他。”
“你这孩子,真倔!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多休息,把电话给嘉振,我嘱咐他几句。”
靳朗把手机递给嘉振,轻声说:“告诉干爹,我哪也不去。”嘉振笑笑,接过手机调皮地说:“干爹,这混小子现在皮实得很呐,您甭操心了啊!”
晕倒
嘉振呵呵笑着跟三爷臭贫了几句。这已不是第一次在靳朗面前演戏了,但唯有这一次,才是真的跟三爷交了心。开口一声“干爹”,叫得三爷心里也甜。听得出来,两个孩子的状态都还不错,自己跟嘉振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十五年了,儿子终于肯放下之前的包袱,面对自己。
结束通话以后,嘉振把手机递给靳朗。身体已经不如之前了,坐下来身上发冷已有微微颤抖的感觉,只是靳朗没发现。嘉振知道,靳朗现在的心思都在程云身上,想去看看,又不知去了能做什么,不去看,在这里又呆不住。看穿了靳朗的心思,嘉振心想:“距离手术还有二十多个小时,总不能让阿朗一直这么高度紧张吧。”索性跟几个主任交待了一下工作,自己陪靳朗聊起小时候的事来。
靳朗放松了一下,面部肌肉没有之前紧张,嘉振讲到好笑的地方靳朗也哈哈笑出声来。嘉振虽然累点,但觉得欣慰,阿朗能度过这一关,自己辛苦点也是值得的。
两人正谈得高兴,阿羽敲门进来送来了午餐,可是只有一份,她不知道嘉振也在这。“院长,我再去拿一份过来吧。”
嘉振说:“不用,你照顾靳总吃下去,一粒也不许剩,我自己去食堂吃就行,一会再来。”说完就站起身。
他想冲靳朗笑笑,却只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就这样倒下去,额头左侧重重地磕在了靳朗的床头。
嘉振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人把自己背起来跑出去。他渐渐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一概不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嘉振莫名其妙的晕倒又让靳朗承受了一次打击。几个医生忙里忙外地,完全把自己挤到门外,只能透过透明玻璃窗看着。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才见阿羽出来:“靳总,院长可能是长期没有休息好,脑供血不足才晕倒的。他现在高烧三十九度,血压80、50,偏低,血糖值只有四点,并且有点缺水,刚给院长输了糖盐水,可能需要休息几天。”
靳朗一听就气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你们医馆没有其他人了吗?让这么一个院长累成这样?他这是累倒的你们知不知道!这会儿了跟我说什么长期没有休息好,长期是多长!”
阿羽很委屈,这些日子她一直负责照顾靳朗,并没有跟在嘉振身边,她也不知道嘉振究竟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一天工作多长时间。“靳总,您别生气,院长不会有事的,他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我去拿些药膏来,院长的头磕到了床上,有点瘀血,还需要处理一下。”说完,抹了一下眼角就离去了。
靳朗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这几天阿羽一直照顾自己,嘉振的事情她确实很委屈,不该冲她发火。他推门进去,一步一步走近嘉振。跟嘉振兄弟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连嘴唇都白了,有点吓人,更让人揪心。右手摸了摸嘉振额头上微微肿起的包,轻唤一声:“阿振,你还好吧?”
嘉振睁开眼,努力的咧开嘴笑笑:“我没事,瞧把你吓的,休息一会就好了。”
“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靳朗说,“可你这也未免太吓人了吧?直接晕倒了!几天没睡了,累成这样,光顾着让我去休息,你自己呢?哪天让干爹打你一顿,看你还敢这样!”
嘉振一直笑着,听靳朗说完才开口:“我就说了一句,你那儿那么多句等着我啊,我可不跟你逗嘴皮子。”
“还笑!不难受啊?”
“怎么能不难受啊,头疼死了。”
靳朗听了这话,忙伸手去摸嘉振的额头,嘉振抬起没扎针的左手,将靳朗的手推到自己头顶,说:“这儿疼,头痛欲裂啊。”
靳朗当时就慌了神,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肿瘤,吓得脸色都变了。嘉振忙劝道:“别怕,晕倒以后就这样,正常反应。”
靳朗“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走到窗前不说话了。
“阿朗,去叫阿羽弄点吃的来吧,自打跟你吃了那顿饭以后,我一直饿着呢,没顾上吃……”
靳朗猛然转过头来盯着嘉振,恨不得一口把他吃掉,欲爆发,却被嘉振一句话堵了回来:“这可不能怪我,还不是为了你和程云。”
靳朗让阿羽送来两份午餐,自己的先放在一边,搬了把椅子坐下来,一点一点的喂嘉振吃下去。
“我真幸福啊!”嘉振一边嚼着米饭一边说,“我还真没享受过这待遇呢,靳总亲自喂我吃饭,哈哈哈,真好啊!”
靳朗夹起一块鸡蛋塞到嘉振嘴里:“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晕倒了还这么贫!”
秦月在自己房间苦思冥想一天一夜,谈判报告写了删删了写还是没有凑够一千字。“什么嘛,大学里哪写过什么谈判报告,跟论文根本不是一回事啊,臭哥哥居然那么说我,气死我了!”她将报告打出来,装订好,开门出去。
程云的办公室门仍是没有锁,秦月敲敲门,没人答应,她便推门进去,没有人。“哥不是让程云回来的吗?难道还没回来?”秦月又向靳朗办公室走去,也是没有人答应。“人都哪去了?”
无奈的秦月只好再回自己的房里去,却在与医馆病房相接的走廊上碰见了阿羽。“小月!”阿羽叫道,“你在那干什么?”
“我找人,程经理不在,靳总也不在,人都去哪了?”
阿羽笑笑,小声说:“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知道靳总是你哥哥,院长让我照顾你那会就都已经告诉我了,你这样‘靳总靳总’地叫着多别扭啊。”
“啊?你知道了啊,那你知道我哥他在哪吗?”
“你哥他……”很显然,这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秦月一无所知,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那她知道靳总挨打的事吗,如果不知道,那靳总这几天一直在病房办公的事也不知道吧……
“阿羽?”秦月叫道,“你犹豫什么?是不是我哥又出事了?”
“不是的小月,这样吧,你跟我来吧。”不带她去也不行了,这个小月,她哥的事一件也瞒不过她。
释怀
秦月推开门,见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阿羽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秦月走上前道:“哥,这是怎么了?嘉振哥,你还好吧?”
病床上的嘉振呵呵一笑:“没事,死不了!”气得靳朗伸手就去拍嘉振的腿,“都这样了,就不能少说两句?”
“报告写完了?”靳朗看见秦月手里的报告问道。
“没……还没有,哥,我实在是写不出来了,程……程经理又不在,不知道他去哪了,没人给我辅导了。”
“来,小月,到我这来,我你的嘉振哥给你看看。”嘉振担心靳朗听到“程云”二字敏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去想就前功尽弃了,就把秦月叫到身边来。
靳朗“哼”了一声:“还说我呢,你自己呢?折腾吧,还不知道休息!”
嘉振没理会,对秦月说:“过来吧,别听你哥说的,他吓唬你呢。”
翻开秦月的报告,嘉振“噗哧”笑出声来,疲劳敢走了大半,虽然仍头痛,但心情却轻松了不少。“这个报告真是不敢恭维。”嘉振心里想,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靳朗那天去办公室就是因为要看秦月的报告,现在又见秦月把报告拿了过来,肯定是写的不合格被退回去了。靳朗当年写项目计划的事情自己也听三爷讲过,便对靳朗说:“阿朗啊,把你当时写的那些报告随便拿一篇出来给小月看看,大家就都不用这么麻烦了。”
靳朗立即反对:“不行,你别给她灌输这种思想,什么时候写出来什么时候算完,写不出来就一辈子耗在报告上吧!”
秦月心里不服,随口说出:“不就一篇报告嘛,至于吗?”
嘉振伸出右手去拉秦月,想劝劝她,伸出去以后才想起来手上扎着输液器,对亏了反应快,不然针头就拔出来了。见靳朗要发火,嘉振顾不得许多,忙说道:“小月,少说几句,你哥是为你好,再把你哥惹火了,看他不打你,我这样子也帮不了你,到时候你吃亏!”
秦月听了也不说话,站在一边生闷气。
靳朗心里躁得很,就差抓狂了,他强制压抑住怒火,调整好嘉振的输液器,把被子往上盖了一下,说:“你好好休息吧,好好睡一会,晚上我再来。”
说完就开门出去,临行前冷冷地说道:“小月,给我出来!”
一路上靳朗一句话也没说,开门进了办公室也没说话。秦月知道他生气了,试着开口道:“哥,我,我……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秦月站在办公室的中间,低着头,再不敢多说一句。靳朗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你回去吧,自己用用心好好写,我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自己认真点,别再胡闹了。”
秦月答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靳朗走进办公室里面的房间,这是他的卧室,很别致的一间卧室,二十平米,一张单人床,一个立式衣柜,一台电视机,一个空调,还有一张书桌,桌上有一盏台灯,一个小闹钟,还有几本书籍。卧室与办公室只一墙之隔,不办公的时候,靳朗就在里面休息。
自龙飞成立以来就一直在这间房里住,但自挨打以后就没在这睡过了。靳朗侧身躺下,开始理思路:“这几天的事情太多,太突然,尤其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像过了一年,身心疲惫不说,这样的担心恐怕还要持续很长时间。阿振累倒了,明天的手术肯定不能再上,那些医生毕竟是别的医院的,这些仪器能不能习惯啊……不对,仪器应该都是一样的吧,算了,不考虑这个问题了。程云做完手术以后能不能顺利恢复?需要多长时间啊?新接的那个项目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会问一下潘龙。再有几个月就是干爹的五十岁生日了,该准备准备了,送给干爹什么好呢?小月也是,一点也不努力,净添乱,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啊。二伯有日子没见了,哪天得去看看他。嘉振好了以后先去干爹那坐坐,最近一直忙,没顾上。然后一定要让嘉振带我去见见他爸爸,跟他十八年的交情,他爸是谁我还不知道呢……哎呀,事情真多,程云做完手术以后我得列个备忘录。”
他看了看桌上的小闹钟,三点整。“昨天这个时候,程云正在外面跟别人拼命呢吧。”他决定再去看看程云。
推门进去,程云竟然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你,你醒了?”靳朗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老大,你怎么来了?我睡了很久了吧,嘿嘿,让你担心了。”
程云笑着,靳朗却觉得心酸,他看着程云,轻轻坐到他的床上:“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大,我对不起你,给公司损失了两百万……”
“还说这话!都过去了,不是都打过你了么,你快点好起来,把那两百万再给我挣回来,我就不怪你了。”
“老大,别瞒我了,我……是脑瘤吧。”
“你知道?你之前有感觉是不是?为什么不说呢?”
“之前觉得头疼,还没来得及检查就出了这事……”
靳朗拍了程云一巴掌: “不像话! 多久了?”
程云躲闪不及,也没想着躲。“老大,不到一个星期,我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
“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以后给我小心着点,不许瞒我!”
程云绝望地笑笑:“还有以后吗,都脑瘤了,恐怕没救了吧。”
“别瞎说,是良性的。”
“是良性的。”这四个字从靳朗嘴里说出来,程云先是一愣,后来慢慢消化了这四个字,原来自己还有救,喜出望外地说:“这么说,我死不了了?”
“你想得美,想当逃兵?给我损失了两百万自己一了百了?我告诉你啊,好好给我养着,以后不许再瞎胡闹了!”
程云嘿嘿傻笑,靳朗仿佛看到了刚来龙飞时的那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调皮男孩。靳朗坐在床边,跟程云聊起了以前的事情,聊了自己对程云的最初印象以及程云对公司所做的贡献。程云一直笑着,偶尔也说几句,他很感激靳朗此时能在他的身边。“老大,我程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您这样对我,我该怎样报答你啊!”
“别给我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快点好起来,别让我这么挂念着你就行了。明天手术的时候放轻松点,别想那么多,害怕了就想想我今天跟你说的话,我在外面等你。”
六点钟的时候嘉振自己拔了针头下床了,阿羽拦不住,忙打电话给靳朗。靳朗又跟程云嘱咐了几句后就赶快下楼去了。
嘉振去了五楼手术室,靳朗进去后就拉着他往外走,嘉振却说:“别闹,我忙着呢!”
“你好了?才睡了多长时间啊?”
“阿朗啊,我来看看这器材,这设备,缺了哪个赶紧想办法啊。”然后对一个护士说,“去把刘主任叫来,我跟他说几句,再去把牛医生叫来,我问他个情况……”嘉振已经把靳朗完全抛在脑后,现在只想着应该增加些什么器材。
见护士走了,靳朗拉了嘉振一把:“告诉我,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好了,我没事,睡一下午了。”
“什么一下午了,我两点多才从你那出来,你可别跟我这说瞎话啊!阿羽,这次我可没有冤枉你吧,怎么照顾院长的?刚晕倒,才休息了三个小时就又来工作了?”
嘉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说道:“阿朗啊,别说阿羽,我要来,她也管不住啊,这样吧,我看看还缺点儿什么,跟他们交待一下就回去休息,行不?你就别发那么大的火了,对肝不好!”
这话让靳朗哭笑不得,他放开嘉振说:“那你快点啊,别再这么拼命了,怎么着你也是我哥,你不能有事!”
嘉振上下打量了靳朗一下,嘿嘿一笑:“阿羽啊,你记得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吗?阿朗啊,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啊,真不容易,就没听你叫过几声,以后勤叫着点啊!当哥的滋味好啊,就是这个弟弟太费心了。”嘉振说着,就扭头检查器材去了。
靳朗头一偏,“哼”出一声来,心里却很开心,这是这二十多个小时以来第一次的释怀。
手术
嘉振被靳朗逼着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十点钟,徐院长带着程云的特殊会诊团来到嘉振的医馆,这时靳朗才放嘉振起床。
徐院长摇了摇头,道:“年轻人,不要太玩命了。”
嘉振笑笑,指着靳朗说:“没事,他吓唬人呢,没那么严重。”
阿羽进来向靳朗汇报了嘉振现在的身体状况:“体温三十六度七,正常;血压一百一,九十,正常;血糖值六点五,正常;钙镁锌等一切微量元素,正常。”
听着这一连串的正常,靳朗才放下心来。“不过……”阿羽说道,“还是不要太劳累,还需要休息调整一段时间。”
本该由嘉振带着徐院长和会诊团去手术室查看器材,听到阿羽的“不过”二字,靳朗又紧张起来,他拦住嘉振不让他去,打发了阿羽叫来了刘主任,由刘主任带着徐院长去查看器材,自己仍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嘉振。
“唉……”嘉振深深叹道,“这哪像是个弟弟啊,简直就是个爹!而且还是古代的爹!专制!剥夺人权!……”
“去,别贫嘴,再多休息休息,养好,养彻底。”
嘉振也无奈,两手向后护住头,慢慢躺下身,靠在床头。
就这样又歇了一个半小时,靳朗才放嘉振下床。靳朗不让嘉振动手,帮他整理好衣服,打好领带,跟在嘉振后面走出病房。出去后也是死跟着,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两人到了程云的房间,会诊团都在那了。不知是否因为前一天靳朗和程云的谈话让程云对自己的病情有了一丝希望,总之程云现在状态不错,脸色较之前有了些红润。一个护士进来,要给程云剃头,嘉振凑上前去道:“咱们的沉默同学要做和尚了,哈哈哈……”
病房里气氛一下子活跃很多。
手术时间提前到中午十二点半,嘉振执意要去,徐院长就安排他在一旁打下手。因为程云的原因,大家都吊着一口气,十一点时,刘主任安排徐院长他们吃饭,靳朗没有胃口,嘉振也不想吃,但是扭不过靳朗还是塞了几口。靳朗安慰了程云几句,十二点二十,程云被推进手术室,靳朗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等。
医生给程云静脉注射了麻醉剂,几分钟后就有了反应,之后开始通过氧气罩对程云输送氧气和麻醉药物。嘉振被命令坐在距离手术台三步以外的地方观望,不许离开座位半步。徐院长亲自主刀,他熟练地开颅,很平稳、很娴熟地操动着手术刀,助手在一边递剪刀、纱布,一个医生看着仪器,不断说着:“心率正常,血压正常……”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靳朗并没有觉得这是一种煎熬,他相信程云能挺过这一关。“挺不过去,你就不要继续呆在我身边了!”这是程云手术之前靳朗说过的一句话。程云笑笑说,“老大,别担心我,我不怕!”
“程云那么重的病,还给我定心丸吃,我也不能垮。”靳朗心想,眼睛时不时地看看走廊的另一边,他尽量避开手术室的大门,因为那儿太压抑了。
“噔、噔、噔、噔……”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靳朗看出了那是林锦明,忙站起来迎接:“三叔?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吧!”
“我怎么就不能来啊,我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啊,让我看看壮了没?”
林锦明不同于三爷,他没三爷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也许也是因为接触不多的原因,靳朗并不怕他,在他身边也就随便一些。
“没壮,反而瘦了,最近事太多,顾不上吃啊!”
“嗯,这可不行,你干爹知道了要生气的吧,可千万别给他知道了啊!”林锦明小声说着,生怕三爷就在旁边似的。
靳朗觉得轻松许多,调皮地问道:“三叔,是干爹叫你来的吧?”
林锦明拍拍靳朗的头说:“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干爹说你手下的程云病了,今天手术,他担心你,自己又脱不开身,只好让我来喽!怎么样,你行吧?”
“一听三叔你就不相信我,什么‘你行吧?’应该说‘你行吧!’”。
“好,好,依你,就说‘你行吧!’,不是我不放心啊,是你干爹不放心你,非要让我来,那我就来看看啦!”
“三叔啊,我不小了,怎么总感觉你跟小孩子说话呢……”靳朗埋怨道。
林锦明想了想,觉得也是,靳朗今年都二十三岁了,是个大孩子了,马上改口道:“嗯,不错,是长大了,也成熟了,以后该把你当大人了……”
靳朗撇撇嘴,这话听得还是不对劲。
林锦明是龙达集团董事长,这些年来一直在国外打市场,最近一段时间才回来。龙达集团提倡“仁治”,没有刑室,手下兄弟犯错也不打不骂,最多就是去暗房闭门思过。林锦明觉得有必要也弄一套规矩,建个刑室,可自己心软,下不了手,况且手下兄弟各个都是跟着自己打拼出来的,真要把他们送去挨打也不忍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保留自己的风格,不去理会龙飞和龙腾的刑室,依然保留自己的暗房。
林锦明看着靳朗,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正往飞机场赶,没细看就匆匆分开了,但凭印象来说,阿朗确实比那会瘦了,也憔悴了。想着阿朗才二十多岁,从小又吃了那么多苦头,不由得叹道:“阿朗,累了吧。”
“是有点累,程云的事太突然了。”
林锦明抓紧靳朗的手,很显然,靳朗没有体会到林锦明话里的意思,但林锦明却被触动了一下,他越来越觉得心里难受,觉得自己亏欠靳朗太多,三爷好歹养了靳朗这些年,而他呢,平时人在国外,连个电话也很少打过……
“唉……阿朗,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不过还好,有你干爹照顾着。三叔也没给过你什么,等三叔在国内的市场稳定了以后,带你去国外转转,带你好好玩玩,虽然你已经是董事长了,可二十几岁还是玩的年纪,应该趁年轻多走走,见一见世面啊!”
“三叔为什么要叹气啊,我这几年过得很好啊,干爹对我挺好的,还有嘉振这样的兄弟,我知足了,真的,我从小……我爸妈就不要我了,干爹一直养着我,以后长了本事,我也要孝敬干爹,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他了。”靳朗笑着说。几日不见三爷,他恨不得马上到三爷面前撒个娇去,把这几天的委屈和苦恼全部倾诉出去。
“你怕不怕你干爹啊,听说前几天又打你了?还疼不疼?上药了没?让三叔再给你看看?……”
林锦明还想再说下去,被靳朗打断了:“哎呀三叔,您就别担心了,嘉振就是医生啊,您还信不过他啊?上过药了,都快好了,您看我都能坐着了,没事了!”
“以后你干爹要是再打你啊,你就说几句好话,你干爹心肠软,舍不得的啊!”
“三叔,你是不知道啊,干爹生起气来我哪还敢说什么话啊,我特怕他生气,他一生气我准遭殃,下手又重,疼死我了……”靳朗对上次的打仍是心有余悸,说话时底气越发不足了。
“嘿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你,脸都红了,以后别犯错误不就不用挨打了?你干爹也是为你好,想让你快点长大快点成熟起来啊,以后遇事多思考,跟干爹说个好话求个饶,最起码也能少挨几下不是?你看你现在,几十藤条下来,好几天坐立啊行走啊不是都受影响了么,要是少挨几下,肯定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三叔啊,你说得容易,我哪敢啊,干爹还不打死我啊,干爹生气的时候我连站都站不稳呢,哪还敢求饶啊!”
林锦明就这样跟靳朗聊着,故意岔开靳朗的注意力,让他尽可能地放松下来,之后,他还教了靳朗几个对付三爷的“高招”,靳朗不是不敢就是不会,最后没办法,还是放弃了。
一墙之隔的门里,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几个医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徐院长顺利地切除了程云脑中的肿瘤,将它轻轻放入盘中。他向嘉振使了个眼色,嘉振走过来,轻拍了徐院长的肩说:“一会请你桑拿!”
徐院长虽是带着口罩,但却能感到他在笑。
一切按照既定的程序,徐院长小心翼翼地将程云的刀口做了缝合,那位医生仍在通报着:“心率正常,血压正常……”
“三叔,阿振昨天晕倒了。”
“阿振?”林锦明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是累的。估计前一段干爹把我打了以后他就没休息好,现在又摊上了程云这事……昨天突然就晕倒了,吓我一跳。”
“他人呢?”
靳朗指指手术室说:“在里面。”
“糊涂,还不让他去休息啊!”
“他不听我的,不过还好,徐院长只让他坐一边看着。”
“阿朗,跟你干爹说没?”
“没有,我……没说,不知道嘉振说没。”
“你没说,他就更不会说了!”林锦明见不到嘉振,心里很是着急,连忙拿出手机来给三爷打电话。
三爷正在开会,林锦明就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三爷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一会儿让嘉振给我打电话。”说完就挂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程云熟睡着,嘉振朝着靳朗笑笑,疲惫的脸上露出喜悦的光彩。他走上前来,跟林锦明打了声招呼,之后紧紧地抱着靳朗说:“成功了,是良性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