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有一扇屏风,屏风的后面便是客厅。客厅很大,浅灰色沙发旁有一张皮椅子,男人坐着皮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听着电话。
“华先生,祁少在酒吧,和同学。都是您见过的。您看我们需要请他回去吗?”
华景年瞄了眼墙上的古董钟,7:49。
“不必。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再汇报了。”
华景年所谓的特殊情况,这三个自家保镖都知晓,往大了说,可以包括祁心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那往小了看,就是祁少的不良表现了。
昨晚,书房。
华景年不紧不慢的翻阅着西方的商报,黑檀木的大办公桌前,祁心就跪在那儿。已近一个半钟。华景年不用看,也知道小恋人强忍着似要摇晃的身子,表情凝重,手也要忍不住地撑地了。
“跪够了?”华景年根本没看他。
“景…景年…”祁心也不敢动。
“明晚8点,不要迟。”
“我知道了…哥。”
此时,酒吧里的祁心也有些坐立不安。晃人的灯光,酒杯不停歇的碰撞,交缠在一起的香水味,各式香烟的雾气,杂乱喧噪。
他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何况…他看手腕上景年送的名牌表,已经要8点。想到昨晚他和自己的谈话,他草草打了个招呼就飞快离开酒吧。
早秋的夜的冷风一样凛冽。祁心打了个寒颤,裹紧单层的薄衣。夜晚的的士难打,他的车被景年锁在车库里,现在又不敢打给景年,说自己在酒吧门口回不去家。
其实这里离家也没那么远,也就是快跑20分钟吧!有了这样的想法,祁心立刻付诸于行动……
跑起来也不觉得冷了。
祁心轻车熟路,就像一个惯犯。
他穿过几条商业高楼坐落在旁的繁华街道,夜晚都市的喧嚣被甩去身后。再一转,一条小路蜿蜒进一片稀疏的竹林,两侧路灯明亮。
这路不是野林子里让人踩出来的。竹林才是这条通去洋房小径的后来者。穿过前方几处野景,再顺着走刚刚修剪过的弧形灌木树高墙,祁心到家了。
到家之前做三件事情。第一件事,看表,8:23。第二件事,反复看表……最后,平复一下,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气喘的狼狈样。
华景年还坐在那里,看最新商报。皮椅子斜对着玄关,他好像在等人。可他又从不抬头张望。
“回来了?”祁心还没来得及张嘴,他倒先开口了。
“哥哥,我回来了。”祁心透过屏风的花纹小眼儿偷看了景年的脸色,平静一如以往。
华景年刚想开口,瞥到孩子颈上一层薄汗,细碎的头发拧着弯儿贴着额头,又见他穿着单薄的外套,白细的脚踝冻得微红。
“过来。”华景年拍拍腿。
祁心快步,乖巧地坐好。他太瘦了,176的个子靠在景年的怀里,像一只没长毛的,不安的小白狐狸。
他微微低头,仿佛在躲避华景年深不可测的眼眸。冷气渐渐散去,酒吧沾着的呛人气味隐隐跑出来。祁心紧张极了。真后悔进门前没脱了这收割味道的亚麻大衣。
景年强迫他抬头,祁心的脸颊感受着他的大手带来的力量和温度。
“唔…”突然一吻在唇。倒是华景年口中淡淡的烟草味也盖不住残存的烈酒香。
米色亚麻大衣,汗涔涔的白色短袖,高过脚踝的九分长裤通通被脱掉。华景年打横抱起祁心径直走向浴室,淡蓝色的温泉水汩汩流进浴缸,祁心闭着眼享受,身子里残留的冷意全部跑出去了。
“晓心,泡久一点,才不会感冒。手边的姜茶,过半个钟喝下去。十点来三楼书房。”
“顺便,想一想为什么等下会挨三十下板子。”
祁心的心情不再是淡蓝色。
他猛地坐起,正当他准备迈出白瓷浴缸,要离开浴室的华景年转身按住他,“半小时之内我若是看到你再站起来。”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
书房和书房也是不同的。二楼的书房有两间,二人各一间。大多数时候,祁心喜欢和景年一起。至于三楼书房,那可不一样了。那间书房进去,出来会坐不了椅子。
这沐浴的三十分钟,也变成了一种煎熬。
祁心准备好万千说辞的气势,在十点钟站在华景年面前的那一刻开始,烟消云散。
“昨天和你说的,今晚8点到家,你是几点到的?”华景年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审视立在前方的祁心。
“景年对不起,我昨晚没注意时间,回迟了……下次,再也不会了。”祁心失去底气地轻语到。
“晓心,哥给过你足够的机会。”华景年目光阴沉,不耐烦的语气让祁心心里发颤,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三天前,你把车子借给没有驾照的朋友,自己坐在副驾,陪他飙车。不知谁借给你的胆子。”
“没收了你的车,昨天又去和人玩什么卡丁车,结果玩成了碰碰车!不受伤已是万幸!”
“酒吧去玩玩,哥没阻止你。可你连准时回家也不屑遵守。”
“哥哥以为你会长记性,看来是罚的轻了。”
一连串的训责,祁心紧咬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眼圈红红。小狐狸耸耳朵的样子楚楚可怜,有那么一瞬间,景年的心软成了水汪汪一片。但……只是一瞬。
“脱掉,跪上去。”景年不再多说,指向沙发旁那张皮椅子。
皮椅的椅背很高,跪直后,从另一侧只能看到祁心的小脑袋。他的双手抓着两侧的扶手,这是华景年的规矩之一。书房内温度宜人,祁心止不住的颤抖通通来自对未知的恐惧。
华景年宽而有力的手掌搭在祁心身后处,随之而来的是强有力的,毫无间歇的扇打。
这是惩罚的序曲。
华景年几掌下去,白皙的臀部已染上绛红和几点淤青。祁心觉得痛到骨子里。他整个身子贴合在椅背,没有躲闪的余地,两只手紧攥,骨节发白。仅仅是巴掌,威力同样摄人。
“唔!”太痛了。他不知要如何忍受之后的板子。
景年停手,而后拿起板子,又覆上祁心的屁屁。这是精良打磨的蛇纹木板子,一根半手指的厚度,六指宽,一板子下去,两瓣都能被照顾到。
“景年,呜我知道错了。”祁心呜咽着,想得到一些原谅。可他还不敢求情不打,这也是华景年的规矩。
“你惹事时候的胆子,哪里去了?”华景年后退半步,半空而落的板子划过美丽的弧线,带着风,落在祁心的屁股上。板子微微压陷,随之而来的身后是火辣的痛。
啪。这是惩罚的间奏。
“呜啊!一…”再痛,祁心也会记得报数。曾经故意不张口,结果一次又一次重新打过的教训历历在目。
华景年只用了六成力气,毕竟,还不至于要把小恋人打晕过去。每一板子,他都会等祁心逐渐平静,再继续。
啪。啪。
“十二…呜呜,景年…哥哥……”祁心忍受着,屁屁早已青肿,没有一处好地。
“十六……唔!”无暇喘息的痛楚让祁心不再紧握扶手,他下意识挡住身后,一刹那以为自己可以阻止的了华景年。
“晓心,你的手该放在哪?”华景年的声音出现在身侧。
“景年…景年,我真的再也不敢,别重新打,呜呜不要…”祁心意识到他的双手是不可以离开扶手的,哪怕一秒。
“晓心,做任何事要清楚明了所要承担的后果。60下板子,从零开始。”
手挡,重新打;又求饶,直接翻倍。救命啊!
华景年的惩罚从来都像一场拍卖会。最初的罚数永远会因为各种原因翻倍的增长。
祁心好怕,心里却委屈。
在每一场责罚里,他从来都没有随意发言的权力。不小心说错的一个字,就会被更重的责打;永远都没有减罚的机会。想到这里,祁心绝望的低声哭泣,可后面的板子,从不会因为受罚者的心情而停下。
因为疼痛,祁心止不住地颤抖和低声哭泣。眼泪顺着光滑的椅背曲线流到柔软的手织地毯。他泪水模糊的看这地毯,想起第一次和景年去土耳其游玩。他们随意走进一家古朴小店,里面空间出奇的大,收藏着各种花纹样式的花花地毯。大小不一,整齐的堆叠在四周。祁心拉着景年的手,硬是要买一条带回家。
啪!板子加身的苦楚将祁心拉回现在。他半瘫靠在椅子上,想要擦去脸上的泪水也做不到。因为手是不被允许离开扶手的。
啪!又是凛冽的一板子。
“晓心,这是第47下。”
祁心又忘记报数了。
当初立下这规矩时,祁心被扯下裤子,强行按趴在景年的腿上。羞耻感让少年忿恨恼火,奋力扭动身子只能换来更有力的压制和不停歇的巴掌。那样狼狈的处境,祁心当然拒绝报什么鬼数字。他没有把华景年话语中的威胁当真,直到仅仅二十下的巴掌翻了几倍,并且每一下都实打实地将他的屁股打肿,小十天不敢坐下的时候,祁心才懂得自己真正的处境。
“晓心,挨揍的时候也能走神。哥佩服你。”
“不,景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他语气弱下,因为深知华景年说一不二,毕竟……犯错的人是自己,只是抱着一丁点的星火希望,景年可以饶过这一次……
“重来。”
祁心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冰冷的指令从他爱恋的人口中说出,是一种心寒彻骨的绝望。他放声大哭。
这一切尽收在景年的眼里。小小的人受制在一张皮椅子上,泣不成声,身后两瓣黑紫,还要用力跪直不然又是罚上加罚的心思。
一时的心软会带来更加放肆的行为。服从规矩,强化违背的后果,训诫不在此时,还要等待何时?等到犯下的错无法挽回的时候,一切已太迟。
何况,一百四十下的板子,华景年知道,祁心受的住。
……
祁心哭得愈发大声,单薄的肩背跟随着抽噎一耸一耸的,双手饶是不敢离开椅子。但这些并不是做给华景年看的。
他不是在哭诉委屈,而是为景年施加的无法逃离的压迫感寻一个出口罢了。
景年不忍,大手缓慢地轻抚着他的背,尽可能地施予一些安慰。在他触碰祁心的瞬间,祁心惊吓地颤抖,骤然停止哭泣。
“别怕。”
施打者的怜悯是矛盾的,是温柔而绝情的,是希望与绝望的临界。
“晓心,你不会受到毫无缘由的责罚。但你的每一次犯错,哥也绝不姑息。”
晓心欲哭无泪。这是安慰吗?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我知道了,景年,我知道……我不敢了。”
“日后哥哥管的紧,你不必埋怨。你不满的事,我们通通可以探讨,但决定权在这。”华景年指了指自己。
“………”呜呜。
“哥哥问话,你可以不回?”本来就微乎其微的安慰,又变成了另一轮训责。
“嗯……”
华景年不再计较小恋人不情愿的,被迫的回复。
啪!
“呜啊,好痛,景年……第……第……”祁心没有勇气承认这是重新挨揍的第一板子。
“一。算数都不会了吗?需要我从一打到一千,帮你回忆学前数学?”
“呜呜,对不起!”太凶了。一千下,怕是血肉模糊。祁心知道这只是景年的训斥,但亲耳听到依旧毛骨悚立。
啪。啪。华景年落板从容缓和,好像在做一项高雅的运动。只有蜷在椅子上的小人狼狈,痛苦不堪。
蛇纹木作为珍贵名木之一,有着质地坚硬的特性。本可以做为精巧的雕刻摆件,或者花纹绝美的桌椅,摆在家里供人欣赏,但有人偏偏做成板子,成为施罚者的帮凶。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长到足够将它牢牢地刻印在祁心的脑海里……
“晓心,剩下的四十下,今天不打。”
“唔,真的吗景年…!”能在书房里听到,像这样的好消息可并不多。一瞬喜悦过后,祁心噤声,不敢再表现出多一分的欢快。
“很晚了。我不想今夜的责罚作为你明天不能早起的借口。”祁心眼中星星茫茫的期待早已被华景年看在眼里。
“早…早起,哥哥?”祁心不解。
“晓心,以前是哥太骄纵着你。”孩子管的松了,自然会顽劣。
“这个书房里,不仅你在反省,哥也同样在检讨对你的疏忽。”
“一棵小树之所以能枝叶端正的成长,是因为歪扭的枝杈被及时地修剪。对待正在长成之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你在这椅子上跪好。”
“还要继续打?”祁心觉得不可理喻。这样还不如现在打完!
“哥揍你,哪一次放过水?”
“既然晓心不乐意,不如现在打完,再跪两个钟打后反省吧!”话毕,华景年佯装举起板子,要狠打的样子。
“景年,别!别打…就听哥哥的,明日八点准时请罚。”祁心怂了。
纵是心里百个千个不愿,他也不敢叫板华景年。
“乖孩子。”祁心无语。被逼做的事情,也能叫乖吗。
“哥哥抱你去擦药。”不再是惩罚时间,景年眼眸中的温暖柔和,仿佛他不是刚刚那个严厉的施罚者。
身后抹了凉凉药膏的祁心趴在床上。华景年侧卧在旁,轻柔地抚摸着小恋人松软的头发。
“哥哥爱你。”他在晓心的额头上浅浅一吻。
静悄悄的夜,祁心从未入眠。因为身后的痛楚,也因为早已被决定的,明天的命运。
……
因为心里战争,挨打,和流泪,祁心着实消耗了不少气力,伤痛让他无法辗转,他闭着眼睛愁苦,渐渐地沉沉睡去。
景年七点初便起床,见祁心睡着正香,身上盖的薄毯一半早已掉地,另一半全部堆在头上。他摇头,睡觉这么不老实,真想给这孩子一巴掌。
华景年走去床另一侧,轻手轻脚地给小恋人盖好。下一秒,他又把毯子甩到地上,嘴里嘀咕有词,“唔,走,吧唧吧唧。”净是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床上人正好梦。
华景年不悦,小惩一样地捏了祁心的小脸。床上的人哼唧两声,又安静的继续睡去,这一次,盖在身上的毯子安安稳稳。
祁心终于醒了。好像想起什么一般,他猛地坐起也顾不上疼,看手机上的时间。
他突然想起那句话:抛弃时间的人,时间也抛弃他>,时间不仅抛弃了他,还会赠予他惨痛的代价。
已经正午了。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不知道该去三楼书房还是直接去餐厅。慌乱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最终站在书房门前。
“咚咚。”祁心深呼吸,硬着头敲门。
“进来。”
祁心进门,站在大办公桌前,他不敢注视景年的眼睛。
“晓心,你真是让哥好等。”
“晓心,你可让哥好等。”华景年言语轻松,并无怒意。
“景年,我……”祁心语塞。昨夜伤痕肿痛得厉害,折腾到后半夜才渐渐睡去,提前定好的闹钟也奇怪的没有响。他不是故意的啊。
可是这些讲出来,只会被判定成为逃避惩罚的辩解。
祁心委屈,却不占理。加倍的委屈。
“对不起,我迟了。哥你,罚我吧。”祁心无精打采地垂头。他对接下来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期待。
那些小情绪,通通收在华景年的眼底。
“怎么?我还没开口,你倒觉得委屈了?”华景年挑眉。
“我……我不委屈。”华景年的训斥,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上次说谎,我是怎么罚的你。看来是忘了。”华景年言语威胁。
又被训,真是委屈极了。祁心只觉鼻子一紧,眼泪便止不住的滴答滴,小声啜泣,头垂的更低。无声回应着华景年的质问。
华景年不耐的皱眉,“迟到了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进门就道歉,找罚?”
“回答我。祁心。”华景年问了第二次,脸色明显阴沉。
“呜呜我,我不敢。可是我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哥哥我真的不是。呜呜后面,呜呜呜很痛。睡,睡不着,呜呜闹铃……唔哇哇……”祁心越说越大声,好像受着不得了的委屈,身子的颤动愈发剧烈,擦不尽的泪和鼻涕,直接蹭到白色的棉质衬衫上。
狼狈极了。
“晓心,我们来讲讲理。”华景年要跟你讲理时,安静地听是上乘选择。祁心压着泪花,不情愿地注视景年。
华景年看出他的心思,站起来走到祁心跟前,牵着他走去沙发旁。他坐下,将祁心一把拉上自己的腿上坐好。华景年顾及他后身的伤,微分双腿,不去压迫少年淤肿的臀部。
祁心缩在他的怀中,无从逃脱的压迫感让他眼神飘忽,想躲避开华景年的冷厉的眼眸。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别逼他动手,华景年数着耐心。祁心只得硬着头皮照做,磨蹭不得。
“哥有没有说过,任何时候不允许你说谎?”
“有。”祁心小声点头道。
“你每一次挨揍之前,我有没有给你机会,叫你仔细坦白?”
“有。”
“每次挨打的原因你都清楚,服气?”华景年言语平和,就像在问小恋人,晚餐想吃什么,计划去哪里度假一样温和。他还不需要用逼供的气势得到实话。
对于这个问题,祁心诚恳的回答“是。” 华景年对屈打成招没有兴趣,他从来都是确保你心服口服,才打到你哭。
“所以,祁心你有什么不敢说的?你那受尽委屈的脸色摆给谁看?你身上的每一条檩子,每一处青肿都是你咎由自取。晓心,你只不过是抵不过疼痛,惧怕惩罚罢了。我会不会委屈了你,你心里一清二楚。”
“你做错事,打疼了你,反倒是哥的错?你当我是和你玩情趣,笑嘻嘻的拍打两下,就该翻篇?”
“哥哥要你记得,等一下你要承受的每一次藤条,都会有合理的理由。是你自找的。”
祁心哑口无言,华景年并没有说错。平时的相处中,他的包容和宠爱事无巨细,像珍宝一样捧着,护着祁心。可是犯错时,祁心不会有任何侥幸的机会。
他以为掉些委屈的泪,说着可怜话就能躲过一劫,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如果好好说,不至于到现在的惨状。
祁心后悔,为时已晚。这场对祁心来说“旷日持久”的惩罚,原本剩下的四十板子,反而变成了四十下藤条。惩罚的地点从还算松软舒适的皮椅子,变成了硬邦邦的木头椅子。
木椅子也是有软乎乎的坐垫的,只不过被华景年扒了下来,丢在一旁。祁心被喝令在椅子上跪好,瞬间膝盖就感受到其威力。祁心呜呼。
华景年从大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长木盒。颜色质地与桌子的材料相仿。看出是打制这张昂贵桌子剩下的边角料,由于木材品种名贵且耐固,雇主华总顺便要求做了三两个依照尺寸的精致盒子。
盒子样式讲究,仿佛装着稀贵上乘的中药,比如千年老参,或是野灵芝。没人想得到华景年品味脱俗,塞一根尺寸正好的藤条在里面。
他拉开木盖,将这个许久没用在祁心身上的藤条抽出。祁心看到这凶器,免不了发憷。
少年清楚记得,华景年和他去了一个忘记名字的矮山。这人竟然在途中拾了两条绕树而长的藤茎。回家后亲自剥了藤皮,浸泡打磨。将一条密实地缠住另一条,做成了盒子里这根精品粗藤。
华景年在手上掂量将近两指宽的粗藤,试手感,控制力度。祁心别过头,不忍继续看。
“祁心,四十下,给我忍住。”华景年的声音果决,伴着咻咻藤鞭,萦绕在侧。
咻,啪!
轻盈韧性的藤条也能带来厚重的感官体验。交缠的两根藤将力度拧成一簇,毫无手软的九成力气,在早已不堪的屁股落下更深刻的印记。一瞬发白,继而出新的淤紫,覆在昨日的伤痕之上。
“唔啊!一 ……”祁心呼喊而出,太久没有挨藤条,第一下就近乎崩溃。击打的后力让小恋人的双膝紧压在坚硬的椅面,痛苦加倍。
“这可是你为自己赚来的四十鞭,喊什么?”华景年冷眼看着。
咻咻咻,啪啪。
藤印不断地增加,与旧伤层层叠叠,不堪入目。
祁心不敢再喊,但是无尽的苦楚让他紧咬着嘴唇。每一下的重击,都迫使他加重唇上的力气,点点血腥味弥漫在喉。
祁心紧咬着唇,不敢作声。华景年眼神扫过他的嘴上动作,声斥道,“不准咬。”
又要稳住木椅对单薄膝盖的尖锐压迫,又要握住扶手,又要遭受着新伤旧痕的交迭苦楚,又不能出声。现在又多了一样,不可以咬嘴唇。
祁心哪里顾得上这样多,如果要给这些大大小小新新旧旧张口就来的规矩排序,祁心一时半会是排不出的。
哪一个没做好,都要遭罪。
华景年语毕,藤条没再落下一次,直到祁心在抽噎中迟钝地给了回应,松开了嘴唇。
“想哭就哭,抽你的时候不准喊。”小家伙楚楚可怜,华景年认为哭一哭极有必要,他自知手法狠重,曾经被他三两下抽晕的人,两手数不过来。
何况跪在椅子上的是他的小恋人,没有必要且舍不得。罚到人记住,就够了。
咻,啪!咻咻,啪啪!
短暂的停歇后,更多的藤条如期而至。
“二十……”少年哭哭啼啼。
“呜呜二十一,……”柔软的两瓣伤痕累累,祁心意识清楚地知道这离自己的极限还有一定距离,但这和”疼法不是人受的”的内心独白并不矛盾。
难以忍耐的钝痛让人叫苦不迭。祁心又开始咬唇借力,还不忘转过脸去。少年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他的小心思在华景年面前根本无处藏躲。没有人在华景年面前敢不听话。就眼前仅此这一位,不仅不听话,还喜欢耍小聪明。
“你在做什么?”华景年将祁心的小脸扳过来。
小恋人一脸无辜,眨眨哭红肿的小鹿眼,看得人心痒。下唇浅浅的牙印还是出卖了他。华景年故意拉一下祁心的唇瓣,看到里面浅浅点点的红。
“祁心!”华景年脸色瞬间黑沉愤怒。
“你说不能叫,我咬嘴唇,有错吗!”祁心也一股火气冲上心头,他是错了,但是华景年管的又紧又细致,叫人莫名烦躁!
“你倒是有理了。晓心,你当真忍到这种地步以至于需要咬破自己的嘴?”
“是。我不能忍。我,我知道我做错事才挨打。但错归错,疼归疼。我就是难忍,我受不了!”祁心慷慨激昂一番话,中间还卡了壳,暗暗觉得自己没发挥好最佳辩手实力,而且说完就后悔。
挨着罚的人强横地说受不了疼,就像小偷跳脚地说你的钱包里钱太少,底气十足,勇气亦可赞。
……
祁心胡乱发泄一通,事后却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华景年倒也没骂他,听了小恋人的话,气极反笑。他手扶上额,无奈的摇头。
“晓心,是哥考虑的不够周到。让你不得已的伤害自己。”片刻,华景年脸色带笑的回应祁心的无理取闹,字字重音,反讽意味明确。
他走到祁心的正前方,贴近。华景年身材挺拔,高大,仿佛一面人墙,挡住祁心全部的视线,小恋人感到无尽压力,心生退缩。但说出的话覆水难收,他只得勉强保持刚刚无畏的气势。
华景年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块深棕白格方巾,祁心不知其意。配合穿正装出入各类场所的必需,华景年早年便养成随身带方巾的习惯。即使穿便装,也会把一块放在口袋中,以备不时。
祁心只见华景年修长的手指将方巾展开,对折两次,再卷成一小卷,疑惑时,这个卷已被华景年塞到少年的口中。
“唔!唔唔唔唔?”纯棉材质,轻薄舒适,有些微淡淡香气。小巧的一卷,不至于撑得口齿发胀,但也无法正常说话。祁心有一瞬吃惊,转而怒气冲冲。
华景年挑眉,无视小恋人气恼的表情,语气轻松:“弥补我的疏忽。疼得受不了,就咬着,换衣间的第二个抽屉里还有很多条。不够的话,哥去拿给你。”
“顺便一提,你可以选花式和颜色。”
“还有什么欠考虑的地方,哥哥都补给你?”祁心心里翻译出这句话的本意<对付你,我有很多办法>。
祁心感受到棉质方巾的快速吸水力,口腔中自然分泌的口水被它吸了尽,难堪和羞耻是他此时的感受。
华景年走回祁心身侧,在少年还在纠结口中那卷时,落下了急而重的一鞭。祁心整个身子弹起,若不是实木椅子有些重量,这椅子也会跟着颠簸几下。
“报数。别让我提醒你第二次。”华景年面色冷静,用鞭子戳着身后的伤肿处。
“…………唔(二)唔(十)唔(二)。” 祁心因为华景年的刻意捉弄十分窘迫,他不能说清楚任何一个词字,却没办法闭口不言。
惩罚还在继续。祁心口中的方巾早已被打湿,连露在外面的一角因为不断地吸水而潮湿。少年窘极,他抬手扯出嘴里的方巾,随手一丢,不偏不倚地甩到了华景年的脚下。
丢完方巾的祁心一时爽,而后瞬间感到周围的气温骤降。华景年没有去看甩到脚边的东西,他避开,径直两步来到祁心身旁。
“耍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华景年用鞭子尾端挑起祁心的下颚。少年被他严厉冰冷的眼神瞧着慌乱,造次不恭也要三思。
“晓心,你故意咬嘴挑衅气我,我没罚你。现在未免有些得寸进尺,嗯?”华景年可以冷静处理祁心的每一次胡作非为,但少年未必能承受得住对应的结局。
逞一时口舌之快,从来都是下下乘的应对,极不明智,无论何时何地又同谁。这顿罚,需着实地让祁心彻底了解不躬行的后果。
“晓心,许多道理如果你不懂,你不愿懂,我会一一教你。用我的方法。”
“景年,你……”
“年纪小,不是你事事冲动的理由。走出这个门,没人会买你的账。何况在我这,你且还要挨一顿狠揍。”即使是如此平静地讲说,自带的威严已经让祁心深感愧意。
“景年,对不起……我……”
“晓心,不必道歉。哥会尽所能来爱你,护你,永远不会弃你于不顾,不管你做了如何如何的错事。罚你,也不是为了听你的那句道歉话。”
“是要你明理。”
“你会独自面对很多人,你的世界里也不会只有哥一个人。”<如果你愿意后者……我也同样可以办到。>这是华景年留在心里的独白。
“伸手。”一顿语重心长的训导后是简短明确的指令。祁心怯怯地伸出左手,这是他丢方巾的手,他以为这次也会和以往的方式一样,惩罚捣乱的那只手。
“双手。”华景年面色冷峻,纠正他的自以为是。
“小臂靠在一起,手臂端平。”祁心照做,发现这姿势毫不轻松,甚至有些别扭,要额外的力气才能保持平稳。
“哥会抽你的手心。如果小臂分开或者,手臂弯了,我会重来。”
“至于闪躲,”华景年停顿,他示意祁心接着他的句子讲完。
“重来……而且……翻倍。”六个字,祁心说得艰难。
“哥今天不会再抽你屁股。剩下的,折三十下算在手心上。”或许是商人的天赋,祁心听完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说要为如此露骨直白的计算感到羞耻。
华景年倒了半杯温水,停到祁心的面前。少年正要收手接住水杯,“不准动。”就被喝令禁止,要继续保持着这艰辛的抬臂姿势。华景年慢慢倾斜水杯,小恋人配合地喝到干干净净。
“再来一杯吗?”华景年像平日里在餐桌上给祁心盛汤那样,温柔问询。
“不用了哥。”半杯温水下肚,搅得肠胃更加活跃,祁心的肚子咕咕地叫。他饿了,也被华景年听到了。
“晓心饿了?”
“嗯……”可不可以吃饱了再回来挨打?祁心眼中充满不切实际的期待。
平日有华景年的安排和督促,每日三餐必定准时,餐餐之间也会吃些时令水果和小茶点。于是少年被养的身娇体贵,一顿没吃,肚子叫的比时钟还准。
“那你就该听话。一口气把三十下挨完,还能少受些苦,等下端碗持筷的时候也不至于抖得厉害。”华景年给予诚恳的忠告,听着倒是有明显的疼痛预警意味。
<这倒不必说。会有多疼,我最有发言权……>这是祁心说不出口的独白。
“好的,哥哥…”小恋人只得乖巧回应。
华景年满意的点头,他重拾起藤鞭,朝着祁心的手心抽去。一道肿痕跨越两掌心,迅速发白,再转为青红。观其形,知其力。一鞭就抽哭了祁心。
“一下,呜痛……呜呜……”眼泪不争气地落。知道怎么个疼法和是否受得了,完全是两码事。祁心需要高度聚精会神,才能控制住想要缩回的双手。
“当然。”华景年如是说。翻译过来就是,自找的,该疼。
第二鞭落在相近的位置,带着上一鞭的肿痕一起泛着凛冽的痛意。高举的手被藤鞭的力度抽地一直往下掉,华景年用鞭尾示意他往上抬,并且给了一个下不为例的严厉眼神。
下一鞭永远都比之前的更疼,更新鲜。祁心哭的愈加厉害,但同时迅速地重新抬平,和跪直的身子一直保持着九十度位置。
小小的手心抽上三四鞭就没了多余的地方。接下来的几鞭通通打在已经肿起的棱痕上。还没到十下,祁心哭出满脸泪花,两个胳膊随着抽噎上下的摇晃。
“给我稳住了。”华景年斥责着。
“我呜呜努力了哥哥,我做不到呜呜……”
“做不到?晓心,你可有太多事情做不到了。晚上规定几点回来你做不到,早上要求几点起床你也做不到。以前罚的那些桩桩件件,你都可以解释为‘做不到’”
“你真的做不到吗?还是根本松散惯了,不愿意逼自己?”明显愠怒的华景年,字字戳着少年的内心。
“罢了。姑且当你是真的做不到,”华景年也不想再听祁心回答一言一语,他已然毫无耐性。
“既然我能宠坏你,我也会重新把你教好。”
“我……”祁心想要开口,这次,却被毫不留情的打断。
接踵而至地是再一次有力度的落鞭。这一鞭没有留给祁心任何心理建设的时间。他疼地急忙下意识地收回手臂,双手缩回,像一只受惊的松鼠。
下一秒,当他意识到之前受的打都要重来,哭声中有了浓烈的悔意。
华景年反手抽在少年手臂的外侧,故意没用什么力气。但是薄皮下面就是小臂的桡骨。祁心疼的大叫,惊恐得抱住自己的双臂,手心压在肉上,又是一阵肿痛。
“如果你不想在六十下的基础上再挨多一下,最好是把手举好。”
小臂上的那道鞭痕红地刺眼,祁心红眼委屈地对着肿痕吹气,凉飕飕的风只得暂时缓解灼痛。他的双手还红肿一片,华景年叫他摆好位置,祁心就边哭边将手臂举好,手心摊平,等着继续挨罚。
华景年轻点藤鞭在手心上,还未打,少年便哭得更加汹涌。
华景年刚刚那番话,着实说到了祁心的心坎里。此时他更别无选择。如果不逼自己挨完这六十下,后果便是罚上加罚。咬牙坚持到最后,是唯一正确的决定。
但只是想想景年的手段,他便又想着退缩,怕得流泪。
手起鞭落,藤条星星点点地落在手心。祁心带着哭腔报数,每每抽在手心,祁心就跟着力度往前倾身,然后又必须立刻跪好,举高。祁心越来越怕下一鞭的到来,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睁眼。”祁心一举一动尽收华景年眼底。
“看着。记住哥哥是怎么把你两只手抽肿的。”
“你大可继续表现不好,我也只是会罚的比现在更重。仅此而已,你倒不必有压力。”华景年语气轻松缓和。他知道晓心现在有多怕,但打铁趁热的道理,最适合祁心不过。
“呜呜呜我不敢了景年呜呜……”祁心嘴上求饶,双手却不敢动。
华景年从不打在手指关节处。于是祁心两手的手指纤细,手心却高高肿起,看起来极其不协调。掌心虽不易破皮,也泛着点点淤紫,两手轻轻弯曲,疼痛就会被牵制,不会伤筋动骨,但疼痛也足以持久到少年不敢再轻易造次。
六十下终于打完。祁心抽噎着看向华景年,似乎想寻求一点自己坚持到底的表扬和安慰。他终究是没等到。
“捡起来。”华景年用鞭尾指着地上被祁心丢掉的方巾。
“哦……”祁心把跪在椅子上的腿伸直,落在地上。久跪麻木的膝盖开始活动,让他疼得皱眉。他手扶着椅子,想要借力,结果手心传来的痛楚更甚。手在压在椅子的瞬间就弹了起来,像泼到沸水那样难耐。
华景年只是站在一旁,没有任何扶他的计划。但他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少年完成。
祁心艰难地拿起打湿的方巾,他已经疼的咧嘴。他看向华景年,”哥哥……”
“很好。双手举平,端着它。站半个小时。”华景年指了大办公桌前的空地。
祁心欲哭无泪,当初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时泄愤去丢。
时间过得比景年抽它手心时还要慢。他甚至产生了用两下藤条换这三十分钟的罚站的荒谬想法。转念一想,如果向景年真的提出这样的请求,区区两下是不可能的。
华景年竟然用这三十分钟给属下开了一个远程会议,丝毫没有理会双臂抖得越发厉害的眼前人。等到华景年合上笔记本时,少年早已汗湿衣衫。
开完会的华景年,绕过大办公桌,走到祁心面前。他看到少年的双臂无法控制地强烈颤抖,白皙的颈因为用力而突起的青筋,额头上细密的汗,为了坚持咬紧的牙关和疲劳涣散的目光。
“晓心,累吗?”华景年语气深沉地问。
“很累,哥哥……”祁心开口就哑着嗓子带着哭腔。他从没这样被罚过,三十分钟的时间对于他还是太漫长了。几次想要放弃,却因为华景年时而审视的冷厉目光而打消念头。
“你任性妄为时,别人会更累,包括你的下属,你的仆人,甚至是你的朋友。现在你能体会?”
“能,能……”
“刚才我开会的时候,你有没有偷懒?”华景年语气缓和了些。
“哥哥,我没有偷懒。只是……”祁心不知道要怎样叙述这个过程。
“说下去。”
“有时候胳膊自己就往下沉……每次我意识到了,我都会重新举好,真的哥……你明白我意思吗?”
“我明白。晓心走神了。”
“我……我……”如果要这样说,他的确没有每分每秒都注意着自己的手臂。可是他已经倾尽全力。想到有可能还要被罚,心就像放在石头上一样忐忑难捱。
“罚你吃过饭后把方巾给哥洗干净,熨平整。明天早上,在我穿衣时,帮我叠好放进口袋。如何?”
“我知道了,景年。一定做到!”祁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走,抱你去吃饭。今天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烤牛仔骨。不过不许吃多,对身后的伤不好。”华景年捏了一下祁心的小脸,一茬又一茬的泪水干了流,流了干,粘乎乎的。
“遵命!”祁心喜笑开颜,和刚刚受罚的少年比像是变了一个人。
华景年一路公主抱着祁心直到餐桌。椅子上放了特别缝制的加厚坐垫。松软舒适,最大可能的减轻对屁股的制压。祁心看着眼前刚刚烤好的,散发着肉香的牛仔骨,激动不已。正要夹起一片,手心的刺痛和手臂的酸胀让他毫无力气,指间的叉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想拾起,身后的淤紫又开始叫嚣……
“坐好。我会喂你。”华景年低头捡起掉落的叉子,放在一侧。然后用自己的叉子将一片去骨牛肉递到祁心口边。
祁心愉快地吃下,在口中慢慢咀嚼。鲜嫩多汁的牛肉绵密香醇,只是一些盐巴和嫩葱碎点缀,味道已经融化在口。
“景年,我还要吃肉。”祁心撒娇地注视着他的恋人。
“已经吃了十几片,不准再吃了。”华景年佯装严厉。
“我还想吃嘛哥哥。屁股很痛,手心很痛,哪哪都痛。就让我吃肉吃的开心一点……”知道有机可乘,祁心开始放肆地使用自己的杀手锏。
“好,好。我的宝贝。”华景年看着少年得逞地笑出了酒窝,情不自禁地亲上他的唇。